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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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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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撂起长衫,移位出帘,往马车篷前端然一坐,眼睛平视二人。

泡泡眼睛骨溜溜一转,向无情招呼道:“大捕头,你可好?”

无情微微一笑,望着她。

泡泡缓缓自腰畔,抽出一根竹管子,又慢慢的把竹管子举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对准无情,才道:“听说,你一双腿子,已经废了,是不是?”

无情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泡泡说:“也听说你的一双手,现在也不大灵便,对吗?”

无情脸无表情,望着泡泡,泡泡突然觉得有些心寒,不禁升起速战速决的念头。

泡泡仍甜笑道:“而且,你那一顶宝贝轿子,好像也毁了,也就是说,你没有脚,动不了手,机关也废了,所以,变成百无一用了,对不对?”

无情冷冷地,没有言语。

泡泡用眼稍往车里探了一下:“还有里面那位捕神老爷,捱了家师一记‘空劫神功’,又着了‘落凤掌’和‘卧龙爪’,大概已跟废人差不多了罢?”

无情这才变了脸色。

他现在才知道刘独峰不止着了“空劫神功”,还硬受了“落凤掌”及“卧龙爪”这两种阴毒绝伦的邪门掌功。

泡泡用一对美目,向狐震碑瞟了瞟,道:“大师兄,看来,我们这大捕头,和里面那位老捕神,都是外强中干的货色,你还不过去向他们请教请教。亲近亲近?”

狐震碑似乎对这位“小师妹”甚是畏惧,捂胸干咳一声,应道:“是。”

蓦地,马车内风雷之声大作。

无情一回首,只见刘独峰五络长髯,无风自荡,一双电目,神光暴射,胸臆间一连发出四道闷雷般的响声。

然后“轰”地一响,车篷震飞!

刘独峰只说了一声:“我去追回戚少商!”人已似怒鹏冲霄般直掠出车外。

刘独峰重伤之下,居然有这般声势,泡泡本要出手,但心念一转,向狐震碑叱道:“截下!”

狐震碑铁鹏凌空,左落凤、右卧龙,截击刘独峰。

狐震碑并非无惧,而是认定刘独峰只是虚张声势、不堪一击,便要用落凤掌与卧龙爪置之死命!

只听长空一声霹雳!

青光如电,一闪而没!

一条人影飞起。

一条人影掠入林中。

飞起的人影叭地撞在山壁上!

这人被撞得五官血如泉涌,但贯胸一把青碧色的剑,把他钉在石壁上,没及剑锷!

这人正是狐震碑!

刘独峰如巨鸟投林,遇挫不顿,已掠入林中。

只闻林里一阵如狂贱骤雨之声、愈渐远去。

泡泡为之玉容失色。

如果那一剑是向她掷来,她一样闪躲不了,如果不是一念之间,改变主意,而向刘独峰发出攻击,只怕此刻被钉入崖壁上的人,不是狐震碑而是她!

刘独峰因为强持一口气,且痛恨使“落凤掌”与“卧龙爪”的人,又急于追敌,将自己手中的一口“碧苔剑”凌空飞投,把狐震碑钉入了崖壁上!

狐震碑一死,泡泡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耸耸肩,伸伸舌头,笑了笑道:“哗!幸好送死的还不是我。”

然后又向无情道:“那不好脾气走了,剩下你好脾气的一个儿了,也怪寂寞的。”

无情冷冷地看着她,眼光里有一种澈骨的寒。

泡泡的眼眸子往上面溜了溜,又往林子里瞟了瞟,竹管子遥对着无情:“车内的老捕神,还胜一口气,已经飞走了,只剩下一个飞不走的小捕头,是个废人,想走,也走不了,对不对?”

无情目光暴长,“对!”啸地一声,一物自口而发,闪电般击中泡泡额前!

泡泡手腕一掣,竹管一震,已射出一道黄朦朦的光线。

那两匹健马突然踣地,哀鸣半声,整个身体都在融化中。

泡泡撒手仰天而倒。

一人从天而降。

铁塔般的巨人。

同时间,林子里疾掠出一条人影。

正是龙涉虚与英绿荷,他们是配合行动!

无情一低首,一阵弓弯之声,三枝急箭,一齐钉入龙涉虚小腹上!

龙涉虚怪叫一声,半空一个翻身,落在丈外!

三矢命中,但他“金钟罩”护体,居然簇尖见血但未入肉。

英绿荷马上停步。

她还没有出手。

但她已发现武功最神秘莫测的小师妹,已经倒在地上,没有声息,七师哥中了三箭,要不是他铜皮铁骨,肯定也报了销。

无情却还是安然一端坐在车辔上,虽然车子因马匹路地面渐渐下塌倾斜。

她自度可没有龙涉虚的铁功护体,也不比泡泡刁钻犀利。

她不知道那个看来文弱无力的残废书生,还会有什么厉害法宝。

她可不想轻试。

她不想死。

无情冷冷地望着她。

那种冷的感觉仿佛冷入她的骨子里去了。

那眼神仿佛也是无形的暗器。

“你想怎样?”无情问。

英绿荷看看地上的泡泡,额上渗出了鲜血,生死不知。龙涉虚呆在那里,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正在废幸自己是以“金钟罩”护住全身,然后再扑击而下,准备以巨力砸死对方,要是平常贪图快攻,护体内劲不够周密,这三箭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就算要不了他的命,只要射低两寸,也要自己绝子绝孙!

他想到这里,天大的勇气都成了半空折翅,沉到十八层地底里去了。

英绿荷看到了他的样子,想到他所思跟自己大致一般,当下咬牙跺了跺足,话还未说出口,已听到一个小童的欢笑声:“你们出来了!”

英绿荷更不敢怠慢,疾喝一句:“走!”急掠而去!

龙涉虚一向以英绿荷马首是瞻,只怔了一怔,也跨步追去;两人都相继消失在林子里。

无情这才舒了一口气。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英绿荷与龙涉虚用一根手指都能杀得了他。

他所有的暗器,都因为双手不能运力而发不出去,而几道不必动手就可以发射的暗器,也都已发光了。

那顶藏有无数机关和暗器的轿子,又已经毁了。

无情只有强作镇静。

如果他一旦撑不住局面,龙涉虚和英绿荷来一记反兜截杀,银剑童子断非所敌,这竹箩阵不破,雷卷和唐晚词也就危险了。

他以背弩射击龙涉虚,但此人毕竟有过人之能,中而不倒,他心里就凉了半截。

他口中含的一块飞棱,因要先把泡泡这个极难缠的敌手击倒,只好先行喷射,如果龙涉虚与英绿荷再行逼近,他可无法应付。

但他们终究不敢。

而且两人一听银剑说:“你们来了”,吓得立刻就走!

银剑这时冒了出来,样子十分可爱。

他探着头问:“公子爷,那两个恶人走啦?”

无情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雷堡主和唐二娘呢””

银剑嘻的一笑,“我已照公子的吩咐做了,但到现在仍不见有人出来。”

无情啐了一口道:“好小子,把我也欺瞒过去了!”

银剑伸伸舌头。

只听轰地一声大响,像引爆了什么威力极大的地雷似的,一人倒飞上老半天,才一个倒栽葱似的落了下来。

来人脸色青、人瘦、身子裹在毛裘里,鬓发被烧卷几处,毛裘被的焦了数处。

正是雷卷。

雷卷一落地来,就问:“二娘呢?”

忽听哗啦啦一阵响,一条艳红色的人影像游鱼一般,自竹林间疾闪了出来。

她紧身的红衣已湿透,越发突现出她诱人的身裁,一头的黑发也湿透,束披在红彩上,有一种惊心的艳。

正是唐晚词。

雷卷喜形于色,走前一步。

唐晚词回身撂发,嫣然一笑道:“你也出来了。”

雷卷道:“我一进去,只见暮合雾深,风云窄起,雷电交加,骤生大火,我在火中左冲右突,到处是火妖四起,火球四迸,火中喊杀震天,但却又偏不见去路,觅不着敌人,正危急间,忽有山分火裂,现出一处洞天,我一闯进,即似遭雷轰,震了出来,才知道竹子仍是竹子,不曾着火。”

唐晚词道:“我跟你全然不一样。我一头钻了进去,就见风云变色,海飞波立,浪高如山,波涛汹涌,我被吞噬在水里,便是怎么挣扎回避,仍被奔流急湍所控制,以为这次难有生机了,不料双足突然着了陆,但马儿却大概淹在里面了。”

雷卷喃喃地道:“原来只是虚幻一场,好厉害的阵势!”

无情道:“马仍陷在里面,无碍,一会儿就会出来。”

唐晚词问:“这儿的情形究竟怎样了?”

无情急道:“雷堡主才进阵中,唐二娘也跟了进去,刘捕神和我商议了破阵之法,我便嘱银儿进入阵中攻破,不料泡泡和狐震碑突然出来,戚寨主正要力抗,不料,张五原来是着了‘押不卢,和蛊术合并的暗器,神志已为泡泡所制,碎然出手,制住戚寨主背后要穴,往林子里就跑,大概是九幽老鬼在松林里发声纵控罢。当时情况紧急,刘捕神竟运起‘雷厉风行大法”硬生生把内创压住,一拔剑就杀了狐震碑,然后全力追逐张五。”他顿了顿,又道,“我跟泡泡对峙,终用暗器把她击倒,但她应无性命之碍,我要留她活命,找出救张五哥之法,不料来了英绿荷与龙涉虚,要乘隙讨便宜,但银儿正好出来了,他们知道你们也将脱阵,毕竟没有勇气再战,也逃之夭夭了。”

雷卷望了唐晚词一眼,只说:“看来,我们是闯祸了,既未顾全大局,还全仗公子相救。”

无情道:“快别这样说。现在更严重的情形是:刘捕神不止着了‘空劫神功”还身受‘落凤掌’与‘卧龙爪’之伤,他若强用深湛内力逼住,再贸然与人动手,只怕——”

雷卷疾道:“我去接应。”

唐晚词身形也一展,雷卷道:“你留在这里!”燕子掠波,已没入密林间。

唐晚词返首问无情,在月下好一股英凛的艳色:,。只怕怎样?”

无情叹了一声:“轻则残废,重则走火入魔——”话题一转,向银剑嘱道,“你去把那女子扶起,制住她气海、建里、章门三处穴道,把她手上的竹管子拿来,要小心一些,竹管子里,是九幽门下最歹毒的‘大化酞醒”沾也沾不得的。”

银剑应声去办。

唐晚词上前一步,撂了撂湿发,她的手上扬的时候,胸前的红衫皱了一些微纹,更显出她胸脯丰满而腰肢如柳,她自己却似未觉察,只问:“卷哥怎样才找得到他们。”

无情没有去看她。

他只看着月色。

月色如刀,为死亡的千岁明辨细毫。

“你有没有听到雷声?”

唐晚词侧耳细聆了一阵,道:“有,很是隐约。”听到一声像隔着棺材发出的闷响,一声,两声,三声。

无情道:“既然我听到,你听到,雷堡主也定必听得到。”

他的脸色因月色而煞白:“刘捕神也该听得到。”

第七十五章黑穴黄土

荒坟。

冷月。

一件黑袍,罩在一块残碑上。

这坟冢已废修多年。多年前,这儿有过村落,也有过战争。但战争终于吞噬了村落。加上一场洪水,把剩下的村民全都逐走,这儿已成了无主孤魂的荒冢,野狼掘尸嗥月的所在地。

没有人再来这个地方。

周围都是泥泞、瘴气、尸骸枯骨,不是被浸得霉烂,便是被野兽噬得七零八落。

到处流窜着鬼火一般的绿芒。

低畦处积存着污秽的死水。

不知是什么事物在发出惊人的低鸣,是人?是兽?还是鬼?

这是人间地狱。

九幽神君选在这里。

因为他知道,刘独峰不会来这里,同时,也不敢来到这里。

他中了三枚“顺逆神针”,在未把针逼出来前,他也不想力拼刘独峰或无情。

九幽老怪在轻轻的敲打着一面黑色的小鼓。

一声、一声、一声…………

单调的回响。

像死人的心跳。

然后,远处的狼嗥忽止。

接着,近处的虫鸣又静了下来。

远处狼嚎再起,这荒冢间已多了两个人。

一个直挺挺的人,抱住一个不能动弹的人,缓缓放下,然后,呆呆的站在那罩着黑袍的墓碑前。

直挺挺的人是张五。

那不能动弹的人当然就是戚少商。

戚少商穴道被制,神智却仍清醒。

张五虽可活动,但已丧神失志。

戚少商知道自己已难幸免。

他知道自己已落在九幽老怪手里,这不比落在无情或刘独峰手中,甚至连手段残毒的顾惜朝、黄金鳞都不能比。

落在九幽老怪的手上连死都不如。

戚少商也想自绝,但他连自绝的力量都没有。

而且,他已从这一连串的失意和失败中学得:忍到最后一刻、挺到最后一刻、活到最后一刻!

能活下去,再厚颜、丢脸,再痛苦、绝望,也是要活,活下去,才会有变化,才能有转机!

为了要活下去,戚少商已经吃了不少苦头、熬了不少屈辱,而且,还不知有多少更苦楚的更屈愤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现在已全不能动弹。

可是面对的是一个绝世魔王。

——无情、刘独峰,加上自己……跟他数次遇战,居然连这老妖的样子也未曾瞥见!

戚少商倒要看看:九幽老怪是啥模样?

没有模样。

碑上是黑袍。

碑下是深穴。

穴里黑漆不见物。

穴旁是一具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死尸。

这乱葬岗上,至少有二、三十具缺头缺肢、腐烂腐臭的尸体。

穴前有一面鼓。

三角形的鼓,黑而亮,不知是什么皮革制成的。

鼓一声一声的响,像死亡的节拍,冗慢而沉重。

却不见敲鼓的人。

——难道是一只无形的手?

——九幽老怪是没有影子的鬼魂?

戚少商猜测这鼓是被隔空的内力敲响的。

不过却不见发内力的人。

却突然听到一个阴侧恻的声音:“你来了。”声音响自耳边。

戚少商并不吃惊。

他在山神庙里已经领略过九幽老怪的“夺魄回音”,知道九幽神君的声音,可以无所不在,早有了防范。

只是那声音那么近,就像跟他面对面说话一般,还可以感受到对方嘴里的一股寒气。

——难道九幽老妖真的能隐身?

戚少商的眼光不禁往前面的黑穴看去。

黑穴黑。

黄土黄。

冷月冷。

那声音又道:“你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你。”

戚少商不言。

声音道:“我只叫人制住你的穴道,不给你动,但却没有不给你说话。”

戚少商冷笑。

“你不必冷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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