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自称江山的人,杯子里的鲜血是哪儿来的?莫非他就是那常闻其名,从 未见过其人的“血无痕”!
围观的人眼儿睁大了。冷厉约两眼也睁大了。
就在这时候,江山站起来道:“你的刀已经见血了,可以归鞘了!”
他转身走了。谁都看见了,他身上没有带刀。
冷厉暴喝道:“站住!”
江山像没听见似的,仍然走他的。
冷厉两眼寒芒暴闪,乃挥了出去。
江山根本不知道,因为他脑后没有长眼。
瘦老头儿一咬牙,右拳便要击出。
可是突然间,冷厉好似被蛇咬了一口,脸色陡然一变,很快地就把刀归鞘,冷厉转 身走了。
这是冷厉刀下唯一的活口。
别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瘦老头儿看见了,他心神狂震,立即怔在那儿。他 看见冷厉的刀刃上有个缺口,就是刚才那点鲜血碰过的地方。
老半天,瘦老头儿定过了神,他拔腿往江山去的地方跑去,跑得好快!
往“百花城”里进的人,一个连一个,很快。
可是“百花城”外的人还那么多,因为来赛刀的人太多了。
江山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没人注意他。
“百花城”外的地方不大,人太多,一边的人刚认识江山,这一边的人还不知道他呢!
瘦老头儿满脸堆笑地走进来,矮身,江山的身边一坐,望着江山道:“老弟,你真 叫江山?”
江山转过睑来看了他一眼,淡笑说道:“以老人家你看呢?”
瘦老头儿咧嘴一笑道:“我看你老弟这是东吴大将,贾化(假话)!”
江山道:“那么以老人家你看,我该姓什么?叫什么?”
瘦老头儿一摆手道:“得了,不提了,姓名没什么重要,我是认准了你老弟这么个 朋友就行了。”
江山道:“老人家想交我这个朋友?”
瘦老头儿一敛笑容,正色地道:“老弟,你两次救我,这份情我记下了。”
江山道:“人不是老人家你杀的,你老人家也不是“血无痕”,我总不能见危不救 ,是不?”
瘦老头儿目光一凝:“老弟,你真看见“血无痕”了?”
江山笑笑道:“老人家你是不是也怀疑我是“血无痕”?”
瘦老头儿睑一红,忙摇头说道:“不,老弟你别误会,任何人都知道武林中有个神 出鬼没、功智两高的“血无痕”,任何人都知道他在杀人之前先在那人正心口处抹上一 片血债,然后就不落一点痕迹地把人杀了,所以武林中叫他“血无痕”,武林中没有一 个人不怕他,一听说“血无痕”三个字能不胆战心惊的简直少之又少。老弟你想,这一 片血渍要是抹在人后心上那就不足为奇了,能让人茫然无觉地把血抹在正胸口,然后莫 名其妙的就死了,这还不可怕么?可是武林中从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 谁,我、我只想知道一下。”
江山道:“我是看见了他没错,可是我现在不敢说了,祸从口出,刚才要不是我眼 明手快接的准,我的胸口也要被他涂上一片血债的,老人家,我那个杯子里面的血就是 我接来的。”
瘦老头儿明白,江山不敢说是假,不愿说是真,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人顶多不 过二十来岁,可是他也觉得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深沉与成熟远超过他的年龄。
他这里心念转动,江山哪里又开了口:“老人家,依你看,‘血无痕”杀的人都不 是什么善类,我没看错!”
瘦老头儿双肩微耸,点点头道:“你老弟没看错,这是实情,就拿刚才那姓皇甫的 兄弟俩吧,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采花贼,而且一向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这次到“百花城 ”来还不知安的是什么心呢?”
江山道:“这就是了,既然“血无痕”是这么个人,老人家何必管他是谁?”
瘦老头儿老于世故,马上见风转舵,点点头道:“老弟你说得是,咱们不提他了, 你老弟也是来宝刀的?”
江山微微点头道:“是的:”
瘦老头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老弟的刀呢?”
江山道:“在身上。”
瘦老头儿道:“你老弟的刀必然跟你老弟一样,不凡!”
江山笑笑摇头道:“老人家你高估我了,我的人跟我的刀一样,凡人凡铁!”
瘦老头儿想让江山把刀拿出来看看!
岂料江山根本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只见江山抬手往他腰间一指,按着说道:“我的刀,比起老人家你这把刀来那可是 差多了,老人家你这把刀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这把刀本身价值就高了……”
瘦老头儿笑道:“老弟,你看走眼了,我这把刀子才是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凡铁 ,顶多值得八、九两银子!”
江山摇摇头,正色地道:“老人家,我论刀跟别人不一样,我不是以金钱来衡量它 的价值,以金钱来衡量价值的刀,不是真正的刀,简直就不配称刀,只能说它是一把杀 人的利器!”
瘦老头儿诧然地道:“老弟,那你是以什么来衡量刀的价值呢?”
江山道:“任何人都知道,乃是一种兵刃,对咱们武林中人来说,兵刃等于是第二 条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而兵刃所以对武林中人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武林中人没有一 天断过凶杀、血腥,凡置身武林中的人都必得防身,你不杀人,人要杀你,逼得人不得 不杀人以求自身的生存。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都以为,能杀人而不为人所杀,是高手,其 实那是错误的,不杀人而能生存在武林中的,才是真正的高手,乃不舐血是好刀,老人 家这把刀没杀过人,所以,这是一把好刀。”
瘦老头儿直了眼,道:“老弟是以这来衡量刀的价值吗?”
江山道:“黄金有价亦无价,在我眼里,乃不是杀人的利器,它跟字画没什么两样 ,所以找衡量一把刀的价值着眼处也跟一般人不同!”
瘦老头儿频频点头,道:“受教了,受教了,只是老弟你怎么知道我这把刀没有杀 过人呢?”
江山笑说道:“老人家这把刀是在半路上摸来,它根本就不是一把兵刃,而是一把 砍柴刀,怎么可能杀过人,再说老人家你一向也不用兵刃,行道江湖靠只是一双手。”
瘦老头儿瞪大了双眼,道:“老弟,你、你知道我是谁?”
江山道:““神偷”时逸时老人家,没错吧!”
瘦老头儿点点头道:“不差,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这把刀是砍柴刀,在半路上顺手 摸来的?”
江山道:“老人家不擅用刀,也从不带刀,如今身上有把刀,它自然不会是老人家 自己的,这把刀既不是菜刀,也不是镰刀,它应该是把砍柴刀,乃不是老人家自己的, 又是把砍柴刀,老人家当然不会花钱去买砍柴刀,那么,不是半路顺手摸来的,是从哪 儿来的?”
瘦老头儿笑了,摇头道:“厉害,厉害,老弟,你好不厉害:”
江山道:“老人家既说我厉害,我索性就再厉害点兕,老人家这一次到“百花城” 来真正的目的,恐怕不在宝刀吧:”
瘦老头儿道:“何以见得我不是真正来宝刀的?”
江山道:“老人家,‘百花城”城主礼聘的仲裁都是哪些名家,虽不清楚,不过我 敢说他们评审一把刀好坏的着眼点一定跟我不一样,一把砍柴刀绝无膺选第一刀的可能 ,这一点,老人家不会不明白,老人家要是纯为赛刀而来,又岂会带一把砍柴刀!”
瘦老头儿干咳一番,道:“真人面前不敢说假话,不瞒老弟你,我是来开开眼界的 ,我要看看“百花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江山的一双目光投向人群,道:“今天来参加“赛刀会”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跟老 人家一样,他们都各有目的,不过他们也当真惦记那重奖厚赏,我不敢评说“百花城” 城主举办这次赛刀会的功过,然而必有很多人会死在这次赛刀会上,有来无回这是一定 的,皇甫兄弟的死老人家看到了,那不过是个开端,说到这儿,我要提醒老人家一句, 无论做什么,在做之前要慎重三思,因为老人家你不是当世之中干这一行的头把好手! ”
瘦老头儿的双肩一扬,道:“我不是当世之中干这一行的头一把好手?”
江山道:“严格地说起来,老人家你只算第二把好手,这是我没把一个不干这一行 的人算进去,如果把这个人也算进去的话,老人家你就要委屈一点退居第三了。”
瘦老头儿两道眉毛跳动了一下,道:“逼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以你看来谁会是第一 把好手?”
江山道:“我先把那第二好手告诉老人家,老人家刚才不是把酒洒在一个华服胖汉 身上的,藉着给他擦酒的机会摸了他身上一样东西么,老人家这笔生意不划算,进一两 ,却出去了十两。”
瘦老头儿慌忙探怀,他手伸进了怀里,但是没抽出来,他直了眼,红了脸,突然腾 身跳起,飞奔而去,一头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神偷”时逸找那华服胖汉去了!
他没顾得问那第一把好手是谁,也没顾得问江山是不是另有目的!
江山笑了,站起来甩甩衣裳往“百花城”城门上行去。
“百花城”城门口人群仍是一个一个地往里进,城外所剩的人已经不多了。
单看城门口这一个地方,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形形色色的人全 都有。
进城的人排成一行,好长的一行口
一张长条几,后头摆着五张椅子,坐着五个身穿白衣、脸戴银色面具的人,“百花城”的人。
“百花城”的人不以真面目示人,严格说起来,这本不足为怪,因为“百花城”本 来就是个带着神秘色彩、充满神秘气氛的地方。
长条几上摆着一本本黄绢为面的厚厚薄册,头一个白衣人管问话,第二个白衣人管 登记,第二个、第四个、第五个白衣人在闲坐着,穴道锐利的目光不住地打量每一个进 城的人,那穴道犀利目光像六把霜刃,直能刺到入的心里去。
这当儿要进城的是一个身材魁伟的大汉,穿一件黑衣,头上是一顶宽沿遮阳大帽, 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凶残暴戾之气迫人。
第二个白衣人问他:“姓名?”
大幅黑衣壮汉似乎有点不耐烦:“申留霸!”
“籍贯?”
“山西!”
“出身?”
“太极门!”
头一个白衣人也登记过了,大幅黑衣客举举腰间挂的刀,迫不及待地要往里走不知 道从那儿吹来了一阵风,别的地方不吹,单单吹那黑衣壮汉那顶宽沿的遮阳大帽。
黑衣壮汉察觉到了,一边抬手就要去扶那顶宽沿大帽。但是他的手不比阵突如其来 的风快。
按说他是用不着去扶的,因为一根带子把那顶宽沿的遮阳大帽紧紧的勒在他那多肉 的下巴上。
然而这一阵风来得太怪,也非常强劲,“砰”地一声,那条丝带竟断了,帽子“忽 ”
地一声,飞起老高,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偏巧掉在那张长条几前。
排在后头的人一怔,都笑了。
有个人说:“这阵矩命的风,把什么都吹没了!”
第二个、第四个、第五个白衣人一起站起来。
黑衣壮汉那颗怕晒的头是颗光头,顶门上还有两行戒疤!
第三个白衣人一双目光变冷了,一摆手道:“划掉!”
第二个白衣人一笔就要往黑衣壮汉的姓名上划下去。
黑衣和尚一张睑变成了红色,像整副的猪肝,他伸手一栏道:“慢着,酒家这个和 尚跟一般庙里念经的和尚不同,酒家荤腥不息…”
第三个白衣人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百花城”有“百花城”的规定!”
黑衣和尚环眼一瞪,道:“老子还俗了呢?”
第二一个白衣人道:“那可以,不过等你头发长得挡住了戒疤之后再来!”
哄然一声,后头的人又笑了!
黑衣和尚两眼凶光一闪,抬手就要拔刀。
第三个白衣人一抬手,一把长剑已隔长条几递到了黑衣和尚的咽喉前。
只听第二个白衣人冷冰冰地说道:“和尚,‘百花城”不是你动武的地方,听我的话,快回去吧:”
黑衣和尚已然摸着刀把,但他没有把刀取出来,他不动,他知道,他只要一动,那 把剑就会刺穿他的脖于。他的脸色,由紫变自,刚才像副血猪肝,现在像个大尿泡,他 突然转了身,帽子也不要了。
“哪个狗养的整酒家,给酒家站出来,酒家……”
他忽然抬手捂住了嘴,一丝鲜血从他的手指缝儿里流了下来,他不骂了,不叫了, 转身狂奔而去。
后头的人又笑了,有人叫道:“这一下连小和尚也给耽误了。”
笑归笑,逗归逗,大伙儿都知道,打掉和尚门牙的,必然是刚才让和尚现形的那个人,可是大伙儿都没看出是谁!
要从黑衣和尚算起的话,江山是排在第二个,江山的前面,也就是第二个,是个俊 逸异常的白衣少年。
他年纪恐怕要比江山小两岁,比江山还要白净,真可说是面如薄粉,唇若涂朱,弯 弯约两道眉,黑而亮的一双大眼睛,长长的两排睫毛,悬瞻般的小鼻子,要说多俊就有 多俊。
江山的一双手已是根根似玉,这位白衣少年的手只不过比江山的手略小些,但却比 江山的手更白、更嫩,不但也根根似玉,还多丁样柔若无骨,简直就跟姑娘家的柔美一 样。
江山也是一身白衣,他这身白衣比起人家那身自来可就寒酸多了,江山的白衣是布的,人家的白衣是绸的,而且雪白,一个小黑点都找不到。
江山的脸色略嫌苍白,但样子很和气,像永远带着笑意。
白衣少年的脸色虽然白里透红,但却像罩着一层寒霜,神色冰冷。
他就排在江山的前头,个子比江山略矮一点,束起的发髻几乎触到江山的鼻子,那 雪白的丝带不住地在江山睑前飘动。
.突然,江山伸手抓住了白衣少年一双手,睑凑过去在他耳边低低说道:“阁下, 你刚才那一手妙极了。”
白衣少年霍地转过睑来,睑上变了色,寒霜更浓,他要挣脱江山的手。
江山倏然笑道:“信不信,我要说句话,你也会跟刚才那和尚一样,进不了这座“ 百花城”。”
白衣少年黑而亮的眸子里突然射出两道冷电一般的光芒:“你敢。”
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没有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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