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苦了一张脸,朝猴哥嚷嚷道:“世人都闻道家有火居道士,如何我沙门便没有火居的和尚?”
众人听了一笑,也不理他。宁采臣心头也是一乐,火居的和尚世上不少,只是你猪八戒做不得。转念便将念头发散开来,世人都道仙佛好,只不过生死难了。这世上一缕仙缘难求,猴哥当年也是爬山涉水,一筏入海,也是抛开生死之念,却才有了了断生死的契机。似他宁采臣这般“无缘无故”踏足仙门的,当是异数。
观音禅院那金光长老,几百年修行,执念一生,仍是轮回转世。他宁采臣十数年来,对那小女鬼念念相思,日后相见不知是怎样一番景象。念及此处,那股戊土之气,又自生发,如丝如缕,直如将那雷电世界,染成一片玄黄。
猪八戒刚吃过一次亏,对着戊土之气最是敏感,好在这气息一闪而逝,宁采臣便已睁开眼睛。
猪八戒知道媳妇是不能带了,可还有个麻烦事,就是他那便宜徒弟,若是他在这高老庄,高才这娃也不敢跳脱。可是明日他随了唐三藏前往西天,说不好这小子见山中无老虎,就要起了当大王的心思。
要说这事如果唐三藏不知道也不打紧,找个机会,把那高才当零食嚼了也就算了。可现在唐三藏不但知道了,还知道的很清楚。怎么处理这事,猪八戒就有点犯嘀咕了,想了一整个酒席,也没想出个明白法子来,朝唐三藏道:“师父,我那孽徒,心性全无,留在此地,只怕是个惹祸的。明日也不能带他同行,想想此处,弟子愚鲁,不知如何是好。”
高才心性全无,唐三藏自是看得明白,今日他一招取胜,胜负已分,那高才还想偷袭。要说心性,这厮自不是个好人。唐三藏看了看一旁貌似入定的宁采臣,摆摆手道:“你自与他说道,天道昭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猪八戒点头退下。
孙悟空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等了一会儿,便抓耳挠腮地道:“师父,你们且坐着,我去去便来。”说着出了院门,孙悟空化作个春生的鸟儿,往天上一飞,就见那呆子将便宜徒弟抓到了庄外。
这呆子面相虽拙,心头可是灵光,朝那高才道:“你我师徒一场,也是缘分。可是寻仙了道,你这性子不成,我传你强身之法。万不能以技压人,不然遇上我师父这善人是你前世修来的,一个不好便是殒命之灾。”
高才对猪八戒是发自心底的佩服,日间输了,那是输了自家师公,算不得丢人,只是自己那会儿面目丑恶,不讨人喜欢,好容易得了空,便问道:“师父,师公他老人家,不知……”
猪八戒道:“他是个天人化身,哪和你动气,只是你这高老庄可是留不得了。”猪八戒这话才出口,便觉不对,当日他就近住了福陵山,犹自不放心。这趟远赴西天,说不得也是数年光景,等到真经取得,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八。斜月乱我心
初春的夜,风中还有几分凉意。
高才听了师父的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师父,徒儿愿长侍左右,你莫不要徒儿啊……”这高才人品不佳,对猪八戒却是真心,听到猪八戒有赶他走的意思,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出声来。
这高才一番哭泣,猪八戒心中自有他想,还未说话。
夜风中的孙悟空却生出了些烦闷,天边那丝残月,那几颗闪耀的星光,便将那些不好的回忆带了出来。当年,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在那道人面前苦求,哪怕你收回我一身神通也罢,将我神魂贬在九幽之下又如何?为何你一定要赶我走?
斜月洞前我得道,三星殿里醉流霞。
四海龙宫添如意,幽冥地府寿无涯。
花果山中吾称王,天宫也曾是我家。
一朝将那天翻起,从此久居五行下。
五百年了,在那个安静的石匣中,本以为早已忘记的东西,在这寒风中,在这斜月之下,通通记了起来,竟是比当年还要清晰。这丝丝烦闷郁结,愈演愈烈,孙悟空直觉一口气从心头起,一股不平从那神魂出……
“啊……”那烦闷愈重,那不平愈多,那气便愈是汹涌,一声长啸,直上青天,遍及四野。啸声中有他横渡四海,求师之难;啸声中有他,烂桃山畔,诵黄庭之闲;啸声中,有他四海取宝,大闹地府的意气;啸声中,还有那七圣结义的欢欣;啸声中,还有他战遍三界的过往;啸声中,还有那五行山下的孤独……
院中。
唐三藏不知究竟,立身而起,道:“倒是个有情有意的猴头。”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去。
小白龙将这长老拦住,冷道:“那猴子发疯,疯完了就好。”小白龙右手执了一杯酒,往空中一撒。好个“有情有义”的猴子,小白龙的冷笑中,那夜风便起的快了。
雨云漫天,遮了斜月,掩了三星。
须臾,雨丝滑落,如缕……
也不知那满院的乡邻是真醉还是假醉,被这春雨一激,个顶个的清醒,朝那高老谢了,各自速度归家去了。春雨贵于油,这一场春雨,明儿起,这高老庄上上下下,便要忙活起来了,一年的生计,都想奔个好头。
落下地来的猴哥,似已将那股郁气随那一声长啸直抛九天之外,掬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那小白龙道:“倒是下得一场好雨。”这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猴哥版的谢谢,小白龙只当没听见,也不回话。
猪八戒叮嘱了高才几句,让他自去休息,他却去了唐三藏那边,道:“师父,那弟子不懂事,我已做了安排,当教他回心归善。”唐三藏合什点头,也不细问。
宁采臣心中也有些郁郁,那一声长啸,落入他心中,不知怎的,尽是想起那只还木有啥消息的小女鬼。辞了唐三藏,门外早有家丁候着,将他引进客房。只是修行日久,疲累难生,这心思涌动,哪还睡得着。
回头一想,宁采臣也觉自己颇多可恼之处,聂小倩不知踪迹,自己还有心思,在这西牛贺洲打酱油,也不知聂小倩知道他这做派,会是如何生气了……
和衣而卧,却是无眠,宁采臣起时,天已放晴。
春风中的阳光,似也带着几分妩媚。
吐绿的杨柳之下,高老呼喊家丁,捧出一盘散碎金银,只当唐三藏路上资财,又有几领棉衫,做换洗之用。唐三藏只推辞道:“我出家人,若受了一丝之贿,千劫难修。”唐三藏抵死不受,猪八戒却已扑了上来,拣起盘中一件棉衫,瞧瞧针脚,又往自己身上罩了罩,喜道:“却是小姐有情有义,知我行远,还做了换洗衣衫。”
猴哥将这呆子耳朵执住,骂道:“你这厮心智不坚,如何去得西天。你若真个不愿,我这就去南海请观音菩萨,让你在此做个女婿老爷?”高老一众,听了这话,集体石化,那端着银子的家丁,看着都快哭了。
“轻着点,轻着点,莫要扯得掉了。”猪八戒一手将那高家小姐为他量身而做的棉衣塞向怀中,一手想要护住耳朵,又不敢和猴哥动手,只叫道,“我的好哥哥,我说玩笑呢,你我同往西天,各证金身,才是正事。”话这般说,手中却将那棉衣抓的更紧。
猪八戒挣脱不得,却见小白龙担了行李过来,赶紧叫道:“猴哥,正事,正事。”趁着猴哥手一松,便将小白龙手中行李接下,憨笑道,“俺老猪却是个身高力长的,这粗活儿,自是我来做。”那憨厚的表情,高老太熟悉了,当年就是这表情,将他忽悠的,直接把女儿嫁了他。
唐三藏合什一礼,朝高老道:“连日来多有叨扰,谢过了。”高老还了一礼,唐三藏这才对着几个徒儿还有宁采臣二人,道,“天光趁早,切莫误了时日,这边走吧。”说吧,这唐三藏一抚袍袖,踏足便往西天而去。
宁采臣看着这师徒一行四人,猴哥昨晚一番发泄,今儿个精神不错,时不时的飞起,往前探探路。唐三藏随后,于山岭间步行。猪八戒随了其后,也不知他是真累还是装的,那汗撒的,好像他妹的就是个真胖子。小白龙继续摆酷,一身白袍,执了银枪在手。
白马表示很无辜,为毛没人理它……
行不多时,日将正午,路又三分,一归山林,一取人群,一往野岭。
宁采臣道:“取经须往人世行,宁某却是要往山间走了。”唐三藏一路行去,要往人间,取经第一大件却是那个需要沿路盖章的通关文牒。照菩萨的意思,貌似到时候去西天认证的时候,必须要沿路政府的认证。
燕赤霞指的路,却是往山间而行。
至此,道分两途,宁采臣对这师徒几人也是颇不放心,便叮嘱道:“锦斓袈裟,却是一件宝物,莫使久居箱底,不见天日。”后头有八百里黄风岭,那只敢在佛祖家中偷东西的家伙,却是个厉害角色。
一言毕,这几人也不多话,各自启程。
ps:真心不是假更新……
ps2:今天看情况吧,可能只有这一章了,明天7点请早。
九。八百里黄风岭的哀伤……
燕赤霞当起向导来,架势挺足,当日拣了右边的路行,只说早年间,是从那条路上走过。
宁采臣也不坐云头,只将双脚撒开,与这大胡子,一道行来。
燕赤霞伤势未愈,却是气力十足,黑得霸道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红润,一路行来也是急愈奔马。
初时,宁采臣对大胡子的信心那是非常的足,完全没有怀疑过燕赤霞的方向感,真个是指东往东指西往西。如是在那山林中转了三天,宁采臣不需吃食,燕赤霞却还要些五谷之类。离了唐三藏,宁采成二人便没了那许多忌讳。
也不知是不是和那熊瞎子杠上了,燕赤霞很专业的从一个树洞中拽出了一只还未从冬眠中醒过来的大家伙。燕赤霞烧烤技术也是很专业,宁采臣啃完了一只熊掌,朝燕赤霞问道:“这条路,你走过几趟啊?”
燕赤霞有些饿了,一遍狼吞虎咽着,好容易抽空说道:“十几年前,走过一趟。”宁采臣出于对一个经年老捕快的信任,一直都没问过他这事。
“一趟?”宁采臣的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这是你师门好不,你别这么有个性啊,都六七十的人了,就走过一趟?
燕赤霞看了一眼不淡定的宁采臣,很认真的回答道:“我那师门,我只去过一趟……”
“那你那符法哪儿学的?”宁采臣习惯性的问完,便是一拍自己的脑门,道,“又不想说是吧,你好好想想后面怎么走吧……”燕赤霞的符法好歹也是一流的,宁采臣很好奇的问过几次,大胡子都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唏嘘模样,搞的宁采臣都不好意思追问了。
又过了三天,那只熊被燕赤霞干掉的时候,燕赤霞也很诚恳地告诉宁采臣一个事实:他们似乎好像差不多应该是迷路了。
为了免除对一个中老年朋友的刺激,宁采臣一直没有在不能腾云的燕赤霞面前显摆,这都憋了快七天了。宁采臣有点纠结地问道:“老燕,你那师门到底在什么地方?宁某打个来回,也不过昼夜功夫,不如着你师门来人接你?”宁采臣说的很诚恳。
燕赤霞回答的更诚恳,宁采臣当时一听就不淡定了。燕赤霞这么无敌的方向感,居然还能在他师门那里给同门指路。当然,燕赤霞和他那师门也不知是有什么纠葛,总是不愿在宁采臣面前说起。
宁采臣打了个商量,朝燕赤霞道:“你稍等片刻,我四下里问问。”说罢,一按雷云,便上九天,于那空中瞧去,只见林海茫茫,那才离开不久的高老庄便如一颗东边树海边缘的一颗明珠,往西么,对不住您呐,还真是没处问路。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宁采臣辨明了方向,这一发狠,也简单。
白日里,让那耀阳定向;黑夜里,自是北斗星君指路。
如是旬日,宁采臣感觉到自己都快成了泰山的时候,才第一次见了生人。那人手执了板斧,肩披了蓑衣,内衬的棉衫,一斧斧将那枯树劈开,却是个樵夫。
那人见山林中撞出两个人形来,也是吓了一跳,只道是遇了强人,叫道:“大王,小老儿无依无着,只此一柄板斧,却是个活命的生计……”宁采臣劝了半天,那人话也不停,燕赤霞在身上摸了摸,一锭银子扔到那人面前。
那银子真个砸在枯叶上,也还是那么闪亮。那樵夫一发止了苦嚎,疑惑的看了看宁采臣二人,又瞧了瞧地上的银子,试探地问道:“两位大王……这?”眼睛都红了,却又不敢伸手去拿。
燕赤霞道:“旁的莫说,只说哪里是往西边的路头。若说的好,这便是问路的资财。”
那樵夫慢慢把手往那银子探去,试探了半天,见宁采臣二人确实是将银子赠了他,美滋滋的将银子捡了起来。将那银子用内里的棉布衣衫擦了又擦,还想放进嘴中咬一咬,却突地想起一事,樵夫将手又伸了出来,只是那拳头攥得极紧,心头暗道:往西边走,没活路啊,这要是给这两人指了路,岂不是将这两人往火坑里送?
“二位切莫问那往西边的路啊。”樵夫还在做着最后一次努力。
燕赤霞道:“莫说笑,我要去西边,怎的不问往西边的路?”说着眉头一皱,那脸大胡子也生动了起来,“你若不知道往西边的路?早早将我银子还来!”说着作势要抢。
樵夫将身子一躲,道:“黑脸汉,莫说西边的,便是东南西北各方各位,俺老王都晓得。”
燕赤霞没耐烦地道:“我只往西边,你说那些有何用,快快指路。”
好心被那大胡子一顿抢白,那樵夫也生了点脾气,还道:“若往西走,只是道中艰涩难行。我们这向西去,过了此山便是大道,再行百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大山,那山中多有妖怪……”话音未落,宁采臣二人已转身离去。
那樵夫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嗷嗷的不足,放声喊道:“那山上妖怪很多,若要过时,须往北边……”樵夫自有樵夫的生活,捡了银子,便将打好的柴火捆了,自回家去。
半日后,宁采臣便到了樵夫所说的大山,真的很大……
那山高,半耸入云天,半山腰处,便是白云浮动,着眼望去,万峰烟柱起,直如碧纱拢千壑;那山宽,绵延无穷尽,放眼望去,就见数处藏龙洞,无尽龟蛇爬,须臾数只狼虫过,将人惊吓。
燕赤霞很欣慰的看着眼前的高山,道:“过了这座山,便不远了。”
宁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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