“真的?”阿瑶眼中射出兴奋的光彩,回给镇元一个甜笑,“开始了哦……
春去秋来几回轮?云过千里雾留痕。
青峰雪岭挽玉带,霁雨薰风盖微尘。
山中十度仙梅老,人间百岁子成群。
自生自灭自顾影,何年何月何时身?”
甜脆的歌声有如山间晨雾,随风悠然飘渺,轻扬而上,直过积雪的峰顶,飘入云端,接着又仿若夜来细雨飘落仙山,化为一溪叮咚清泉,延着叠崖奇石转折跌宕而下,寂然汇入一汪寒潭,潭上寒雾袅袅,歌声又随云雾升起,重复着瑰丽自然中的轮回,上上下下之间,仿佛令众人的灵魂自由自在的飞在云中,畅快轻灵,而同时身心却浸在清凉的山涧潭水中,安然舒适,滤去一身的疲惫。
随着往复的歌声,鹅黄的倩影如同被雪白的羽巾托起,翩然起舞,时如琼花飞落,时如仙岚飘扬,直分不清是玉人舞玉带,还是玉带牵玉人,舞姿中仿若化出青山千里、流云漫天,又忽而缩至一瓣轻盈的落花,让人想要捧在怀中轻轻怜惜。
一曲清越的箫声却不知从何时已响起,涤荡在歌声和舞蹈之间。箫音并没有如随凤之鸟般随沉随浮,而是为云朵般的歌声、舞姿勾勒出蓝天,为仙雾般的歌声、舞姿勾勒出群山,为清泉般的歌声、舞姿勾勒出石岸,为落花般的歌声、舞姿勾勒出冷雨,仿若宽广的胸怀将玉人儿温柔的拥抱,但心灵却可在那恢宏的天地间驰骋。
陆压此时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地、魂在何方,只觉自己那五维本体已化作一维细线,彻底揉入玉人柔媚的眼波中,再也拔不出来,找不到影。痴痴傻傻之间,猛听到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才回过神来,急忙用力鼓掌。
阿瑶含笑含情的深深看了镇元一眼,娇俏的跳回自己的坐席,镇元目光灼灼的消受了阿瑶的视线,完全没有陆压色授魂予的丑态,将玉箫插回袖中,潇洒坐回席位。
阿瑶轻饮了一口玉液,娇声道:“人家唱累了,下面要听少昊师兄和陆师兄的故事哩,快快讲来!”
少昊听罢曲后,只是伏案大嚼牛饮,让人觉得适才的歌舞有对牛弹琴之嫌,只听他满口是食,含糊说道:“让陆压讲!陆压讲!”
元始笑道:“陆师弟,你进来就没说过话,这次是轮到你了,怎都不可以推辞!”
陆压因有阿瑶在前,口舌紧绷,但又不好拒绝大师兄的提议,只好硬着头皮从头讲起,从战场遇象救少昊,讲到救堤疏洪开河道,从被困不周山讲到自湘南北归,只因对面一双乌溜溜可爱天真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几次心中慌乱,口舌错位,但也三重五复的补救了回来,随后越讲越顺溜,到最后竟也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待讲完败祝融回河洛归昆仑,陆压端杯饮酒润口,对面小阿瑶轻拍桌面,气道:“那湘君也太可恶了,枉称大神呢!竟作出这等无德的事来!”
镇元立即接言道:“某些神灵久居高位,自命不凡,本无甚德行,人类归德于他,他却以为己之固有,残暴灵虐,肆无忌惮,视人类为草芥,想想便让人扼腕!”
阿瑶听罢,撅着小嘴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眼中现出崇慕的神色。陆压自始自终注视着阿瑶,起初还不觉如何,而到此时,方感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镇元、阿瑶、元始你一言我一语数落起湘君的不是来,间或少昊插言两句,但听到陆压耳中,却都朦朦胧胧、全不真切,眼看着阿瑶和镇元眉目传情越发频繁,口中酒食越发不是滋味儿。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元始言道:“陆压师弟,陆压师弟?!”
“啊?”陆压猛省过来。
元始眼中飘过一丝高深莫测的味道,笑道:“陆压师弟出神了……师弟你尽管放心。若那湘君敢来为此滋事,师兄定会护你周全!”
陆压忙谢过,又听元始续道:“今日时辰不早,陆压师弟、少昊师弟先回殿休息吧,镇元师弟今日便住在我处,也好与他讲解山中之事,镇元师弟先送阿瑶师妹回西峰,然后再回来,顺便认认西峰之路。”
镇元与阿瑶自然欢喜应是,陆压心中却咯噔一下子,只觉一股酸意直上心头,似欲冲出头顶,勉强压制下,一想却没有任何理由赖在人家身边,只好拱手告辞,头也不回的飞向离殿。少昊也即告辞,追陆压而去。
而镇元和阿瑶却说说笑笑之间,悠然飞往圣母峰。
半个时辰之后,镇元自圣母峰返回,步入乾殿,广成已在殿门处等他,见是镇元,也不多话,将其引入乾殿下方一处密室,即转身离去。密室中,元始负手而立。
广成退出密室后,镇元脸上已无半点拘谨之意,轻笑说道:“二哥,今日之事怎么样?”
元始脸上挂着得志的笑意,言道:“不错,阿瑶那小丫头看上四弟你了,下一步计划便方便了。”顿了一顿,又问道:“大哥那边进展如何?”
镇元略一思索,沉声道:“进展顺利,只是陆压正是其中关键角色,我们今日之事得罪与他,对大局会不会有影响?”
元始笑容不减,言道:“无妨!陆压修为虽然尚可,但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孩童,不会偏离我们给他铺好的道路……”
十四回 人皇许婚诺 陆压使东海
陆压、少昊二人离了乾殿,披着月色向峰南飞去。夜幕下的东昆仑树影婆娑、薰凤习习,拂在身上畅快惬意,但却无法驱散陆压心中的烦闷。少昊适才玉虚酿灌的多了,飘飘悠悠的,嘴里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陆压细听之下,无外乎“睡他娘的两百年”之类的呓语,无奈之下,陆压先送少昊回巽殿安睡,自己却并不返回离殿,转身向圣临峰主殿飞去。
夜色中,巨大恢宏的主殿更显得神秘肃穆,百丈高的漆黑穹顶挟着空旷与寂静,仿佛要兜头压下,让陆压感到一阵阵的落寞与无助。行走在宽阔的殿堂中,孤独的脚步声远远传开,陆压突然感到恐惧,自己好像并不该来着一趟。
伏羲的神念从虚空中荡来,扫过陆压,温柔、醇厚的声音在陆压耳边响起:“这么晚了还来看你母亲么?去吧,人书还在原处。”陆压闻声答“是”,径向存放人书的左偏殿走去,心头不免有些感触,虽然师尊从没留难过自己与母亲相见,但这究竟算不算的上是一种恩德呢?为什么自己心中总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人书静静的浮在面前,陆压操控它打开一条通向其内部空间的门户。从前,陆压对于控制它的方法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在修为进入五维,始可窥视其中一些玄奥。人书之中至少禁锢了上千个不同的世界,这些世界的维度从二维到自己所能认知的五维应有尽有、情境不一,此外还存在自己无法探知的高维世界。这些世界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排列、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至高维度的统一结构。无数巨大的能量核心排列、点缀在不同世界的结合部,形成世界间运转变换的枢纽,同时监控着内部世界中的一切。还有繁多的高维能量团凝缩成一维和二维的形态,构成人书的框架。一部人书中蕴含的空间与能量直可毁灭掉整个人间界。伏羲师尊教给自己操控人书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能量去刺激推动人书中的各种能量团,借之发挥出种种妙用,陆压清晰的感觉到,那些繁复到令人头晕的能量结构中,尚有千万种用法不为自己所知。
同一时间,乾殿之中,元始和镇元仍在彻夜长谈。宴席早已撤下,换以果品清茶。元始所用之茶又与一般不同,此茶名唤薰风螺,乃是昆仑中一种奇树“青花柏”的树叶。这青花柏并不像凡间之树般春季出叶、秋季落叶,也不似寻常松柏长出针状叶片。此树叶片在冬季长出,嫩叶既非阔叶也非针叶,却是如田螺般向内紧旋的叶蕾。初春之际,叶蕾初绽,悬附于树枝上,就如团团青色的花蕾,青花柏便由此得名。由春入夏,叶蕾逐渐向外旋开,到盛夏时整张叶片便全部展开,以最大的面积吸聚阳光,而由夏入秋时,叶片则逐渐向内旋缩,至初冬时节旋至最紧,与初生时一般无二。一片叶子,若无外力将之取下,将永生不落。
薰风螺便是将青花柏叶在冬季时摘下,蜜制而成,取一颗叶蕾置入杯中,以温水沏下,叶蕾在温度和水的刺激下,会迅速向外旋展开,在杯中形成漩涡,蕾心所含蜜露亦会溢出,花草香气旋绕而起。只需将嘴置入杯边,不需吮吸,旋动的水流便会冲入口中,雨露清岚、花香茶气便在口中回荡,经久不散,煞是神妙。
镇元饮了一口薰风螺,大为赞叹,点头微笑道:“真是妙品!与大哥的鹤云香茶各有千秋!”
元始闻言,眼中流露出一种怀恋,叹道:“这薰风螺不过满足些口舌之欲,与鹤云香涤魂洗神之效相差以万里计,来到昆仑近千五百年,还是怀念鹤云香的味道啊……”
镇元动容道:“二哥和三哥忍辱负重,潜入妖门,恒心毅力弟弟由衷敬佩,好在如今我们根基已厚,拨乱反正之时指日可待,届时玉宇澄清、妖氛一空,正如以鹤云香浇洗世界一般!”
元始看着杯中已经完全展开、浮沉水间的叶片,低声道:“我们用两千年的时间泡了一杯茶呢……当年五方帝之战时,谁会想到强大的人类竟要被奴役两千年……,妖灵的强大,出乎我们的预料。靠一勇之力,是无法战胜他们的,如共工、刑天之辈便是,但也多亏了这些勇士,逐步消耗了妖灵原本的力量,使他们不得不重用人类。尤其千年前共工一战,更诛得女娲!我和你三哥灵宝本不受重视,但妖灵元气大伤之下,我们方得以渐渐掌握实权,伏羲和东皇太一开始允许我们收徒。如今共工一战的遗祸来了,而开启这个祸端的钥匙,据我和大哥多年的观察,便是陆压……”
镇元疑道:“大哥向我交待时,只说陆压与共工关系密切,是取得息壤的关键,但我仍不明白,陆压虽是天生灵人,但年仅二十许,与共工又有什么关系呢?”
元始闻言笑道:“四弟你出世较晚,又觅地潜修,故不知其中原委,共工之族原属当年赤帝赤飙怒一族,族长也是古老的天生灵人,只因其族困于深山之中,不谙修炼之法,两千年前,赤帝被屠灭后,这个小部族被伏羲寻到,轻松灭掉,可是伏羲不慎走了共工……呵呵,伏羲此人虽然多智,可是过于刚愎,不够谨慎……后来,共工将汇集全族命元的灵珠置于昆仑一峰之顶这都是后来共工向大哥诉说的,共工潜入不周山后,大哥曾传信于我,要我寻得灵珠,用它培养新的天生灵人,壮大我们的实力。可是昆仑山维数极端复杂你在大哥处该听过蛇妖维度之说极难寻找,不料多年后,伏羲竟领回一名少年天生灵人来……便是陆压了,这陆压属性与当年赤帝一脉相同,皆属盘古大神心脏传承,是以我想,这陆压必是当年共工族人命元灵珠所化无疑!”
镇元恍然,说道:“共工多年来持息壤潜藏不出,又不许他人染指,我等欲取之,只有借助妖灵之力,而只有陆压,才是传递这信息的最佳人选,同时使共工心有挂念,日后妖灵取宝时,不至于毁宝自爆……”
元始笑道:“正是如此!不周山维度异常的消息,也是当日我透漏给伏羲的,并一力促使少昊前去,方能有了如今的局面。我们经营多年,一旦息壤到手,便可发动雷霆万钧的攻势,可是,息壤一旦起出,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时再没有转换余地,所以时间必须拿捏好,尽力取得天、地、人三书,你的任务一定要当心啊!”
外界虽然夜色森然,但人书中的一世界里,仍是阳光明媚。青绿草原上,各种精灵可爱的小动物自由自在的徜徉吃草,太昊伏卧在草地上,仍是赤火金猊原身,自陆压记事起,从未见过娘亲化作其他形象。
陆压头枕太昊左前臂,仰卧在太昊大头之测,吸着新鲜空气,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太昊宽厚的右掌搭上陆压的额头,轻柔爱怜的抚摸他的头发,慈和的问道:“孩子,你怎么了?你的心里很不快乐……要不要娘捉两只丑八怪来,你揍它们一顿出出气?”
陆压嘴角溢出微笑,世界上只有大哥和娘亲对自己这样好,只有在娘亲身边才有这样安然舒适的感觉,轻声说道:“娘,我没事,只是有些事糊涂了……娘,我是怎么来到这世界上的?”
太昊沉默了一阵,柔声说道:“你是从一颗珠子里蹦出来的。”
陆压的微笑僵硬了,喃喃说道:“珠子吗?……珠子……”
太昊神色也有些黯然,说道:“不是娘瞒你,娘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事儿,你当时还小,可是娘从来都当你是亲生孩子……”
“我知道,”陆压又笑了起来,“娘,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出世的,你永远都是我娘……”
太昊想了想,低声说道:“你不要想太多了,娘送你到你师尊那里,就是为了让你和你哥哥更强大,你哥哥天资有限,现在只有靠你了,总有一天,你一定要比你师尊更强大,知道么……”
陆压翻身起来,奇道:“为什么要追求强大呢?现在不是很自在吗?”
太昊深深看着陆压,沉声说道:“我们一家三口,都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如果不强大,是没有真正的自由的,懂吗?你的师尊太强大了,但他,和我们不一样,儿呀,虽然娘和你形象不同,但我们是一样的,你明白吗?”
陆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翻身躺下,希望在这美丽的环境中,在娘亲身边美美的睡上一觉。
太昊凝视着睡去的陆压,喃喃自语道:“当年,实际上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啊……”
伏羲将神念从人书中收回,轻笑道:“我的傻徒儿呀,人书中的一切,我都可以了如指掌……不能让陆压和元始走的太近,人类要分而化之才好控制,是镇元送阿瑶回西峰的吗?好……那就这么办吧……”
陆压只觉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好像一切烦恼都被暖暖的阳光晒化了,而阿瑶则在云端中舞蹈,巧笑倩兮,梦中的一切令陆压迷醉,但伏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徒儿,出来到师父这里。”陆压猛醒过来,与太昊告辞后出了人书,发现外界天已经亮了,急忙赶到伏羲座下。
伏羲脸上堆着柔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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