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翻了出去!
岳怀冰心中一惊,方悔自己出手过重!同时身子已向外纵出!
月夜里,那个老和尚好端端地仍然坐在椅子上。
椅子端端正正落在雪地里!
岳怀冰陡然一惊,这才知道对方这个老和尚果然是一个身负奇技的高僧!
对方挟技自高,那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态,却激起了岳怀冰的无名火起。
他冷叱一声道:“大师父,看招!”
话声一落,身子猝然腾空而起,左手五指箕开,向下用力一按,右手骈指如刀,用力地向下一切!
这一手功夫叫“单掌伏虎”,由岳怀冰施展出来尤其见功力,左掌五指所逼运出的功力,有如一道无形笼子,将对方紧紧扣在掌势之内,右手的掌却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刀!
其疾如风,其势若电!
掌力向下一撇,只听得“克察”一声大响,那张原先坐在和尚身下的木椅,在岳怀冰的掌力猝压之下,一劈为二分为两片——
奇怪而令人吃惊的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和尚,却杳如黄鹤,不知去向!
岳怀冰心中一愣,耳听得身边和尚的口音冷笑道:
“施主,你这一手单掌伏虎,原系出自佛门的招式,乃当年伏虎尊者用以降服猛虎的招式,施主你却拿来伏人,却是太狠了一点!”
在他说话的当儿,岳怀冰已经注意到那和尚身倚在一棵巨松之下!
他话声一落,岳怀冰一个倒剪,施展出“金鲤倒穿波”的身法,捷如电光石火般地已到了和尚身前!
这一次他预防着对方再次逃闪,双手乍分,使出一手“抱树功”霍地向着和尚两肋上用力挤了过来!
老和尚低叱了一声:“好!”
只见他双手向外一分,一双胳膊,硬硬地接架住岳怀冰的一双胳膊,这才是实力的一接!
岳怀冰那等沉实有力的一双胳膊,吃老和尚双臂一架,竟然是丝毫也用不上力道!
这一惊非同小可。
岳怀冰陡自丹田内提起一股真力,双腕上猝然加诸了九成功力!
老和尚鼻子里“哼”了一声,身躯大摇了一下,一张脸顿显沉着。
双方在功力实架的一刹那,彼此的身躯起了一阵子颤抖,为恐招式用老了,双方几乎是同时向外撤招。
岳怀冰身子方一后退,遂即施展出一手“铁犁耕地”的绝招,运腿如飞,“刷”的一脚,直向着老和尚双腿上,力扫过去!
老和尚身躯猝然拔起来,岳怀冰的一只脚,如同是一阵旋风似的,由他膝下扫过。
岳怀冰出手之不同一般,非但在一个“快”字,更厉害的是他绝不单纯的只出一招攻一处,必有附手!——
眼前这一招正是如此——老和尚身子才腾起一半,岳怀冰一只沉实有力的手掌,已当胸劈了出去。
老和尚双手一分,发出了“噗噜噜”一阵衣袂荡风之声,整个身子横屈着平窜而出。
岳怀冰的这一掌打了一个空,虽没有拍中老尚的身子,却拍中了和尚身上的那一袭袈裟,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掌力过处,老和尚那袭杏黄色的袈裟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透明窟窿!
老和尚身子如风飘絮地飞了出去,只见他单手忽出,像一长臂猿猴般,抄在了一根岔生而出的松树枝上,偌大的身躯,吊在树枝上,那棵树,却连摇动一下都不曾!
夜月下,只看见老和尚身躯秋千也似地来回摆动不已!
虽然只是三招两式,彼此心里也都清楚得很,打到这里,也就适可而止,不必再打下去了!
岳怀冰黯然仁立在雪地里,一动也不动——
在动手过招上来说,他实在已经算是落败了——很显明的,岳怀冰一连出手数招,对方那个老和尚只是闪躲招架,并不曾出手还招,只凭这一点来推论,老和尚武功就高出他不少了!
岳怀冰那张苍白的脸,深沉得煞是怕人。
老和尚在一个悠然的荡身势子里,飘飘如飞燕似地落了下来——落在了岳怀冰面前三尺左右。
“阿弥陀佛——”
他嘴里喧着佛号,双手合十道:“少施主好利落的一身功夫,无怪乎贯大野等三人不是敌手,先后在施主你刀下作鬼了——”
岳怀冰登时一惊.道:“大师父……你认得贯大野……?”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施主休要见疑,老衲虽系佛门中人,但皈依之前,也算得上半个武林中人,‘飞流星’贯大野如此声名的人物,焉能不认得?”
岳怀冰哈哈一笑道:“这么说,其他二人,大师父也认识?”
老和尚一双灰白的长眉,微微搭下来,阴森森道:“无量佛——罪过——罪过——”
双手合十,他缓缓接道:“‘炼魂刀’云中令,‘金铃小瘟神’夏侯忠……这些人却是武林中佼佼者,老衲焉有不知之理?施主虽说是为报满门之仇,也该莫为己甚,适可而止了!”
岳怀冰又是一惊,遂即冷笑道:“大师父既然一眼认出这三颗人头,想必与此三人之交非泛泛了!”
老和尚微微吟哦道:“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多疑,老衲方才已经说过了,老衲与这三人只是见过,久闻他们兄弟的大名而已。”
岳怀冰道:“既然如此,大师父应该知道贯大野他们兄弟一伙不止三人!”
“是五个人——”
老和尚喃喃地道:“施主指的是‘五魁首’?”
“不错!”
岳怀冰目闪凶光道:“大师父要在下收刀,须待这五个人的人头皆挂高竿,否则恕难从命——”
老和尚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阵呵呵笑声道:“无量佛,善哉善哉!施主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为什么?”
“施主应该知道,五魁首虽属结义之兄弟五人,如以武功而论,五人中差别很大—
—”
岳怀冰一怔,冷冷道:“大师父,这话怎么说?”
“施主——”
老和尚双手合十,侃侃道:“五魁首中以鲍、沈二人武功最高,即以当年武林中一流高手而论,也甚少能与之抗衡,这一点施主你岂能不知?”
岳怀冰冷笑道:“大师指的是‘龙卷风’鲍千里,与‘摘星客’沈罡!”
痛禅和尚道:“摘星客沈罡,也就是今天的‘摘星老人’沈海月!”
岳怀冰道:“我知道。”
痛禅和尚一笑道:“不错,就是这两个人!”
他接着又轻轻喧了一声佛号,说道:“施主——你打算同时也将此二人枭首示众?”
岳怀冰恨恨地道:“正是!”
痛禅和尚道:“施主当然知道,摘星老人就在对面山巅摘星堡内。”
“笑话!”
岳怀冰冷冷地道:“这三颗人头,正为引他上门才悬在树上!”
痛禅和尚发出了一阵子低沉的笑声,道:“这么说,施主你自信武功胜得过沈海月了?”
岳怀冰呆了一呆——这个问题老实说,他还没有深入去想过,此刻被老和尚这么一问,不禁登时呆住了——
他冷笑了一声,点点头道:“我自信有此把握!”
“不见得——不见得——”
痛禅和尚频频地摇着头,冷冷地道:“以老衲看来,施主的功力虽然不弱了,可是较之沈海月,却还要差上一截——”
岳怀冰陡然一惊,呐呐道:“如与鲍千里相较呢?”
痛禅和尚沉笑了几声,道:“鲍千里武功如以当年而论,尚在沈海月之上,后闻沈海月得了‘天相居士’传授之后,功力大进,即使超不过鲍千里,也与之相伯仲!”
岳怀冰呆了一晌,豁然无语地垂下头来。
过了一会儿,他哼了一声,道:“那天相居士又是何人?”
“呵呵——”
痛禅和尚道:“这位老前辈可就难说了,施主你问到老衲,老衲也是不知道,只知道是当今宇内的一个奇人——”
“奇人——?”
岳怀冰紧紧咬牙道:“也只能当个奇人而已!这位老人家如识穿沈海月之昔日为人,焉能会以绝功传授这类衣冠禽兽、猪狗不如的东西!”
痛禅和尚长叹一声,道:“方才施主你与沈姑娘对答之际,老衲伫立户外,听得一清二楚!”
岳怀冰怒目视道:“出家人焉能有此行径?”
痛禅和尚冷冷道:“施主你责备得好,只是老衲路见人头,为明施主为人,不得不一查究竟!”
岳怀冰点点头,道:“这么说在下与五魁首之一段结仇经过,大师父也都听见了!”
“然!”病禅和尚双手合十地喧了一声佛号,道:
“是以老衲一颗古井之心,亦不禁为之波动,五魁首当年一念之贪,见利忘义,想不到竟然会为那位老捕头岳继忠种下了如此浩瀚的无边杀劫!诚然是罪过之极!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岳怀冰大吃一惊,退后了一步,道:“怎么——大师父,你认得——那位老捕头?”
痛禅和尚抬起衣袖,在眼角上拭了一下,十分伤感地道:“令尊与老衲原是认得的!”
第三章功深盖宇内,艳色冠群芳
痛禅和尚话方出口,岳怀冰前进一步,双膝一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一时间,他热泪夺眶地向着痛禅大师深深一揖,道:
“在下方才多有开罪,大师父万请海涵!”
痛禅和尚面色先是一怔,遂即闪身让开——
他脸上带出一种说不出的尴尬表情,上前一步,忙把岳怀冰搀扶了起来。
“少施主万不可如此,老衲……愧不敢当!”
说时,痛禅和尚眸子里又自出现了泪光,举起衣袖情不自禁地又擦了一下!
岳怀冰道:“晚辈敢请问大师父俗家大名如何称呼?”
痛禅和尚只是频频地摇着头道:
“忘了……忘了……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有如今日生……老衲自入佛门之后,不谈当年谷家事久矣!施主也就不必多问了!”
“是。”
对方既与自己死去的父亲有过交往,在岳怀冰的感触上来说,那可就大大的不同,平白地现出了一番敬意!
痛禅和尚遂即又长叹一声,道:
“五魁首当年为恶,确属太过份了一些,不过少施主你手刃了三人,也就罢了……”
“不!”
岳怀冰恨声地道:“晚辈曾在父亲灵前盟过重誓,不杀此五人,誓不为人!”
痛禅和尚漠漠道:“老衲乃是一番好意……少施主,以你今日功力,万万不是摘星老人与鲍千里之对手,鲍千里年已耄耋,生死尚在不知,眼前的沈海月却是一个大敌—
—”
“晚辈此心已决,势将与他们二人一拼!”
岳怀冰深深一拜道:“大师父已尽慈悲之心,可以无憾,晚辈深仇却不能不报,耽误大师父云驾过久,大师父你老可以去了!”
“阿弥陀佛!”
痛禅和尚喃喃道:“少施主,老衲方才看见那沈海月之女,玉洁冰清,对施主一片痴情,是情滋生,可结如意之果,少施主可曾考虑到化干戈为玉帛之一说吗?”
岳怀冰冷森森地一笑道:“大师父如以为晚辈见色而忘大义,那么,就大大的错了!”
痛禅和尚深深一叹,合十欠身道:“既然如此,老衲这就走了!”
岳怀冰深深一拜,恭声说道:“晚辈不远送!”
痛禅和尚摇摇头转身而去——他走了约四五步的距离,却又站住脚,回过身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岳怀冰不解地道:“大师还有什么关照吗?”
痛禅大师阴森森地道:“少施主,老衲与你雪夜盘桓,份属有缘,不忍见你命丧沈海月之手……那沈海月动手对敌惯在十招之内取人性命,这十招之中又分奇偶之差,一三五七九乃是杀着,二四六八十却是虚招!”
岳怀冰不禁在心里大大动了一下,真有说不出的喜悦,果真对方和尚所说是真,那么在动手过招上来说,自己先已占了先机,一旦动手自是对自己有利。
他向着痛禅和尚合十一揖道:“谢谢大师指示先机,晚辈记下了!”
痛禅和尚道:“沈海月如遇高手,每喜在第九招上取人性命,他有一招不常用的招式,名唤‘倒剪喉’,回身运剑快若闪电,普天之下,当得他这一招的人只怕还不多见!”
岳怀冰道:“晚辈当以‘金盘刀法’伤他的手腕,可施得吗?”
痛禅和尚吟哦着点了点头道:
“施主的反应不谓不快,这一招对拆得很好,但是沈海月剑功惊人,那时必已贯注剑,只怕少施主你措手不及耳!”
岳怀冰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时惊立当场。
痛禅和尚微微颔首道:“少施主你仔细推敲吧,如躲得过沈堡主这一招倒剪喉,性命或可保住一半!”
岳怀冰奇道:“大师这话怎说?”
痛禅长叹道:“少施主你有所不知,沈海月自负过人,常告其手下各人,任何人如能敌得过他十招,皆可不究。虽然你的情形特别,但当着他手下各人,他也不好再出手伤你!”
岳怀冰一时气往上冲,冷笑道:“谢谢大师的指示,在下知道了!”
痛禅和尚嘴里喧了一声佛号,呐呐道:
“老衲已经说得太多了……沈堡主手下有四大剑手,平素武功皆已得其真传,剑术高明,以沈海月之为人,必得假手此四人取你性命。不过以你的武功,即使不能取胜,逃走也并非无望,老衲不便出手相助,施主你幸免不死,可循西路方向走,见水则吉—
—”
说到这里,口喧“无量寿佛”,连声道:“善哉!善哉!”遂即转身而去!
岳怀冰不禁独个儿地又发了一阵子呆,一时默然无语。
在床上翻来复去,久久不得入眠!
岳怀冰脑子里苦苦思索着那一招“倒剪喉”的破招之法。
远处“绛云寺”的晓钟之声,清晰地一声声传过来!
黎明前后——
纸窗被雪色映衬得一片惨白,天色出奇的朦胧,出奇的冷!几只黑老鸦在窗前呱呱地争叫着,扇动的双翅,拍打着雪面,破坏了一天的宁静。
岳怀冰欠身坐起。
每天他都是这个时候起床,然后以冰雪沐浴一回,今天似乎也不应该例外!
他的手,刚刚把窗门推开一半,蓦地止住了动作!——
他清晰地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蓝衣长衫、白面无须的文士,正自登上了自己所居住的这座峰头!
这人显然轻功一流身手,只见他足尖点处,全身有如魅影般的,已向前飘了过来!
动作之快捷,身法之轻灵,诚然武林罕见!
岳怀冰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把身子贴向里壁,但是他凌锐的眸子,却丝毫也没有放松窗外的那个人。
那个四旬三四的年岁,青皮寡肉的身子骨瘦,看上去十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刮倒了似的。
他的一双瞳子在四周略一顾盼之后,立刻就被悬在树上的三颗人头吸引住!
只见他后退了一步,一双微微凸出的眸子连连眨动着,这时候岳怀冰才注意到此人折起的衣袖里,插置着一张红色的信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