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玄武的声音,他眼中掠过一丝凄凉之色,但在顷刻间便被另一种坚毅决然之色所取代。风,从身边吹过,千万年未曾改变。
下一刻,那黑云蓦然从天而降,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地。
在魂消魄散的前一刻,李牧分明看到了那个在黑云中翻滚腾跃,闪着一双深红血眼的玄武正对着他露出贪婪,丑恶的嘴脸。突然,那玄武化做了一条黑色的巨龙,仰天一声龙吟,朝着他电闪而下。
那一刻,他突然微微一笑,带着一种临死前的安详,带着身后万千个活着的生命,带着对无数人深情的思念和祝福安静的闭上了眼。手中的长刀哐啷一声掉了下去,直直的插进地里,发出铿锵尖锐的声响,竟是那么的凄凉。
……
龙吟声渐渐远去,黑云不再,阳光普照。
李牧仍然倔强的矗立在村头,背对着古老的官道,面向着巍巍的群山,那种姿势没有丝毫的改变,那股坚强在风吹云压之后依旧那么浓烈。
只是……他的头不见了。
那颗曾经高傲的头颅如同风一样消失了。
浓黑的血依旧汩汩的从断颈处冒出来,带着些须的热量。
那把黑亮的长刀也静静的插在他身前的土地上,寒光幽幽,犹如一座不倒的丰碑。
第155章 伤心魔尊
东方天际,红日冉冉升起,天色大亮。霞光飞舞,金光万道,染红了黛蓝长空。
魔界中部,一座雄伟的城池遥遥雄矗,红墙如带,迤俪绵延。城头高楼,旌旗飘飘,猎猎招展。东西南北四条交错纵横的官道绵绵延伸入城,构成一副迤俪的画卷。
雪月城——魔界京城,四海之都,乃是仅此于东部东合走廊的第二大富庶繁华的城市。据说此城纵横百里,彩楼高插入云,车马如龙,人潮似海,满城烟柳,夹道秋槐,飞檐流瓦,金碧辉煌,骏马香车当街纵横交错,美女如云满楼红袖招展……
然而此时,从西面的官道上飞来一快骑,迅如奔雷,蹄声得得。只见那马上骑士身披精亮黑盔,弯身紧伏在马背之上,依稀可见他背后插着三根鸿翎羽箭,狠命的挥舞着马鞭抽打着马臀。当真是马蹄如飞,一泄千里。
在离城墙还有数十丈之地时,那黑甲骑士突然腾空而起,直冲那城墙上飞去,抽出背后的羽箭,对着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大声道:“大风郡急报!魔蛟王归天!”
“大风郡急报!魔蛟王归天!”一时间,满城之上都回荡着骑士凄厉的叫声。
魔宫内,众魔将面如死灰的看着神色冷酷的韩一啸,神情激动,双目含泪。透骨的冰冷,如置身深深冥界的冰狱,十几个木然的男人,不能置信的听着那久久回荡在城中的声音。
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幽冷魔宫之中,久久不散,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雪月城,魔宫大殿。
李牧去世,到现在足足十二个时辰了。这段时间里,早有不知名的人将李牧的尸身送到了京城,帝释天等人将李牧的尸身火化,收藏在了一个骨灰瓮中。此刻,这个青花小瓮,就安静地放在他手边的案几上。
帝释天凝望着小瓮良久,轻叹一声,转开了目光。想起初次见到李牧凄惨无比的尸身的场景,虽然没有亲眼在现场看到一切,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的悲凉。李牧就这样走了,这个曾经与他同甘共苦数百年的汉子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就在两天前,李牧还争吵着主动请缨前往大风郡巡视,那时的英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而如今他却只能对着冰冷的骨灰瓮轻轻的念叨一声“大哥”了。
两天前流云城的变故发生后,韩一啸一直缩在自己房中,至今没有出来。魔界的大小事务都交由辛汉臣和他代为处理。
他依稀记得十二个时辰前,当韩一啸听到李牧去世的噩耗时,那个放眼天下几乎无所畏惧的男子,竟然都如失了魂魄一般,神情恍惚而悲凉。整个人失魂落魄,一个字也没有说,空洞着眼神很茫然的走着,走着走着,竟然直接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之上,以至让额头都流下了鲜血。而他,竟也毫无知觉一般,缓缓转过身子,脚下依稀有些踉跄般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脚步声从旁边响起,打断了帝释天的思绪。他抬起头来,瞧见凌燕的身影如幽灵一般飘了进来,站在他的身旁,却没有直接看他,而是向他身后的房间望了一眼,低声道:“韩大哥还没出来吗?”
帝释天缓缓摇头,目光温柔如许的看着凌艳娇嫩的俏脸,心想如今在魔界,大概也只有她敢叫韩一啸一声大哥了。
凌燕秋波流转,幽幽的看着那个青花小瓮,玉容含悲,默然不语。
帝释天怜惜的叹了口气,突然内心一阵冲动,一把抓住凌燕柔若无骨的玉手,深深看进她的美眸里,深情的说道:“燕妹,如果有一天我也象大哥一样死掉了,你会不会伤心流泪?”
凌燕娇躯一颤,回头娇嗔的白了帝释天一眼,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玉手轻轻一抽,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不由急道:“你这呆子说什么傻话,快放手啦!”
帝释天嘿嘿一笑,却怎么也不肯松手,正待说话时,忽地,从他背后那座门扉之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门,缓缓打开了。
凌燕和帝释天身体一震,连忙转身看去。
简朴的木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低沉而轻微的“吱呀”声,带着几分往日沧桑,也许是在诉说着主人的悲凉。一只脚,从那个房间里轻轻踏了出来。韩一啸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一如韩一啸一贯的生活,尽管魔宫建造的金碧辉煌,然而他的卧室却十分的清淡简陋,一床,一桌,一椅,似乎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凌燕和帝释天默默地望着,那个恍如隔世的男子竟然显得如此苍老,一头黑发竟然白了一半。那丝丝黑白相杂的头发无风轻摆,似乎在诉说着主人心中的悲凉。
帝释天的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沙哑而迟疑,就连他自己听到,也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声音:“魔……尊,你还好……好吗?”
韩一啸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微仰起头,深深呼吸。
凌燕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看着这个曾经在心目中无比高大的男子刹那间如此的凄凉落寞,感觉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韩大哥,你……你的头发?”说话到后面,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杨天行,声音竟是一阵哽咽。
韩一啸双肩微颤,但很快平复下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沧桑与悲凉依然刻在他的脸上,但眼眸之中,却已有了淡淡光芒。
“我看起来老了许多吧。”他竟是这么的说了一句,嘴角轻动,有微微的笑意,可是那其中,却满是苦涩。
“李牧走了,他的头也不见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韩一啸突然转头看着凌燕和帝释天,轻轻的叹息道。
凌燕和帝释天心中顿生悲凉,垂下头不敢再看这个苍老的男人。
韩一啸再一次的深深呼吸,吐出胸中之气,眼光转动,片刻后落在帝释天手边案几上,那一个青花小瓮之上。
“这里面的是……哦,是李牧的骨灰吧。”他淡淡的声音听起来竟是那么的平静。
凌燕和帝释天微微点头,目光凝处,那青花小瓮闪烁着淡淡的幽光。
韩一啸默默的拿起青花小瓮,放在手心里一阵缓缓的抚摸,良久,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而将小瓮交给帝释天,转身向殿外走去。临出门前,突然转头说道:“让大家都记住了,他是个英雄。”说罢,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大殿之外。
冷清的大殿之上,凌燕和帝释天默默的注视着那个青花小瓮,谁也没说话。
忽然,一阵风吹过,青花小瓮发出嗡嗡轻响。
雪月城西郊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深处有一小屋。这小屋相当奇特,因为它并不是由砖瓦砌成,而是全部由树藤草蔓编织而成。
屋前草地上有一个绿衣壮汉迎风而立,碧颜白发,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绿光之中。此时他正横笛嘴边,悠扬吹奏。
笛声清越幽婉,高旷疏淡,时而急促如林风簌簌,时而舒缓似泉水潺潺,令人闻之尘心尽涤,烦忧俱忘。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穿梭于山林碧野间久久回荡。
绿衣壮汉将碧玉笛斜插于腰,微微一笑,对着那满山的翠竹碧松说道:“魔尊,这曲笛音如何?”
此事甚奇,这漫山遍野除他之外的再无一人,却不知他这话究竟对谁而讲。
山野肃静,只有风吹叶响,鸟语不绝。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忽然,有话声幽幽飘来,“族长此曲,高旷悠远,清雅飘忽,即使是我这不懂音律的莽夫也都心旷神怡。”
话声中韩一啸黑衣如墨,衣袂飘风,宛如幽灵般的从树林中走出来,英俊无匹的绝世容颜上含着淡淡的忧伤。
原来,那绿衣壮汉不是别人,正是妖族族长天狼。
天狼默默的看着韩一啸良久,突然叹息道:“魔尊一夜之间白了半个头,想必是为李牧之死吧?”
韩一啸微微一怔,似乎有点惊讶天狼也知道此事,道:“族长也知道此事?”
天狼点了点头,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精光,缓缓的道:“玄武终于再无顾忌了,魔界危也。”
韩一啸为之动容,踏前一步,朗声道:“韩某正为此事而来,族长有何高见,不妨一说。”
天狼的眼角微微抽搐,深深向韩一啸望了一眼,淡淡的道:“魔尊的修为似乎仍没有什么突破?”
韩一啸脸色一黯,隐隐间流露出一丝无奈,旋又淡淡的道:“要想参透神境恐怕不那么容易,韩某业已修炼到天魔诀的最后一重,却苦于无法打破瓶颈,是以修为一直徘徊在上位皇级。数十年了,韩某早看透了,能不能成为魔神此时已经不重要,只要我魔界能够平平安安,即便我韩某一辈子也参透不了神境又有何妨?”
“魔尊能想透这一点委实不易,成神靠的是机缘,万事强求不得。”天狼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佩服之色,又道:“你还在等天行吗?”
韩一啸闻言一震,看了天狼一眼,微微点头道:“老弟与韩某情深意重,肝胆相照,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也是我的事,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他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容不得别人有丝毫的怀疑。
“你可知道即便天行能来也并非是玄武的对手?”天狼双手负背,目注长空,隐隐间透出一股贯穿天地的雄浑气势。
韩一啸目光深沉,冷冷的道:“这点韩某自然明白,玄武有天戈戟相助,如同黑魔神亲临,老弟虽为真神,却也难挡玄武的黑魔气,普天之下能应付得了黑魔气的就只有那传说中的光明圣剑了。”
天狼微微一怔,讶道:“那么依魔尊之意,天行似乎拥有那把光明圣剑?”
“不错。只是老弟手中的那把剑还不是真正的光明圣剑,他自己取名为青雾剑。这把剑当年被黑魔神封印,至今仍未能恢复其本来面目,只要能解开剑上的封印,或许我们还有一线成功的希望。”韩一啸微微苦笑道。
天狼哑然失笑道:“魔尊可知那剑如何才能解开封印?”
韩一啸露出古怪的神情,油然道:“很简单,灵魂祭奠。”
“灵魂祭奠?”天狼喃喃的念了几遍,突然想到什么,惊道:“魔尊似乎想以身试剑去破除那剑上的封印?”
韩一啸神色有些落寞,苦笑道:“除了这样,我似乎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天狼神情一凛,目光闪动,问道:“万一你的牺牲并不能换来圣剑的苏醒呢?又或那圣剑苏醒后并不认主呢?”
韩一啸嘴角一阵抽搐,缓缓的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与其让玄武这么嚣张下去,还不如冒险的试一试,只要有一线成功的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李牧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再有第二个人。”他的声音萧瑟凄凉,饱含着悲伤。
天狼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深深的体会到韩一啸平静的表情下却是深心处疯狂的怒意,它是那般强烈,几乎令他为之窒息。
“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万一真收拾不了玄武,那只有用最后一招了。”天狼低低的一叹,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韩一啸,总之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怪异。
韩一啸看了天狼一眼,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沉默良久,突然笑道:“族长所言极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许那玄武真的不堪一击。”他知道天狼此话定有隐情,但他也没有追问。
天狼与韩一啸两人相互看着,突然同声大笑。
豪放的笑声久久的回荡在山野之中,惊起飞鸟无数,却充满了苦涩和悲凉。
一天后,雪月城东面城楼上,锦旗飘飘,彩带飞扬,一片肃静。
巍巍城楼上,一个漆黑身影,远远地眺望着地平线,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他有着一头奇异的黑白相间的长发,迎风飘舞,狂野的气息如潮涌出。他身后肃立着一排面容冷酷的威武大将,神态恭敬的望着身前那个高大的背影,在他们眼神深处,似还有深深的一丝欣慰。
韩一啸眺望着天际,面寒如水,头也不回的说道:“佛界的高手离这里还有多远?”
话音未落,人群中立有一人排众而出,恭敬的道:“启禀魔君,佛界派来的高手应该离京城不远了,昨日他们就到了丰原郡。”此人清雅脱俗,颌下留着三寸灰须,正是九王之一的魔元王辛汉臣。
韩一啸点了点头,又道:“中部地区的撤退事宜都吩咐下去了吗?”
“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微臣已经派了监察使前往各郡监督地方的官员。微臣还在京城附近的几个郡建造了大批的临时房舍,相信可以接纳许多的移民。”辛汉臣不慌不忙的答道,神色从容自若,面带微笑,似是早已胸有成竹。
韩一啸心下甚感满意,赞许的道:“汉臣不愧是宰相之才。”
众将闻言均感一惊,皆因韩一啸极少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夸赞一个人,甚至还说出了“宰相之才”这样的话,一时间众人无味陈杂,各怀心事。与辛汉臣有兄弟之谊的帝释天,陆玄等人自然替他感到高兴,但诸如毒娘子,洪雷和狼无影这些外系将领却暗自警惕。韩一啸虽然封了九大魔王,却从没设立过任何有实权的中央官职,一旦辛汉臣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那么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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