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燕飞道:“您坐着,我先去开门。”
冯七道:“不要紧,我能走,又不是腿断了,今儿晚上不能待客,我去拦一拦。”
他走了出去,凌燕飞紧跟在他身后。到了大门,冯七问道:“谁呀?”
只听门外有人应道:“是七爷么,我,朱顺。”
冯七一怔,低低说道:“韩大人府里的总管,怕是搬你师父不成又来找你了。”
凌燕飞道:“他来得正好,我正打算见韩大人去呢!”
他过去开了门,一个身穿长袍,满脸精明的中年白胖汉子一见凌燕飞,马上拱手说道:“请问尊驾是……”
凌燕飞道:“我姓凌,冯七爷是我七叔。”
白胖汉子“哦”地一声忙道:“那太好了,凌爷果然在这儿……”
他进门冲冯七一拱手道:“七爷,我们姑娘来了,她要见见凌爷。”
冯七听得一怔,忙道:“怎么,韩姑娘也来了,在那儿?”
白胖汉子往外一指道:“在外头,还没下轿呢。”
冯七轻轻跺了一脚道:“朱总管,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让姑娘到我这儿来……”
冲凌燕飞一递眼色道:“小七儿,快进去收拾收拾屋去。”
凌燕飞当然懂,当即答应一声转身往里行去。凌燕飞收拾得相当快,他刚才听见那位白胖的朱总管说韩姑娘此来是要见他的,他一边收拾一边想,可是他想不通这位娇贵的宦门千金为什么突然跑到这儿来见他。
他这里刚把屋子收拾干净,那里冯七已经陪着客人走了进来,他看见这位娇贵的客人,而且看得很清楚,他看得不由为之一怔。
这位娇贵的客人可说是人间绝色。她身子稍嫌瘦弱了些,但瘦不露骨,反而更显得玉骨冰肌,娇弱动人。
她穿的是宝蓝色高领宽袖小腰身的小褂儿,宝蓝色的八幅裙,裙脚下也是,二双宝蓝色的缭莲鞋。一头秀发梳得没一根跳丝儿,那排整齐的刘海下是双黑白分明、清澈深邃、充满了智慧光芒的美目。
蛾眉淡扫,脂粉不施,小瑶鼻粉妆玉琢;秀檀口鲜红一点,清丽绝俗,美得芳秀,美得不带人间一丝儿烟火气。看年纪,她不过二十上下,但宦门闺阁,大家风范,而且有一种成熟的风韵。
只听冯七道:“小七儿,快来见见韩姑娘!”
凌燕飞定了定神,迈步迎了出来。
韩姑娘听冯七这么一说她抬起了头,当她看见凌燕飞的时候,也有着一刹那的错愕,旋即她道:“韩玉洁见过凌爷……”
她居然娇躯一矮,跪落尘埃:“请凌爷大义伸手救救家父,救救韩家。”
凌燕飞神情一震,慌忙避向一旁。
冯七大惊,忙道:“姑娘,这怎么好……这不是折……朱总管,快扶起姑娘来。”
朱总管欠欠身,陪着一脸为难的笑,但没动。
只听姑娘韩玉洁道:“韩玉洁此来为的就是代父求救。”
冯七急得手足无措,道:“姑娘……”
凌燕飞那里扬起双眉,道:“韩姑娘请起,凌燕飞临来的时候家师当面交待,无论什么事一概伸手接下,凌燕飞自不敢有违师命。”
姑娘韩玉洁猛抬玉首,一双黑白分明,清澈深邃的美目凝望着凌燕飞,然后颤声说道:“凌爷,真的?”
凌燕飞正色说道:“韩大人当年待家师恩厚,凌燕飞理当代师答报。”
韩玉洁美目中倏现异彩,道;“大恩不敢言谢,容韩玉洁后报!”她站了起来,但刚站起,脸色忽变,娇躯一晃,往后要倒。
凌燕飞眼明手快,一步跨到扶住了她的粉臂。
就在这一刹那间,姑娘韩玉洁一张清丽羞靥苍白得厉害,她望着凌燕飞勉强一笑道:“谢谢凌爷,我不要紧。”她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低,这时候更显虚弱。
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宦门千金,凌燕飞心里这么想可未便说出口,当即松手退后,站了一会儿之后,姑娘韩玉洁的脸色渐渐好转了。
冯七看得清楚,微一欠身道:“姑娘请屋里坐坐吧。”
姑娘韩玉洁含笑点头道:“多谢冯老,我打扰了!”
她缓缓举步往屋里行去。进了屋,落了座,韩玉洁望着凌燕飞道:“家父想再见见凌爷,不知道凌爷什么时候有空?”
姑娘韩玉洁落落大方,凌燕飞心里都有点局促,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觉得有点不敢接触姑娘那双目光。
他定了定神道:“不瞒姑娘说,我正打算去见韩大人,我七叔刚才一时大意为人所乘自断一掌,为防他老人家再发生什么意外,我想请韩大人暂时把他老人家安顿在府里……”
姑娘韩玉洁讶然凝目,望着冯七道:“冯老这只手……”
冯七淡然笑道:“在江湖人来说这是常事,只断一掌,也已经是天大的便宜,姑娘宦门闺阁,千金之躯,最好不要问闻这些血腥的江湖事。”
韩玉洁道:“冯老别把我看得太娇嫩了,我虽然是个弱女子,自小身子也不好,可是我却有一颗不让须眉的胆……”顿了顿又道:“冯老当年在巡捕营当过差,一般宵小绝不敢轻动冯老,不知道这是谁……”
冯七苦笑了一声道:“姑娘既然问了,我也不敢瞒姑娘……”
他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四样东西,往桌上一放道:“就是这四样东西的主人。”
韩玉洁脸色一变道:“怎么冯老也……冯老是什么时候见着这四样东西的?”
冯七当即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韩玉沽离座盈盈下拜道:“冯老为韩家遭此无妄之灾,韩玉洁……”
冯七忙离座避开,道:“姑娘千万别这样,我刚才说过,江湖生涯本就如此,只断一掌也已经是天大的便宜,这种事今后也免不了还有牺牲,姑娘要是把这些个都揽在自己身上,那可真是一大笔难还的债,韩大人当初对我三哥恩厚,对我冯七也颇为照顾,我们把兄弟应有所报答……”
韩玉洁娇靥上泛起了一丝不安神色,香唇启动了一下道:“冯老要这么说我就更不安了。”
冯七道:“姑娘不愿听我这么说,那么冯七斗胆,也请姑娘别把这件事净往自己身上揽,天底下没有这种事……”
韩玉洁忽然一仰娇靥,正色说道:“韩玉洁从此不再说什么了,冯老要是不嫌韩家简慢,现在就请冯老到舍下去,家父还等着我的信儿呢。”
冯七有点犹豫道:“这个……”
转望凌燕飞道:“小七儿……”
凌燕飞道:“您就听我一次不好么?”
冯七苦笑一声,默然未语。
韩玉洁道;“冯老,凌爷,我有僭了!”她转身往外走,忽然脸色一白,娇躯晃动又要倒。
凌燕飞一步跨到又扶住她,这回他扶住了韩玉洁的一只晶莹消腻,柔若无骨的皓腕,当他五指落在韩玉洁的皓腕上的时候,他神情一震,脸色突变,脱口叫道:“韩姑娘,你……”
就在这一刹那工夫,韩玉洁脸色转趋正常,浅浅一笑道:“谢谢凌爷,我身子太弱,常这样,不要紧。”
她轻轻地从凌燕飞手中抽出皓腕,袅袅的行了出去。凌燕飞怔怔地站在那儿忘了放下来了。
冯七诧异地道:“小七儿,你怎么了?”
凌燕飞望着姑娘韩玉洁那纤美的背影,缓缓说道:“韩姑娘天生的五阴绝脉。”
冯七神情猛地一震,差点没叫出声来,刹时间他也怔住了。
口口口
一顶软轿八个人到了韩府,韩大人早在他那书房里不知道已走几个来回了,一听说冯七跟凌燕飞到了,那可真是倒履相迎,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宾主客厅相见,姑娘韩玉洁没多坐,似乎跟她这位长顺天府的父亲没什么话说,也许碍于一个礼字,说没几句话就告辞回后院去了。
凌燕飞跟韩大人也没谈多少话,他除了要求韩大人给冯七找个安静地方养伤之外,就是了解一下案情,可怜很得,韩大人所知道的并不比冯七多。韩大人巴不得现在就陪凌燕飞上福王府去,可是时候毕竟太晚了,只得改为明天。
谈话间,凌燕飞好几次想问韩大人知道不知道乃女天生的五阴绝脉,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这当儿不是谈私事的时候,而且这一次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谈这个似乎不太相宜。这一夜凌燕飞就陪冯七住在韩府。
老少两灯下独对,又谈案情,像冯七阅历那么丰富,胸蕴那么广博的人,对那四样东西:骷髅头、金剑、银花、象牙手,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夜,冯七因为伤疼,没能好睡。不知道为了什么,凌燕飞也辗转反侧难成眠。韩府之中,另外有个人也没能合眼,而且泪水湿了绣花枕。
第二章 金蝉脱壳
韩大人心里此谁都急,可是他是个做官的,他知道,王府这种地方不能去得太早,去太早那是找骂挨。
日上三竿了,韩大人青衣小帽坐顶软轿带着凌燕飞去了福王府,特地为凌燕飞找了匹健骑代步,一路上韩大人直催轿夫。离福王府还有一段路,韩大人命轿子停下来,自然凌燕飞也下了马,韩大人没那个坐骑直趋王府大门的胆,凌燕飞只好跟着他步行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凌燕飞越看韩大人越觉不顺眼,他心里直为姑娘韩玉洁叫屈,那么样一位好姑娘,怎么会有这么样一位父亲,他觉得韩大人这个人是个做官的,不是个做事的,为了自己头上那个“顶子”,似乎是战战兢兢,对下,他高高在上,对上,却把自己贬得十分卑贱。或许是凌燕飞不是官场中人,他初见这个,觉得很看不惯,甚至有点儿不齿。
韩大人在偏门告进,宰相门奴七品官,对个站门的,韩大人居然也躬身哈腰满脸陪笑。站门的亲兵往里报,转眼工夫来了个穿戴整齐,跨着腰刀的“戈什哈”(护卫)把两个人带进门房。王府的戈什哈远比站门的亲兵神气,韩大人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似的,一句话不敢多说。
这一来那戈什哈越发的盛气凌人,横眼冷冷一扫凌燕飞,道:“你就是来办案的?”
凌燕飞淡然说道:“不错。”
那戈什哈道:“不是说找的是楚三么,楚三为什么没来?”
凌燕飞没理他。
韩大人反应快,那里连忙接了口:“楚震东人已经死了,这是他的徒弟。”
那戈什哈冲韩大人一声冷笑道:“韩大人,你可真会当差啊,简直把我们王府的事儿当儿戏,找了半天找个楚三的徒弟来,这种人别说是京里了,我们王府闭着眼抓也能抓几十个,还麻烦你顺天府干什么?”
韩大人一张胖脸先是一红,刹时间又白得跟张纸似的哈着腰一个劲儿的应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凌燕飞没说话,可是他神色冰冷,用两眼一双寒芒逼视着那戈什哈,那不是一双目光,是两把比电还亮的利刃。那戈什哈不说话了,手抓着刀柄脚下直往后挪,脸上很明显地流露出怯意。
就在这时候,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门房里进来个四十多岁的胖小胡子,穿着很气派,身后还跟着两名亲随。他一进来便冲着韩大人拱起双手,脸上虽没有笑意,可是说话很客气:“韩大人辛苦了,楚老总到了么?”
韩大人跟看见了亲人似的,急忙迎上前去拱手说道:“哈总管,楚三已经不在了,他的徒弟来了一个!”
胖小胡子哈总管“哦”地一声,转望凌燕飞道:“这位就是……”
凌燕飞一抱拳道:“凌燕飞,老爷子的七徒弟!”
哈总管道:“楚老总什么时候过世的?”
凌燕飞道:“就是前些日子。”
哈总管叹了口气道:“老天爷怎么偏偏……好人都是这么不长寿,楚老总在京里的时候身子挺硬朗的,我常跟他说就凭他那付筋骨也非活上个八九十岁不可,谁知他……唉,让人想不到……凌兄弟,我跟令师楚老总,虽不能说是很熟的好友,可是他在京里的时候我们常见面,令师是位让我打心里敬佩的真英雄,今儿个我见着你就跟见着他一样,你别拘束,尽管放手办你的事儿,一切有我。”
这位王府的总管比这位韩大人都强。
凌燕飞心里暗暗感动,一抱拳道:“多谢哈总管,哈总管念旧,楚家存殁俱感!”
哈总管伸手拍了拍凌燕飞道:“兄弟别说这种见外话,府里出了这种事,上下心里都不好受,也都忙得焦头烂额,幸亏这当儿宗人府还不知道,要不然就更乱了,我不招待你了,咱们现在就办正事,你打算怎么办尽管说……”
凌燕飞道:“听哈总管说,这件事宗人府还不知道!”
哈总管道:“这是福晋的意思,福晋说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明白之后再往宗人府报,福晋根本就不相信官家这些人能办事,唯恐宗人府一知道嚷嚷开了,官家会派人插手,越帮越忙,其实福晋的意思也对,我在王府多少年了,我清楚,官家这些人根本就没一个能办事儿的,平常拿拿小毛贼,吓唬吓唬百姓那是绰绰有余,一旦碰上了大事儿,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凌燕飞扫了那名垂手站立一旁的戈什哈一眼道:“据我所知,大内跟京里的几个营里不乏好手,就是王府这些护卫,一个个也是好样儿的。”
那位戈什哈脸色变了一变,低下了头。
哈总管微微一怔,旋即冷笑说道:“兄弟,你可高抬他们了,深宫大内我或许不清楚,京里这几个营里的,跟府里这些护卫我可太清楚,他们要真是办事的,府里也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转眼望向那名戈什哈道:“这儿没你的事儿,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那名戈什哈连一声都没敢吭,一躬身,乖乖的退了出去。
哈总管转过脸来道:“他们一向仗势傲惯了,要是有什么得罪兄弟的地方,还请看看我的薄面多包涵!”
这位哈总管不愧是个精明人。
凌燕飞一抱拳道:“好说,哈总管这是折我,我想到格格房里看看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哈总管忙道:“方便,方便,办案那有不看现场的,我这就带兄弟进去……”
转望韩大人一拱手道:“韩大人这一阵子也够辛苦的了,现在凌兄弟接了这件案子,您暂时也可以喘口气了,先请回吧,有什么该办的事我会托凌兄弟带回去。”
韩大人一边拱手答礼,一边连声答应。
哈总管可没张罗送他,摆手一声:“兄弟请。”带着凌燕飞出门房往后行去。
口口口
福王这位格格的香闺在内院西边一座精致小楼上,小楼已经上了锁,显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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