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道士竟然目不旁视,对路边上停靠着的马车,恍如不见,双目平视,只顾摇着法铃,笔直走去!
一连串低沉的沙沙之声,从南振岳,陆香主背后过去。
铃声渐远,沙沙之声渐杳!
车把式陆香主吁了口气转过身来,道:“真是赶尸的!”
叶蕴如很快缩回手去。
南振岳道:“陆兄,咱们还要赶路吧!”
陆香生笑了笑是:“不能再赶了,咱们到墨山铺,就得打尖。”
叶蕴如隔着车帘问道:“到墨山铺还有多少路?”
陆香主用手一指道:“走小路,翻过这座山岭就到了,咱们赶车,就得绕着山脚走,还有一大段路。”
南振岳随着他手指之处瞧去,那正是方才赶尸过去的那条小径,不觉心中一动,问道:“陆兄,你说赶尸·的就是到墨山铺去的么?”
陆香主点点头道:“不错,他们走这条路,正是到墨山铺去的。”
病师太低沉道:“那就对了!”
陆香主压低声音道:“不可能吧!这些人没有一点生气,不像是活人乔装的。”
他是龙门帮挑选出来武功高强,精明强干的香主化装来的,当然观察深刻,决不会看走了眼。
病师太听得暗暗冷哼了一声,心想:江湖上都说龙门帮卧虎藏龙,高手如云,怎会派出这未一个饭桶,来乔装车把式,这批赶尸的,不迟不早,在这里出现,明明就是桃花源的人无疑!
心中想着,不觉冷声问道:“何以见得?”
南振岳接口道:“陆兄说的不错,这批人方才从晚辈身后经过,相距不足两尺,晚辈曾默运内功,暗中查察,确实毫无生气,不类生人。
南振岳是托塔天王的高弟;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自是可信。
病师太将信将疑问道:“这就奇了!”
陆香主忙道:“是,是,方才在下听师太说了,心中也自不信真会遇上赶尸的,就暗中运用内劲,向最后一个身上,试探着撞了一下,在下感觉到的,就是碰在又冷又硬的尸体之上,才知道是赶尸的了。”
他能不动声色,运气试探,证明他武功修为,果非庸才。
病师太没有作声,陆香主,南振岳跳上车辕,于是马车又辘辘滚动了。
墨山铺,只是一个山边小村,一二十户人家,倚山而居,这时已没有灯火了。
墨山铺西南,有一座二郎庙,这时,庙门大开,大殿上隐隐透出烛光。
陆香主驾着马车,就是赶到二郎庙来的,那是因为这里地势偏僻之故。
马车在庙前停下来了,陆香主一跃下车,回头说道:“副坛主,五姑娘,二郎庙到了,明天中午,咱们就好赶到君山。”
南振岳跟着下车之后,吁了口气道:“陆香主一路辛苦,家母病势沉重,总算快赶到君山了,小弟一颗心,也总算放了大半了。”
话声方落,只见山门内迎出一个商贾打扮的人来,拱手笑道:“副坛主才来吧,兄弟久候子。”
原来此人正是龙门帮总巡堂下四将八猛之首的金枪将谭胜天。
四将一猛五人作了布贩子,走在前面,早已先到达二郎庙。
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二郎庙地势偏僻,贼人们不肯放过岳夫人,必然会在此地下手。
龙门帮的人假扮布贩子,和长江镖局的人,原来也并不是真要掩饰行藏,而是要贼人知道他们是暗中护送岳夫人的人。
到了二郎庙,并不是没有外人,毋须掩饰,而是故意让贼人知道,大家以为到了离龙门帮不远就安全了,有谁知道这是故意把老夫人送给他们来的。
南振岳连忙拱手道:“为了家母之事,有劳谭兄诸位,小弟感激不尽。”
陆香主打起车帘,假扮艾如瑗的叶蕴如抱着假扮岳夫人的病师太,缓缓下车。
金枪将谭胜天连忙在前面引路,说道:“兄弟方才已吩咐香火和尚在后进收拾了一间厢房,副坛主,艾姑娘请随兄弟来。”
他引着南振岳,叶蕴如走进大殿,假扮布贩的四将一猛,日在殿上打开了铺盖,此刻大家坐在铺上,高谈阔论,看到南振岳进来,纷纷站了起来,南振岳也连忙还礼不迭。
后进左厢,虽然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果然收拾得十分干净。
金枪将不愧是老江湖,选择这间厢房,作为岳夫人临时下榻之处,确也费了一番心思!
因为这厢房后面有一扇木窗,开出窗去,就是后园,窗外一片菜畦。
左边也有两个窗户,外面是条通往厨下的走道。
若是替敌人设想,这间厢房,实在也太妙了,但他们正须要这样一间予敌人以可乘之机的房子。
叶蕴如把病师太抱上床,又盖了一条薄被,自己就移了一张木椅,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谭胜天道:“南副坛主三位想必还没进食,兄弟要这里的香火道人,替我们准备了三桌饭食,方才兄弟等人,已经吃过了,还有两桌,等罗代坛主到了,一起开饭,南兄意下如何?”
南振岳忙道:“等一会没关系,谭兄何须客气。”
两人说话之间,回到前殿,陆香主已经把马车放好,坐在他们的铺上喝茶。
只听门口一阵鸾铃马蹄之声,及门而止,传来趟子手的声音,大声喊道:“长江三千里,水陆论交情……”
谭胜天道:“好了,罗代坛主他们也赶到了。”
陆香主大笑道:“勒香主,你兴致倒是不错!”
蹄声杂沓,十二个人一齐翻身下马,朝里走来。
当前一个正是扮着镖头的中坛代坛主罗慕贤。他身后十二个人,则是巡江七猛和从五坛中精选出来的五位香主。
罗慕贤目光一瞥,笑道:“兄弟来迟了。”
南振岳迎了上去,拱拱手道:“罗兄辛苦。”
罗慕贤笑道:“南兄怎的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这一路上,总算没事,到了此地,也差不多就到了总坛,大家都可吁了口气。”
勒香主把镖旗朝地上一扔,道:“兄弟这趟子手不错吧?”
陆香主道:“错是不错,只是你们贵镖局开在哪儿?”
勒香主瞪瞪眼道:“长江镖局,自然开在长江里,你这车把式,车行又在什么地方?”
陆香主—挺毡帽,道:“咱就靠这部老爷车混饭吃,那有什么车行?”
两人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金枪将谭胜天甩手一引,道:“罗代坛主五位,住处在后进,请到后进休息,兄弟立时要他们开饭。”
罗慕贤道:“谭兄原来还准备了饭?”
谭胜天道:“兄弟早晨就派人来了,菜蔬都是咱们自己采购来的,要这里的香火道人代做,方才已经开了一桌,还有一桌,就是等两位副坛主到齐了再开。”
罗慕贤道:“谭兄真是设想得周到。”
南振岳,罗慕贤,陆香主和十二名扮着镖行伙计的香主,由谭胜天陪着一起进入后殿。
殿上早巳摆好了桌子碗筷,两名帮丁一看众人进来,立时送上菜饭。
谭胜天抬手道:“兄弟已经吃过了,诸位快请用饭吧。”
一面向帮丁吩咐道:“你们去请艾姑娘出来用饭。”
叶蕴如已从右厢走出,娇笑道:“不用叫啦,要吃饭的人,自己自然会出来的。”
罗慕贤拱拱手道:“南兄和艾姑娘只怕已饿了,兄弟真是抱歉,本来早该赶到,那知半路上遇上赶尸的,只好等他们过去了再上路,就耽误了时间。”
叶蕴如眼睛一亮,道:“什么,你们也遇上赶尸的?”
罗慕贤怔道:“你们也遇上了么?”
陆香主道:“咱们遇上的一批,早已过去,罗代坛主遇上的,那是另一批了。”
叶蕴如低笑道:“那就不错了!”
罗慕贤道:“艾姑娘认为是贼人改扮的么?兄弟原先也怀疑他们是对方假扮的,后来兄弟亲自试探了一下,那确是赶尸的。”
南振岳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兄弟和陆香主也暗自运气试过了。”
罗慕贤道:“可是真正的死人?”
陆香主道:“自然是真的,兄弟感觉到又冷又僵,决非活人。”
金枪将谭胜天沉吟道:“其中若是没有蹊跷,那会有这么凑巧,先后碰上两批赶尸的人?哦!陆香主和罗副坛主碰上的两批僵尸,不知是朝哪里去的?”
陆香主道:“他们走的是小径,就是朝这里来的。”
罗慕贤道:“兄弟遇上的一批,也是朝墨山铺来的。”
谭胜天道:“那就有问题了。”
陆香主道:“他们抄的小路,咱们虽是走大路,却是赶着车,照说也快到了!”
谭胜天低声道:“诸位快请用饭,兄弟出去通知大家一声。”
话声方落,突听一阵铃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谭胜天只觉这阵铃声,果然带着一股阴森之气,静夜中听得人毛骨直竖,不禁脸色一变,疾快的朝前殿走去。
罗慕贤目光一转,低声道:“大家赶快吃饭。”
叶蕴如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筷子,回进房去。
前殿忽然传来一阵叱喝之声,似是有人起了争执!
南振岳倏地站将起来。
罗慕贤道:“南兄请留在此地,还是兄弟出去查看一下。”
一面朝四名香主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们就留守后殿。”
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刚到前殿,只见四将八猛,全部站在殿上,金枪将谭胜天正和一个身穿八卦衣的道士争论。
那道士身后,一排站着十三个头覆黑布,身穿宽大黑衣,木然僵立的尸体。
只听谭胜天道:“咱们全是做买卖的,出门人讲求运气,这里前不靠店,后不靠村,咱们不得已才在殿上摊了地铺睡觉。道长带来的要是活人,咱们匀出一半,大家挤上一晚,还在情理之中,但道兄赶的是尸体,咱们怎好和死了的人一同在一个殿上过夜……”
那道人变色道:“老哥也是在外面跑的人,怎会毫无禁忌,江湖上谁不知道,遇上咱们湘西请神赶路的,不能说出活不活的话来,你触犯了忌讳,今晚若有事故,那可和小道无关……”
谭胜天冷笑道:“在下在江湖上闯了二十多年,眼睛里不揉砂子,你道兄不像赶尸的吧?”
那道人道:“小道这一行,难道也有假的?小道看来,你老哥倒是不像买卖人。”
谭胜天大笑道:“你说对了,大江分南北,龙门为头,道兄总该明白了吧?”
那道人阴森一笑道:“诸位原来都是龙门帮的英雄,无怪有这般气慨,只是这二郎庙,是咱们这一行的过夜站,是诸位占了咱们的地方,小道只请诸位让出一半来……”
话未说完,只听又是一阵铃铃之声,传了过来。
那道人侧耳一听,神色大变,急道:“又有请神赶路的来了。咱们这一行,有个禁忌,就是二拨人照面不得,就是同宿一处,也必须一拨先安了神,才可相安无事,诸位既然占了前殿,咱们就到后殿去吧!”
谭胜天目射精光,大笑道:“你是真赶尸的也好,假赶尸的也好,告诉你,咱们今晚在这里有事,识相的,就赶快离开。”
说完,就回头喝道:“亮开龙门旗,谁敢乱闯,那就是和咱们龙门帮作对了!”
他话声出口,早有一名香主亮出一面杏黄龙门大旗,“夺”的一声,插在黑衣道士面前!
那道士目光斜睨了龙门帮这幅帮旗,阴笑道:“咱们请神赶路的,香头到处,就是当今皇上的銮驾,也要避道,这位英雄亮出龙门帮龙门旗来,当真是和小道为难了!”
这时山下的铃声,已越来越近,那道人一脸惶急,大声道:“诸位英雄原谅,咱们两拨入,一旦碰上,一方如果还没安神,这乱子就闯大了!”
话声一落,突然身子一侧,左手拘魂牌往上一举,右手铜铃,也铃铃摇了起来!
这一摇不打紧,那僵立在他身后的十三具死尸,立即都挺着身子,举起僵硬的大腿,朝殿上走来。
金枪将谭胜天迅速从身边掣出两杆短枪,目光投注在这些僵尸身上,大喝道:“你还不叫他们停住,……”
那道人尖笑道:“这些都不是活人,什么人也拦不住的,万一遇上生肖相冲的人,他们立时会向人扑攻,小道就无能为力了。”
谭胜天晃了晃两支金枪,喝道:“你想用死人吓唬我们,那你打错主意了”
黑衣道士右手铜铃—直摇的未停,左手拘魂牌更是向着二郎店的后进房舍直指,眼看那十三个僵尸,已然向后进行去!
而且,远处那阵铃声,也已越来越近!……谭胜天再度—摆手中金枪,看了罗墓贤一眼,大喝一声道:“管你是人是鬼,谭某今天也不容你们入内!”
金光乍闪,迎面朝当前—个黑巾蒙头僵尸前胸刺去。
“拍”!那僵尸居然左手抬处,一下格开了谭胜天的金枪。
谭胜天这一枪原是试探性质,但金枪和僵尸左腕这一接触,竟如碰在铁石之上,不像是生人的手腕!
金枪将身为龙门帮四将八猛之首和人动手的经验何等丰富,他这一枪既是试探性质,自然只是使了五六成力道,枪身骤然一震之际,他手腕轻颤,闪电般挑开了对方蒙面黑巾!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挑开黑巾,只见对方两颗绿阴阴的眼珠,一霎不霎盯着自己,绿光暴射,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厉吼,下垂双手突然上举,朝自己双肩抓来。
“果然会是僵尸!”
他先前还不相信尸僵还会武功?(对方格开自己金枪,明明是一招,“拨云见山”僵尸是没有知觉的,岂会出手格来),但这回他看到对方双目绿光暴射,面部色呈灰败,肌肉僵硬,分明不是生人!心头不由暗暗吃了一惊,身形一晃,横闪开去。
那僵尸双手箕张,一扑落空,跟着横闪出去的金枪将再次急扑过来。
罗慕贤在金枪将出手之际,也早已掣出长剑,而且心中也早有了打算,这一行十三具僵尸,是由一个身穿八卦衣的道士领头的,他右手铜铃,显然是指挥这群僵尸的暗号了。
擒贼擒王,自己只要擒下八卦衣道士,这群僵尸就群龙无首了。
因此就在金枪将金枪出手的同时,长剑也及时出手,口中喝道:“咱们不管你是真赶尸的,还是假赶尸的,今晚非把你拿下不可!”
他这一剑是朝八卦衣道士执铜铃的右腕削去,出手奇快,剑光一闪而至,但八卦衣道士却也丝毫不慢,左手拘魂牌“铛”的一声,接住剑势,身若陀螺,一个轻旋,右手铜铃一记“反打金钟”朝罗慕贤太阳穴打来。
罗慕贤口中喝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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