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草莽英豪,大多未曾习文启蒙,但是,他们却有着忠义的节操,坦诚的性格,炽热而豪迈的情感,而且,恩怨分明,丝毫不苟。
这时,楚云双目发亮,深刻而含有寓意的道:
“严兄,你大可安心释怀,那助你之人虽然不在眼前,但他定然会猜想到你的心意,他一定会了解你的。”
狐偃罗汉低首沉思,半晌不语,忽然,他大叫道:
“是了,是了,这定然是同一个人所为!”
楚云迅速的抬起头瞥了一眼插在树内的金狐尾,故作讶然道:
“什么事,老严?”
狐偃罗汉一指树上兵器,说道:
“当俺在此久候之时,仍不见你来之时,深恐你遭到对方毒手,正待前往探视,突然一个黑影奇速无比地来到面前,而俺这柄兵刃,也被那人抛手掷还,别忘了,伙计,俺是将兵刃留在那飞叉圣手吕无咎腿中的呐,那时来不及抽回便开溜了,看吧,以后江湖上可有得胡说八道了,呵呵,那位朋友真是玉皇大帝下凡,救人救到底啊,而且,先后两次出手,功力皆是如此惊人,不知这一个人是谁呢?”
楚云淡淡一笑,没有作声,聪明的朋友们,不用我说,你们也会猜到这人是谁,对了,他就是楚云。
此刻,楚云懒散的伸了伸腰,说道:
“老兄,咱们是休息一下呢,还是即刻赶路?”
狐偃罗汉伸手用力拔下树上的金狐尾,珍惜的围在衣衫之内,边笑道:
“养息一下再说吧,俺这凡根老骨头劳累一宿倒还挺得住,只怕你这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要吃不住劲了。”
楚云望着狐偃罗汉包扎着的左肩,沉静的道:
“伤势严重么,严兄?”
狐偃罗汉嘴角一撇,道:
“见了他奶奶的肩骨了,还好,没有伤到主筋,要不然俺这条左臂可就得不听使唤了呢!”
楚云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方形纸包,那是与他给飞叉圣手的纸包一模一样的。
“严兄,在幼年时,先父略通医道,尤擅金创药之配制,我习得了一些皮毛,依样画葫芦配制了若干,大概比一般的金创药高明,假如你放心,可以拿去试试,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其实,楚云所拿出的药物,乃是他在回魂岛密室内,那位神秘老人所遗留的画简中所习的,这是以最寻常的几味草药,经过独特的方法调配而成,效果之佳,不亚于任何最为昂贵难求的奇药,但是,一般悬壶行医的大夫们,却极少有人——可以说全然没有——知道这个秘方。
狐偃罗汉毫不迟疑的接了过来,呵呵笑道。
“好小子,你真有两手,俺料不到你还会这套卖狗皮膏的法门——跌打损伤!”
楚云一笑道: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严兄,灵不灵一试便知。”
狐偃罗汉大笑着解开左肩裹布,撕开纸包,仰首将一半红色药未合着津液吞下,另一半轻轻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楚云又趋上前来为他小心包扎妥当。
二人各自坐下,闭目养息起来,这一夜里,也着实够劳累的了。
此时,晨光熹微,东方天际已透出第一线曙光。
当太阳的金红色笑脸爬上地平线的时候,二人都因这段适当的休憩而使体力大半恢复过来,两张绝对迥异的面孔上,皆浮起一层奕奕的神采。
其实,楚云此时的内蕴力量是浩渺如海的,他根本不感到有任何疲累,但是,在狐偃罗汉面前,他却不能不煞有介事的掩饰一番,楚云并不是故作神秘之态,亦非不信任狐偃罗汉这位爽直而豪迈的“老”朋友,他有他的苦衷,在现下的情势里,他怎能毫不隐密自己的来历与行踪?“百角堡”及三羽公子在武林中声威赫赫,势力更是遍及北六省,高手如云,爪牙众多,若万一被对方探悉三年前的“浪子”尚活在人世,那么,他们必会千方百计,以最歹毒阴险的手法,再度置楚云于绝地,而目前,楚云却不敢预料,自己在单枪匹马之下,能否敌得过那表面上堂堂正正,暗里却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头。
在他出头强索狐偃罗汉的兵器金狐尾之时,他之所以用布帕蒙面,便是生恐康仰山等人识破他的真面目,虽然,楚云与康仰山等人昔日并未见过面,但是,他却不得不做万一之备。
这时,狐偃罗汉深深的呼吸了两次,细目缓缓睁开,随意流览了一番四周景致,而清晨的风光是蓬勃的,远处的田问,已有农人在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工作。
这位享有盛名的江洋大盗,此刻却有些感慨:
“看看这些庄稼人,一年到头,不分寒暑阴晴,俱是不停的辛苦工作,虽然,在他们平淡的生命中,却仅能以这些工作而取得温饱的代价,可是,他们虽然恬淡的过着淳朴的日子,但却安详知命,平静而愉快,苦虽苦点,却没有争斗,没有杀伐,融洽中充满了乐趣,哪像自己,虽则一捞千金,一挥百斛,却整日都在刀尖上打滚,血腥中讨生活,唉,到底哪一样才是正确的人生呢?哪是平凡,哪是不平凡呢?”
想着,他目光随意移向楚云脸上,却不由使他悚然一震!
在楚云的面孔上,正闪映着湛然的异彩,这异彩是那么迫人心弦,有着一股炫目的光辉!
狐偃罗汉心口一阵急跳,嘴巴适才嗡合,楚云已张开双目,朝着他微微一笑:
“精神好些么,严兄?”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这才觉得体内清气流转不息,目朗神爽,他将心头的疑团又自口中吞落肚内,呵呵笑道:
“好极了,伙计,你这付药不但可以治疗外伤,好像对滋神养气也大有裨益呢?”
楚云一笑,正待回答,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右面一处疏林一望,微微耸了耸肩。
狐偃罗汉随着瞧去,眼角一闪,就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自那片疏林中向这边狂奔而来。
这位老狐狸经验何等老到,睹状之下,已看出来人脚步慌乱,举止仓皇,好似在躲避什么一般。
他眨了眨眼,皮动肉不动的道:
“楚非伙计,你也看到了?那小子形色之间,像他娘的偷了王母娘娘蟠桃的孙猴子一样,八成不是好路数,看这小子一路奔来,倒似是希冀吾等给予援手呢!”
楚云双目凝注,果然看见在那瘦长的人影后面,紧紧地跟着三条身影,流星赶月般紧追不舍。
他望着渐来渐近的人影,漫声道:
“严兄,你准备管一次闲事么?”
狐偃罗汉懒散的靠在树上,摇头道:
“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俺拆腾了一整夜,这把老骨头还想多休息休息呢——”
他说到这里,语声蓦然停止,双目却睁得甚大,此刻,来人面孔已可看清,那是一个年约四旬,白面无须的青衣汉子,但是,狐偃罗汉注意的却不是他,而是在这白面汉子身后追赶的三人。
那三人距离甚远,却可隐约看出三人俱是一身白衫,起步如飞,单凭那份身手即知是技艺不凡的武林健者。
狐偃罗汉喃喃低语道:
“奇怪,这不是陕中莽牛山白心山庄的属下嘛,怎么追到这里来了?那小子既和莽牛山诸葛老儿有了纠缠,可有得乐子了!”
楚云默默无语,望着那已在十丈开外,满脸惊急惶恐的白面汉子,这时,那白面汉子已声嘶力竭的狂喊道
“前面两位线上朋友,在下粉面花刀洪引,路遇强仇,寡不敌众,尚乞看在武林道义上,赐予助力……”
边喊边跑,片刻间,这粉面花刀已满头大汗的奔到二人身前。
他脚步一停,手忙脚忙的抱拳急道:
“二位兄台,请帮帮忙,二位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粉面花刀想是急疯了,吓坏了,说话间喘息连连,语无伦次,一副可怜亦复可笑之状,狐偃罗汉古怪的一笑,懒洋洋的道:
“别他娘的这么没出息,又不是阎王老子的追魂帖子到了,何苦急得如此屁滚尿流?江湖两道闯荡的朋友太多了,要管闲事只怕一辈子也管不了,白心山庄的狗腿子为什么不追我却偏偏追你?看你气急败坏,八成是做了他奶奶的亏心事。”
那粉面花刀急惶得面上神色全变,连番回头张望,语声颤抖的道:
“这位兄台,请救救在下一命,便当兄台你做做好事,积件阴德,在下若能逃过此劫,日后有生之年。必永立兄台长生牌位,烧香点烛,长年跪拜。”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瞧着那三个已掠至数丈之外的人影,不在乎的道:
“奶奶的,少给俺老严灌迷荡,俺老严五十不到,还不想折寿——”
他语声未停,一声粗厉桀骜的吼声自前方响起道:
“洪引,今日你除了剖腹取心,别无他途,任何人敢稍予担侍阻挠,亦同此例,决不轻饶!”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霍然立起,破口大骂道:
“俺操你奶奶,本来俺尚不想包揽,冲着你小子这几句话,俺便非要试试这剖腹取心的滋味不可!”
他说到这里,一脱身旁的粉面花刀洪引道:
“小子,站到一边去,俺替你接下了!”
此刻,但见人影倏闪,三个面目冷酷,满颊胡须的中年大汉已一字立于身前,在他们的白色衣衫正中,都以银丝凸绣着一个精巧的心形图案,果然,他们是陕中莽牛山白心山庄的人物。
当中一个肤色稍黑的中年大汉,冷竣的一哼,道:
“阁下既然意欲强为洪引出头架梁,那么,报上万儿领死,我三戟绝魂定然成全于你!”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洪声道:
“你们三个就是白心山庄,贻武院的三大护院么?奶奶的,凭你们庄主诸葛老儿也不敢如此凶横,放出你们这三块材料这般张狂,真他娘的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一套,在俺狐偃罗汉面前却吃不开!”
“狐偃罗汉”四字刚一出口,宛若四声焦雷,震得三戟绝魂与那一旁吓得发颤的粉面花刀俱不由惊退一步。
其实,这也正就是所为“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啊!
三戟绝魂微一迟疑,当中那个已沉声道:
“区区黑戟绝魂郭达志。”他一指立于右侧的那个浓眉巨目大汉:
“这是郭某拜弟青戟绝魂马魁元。”
狐偃罗汉不待这黑戟绝魂郭达志将话说完,已向那冷然立于左方的大汉一努嘴道:
“这个就是那位红戟绝魂余倚了,嗯,幸会幸会,不过,三位是否还想在俺老严眼皮子下逞展威风呢?”
三戟绝魂面色大变,黑戟绝魂郭达志抗声道:
“白心山庄与阁下素无瓜葛,本庄诸葛庄主亦与阁下有过数面之缘,这趟混水,阁下还是不淌为妙。”
狐偃罗汉嘿嘿冷笑道:
“如俺不识抬举呢?”
黑戟绝魂郭达志闻言之下,双眸暴睁,怒道:
“严笑天,得些好意便回头,我三戟绝魂全是看在阁下成名不易,更与本庄庄主有过交往,才不愿与下为难,若给你台阶你不下,这却怪不得吾等得罪。”
一旁那心性最烈的青戟绝魂马魁元亦厉声道:
“姓严的,别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敬酒不吃吃罚酒便难看了,三戟绝魂岂会畏惧你那区区虚名?”
狐偃罗汉摸了摸肥大的肚皮,回头向楚云一瞧,微微龇牙撇嘴。
楚云沉静的注视着情况的变化,这时,他知道另一场拼斗己至一触即发的关头了,狐偃罗汉回头望来,他深沉的一笑,这一笑中,显示着赞励。
于是——
狐偃罗汉呵呵笑道:
“世人俱道俺痴,你却比俺更痴,世人皆谓俺狂,你却较俺更狂。”
三戟绝魂闻言之下,正自愕然,狐偃罗汉已长笑一声。蓦然展出二十一掌十七腿,迅若雷轰电闪般。攻向三人而至。
劫后恩仇……十、魂绝其二 是非难辨
十、魂绝其二 是非难辨
狐偃罗汉的出手是迅捷而凌厉的,没有一丝间歇,根本就不给三戟绝魂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在他那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瞬息间就将三戟绝魂逼出四步之外。
这时,三戟绝魂中,为首的黑戟绝魂郭达志,森冷的面孔已然涨得通红,他脚步适才站稳,手臂翻处,已自长衫内拔出一柄乌黑油亮的三尺短戟来,当胸一横,随即狂怒的大吼道:
“好,好,严笑天,这可是你先行启衅,找到白心山庄头上,怪不得我三戟绝魂不讲规矩!”
在他怒吼中,性烈如火的青戟绝魂马魁元,红戟绝魂余倚二人,亦同时闪电般拔出兵器——那是与黑戟绝魂一般式样的三尺单手短戟,只是颜色不同,一技色呈青莹,另一则为赤红。
狐偃罗汉并不紧张,他一摸左肩伤口,心中忖道:
“好家伙,楚非伙计这药未倒真灵验得紧,现在伤处虽仍有点隐隐作痛,但却丝毫不妨碍动手出招。”
想着,他向面前咬牙切齿的三戟绝魂龇牙一笑道:
“够了,少给俺老严来这套王二麻子,今天冲着你们这三块废料的张狂之态,俺老严就得替诸葛老儿管教管教你们!”
青戟绝魂马魁元双目怒瞪,大叫一声道:
“你便试试看!”
青莹莹的短戟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夺目的光芒,又猝然抖成万点流垦,刺向狐偃罗汉上盘九大要穴!
而在同一时间内,红戟绝魂余畸亦侧身扑上,劈,戮,钩,刺,抖手便是十三戟!
狐偃罗汉脚踵一旋,移出三步,双掌掀起一波波强劲凌厉的掌风,猛推而出,口中还不时大叫道:
“真他奶奶,这一个世道也变了,尽是他娘的车轮战加上群殴战!”
语声未己,一道强烈的黑色芒锋,挟着尖锐的呼啸向他胸前刺到,相距尺许,又猝然转向一旁,挂两肩,抹咽喉,端的隼利之极!
狐偃罗汉身形微仰,左臂略翻,人己倏而移开一尺,反抛掌,豹尾脚,两式齐出,又将逼近身侧的黑戟绝魂郭达志逼出两步。
立于一旁观战的楚云,抿唇一笑,朗声道:
“老兄,出手狠点,让这三个不开眼的东西见识见识。”
狐偃罗汉急出七腿十六掌,闻言豁然大笑道:
“对,俺老严劲头来了,奶奶的,三戟绝魂,绝你娘自己的魂吧!”
话声中,狐偃罗汉身形如飞穿走,倏而挥掌如削,倏而腿影似山,倏而舌绽春雷,倏而指戳时拐,在三溜交织的光网中往来游动,纵横飞跃!
三戟绝魂纷纷叱喝不停,彼进此退,交相掩护,短戟挥舞劈戮,身形移动不息,三人联手制敌的“鼎角戟”法,已然倾力施出。
一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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