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怀摸了一物递向凌燕飞。那是一枚乌黑乌黑的扳指。
凌燕飞两眼一直,伸手接了过来,他道:“这是老爷子的扳指。”
冯七微一点头道:“不错,这是楚三的扳指,你应该知道,这是他长年不离手之物。”
事实的确如此,凌燕飞很清楚,这枚扳指是他师父长年不离手的心爱之物,这东西是戴在手上的,要说谁能把它从他师父手上偷摘下来,那恐怕不可能,照这么看来……
凌燕飞正自心神震动,冯七又道:“我这儿还有几样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凌燕飞抬眼看,冯七手里又托着六样东西,那是六样暗器,一颗钢丸、一枚金钱、一只钢镖、一把飞刀、一枚子母问心钉、一根袖箭,凌燕飞一眼便认出这是他六位师兄的暗器。
他心神狂震道:“七叔,您真把老爷子跟大哥他们……”
冯七道,“东西你看见了,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琢磨吧。”
凌燕飞双眉扬起,道:“老爷子跟大哥他们现在……”
冯七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小七儿。”
凌燕飞道:“我只问您老爷子跟大哥他们现在是不是在京里?”
冯七迟疑了一下道:“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他七个在京城百里之内。”
凌燕飞道:“您是什么时候派人上老龙沟去的?”
冯七道:“没多久,我派人给楚三送了封信去,说京里的事闹大了,你急需人帮忙,我这封信调出了四个,这四个在半道上就中了伏了,剩下老龙沟的三个就更好对付了,是不是?”
凌燕飞道:“七叔,您这样未免太过了。”
冯七摇摇头道:“不为过,我要杀楚三,这种事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
凌燕飞道:“七叔,您跟老爷子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
“谁说的。”冯七道:“他害得我砸了饭碗,丢了差事,毁了我的后半辈子,使我抬不起头,见不得人,这比一刀杀了我还狠,这不是仇怨是什么?”
凌燕飞道:“七叔,您一向最疼小七儿的,不是么?”
冯七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一向最疼你,你们七个之中也数你最有出息,数你功夫最好,数你最有成就,可是坏就坏在这儿。”
凌燕飞道:“七叔,您等于是看着我们几个长大的,跟我们几个的亲爹娘没有什么两样,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个也没一个不孝顺您的,您怎么忍心……”
冯七冷然道:“不要说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凌燕飞道:“不,七叔,只要您能放手抽身,我不追究您,我也可以让官家……”
“不行,”冯七断然说道:“楚三不死,我不收手,大事未成,我不抽身。”
凌燕飞双眉为之一扬道:“七叔,您要知道,您跟老爷子之间的所谓仇怨,其过并不在老爷子,老爷子为人做事一向如此,不循私,不讲情面……”
冯七冷笑说道:“你现在还来数说我的不是?”
凌燕飞道:“老爷子本就是这么个人,待人宽,待己严,自己人有什么过错他绝不宽容……”
冯七哼哼而笑道:“这么说来他倒成了个铁面无私的人物,秉公刚直的英雄了。”
凌燕飞道:“本就是这样。”
冯七两眼一睁,厉声说道:“我却认为他是个损人利己的阴险小人,我恨透了他这个损人利己的阴险小人。”
凌燕飞道:“七叔,您要认清楚,毁您的不是老爷子,而是您自己!”
冯七脸色大变,但一转眼间又恢复了正常,道:“我跟你无怨无仇,讲起来你也是我的一个晚辈,我不应该跟你发火儿,小七儿,事到如今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认为楚三对,我认为我自己对,而如今人掌握在我手里,你就得听我的,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想老大他们六个不死也可以,三天之内让我看见你人头落地,血溅尸横,我马上放老大他们六个,要不然我连他六个一块儿杀,言尽于此,我要上戏了,你走吧。”
话落,他转身要走。
凌燕飞伸手一拦道:“七叔……”
冯七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打算动我?告诉你,我早安排好了,只要我姓冯的有个三长两短,楚三跟他那六个徒弟马上就会人头落地,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凌燕飞咬了咬牙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要告诉您,您要是认为老爷子欠您什么,我愿意代老爷子还。”
冯七目光一凝道;“你愿意替楚三死?”
凌燕飞一点头道:“不错。”
冯七道;“恐怕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你可以拿你的一条命换老大他们六个,但楚三他一定得死……”
凌燕飞道:“您的意思我懂,可是我请您看在我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老爷子……”
“那办不到,”冯七道:“你要明白,我主要的是为杀楚三,至于你,那只是因为我的后路,不得已,要不然我不会杀你……”
只见一个汉子从门里探出头道:“这位快该您上了!”
冯七道:“谢谢,我这就来!”
那汉子走了,冯七转望凌燕飞道:“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的主意已经打定了,含恨忍辱这么多年,如今眼看这口冤气就要出了,我是绝不会有所改变的,还是那句话,要想救老大六个,三天之内让我看见你人头落地,血溅尸横,如若不然我就让他六个跟楚三一块儿死,你看着办吧。”
他转身走向那扇门。凌燕飞两眼之中射出了寒芒,他扬起了右掌,可是旋即他又把右掌缓缓放了下来。
望着冯七的背影,他脸上浮现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
口『口凌燕飞没回内城去,他上了慈悲庵。
他在慈悲庵后找到了龙飞,当时龙飞负责慈悲庵的禁卫,看见他一怔要叫。
凌燕飞忙以指压唇示意他噤声,然后走近来问道:“驼老在庵里么?”
龙飞一点头道:“在,上午出去过,刚回来,您怎么从后头来了。”
凌燕飞道:“我有事儿,八哥去告诉驼老一声,就说我在这儿等他,别让玉洁跟傲霜她们知道我来了。”
龙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答应一声转身走了。没多大工夫,驼老来了,龙飞跟在后头。
驼老一见面就问:“怎么回事儿,燕飞?”
凌燕飞道:“我有件事儿来跟您禀报一声,看看老董他们是不是能帮得上忙。”
驼老道:“什么事儿?”
凌燕飞打从离开慈悲庵说起,一直说到刚才。
驼老、龙飞脸上都变了色,龙飞叫道:“有这种事儿?这老家伙竟然……”
驼老抬手拦住了龙飞,脸色凝重地望着凌燕飞道:“燕飞,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凌燕飞道:“驼老,我不能死,别说救不了老爷子,就是救得了老爷子我也不能死,世上还有那么多百姓等着我去救。……”
驼老脸色微松,一点头道:“对,对极了,你绝对不能听他的,纵然听他的你也救不了人,那是白死……”
凌燕飞道:“可是,驼老,人我不能不救。”
驼老道:“那当然,你是想让老董他们把他藏人的地儿找出来?”
凌燕飞道:“是的,他告诉我藏人的地儿在京城百里之内,以我看不会那么远,我想请老董他们帮个忙……”
驼老道:“说什么请他们帮忙,交待他们一下就是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让龙飞找老董到这儿来一趟……”
龙飞拔腿跑了,去势如飞。
驼老一摇头,道:“没想到冯七居然会有这一招,燕飞,三天工夫恐怕少了些。”
凌燕飞道:“我知道,尽人事,听天命,三天之内要是找不到他藏老爷子的地方,我会让他十倍偿还这笔血债。”
驼老沉默了—下道:“冯七这个人太不知道好歹了,他和楚老之间的事我虽然不怎么清楚,可是我知道他冯七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当初因为碍于他是你的长辈我不便说,如今,唉,真是人心隔肚皮啊,没想到他不但为罗刹人卖命,竟还要害自己的拜兄。”
凌燕飞道:“老爷子压根儿就没跟我们提过他有什么不好,要不然我也早提防了。”
驼老道:“不用担心,燕飞,老董他们眼线广,人头熟,只要藏人的地儿不太远,也许他们能在三天之内找出来……”
凌燕飞道:“谢谢您,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事儿,急,担心,都没有用。”
驼老点着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啊!对了,燕飞,刚才你说到那张字据说罗士信师徒上头还有人在……”
凌燕飞道,“这两样都在我那位七叔身上,只要能制住他,不愁拿不到那张字据,不愁他不说出那个人是谁。”
驼老道:“那就行了,咱们只盯着他就够了,你不进去坐坐吗?”
凌燕飞道:“我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驼老道:“知道有什么要紧?反正你又不打算听他的,进去吧,你在这儿又不是待一会儿,你还得在这儿等老董的消息呢,走吧,万一三天之内老董找不着那藏人的地儿,咱们再另外想办法对付他。”
凌燕飞没再坚持,跟着驼老进了慈悲庵。
见着了韩玉洁及桑傲霜,驼老没等问便把事情概略地说了一遍,这番话吓白了二女的脸,桑傲霜心直口快,张口就骂,韩玉洁却只柔声安慰凌燕飞。
正在这儿说着话,龙飞进来禀报,老董到了。驼老忙让龙飞把老董叫了进来。老董一见面便要行大礼,驼老伸手拦住了他,把事情的本末又对他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了驼老的话,老董道:“凌少爷,您放心,只要那藏人的地儿在京里,或者是离城不远,用不着三天,有两天工夫我一定把它找出来。”
凌燕飞道;“偏劳诸位弟兄了,容我后谢。”
老董道:“您说这话不但是见外,而且等于是打我的脸,这是我们的份内之事,怎么敢当您这个谢字?”
驼老道:“别说什么了,你快去吧,只记住,一旦找到了那藏人的地,赶快派人回报,千万别打草惊蛇,还有,别忘了他认识你们之中的几个。”
老董在恭应声中走了。
驼老回过脸来道:“燕飞,我看你就在这儿住下吧,好在不过是两三天工夫,待会儿我派人进内城去送个信儿!”
凌燕飞道:“驼老,老董他们忙去了,我也不想闲着……”
驼老道:“你想干什么去?也去找那藏人的地儿去?”
凌燕飞微一点头道:“是的,我安不下心来。”
驼老摇头道:“我知道,即使你安不下心来也得在这儿待着,别的事儿我不敢说,这种事儿你绝比不上老董他们,如果你也出去到处跑,万一他们能早找到那藏人的地儿,派人来报告了,你不在,还得再派人到处找你去,那不是耽误事儿么?”
韩玉洁道:“燕飞,老人家说的是理,我看你就安下心在这儿待两天吧!”
凌燕飞没再说话。
口口口
等待是最让人心焦的,尤其是这种关系着人命的事。
尽管有韩玉洁、桑傲霜陪着,可是凌燕飞总是安不下心来,不管是聊天也好,下棋也好,凌燕飞一直显得那么心绪不宁,第一天在焦虑的等待中过去了。夜里凌燕飞和衣躺着,没能合眼。
第二天一天一夜仍在焦虑中渡过,一直到第三天正午,一个要饭花子满头大汗地跑进了慈悲庵。
凌燕飞一听老董的人来了,精神大振,飞一般地迎了出去,在前院见着了那名花子,那花子匆忙一礼,劈头便道:“驼老,凌少爷,我们大哥请您马上到李家集去一趟。”
驼老一怔道:“什么地方?”
那花子道:“回您,李家集。”
驼老道:“老董没弄错?人藏在李家集?”
那花子道:“回您,错不了的,我们大哥有了十分把握才让我来回报的。”
驼老眉锋一皱,道:“他怎么会把人藏在李家集?”
凌燕飞道:“怎么了,驼老?”
驼老摇摇头道:“你不知道,这李家集不是个等闲所在,李家集没有几户人家,总共不过十几二十户,可这十几二十户都是一家人,最大的一户主人姓李双名扬波,年纪不大,不过四十刚出头,但却有一身不俗的好工夫,乃父李海英在世的时候是北六省黑道数一数二的人物……”
凌燕飞道:“乃父既在黑道上待过,人藏在那儿有什么不对的。”
驼老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乃父虽在黑道上待过,但为人古道热肠,义薄云天,是条没奢遮的汉子,他这个儿子李扬波也算得一条铁铮汉子,冯七绝不可能把人藏在他那儿,他也绝不会让人把李家集当成窝票的地方……”
凌燕飞道:“事实上这位弟兄说老董有十分把握。”
驼老道:“怪就怪在这儿,这样吧,我跟你去一趟。”
凌燕飞忙道:“您别……”
驼老摇头道:“你不知道,李海英当年与我有过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我跟你去也许能凭一句话把人要出来,那样就省事多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凌燕飞道:“驼老,这庵里……”
驼老倏然一笑道:“别不放心,庵里自有好手在,跟我在这儿坐镇差不了多少,要有一点差错你唯我是问就是。”
冲那花子一摆手道:“带路。”
那花子转身窜了出去。驼老与凌燕飞出了慈悲庵,别的人一个没带。
李家集在城南十五里处,在驼老与凌燕飞的脚程下,不过是一盏热茶的工夫就到了。
刚到李家集外,老董带着两个弟兄从一片矮树林里迎了出来。
驼老没容他开口便道:“老董,你没弄错,人真藏在这儿?”
老董道:“错不了的,驼老,我打听出来了,三四天前从关外来了辆马车直驰李家集,车篷遮得密密的,今儿个早上我跑来打听了半天,又听说那辆马车是从关外老龙沟来的,车上是七个人,有一个是老头儿,七个人不知道是中了蒙汗药还是让人制了穴道,一个个都闭着眼躺着,一动不动……”
凌燕飞扬起了眉道:“照这么看应该不错。”
驼老道:“人在李扬波家还是在别家?”
老董道,“在李扬波家。”
驼老一双目光投向集里,道:“这么看来李扬波不如他那个爹……”
凌燕飞道:“恐怕也不是凭您一句话就能把人给要出来。”
驼老道:“不管怎么说,我跟李海英有交情,咱们给他来个先礼后兵。李海英的那个老妻还健在,我看看她怎么说。”
转望老董道:“把你的人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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