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玮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双臂互环在胸前,得意洋洋的笑了一笑。
“两百年……”
得到答案的忆辰,没再继续地追问,反倒是眼眸深邃的四处观望,忧虑地重复着贺玮推算出的时间。
依照眼前和身后那两条幽暗延伸,狭长曲折的通道,忆辰粗略的判断,他们所处的四方位置,大概是这条不知会通往何处的通道中的小厅。
触手可及的顶部石层,布满湿滑的暗蕨植被,忆辰抚摸顶部石层的手掌瞬间化拳,轰然一击之下,石层纹丝未变,湿漉漉的植被卸去了他的八分力道,令他使不上力。
脚下是密不透风的石层,模糊不清的纹理上粗黑一片,又是迅猛的一拳砸下,除了灰白的碎石被崩弹粉碎以外,那石层依旧是密不透风的坚硬,就连一丝拳痕都未留下。
如此这般,试过多次以后,忆辰黯淡的说道:
“神人宝藏,如果这里真是神人宝藏,就不该如此废旧不堪,阴麋潮湿的臭味简直令人作呕,成神后,会喜欢邋遢不堪?”
“这里恐怕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也许这一切都是幻想,也许这里只是一个牢笼。贺玮,你看看这面墙壁。”忆辰指向他原先准备查探的墙壁,这面墙壁上有一道醒目宽大的裂痕,自上而下斜竖着贯穿了整个墙体。
贺玮站起身,探过头上下左右的瞄了瞄,说道:
“恩,牛,很牛!这裂痕像是被一斧直劈而成的,我之前也猛砸过四处,结果骨头碎粉了,墙壁还是完好无缺……”
忆辰侧过脸盯着贺玮看了好一会,才道:“贺玮,你有秘密瞒着我们。”
贺玮吃惊的后退了一步,局促的神态很不自然,他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华,与忆辰意味深长地对视良久后,才默然地摇头不语。
“这墙壁上的禁制绝不一般,以我仙王的修为,都不着痕迹,我想至少这里是可以困住一般神人的地牢。”
一抹了然之色,划过忆辰的眼眸,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对持没有发生过,他继续平静的分析道:
“灰色的碎石,有可能是地下城崩塌时,随之带入的废墟。此处虽昏暗,但也能隐约判断出石层为暗绿或墨绿,灰色碎石的坚硬程度与此处石层相比,简直犹如灰尘。”
贺玮憨憨的一笑,神色有恢复如常,接口道:
“武大哥的师祖,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贺玮笨,你不要分析了,直接告诉我结论吧!”
“结论?”忆辰一笑道:“没有,我还没有结论。你必须回答我二个关键的问题,我才能得出结论。”
“问吧。”贺玮又坐回到石堆上,沉沉应道。
忆辰如鹰般锐利的双眸,在醒来后第一次射出两道冷厉寒光,直指贺玮的心门。
“你有没有走到前后两个通道的尽头?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贺玮闻忆辰之问,左顾右盼了许久,终还是下定决心,缓缓的道:
“甬道的尽头,是两面石门,石门乃是通体晶蓝,隐约可见内雕兽图,一面为龙身,一面为龙首。”
“至于醒来的原因,便是心中的欲望,被自我冲破,灵魂枷锁自动散去。”
“果然是……唉”忆辰摇头苦笑,面露恍然,一改之前冰冷神色,迷茫的叹道:
“贺玮阿,贺玮,你骗得我们好苦,既是如此强大,为何隐藏至深?我能醒来,是因灵魂内有股绞缠冲突的金色光华,刺痛下将我的枷锁穿透,我才恍恍惚惚的从欲障中脱离。你却能自我突破,谈何容易!”
“此处定是锁魂灭神阵,生死判定犹乃一息,魂识同灭,永堕始然,世世代代永生欲海。区区一个神人宝藏,怎会有如此魔阵,区区地牢,又怎会有如此灭神之阵?”
忆辰此哀叹一出,倒换做贺玮面露惊诧,他一跃而起,喜出望外地抓住忆辰双臂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阵?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太好了!既然知道就一定有破解之法,你说,你说的出方法我一定就做得到,哪怕是死也无所谓!”
忆辰自我讥嘲的一笑,双臂一抖,挣脱了贺玮的抓握,他反手牵住贺玮一臂,将他带至武小虎身前,指着那眉心旋黑说道:
“我知道,但破阵的关键不在我,而在小虎身上。锁魂阵本就是无解之阵,乃是上古魔神的秘传之阵。此阵可锁任何一物,只要有魂或是有识,便都可锁住。”
“解救之法也尤其特别,可像你一般,自破枷锁,也可像我这般,在他人帮助之下冲破枷锁。枷锁一破,不但灵魂蜕变,身躯也会随之蜕变,例如我,之前我的躯体几乎损坏殆尽,无修复的可能,却在醒来的一刻完全恢复,更胜过往。”
“那你的意思是说,武大哥就是帮你冲破枷锁之人?那他怎么还未转醒!”贺玮惊的一身冷汗,不安的追问道。
“仔细看武小虎的眉心。”忆辰再次指向武小虎的眉心,要贺玮观察。
贺玮探脑直瞪,僵着脖子看了半晌才道:
“武大哥眉心的黑点漩涡似乎比绿发、重月二人都要大上半分,螺旋状的漩涡中心,还不时透出微弱的金光。”
“不错!”忆辰喜忧参半的接言道:“这就证明小虎是最后一个被锁魂之人,也是破阵的关键所在。”
“我与重月皆是重度昏厥时进入此阵,根本毫无挣扎的余地便被锁魂,你与绿发皆是入阵后,敌不过阵力,被径自锁魂。唯剩小虎独立抗争,犹到最后,锁魂灭神阵只有将其化为阵列,投入他人枷锁之中,让其湮灭。”
“……不是很明白……”贺玮被忆辰的话说的晕头转向,搞不清个究竟了。
“简单点来说,你和武小虎都属异数。锁魂灭神阵本是毫无破绽,但它究其也只是个阵,就像一个牙利如刃的人,也总有咬不动的东西。那么,咬不动时怎么办?”
“吞下去!”贺玮的回答倒是干脆,气的忆辰白眼直翻,却又无可奈何的继续解释道:
“吞下去也是个办法,不过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力将其碾碎,再细细吞吃岂不更好?”
贺玮似懂非懂的摸了摸脑壳,添了添干枯撕裂的嘴唇笑道:
“武大哥的师祖,现在不是讨论吃饭的时候吧,你倒是把你的办法说出来,反正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不就好了!”
忆辰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恨不得捶胸顿足的向苍天高喊,把这个木鱼脑袋的家伙轰走吧……再这样下去他要被气的重新晕倒了。
“贺玮,你注意听我说,例如,你的武大哥是一个核桃,那麽现在的重月和绿发就是铁钳,锁魂灭神阵就是一只手,这只手已经把核桃放进了铁钳里,那麽,现在就是要比,是核桃硬,还是铁钳硬。”
“如何核桃硬,也就是你武大哥胜过重月、绿发的灵魂之力,我们便可脱离此阵,再选择走哪一条甬道,过哪一道门继续前行。如果是重月、绿发其中一把铁钳将你的武大哥夹碎,那麽恭喜你和我,我们全都会被湮灭!”
贺玮的眉毛拧成了‘八’字,他不断的抚摸额头上那条黑色疤痕,将忆辰的话在心里思衬了一遍又一遍。
赫然间,他面色一彪,翻掌祭出了体内的下品兽器,实乃一对旧损的青黄大锤,六菱形的锤头上几处凹洼,令人感觉极其寒碜……
就见贺玮踏步拧腰,鱼跃翻起,顺势一扭,便到了重月与绿发的头顶上空!旋即又碾步垂身,举头朝下,而脚后蹬于头顶石层,以借力蛮冲之势挥锤而下!
霎时间,强劲的锤风绞起一股劲流,卷起的烟尘弥散入贺玮晶亮的眼中,胶着的泪滴混入尘埃。
当势如破竹的锤风,驱散了四周堆叠的灰石后,那旋动的青黄便犹如流星般过空直下,璀璨的光芒一瞬绽开,将整个甬道小厅置如白昼,双轰而下的锤角直取重月、绿发中门!
在贺玮飞身而起的那一刻,忆辰便知他心中所想,可他却迟迟没有出手阻止,直到他清晰的看见,那如琉璃般易碎的瞳孔蒙上浑浊的雾水时,才扬起了冰冷的嘴角,祭出了他的仙器。
隐见他右腕一沉,翻转之间,一把白似初雪亮若朗星,雕饰细琢的长弓便呈于掌中,恰好一握。
然而,本似海棠般雪白出尘的仙弓,却有一根殷红似血的弓弦,诡异之极……
此弓一现,属于忆辰的气息竟徒然湮灭,只见他回身横弓,跨步一线,空空如也的右手弯曲挂弦,令人惊诧的以拇指勾弦,四指齐伸定向贺玮!
“血破·万溅”
冷漠嗜血的箭音在一息间穿透锤风,四道血红的箭影破空袭向贺玮……忆辰锐利如鹰的眼眸,随着呼啸而出的血箭绽放出万道寒剑般的光芒。
旋动的气流在这一瞬完全冻结,萦绕在贺玮周身的,是吹袭如风的杀气!
四道血箭在接近贺玮的一刹徒然一定,紧接着颤抖搅旋两两纠缠,化为两股腥红血流,直直刺向贺玮心门!
贺玮周身早已被袭来的箭气笼罩,就算瞬移,箭迹也会改变跟随,简直就是避无可避!
他只得提起青黄大锤,交互于胸,想要化解此箭后,再下杀手!
只听“锵锵”两声,电光火石般的急切交戈,引来金花四溅,轰鸣入耳。
那两股犹似血液般涌动的破箭,竟不偏不倚的洞穿了贺玮的大锤,却在递进他胸腔毫厘时凝固如柱,不进寸尺。
“不要阻拦我,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贺玮御空而立,双目圆瞪欲裂,急剧收缩的瞳孔化为三重光影,金色的角膜圈,褐色的巩膜圈,碎裂的琉璃黑点……
“你真敢杀我?我可是武小虎的师祖。”
忆辰举弓横胸,眼眯如线,语带挑衅的对贺玮说道。
“敢,我有何不敢!既然我连重月都敢杀,怎会不敢杀你!你要再出手拦我,我便先杀你!”
“哐当”两声,贺玮甩掉了手中大锤,被忆辰血箭射中的青黄大锤,已被腐蚀软化,再无可用。
看着眼前这个倘若一言不合,恐就会对自己痛挥拳头的傻大个,忆辰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握弓的手不由地一紧,怒骂道:
“贺玮,你以为杀掉重月、绿发,你的武大哥就能清醒?蠢钝!你有见过哪一种寄生蛊脱离了宿体还可存活?就算武小虎脱离了重月、绿发的灵魂禁锢,不用在他们的灵魂欲望中挣扎了,迎接武小虎的,将会是更可怕的自身魔障!”
“你以为武小虎可以度过他的欲望魔障?对他来说,进入别人的灵魂中残喘,好过被自己的欲海吞噬!若能战胜重月和绿发的灵魂之力,是福兮?祸兮?你可明白?”
贺玮也许不明白,但只要能让武小虎多一份生机,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不需要他昧着良心杀死同生共死的战友,他高兴还来不急,怎会再次痛下杀手。
不仅是贺玮,现在处在锁魂灭神阵中的武小虎,也明白了些什么。
无光无边,无声无物,端坐在这苍穹大地连成一片的墨黑世界里,武小虎感到迷惘。
他还能清晰的记得,一切扭曲模糊前,他所看到的一切,恍若一梦又分外真切,那卷云似血的天空,飘飞着蒙蒙细雨,雨是红色的,血也是红色的。
他的灵魂之力蜕变了,比过去来的更加顽强,他的心也变了,比过去来的更加残忍。
虚无的黑暗吞噬着他的身体,仿佛他就生于黑暗之中,黑暗是他,他是黑暗。
他静静的,静静的端坐在原地,是的,就在原地,这里是他当初冲撞入门的地方,仿佛只是过了眨眼一瞬,抑或是恒久万年,反正他眼前一黑,扭曲的梦醒后,他便立在了这里。
然后,他就坐了下来,端正的坐着,看着身上的长物。他发觉自己富有弹性的胸膛上,挂着一块翠绿的玉佩,虽然身处无尽黑暗,可这块玉佩的绿,依稀能够显现。
接着,他又发现身后背着一个剑匣,里面似乎有剑,应该是他的剑。
可他记不起这些东西,也想不透,想不透自己灵魂意识呆在桑芷辰体内时,这些东西在那,自己这副身躯又在那?
之前老皱如枯树的身体,变得生机勃勃,令人自觉不可思议,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不愿再想,也不想去探究,因为答案不是用脑子就能想出的。现在的他只想离开这黑暗的空间,去寻找那印刻在心底的容颜,去问问她,究竟她是谁,而自己又是她的谁……
武小虎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前方,他的前方,原本应有一字排开的四扇木门,可现在只剩下两扇。
如果没有记错,消失的,是第二扇萦绕青色光晕的木门,和第四扇闪着红绿混缠光晕的木门。
明明只是进了一扇门,为什么会消失了两扇?
又是一个想不通的问题,细细的回忆,武小虎有八分的鉴定,他撞入的是第二扇门,在那里,他成了桑芷辰身躯的附属意识。
那麽,也许当这四扇门统统消失的时候,他就可以脱离这无尽的黑暗了。
真的可以吗?他自问没半分把握,可他必须也一定要去尝试,哪怕随后而来的,是更加可怕的未知,他也要坚持下去,只要他的灵魂还在,他就不会停止步伐。
所以,他不断地抚摸挂在胸口的翠玉,神情坚毅却又带着一丝烦乱的看着木门,他烦的不是进或不进,而是先进那个门……
浓浓的眉峰上下挑动,舒展纠结,纠结舒展,大的问题上,他总能一锤定音,可到细微的选择上,总是举棋不定,令人不由感叹,他这奇怪的思维方式。
时间,在无尽的黑暗中默默流动,谁也不知它是如何流淌的,更不知它跨过了多少黑暗,只知,黑暗中的时间,眨眼即是永恒。
武小虎终究还是放开了手,放开了不停摩挲翠玉的手,他感觉翠玉温温的,好似在温暖他,提醒他什么,不过他固执的认为,这温度,来自他摩挲的手心。
还剩两扇门,第一扇萦绕粉色光晕的门,和第三扇萦绕紫色光晕的门,同样是很暖眼的颜色,同样是在等待他的进入。
他莫名的一笑,走向了第三扇闪动紫色光晕的木门,他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召唤他,要他一定进入这个门,所以,他便推开了这扇门,走了进去。
这一次,还是和之前一样,跨入的一瞬,那分不出真实还是虚幻的光芒,将他紧紧包裹,好似怕他逃跑了一般,在包裹的一刹,便将他的意识侵袭。
刀剜锥钻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分骨髓都在咆哮,都在不甘的呐喊,述说着这个主人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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