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行不感到奇怪,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隐约间却似乎听到萧夜月在他心里哼了一声。心里苦笑,萧夜月似乎对自己这大哥越来越不满。
韩一啸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轻轻的笑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来劝阻我。”顿了顿,又道:“你也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大哥会走上这条路。”
平静的话语却听得杨天行一阵心悸。是啊,自己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韩一啸无视杨天行的沉默,继续说道:“你我性格迥异,你本是一个凡人,而我自小就出身权势倾轧、弱肉强食的魔门,在我三岁那年就踏上了修魔之路,独自一人在魔门中沉浮煎熬,在我六十岁那年终于登上了魔门第一高手的宝座。那段日子虽然艰难无比,却是我活得最自在最潇洒的时光之一。而后遇到了你,上天又赋予了我韩某人另一段难忘的岁月。”说到这,韩一啸的神情有些激动,目光中魔气尽去,射出深刻的感情。然而那似乎只是昙花一现,马上代之而起的是冷若寒冰的倔傲,眉宇间的黑气再度大盛,宛如一条黑色的游龙,淡淡的续道:“我一直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处世原则,到今天这一原则仍没有改变,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天行犹如五雷轰顶,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大响,整个人呆在原地。他对魔门中人的处事原则素有耳闻,要想在魔门这种残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就必须做到无情,无义,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只是,现在这样一句话突然被自己最敬畏的大哥淡淡的说出来,当真比任何震天巨雷,山裂海啸还要惊天动地,震动魂魄。
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就只有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象天下间最浓烈的剧毒腐蚀着他的身躯,象天下间最犀利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心窝,象天下间最霹雳的闪电撕裂了他的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无飘渺,不再真实。
片刻之间,他几乎不能动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静静的望着韩一啸,面上血色尽失,心如枯槁,嘴唇不能抑制的颤抖着,哆嗦着,若不是萧夜月用意念在支撑着他,恐怕早就瘫软在地。
风,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狂野,如同一只怒吼的怪兽在荒野间肆无忌惮的奔腾撒野。雨,不知何时再度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扑打在杨天行的脸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而杨天行竟似未觉,任由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淋湿了他的身躯,浇透了他的灵魂。
“哎!”一声幽叹自内心深处响起,那是萧夜月在为他叹息吗?
啪!一道电光如鬼魅般在杨天行的头上划过,狰狞有如九幽恶魔,紧接着一串惊雷滚滚而过,似要将那天也击穿。
雨点倾泻而下,漫天的雨雾混杂着无边的黑暗,他眼中的韩一啸竟是那样的模糊不清,变做了黑暗里一道朦胧的阴影,短短的几步距离仿佛中间隔着一道千尺鸿沟,是那样的难以逾越。
“大哥……”杨天行恍若痴呆的喃喃的叫唤道,目光望向黑暗的深处,那个朦胧而又高大的陌生黑影,声音颤抖有如随风飘动的雨丝,带着一种不能置信的语气。
黑影闻声仿佛抖动了一下,马上又沉稳如山。黑暗中传来一个犹如夜雨般冰冷寒凉的声音:“你如果还叫我大哥的话,就不要再劝我了,更不要做有阻韩某大业的傻事。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兄弟,以前是,现在仍然是,将来也会是。我曾想过有谁能改变我的决定,改变我的想法,结果是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你杨天行,如果你在三天前来找我,我或许会念在兄弟一场的情分上,放弃将要做的一切,但现在为时已晚了。”语气无比的怅然唏嘘,却夹杂着几丝澎湃激动。
杨天行心中既惊又喜,喜的是韩一啸仍然没有舍弃这段维持了近二十年之久,让天下英雄传为佳话,引为楷模的兄弟情谊。“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兄弟,以前是,现在仍然是,将来也会是。”这句话听在他耳里如同吃了一颗回天丸,使他濒临死亡的心再度跳动起来,然而在欣慰之余他却也感觉到自己和韩一啸的关系再也不象从前那样牢不可破,犹如一个坚硬光滑的鸡蛋划破一道裂痕,尤其是想到那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禁不住心里一阵透寒。惊的是却那句为时已晚究竟是何意,他擦了擦满脸的雨水,眼里透出询问之意。
韩一啸的面容还是有些模糊不清,声音却清清楚楚的透过黑夜和雨雾传了过来。
“一个时辰前,也就是赤月空落败的那一刻,敖龙和曹桓的大军已经越过仙魔通道攻入仙界境内了,想必此刻已经占领了仙界幻洲的惠韵府了。”韩一啸平静的说道,淡淡的语气却掩饰不住内心的隐隐激动。
杨天行“啊”的一声,失声惊呼道:“什么?”
黑暗那头默然无语。
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夜空,天幕阴暗的仿佛压向地面,从苍穹上飘落的雨丝,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卷过苍茫的大地。
荒野之地,前不见村后不见寨,四下莽莽,只有一条古道从远方延伸而来,到了离两人三里远处突然中断。这条路原本是通向五石山的,只是如今山去尘散,路亦怅然而止。
夜空黑云里,有低沉雷声响过,天地间的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大地肃穆,荒野上除了风声雨声雷声,四下漆黑。
近不闻夜虫低鸣,远不闻落木萧萧,杨天行只觉得今晚的夜色格外的苍凉,感觉不到丝毫的生气。那漫天压地的乌云啊,一如他的心情一般沉重。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整个梵天似乎都在哭泣。
“你不去见见月儿吗?”恍惚间,仿佛听到韩一啸轻柔的话语。杨天行忽地心头一跳,抬头向韩一啸看去,那个模糊的黑影在风雨中更显高大,宛若山神一般。
“是啊,还有月儿,是该去看看她了。”杨天行低低的叹息一声,心中突起一股暖意,除了韩一啸,冰月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当年那个十三四岁,懵懂不知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变成一个美如天仙的婷婷少女了。
魔宫御花园内,冰月漫步于花间青石小路上,一身白裳飘飘,肌肤胜雪。花茵和红莲跟在身后,一人托着她的长长尾裙,一人提着一个精致的花篮,里面盛满了各种初摘不久的鲜花,花瓣上雨珠残存,片片留香。
“大雨终于停了。”冰月望着今晚几度隐现的冷月幽幽叹道。
红莲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奇道:“今晚好生奇怪,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那月亮也是出没无常,还有西方天空惊雷滚滚,电光闪烁,魔气冲霄,似是有什么人在斗法。”
花茵也急忙附和道:“是啊,我还看到一片红光冲天而起,好象红色的流星雨,好漂亮哦。”她欢喜雀跃了一阵,忽见冰月秀眉轻蹙,似乎满怀心事,不由关切的道:“公主,您又在想老爷了?”
冰月伸出纤纤玉手摘了一朵鲜花放在鼻间闻了闻,旋又轻叹一声,将花朵放进了花篮中,轻点臻首,道:“我已经好长日子没见到爹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花茵闻言也暗自一声叹息,心道:“公主好生可怜,白天要忙着处理各种朝政,夜晚又寐不能眠,想念老爷,这样的日子过得也太苦了。”
“茵儿,莲儿,这两天你们见到韩叔叔了吗?”似乎想到什么,冰月止步回头,看着花茵和红莲问道。
两女同时摇了摇头,红莲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陛下了,不过,前几天宰相大人倒是经常出入陛下的房间,神色匆匆,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是吗?”冰月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突然啊的一声,花容失色,喃喃的道:“难道韩叔叔他已经发动进攻了?”随即又摇了摇头,垂首呢喃道:“不可能啊,为什么没有一点风声呢,大臣们上的奏折也没有提到此事。”
花茵和红莲两人面面相觑,听得一头雾水,又见冰月想得入神,不便相问,只得默然站在她的身后。不久,前方小路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未几,一个绿色的丽影从昏暗中朝这边走来。定睛一看,却是凌燕来了。
“燕公主!”花茵和红莲急忙盈盈施礼。魔界正式被韩一啸册封的公主只有一位,那就是冰月,但凌燕身份特殊,是杨天行的义妹,而杨天行又是魔界名义上的西魔皇,是以雪月城的百姓都尊称她为燕公主。说起来,凌燕虽无公主头衔,却有公主之实,朝廷上下对她恭敬有加,因为她和冰月是这森然魔宫中唯一两个见到韩一啸不用行礼之人。
“姑姑,你怎么来了?”被惊醒的冰月欢喜的走上前去,抱着凌燕的胳膊亲热的说道。
凌燕微微一笑,道:“姑姑来看看你。”语气温柔,却掩饰不住玉容的憔悴。
冰月感觉凌燕的玉臂有着一丝冰凉,心下诧异,抬头向她的脸看去,只见凌燕容颜苍白,白皙滑腻的脸颊上有水珠散布,就连发丝、眉梢、睫毛上也都沾着晶莹的水滴,那双温柔似水的秋波迷离涣散,彷佛在凝视着她,又彷佛在看着上方的星穹,嘴角还凝固着那丝凄凉温柔的笑意。心头一跳,她忽然明白过来,凑近凌燕的香耳小声笑道:“姑姑,你又在想帝释天将军了吧。”
凌燕的心事被揭穿,蓦地俏脸一红,假装嗔怒的伸手点了一下冰月的头,没好气的啐道:“好你个丫头,竟敢取笑起姑姑来了,以后我可不来看你了。”
冰月笑着躲了一下,看着凌燕由衷的赞道:“姑姑,你好美丽哦,就好象仙女一般,难怪帝将军会对您死心踏地的。”此话倒是不假,凌燕虽是将近四十岁的人了,但此时看起来竟与十八年前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一样,美丽依旧,甚至更胜从前。
“是吗?”凌燕疑惑的摸了摸脸颊,感觉肌肤光滑如镜,娇嫩如花,不由笑了起来。哎,世间哪个女子不爱美,凌燕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她有了帝释天这个心上人后,更是担心有一天年华逝去,人老珠黄,如今见青春依旧,美丽如昔,哪还不暗生欢喜。只是一想到戎马在外的帝释天,她就隐隐担忧。
冰月含笑点头,见到凌燕,她开心了许多。
凌燕放下对帝释天的思念,转而想到了杨天行,心想自己这个大哥越来越神秘了,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想到这,她幽幽叹了口气,回想起以前与杨天行度过的快乐时光,到如今竟似一去不复返。目光旋又落在冰月美得令人窒息的玉脸上,心中一动,微笑道:“月儿,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心上人,说出来让姑姑帮你参考参考,看看哪位青年才俊能有资格配得上我家的月儿。”
“姑姑……”冰月不依的撒娇,俏脸上泛起丝丝红晕,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令万花失色,星汉无光。
凌燕不理会的继续笑道:“月儿,你爹不在,我这个当姑姑的就算是你的长辈,何况你又是魔界的公主,迟早有一天魔界的百姓会向你追讨一个驸马爷的。”
冰月怔了一下,俏脸更红,而她身后的花茵和红莲都在偷偷的抿嘴微笑。
凌燕似乎对这事认真起来,朝着花茵笑问道:“茵儿,你家小姐有没有意中人?”
花茵和红莲对视一眼,竟然不约而同的点起头来,看得凌燕心中惊讶万分,原本她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自己这个美丽聪明的侄女当真有了心上人。
“是谁?”凌燕大感好奇的问道,心里却在想:不知是哪个年青潇洒的男子能够得到月儿的垂青,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冰月则显得有些错愕,愣愣的看着自己的两个侍女,弄不懂自己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
向来活泼可爱的花茵先是看了看冰月,见她并没有阻止后,一脸得意的笑道:“是个年青的勇士,好象在帝将军的第三军团当千夫长,至于叫什么名字我就忘了。我只记得一个月前,那名勇士随帝将军回宫述职,在大殿之上拜见我们公主。那个人长得颇为英俊,身材也很高大,可就是有些木讷,给人一种傻乎乎的感觉,见到我家公主时他竟然看呆了,忘记了下跪,后来还是被帝将军在他脑袋上砸了一拳后才惊醒过来,脸红得象猴子屁股一样,呵呵,真好笑。当时公主也被逗笑了,含情脉脉地看了他好久,又目送他出去,这样算不算意中人啊?”
凌燕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娇笑道:“这哪叫什么意中人啊,顶多只能说月儿对那人有些好感,不过照此下去倒有几分可能。”
冰月急了,正待替自己辩驳几句时,却听得一阵欢畅的笑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无限唏嘘的声音当空响起,似呢喃,似叹息:“哎,时光匆匆不留人,转眼间我的月儿都长成一个大闺女了。”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使得四名女子微微一怔,旋又立刻响起一阵不能置信的失声惊呼。
“爹!”
“大哥!”
“老爷!”
冰月四人迫不及待的循声望去,不由呆住了,只见御花园中离她们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尖顶之上悠然伫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黑衣飘飘狂舞,目光炽热炎烈,却不是杨天行又是谁。
第195章 乱起
银色月华下,杨天行的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只是不知是月光照射的缘故,还是愁丝万缕,情绪使然。只见他面带微笑,那双黑亮的眼睛炯炯发亮,炽热无比,目光一一扫过花园中的四女,眼中有欣慰之色透出。
冰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鼻子微微一酸,泪花已然在眼眶里打转。在她这个做女儿的眼中,比之几个月前,此时的杨天行已然改变了许多,上次见到时他还只留着短短的匝青胡碴,此刻却有一大蓬未经梳理的胡须环绕在嘴唇的四周,那眼神也没有先前那么清澈透亮,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和沧桑。更让她感到心痛的是杨天行显然瘦了许多,瘦削的双肩虽然依旧宽阔,然而衣袍随风鼓荡之下,却已不见几年前隆起的结实肌肉,浑身上下飘荡着一股落寞感伤的气息。
“爹……”冰月的声音有了些须的哽咽,心中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这一声动情的呼唤。
凌燕的美目也湿润了,但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握住了冰月的玉手,站在一旁凝视着杨天行,眼波温柔欢喜,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感伤。
杨天行看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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