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努力,起先,他脸红,继之,他气喘.到最后,他须发俱张了!麦小云不为已甚,他适可地松下了钓竿,不然的活,必会震伤对方的肺腑。胜败优劣,表面上看来似乎没有结果,但是,场子中的人全是行家,他们见一个神闲气定.若无其事,一个则像大病初愈,萎靡不堪,肚中不由雪亮了。“你……你也是宫廷内派下来的人?”
麦小云摇摇头说“我不是。”
“那你……”
“在平时,我不反对你们劫持清廷的银两,也不阻挠你们惩诫大内的鹰犬,但是,这次不行!”“为什么?”
“因为我从淮安来,淮安地区黄河泛滥,哀鸿遍野,刘介雨所说的话应该可信。”“我不相信。”“一篓油”谢标又大怂恿了,他说:“这个人一定也是刘介雨他们的同堂,郝武,财宝当前,人家不要,我们下手!”“是。”
一个是提起了降魔杵,一个挥动了双刃铛,但是,尚未见盖下刺出,三件兵器即已经脱手而飞了。这一下又震惊了在场的人,除去崔达三和刘介雨几人以外,因为他们全和对方动过手,深悉此人技艺和功力。“你……”谢标一脸彷徨地说:“你是谁?”
“在下麦小云。”
“啊,云天青龙。”
白道上的三人彼此互望一眼.然后默默地走了。
黑道中的一群人共同交换一下意见,也各回各的山寨去了。
“四位,你们也可以上路。”麦小云语深意长地说:“希望能好自为之。”“谢了。”刘介雨双手一拱说:“我也替淮安一带的灾民感谢阁下的盛德。”
第十六回 女侠挺身救公子
这里是茌平,茌平的悦来老店。
悦来老店,一是招牌老,信誉好,二是门面大,房屋多,是以客人也就近悦远来,生意粉刷的兴隆了。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这是古人集智慧,积经验论成的名言,留给后人作遗产,免得为贪赶路程,可能弄到前不着村,不不临店的困境。
或者匆匆忙忙地上道就路,也可能会在中途遇到大雨大风什么的。
酉时时分,麦小云遵照着先人们的遗言,投进了悦来客店。
第二天早上,他看过了天色,就踏出前厅,正准备结清出目,继续上路的时候,忽然.有一团非常醒目的物体映上了他的眼脸。
麦小云凝眸一看,原来那是一位身穿绛色衣衫的姑娘,坐在一张桌子边喝着什么,吃着什么。
大凡客店的前厅,多半都是经营餐饮生意的,当然,悦来客店也不例外。
由于早晨之故,住宿的人皆有小二直接送进房中进去,而外来打尖的人却并不太多,于是.只看见小猫三只四只,零零落落,稀稀微微地在吃着早点。
这位姑娘生得绝色,看起来的约莫年华双十,柳叶眉春山含翠,杏子眼秋水祛尘,琼鼻、丹唇,芳容粉面虽然艳若桃李,但是,却一脸矜持,冷如冰霜!
最最耀人眼目的,那是她纤瘦双肩,一边挂着雁翎薄刀,一边挂着脆簧雕弓,英姿飒飒,气度翩翩!
姑娘专神贯注,好像被什么给吸引住了,麦小云遵循而视,那只是坐在里角一张桌子边的两个汉子。
那两个汉子一个生得憨厚,一个则显得奸诈。
他们穿的是粗布衣裤,踏的是多耳芒鞋,精壮、结实.大概是脚夫一类的角色。
两个人在低声交淡,眼波流转、四处探望,令人感到神秘而诡秘!
麦小云疑云起了,他也在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运上“天听”之术,立时捕住了那微弱的音波!
那憨厚的一个说:“假如安公子问起来怎么办呢?”
奸诈的一个说:“呃—一不会啦!他是一只从来见过世面的雏儿,嫩得很;再说,条条大路通京畿,他若问了,我们就说那条路乃是近路,不就得了?”
憨厚的一个似乎还觉得不妥当,他说:“那我们回去又怎么向人家交待呢?”
“交待什么?”
“对方中追究起来我们又该怎么说?”
“莫怪人家叫傻狗!”一脸奸诈的那个笑笑说:“傻狗,你老娘今年高寿几何?”
傻狗听了不由怔了一怔,说:“我老娘早就死了,还什么高寿个高寿的?”
“那你儿子今年几岁?”
“开什么玩笑,我连老婆都未娶,哪里来的儿子?”
“那你是光棍一个喽?”
“废话!我们一起干了十来年的骡夫,两个人锤碰锤,都是双肩扛着一个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就是了,没亲没戚,没儿没女,何必还要回去?有了太多银子,随便找个城市耽下来,然后置产买屋,再抬它一个娇滴滴的婆娘,这下辈子就舒舒服服,不用愁了。”
“对呀!你点了多,心眼恶,真是一只白瘢狼!”傻狗一脸兴奋地说:“那我们再回房去睡它一个回笼觉。”
“不行!”白瘢狼意地说:“二十八棵红柳庄离这里有二十余里的路程、我们必须出去转它两个时辰回来方可向姓安的搪塞说禇大爷已经搬离了那个地方,找不到人才成呀!”
“好,我们这就走吧!”
白瘢狼和傻狗揩揩嘴巴,拍拍屁股出门而去。
他们一走,红衣姑娘也站起来了,她迈进后面的院子,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对着一间客房坐了下来。
麦小云虽然没有听见两个汉子起先谈的是什么言语,但是.他知道必定又有事故将要发生了。
他就挪动一下身子.使视线更为广阔一些,继续地看情形延展下去。
没过多久.那间客房中出来一位玉面丰神的年轻书生。
这年轻书生回目瞥丁坐在一端的红衣姑娘一眼,显得浑身焦躁,满脸不安,就张口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店家——”
一个店小二匆匆地跑了过来说:“客官,你要点什么?”
“什么都不要。”那个书生指一指院子中的一块大石说:“只请你把这块石头搬进我的房中去。”
“什么呀!”店小二听了不禁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然后愣愣然然地说:“客官,你这是寻我开心呀!我只是说来客店中的一个小二,跑跑腿,端端盘,筛筛茶,或者抹抹桌子全在行。
若是拿得动这块二三百斤的石头.早就上京去考武举了!”
“那你就叫几个人来抬吧!”
店小二略一踌躇,说:“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而且又一半埋在泥土中,若要把它给弄出来,用化上一番功大哩!”
“你去叫吧!”那个书生迫切地说:“到时候多赏他们一些酒钱也就是了。”
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诚然,店小二一听有赏钱可拿,独里吃了参,有精神,脚底抹了油,轻快了。
几曾何时,店小二大大小小带来了四五个人,一人手中拿着铲子,一个肩上搁着扛棍,还有麻绳什么的。
拿铲子的那个汉子卷起衣袖,捋上裤脚.然后一铲一铲地铲人石义四周的泥土。
吐吐气,挖搓手,用力撼了一下,结果,蜻蜓撼石柱,纹风不动!
“呃——你们几个是蜡烛呀!别光是插着不点。”铲土的汉子朝另外几个人吼了起来,接着说:“过来帮忙呀!”
“老罗,来。”其中一个招呼着旁边的一个说:“一起动手。”
“吭唷,吭唷……”
四五个人七手八脚.推呀摇呀,可是,石头好像是生了根,依然故我,舒坦得很,安详得很。
绛衣姑娘款款地走过来了,她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喔!”店小二立即接口说:“姑娘,那位客官拟借用这块石头,我们正在把它弄进屋里去。请你站远一点看吧,免得不小心给碰着了。”
“搬一块石头又何必劳师动众,弄得人仰马翻呢?”
店小二听了冷冷地一笑,说:“姑娘,你别小看了它,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得很呢!”
“嘎!是吗?恐怕没有那么重吧?”绛衣姑娘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让我来试试。”
几个工人落得能休息一下,大家各以看笑话的心情退了开去。
绛衣姑娘凝眸一看.见这块石头成宝塔状,上下宽大约二尺来高,-尺见圆,顶端还凿有一个锁眼,想是磨房碾间中所用的石吊、石桩。
她间间腰,她束束袖,然后伸出纤纤玉手,灌上了力,使上了劲。
动了.动了,渐渐地,周围的泥土翻了,尾端的底盘露了,“嘿!”的一声响起,石吊已经全部提离地面!
这是惊人之举,因此.有人在喝彩,有人在瞠目。
再也没有轻视之心,再也没有嘲笑之情,连坐在外面的麦小云,也不禁暗暗地赞许了起来。
只有那位美书生,那位书中见了反而一睑尴尬,坐立不安!
“放在哪里?”
“这位公子。”店小二紧接着跟上一句说:“放在哪里啊?”
“喔!”那位书生怔怔然地犹如大梦初醒,说:“放在屋里,放在屋里。”
“带路呀!”
绛衣姑娘有意无意地瞟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着。
“是,是。”
少年书生略一趄趑,旋即三步两脚地走进了他所住的房间之内。
绛衣姑娘立时提起石吊,步上了石阶,迈人了房间,然后轻轻地放在墙壁旁边。拍拍手抖抖衣,转身就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
那个书生见了心中一急,这一急倒急出了灵机来,他赶忙由怀中摸出二两纹银,说:“有劳姑娘,有劳姑娘。”
“有价钱,有报酬,何劳之有?”绛衣姑娘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银子,继续地说:“不过,我替外面的几个谢谢你了。”
话声一落,人即走到门口,朝着外面张望的几个工人又开口了。
“这些银子是这位公子赏赐的,你们拿去分吧!”
店小二展着笑脸,欲迎还拒地说:“没有就算啦!何况这块石头乃是姑娘提进上的,银子也应该同于姑娘。”
“拿去吧!不用客套,我只是替你们代代劳罢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几个人眼开眉笑,欢天喜地地走了。
绛衣姑娘支使开了房间外面所有的人,一个大转身,又回到原来的桌子边,大剌剌的坐了下来。
少年书生抬眼望了对方一眼,感到手足无措,他嗫嚅一会,才呐呐地说:“姑娘还有事吗?”
“我费力地替你搬进了石头.你难道连茶也个请我喝一杯?”
坐在大厅中的麦小云,如今虽然看不见房间小的情形,但二人的对话,仍是听得十分清楚。
“喔!失礼了!”
少年书生笨手笨脚地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在绛衣姑娘的面前。
可是那位姑娘又是借口,她并不喝茶,接着慢条斯理反客为主地说:“你请坐呀!”
“是,谢谢,谢谢。”
书生显得局促,显得拘束。
“公子要这石头作何用途?”
“这……这……”
这位书生姓安名龙媒,正是前厅中两个脚夫的雇主。
因他的父亲在淮西府作管河州判,就遭黄河决境所牵连,上判赔银六干两,是以他变卖家产,由京畿风尘仆仆解银去淮西缴库。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刚上道不久,老家人就患病不能随行。
安龙媒不由急得团团转,像煞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幸亏老人家有一位亲戚住在离茌平不远的二十八棵红柳庄,遂备书请那位亲戚代为护送。
安龙媒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未曾出过远门,今见绛衣姑娘眈眈然地守在廊下,怎不教他胆寒,怎不教他心悸?
鸠工搬取石头,防的就是对方,可是,她反而乘机进屋来了。
“可是为防盗贼?”
“对,对。”
绛衣姑娘微微一笑,说:“贵姓?”
安龙媒犹豫一会,他本拟虚报,但却想到姓氏乃溯自祖宗,焉能擅改,遂说:“小生姓安。”
“从哪里来?”
这总可以随便说了吧?安龙媒接口说:“保定。”
绛衣姑娘的嘴角又牵动了一下,她继续地说:“要去哪里呢?”
“要去河南。”
“哦!那又作何生涯?”
“做幕僚。”
“恐怕不是吧?”绛衣姑娘秋水一寒,粉面一沉,说:“你这个人过分迂腐,枉读圣贤之书了,要知道你我萍水相逢,男女有分。
我无端地管这闲事,自然有个缘故,如今,你和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莫非怕我把你给吃了?”
安龙媒心中的确这么想,可是口中焉敢这么讲?顿时猛摇双手说:“喔!不,不……”
“那我就问你。”绛衣姑娘再次地说:“听你口音,分明是京都人士,你却说保定。而这条路乃是通江南江北的大道,你偏说去河南。
“还有,你果是读书之人,斯文一脉,诓作幕僚,或能就,但哪有带着数千两纹银去作幕僚的?更是欺人太甚!”
这一下安龙煤崩溃了,他急,他怕,不由脸色骤变,不由心怯神颤,但是,继而一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个过。”
人家既然全都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顿时把事情根由,原原本本地给说了一遍。
“好狠心的贼子!”绛衣姑娘听了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她吐了一口气说:“你注意听了,不管那两个脚夫回来怎么说,干万不要单独上路,我现在必须出去一次,等我回来再作道理,小心珍重!”
她站了起来,双手一拱,昂然地走了。
麦小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数,既然碰巧遇上了,就得弄出一个结果来。
房不退了,人不走了,又踱回客房而上。
下午,两个脚夫终于荡回到悦来客栈,双双步入安龙媒的房中。
白瘤狼说;“公子,禇大爷已经搬了家了。”
晴天霹雳,安龙媒一听顿时怔住了,呆住了,久久才转过了气,强打精神地说:“你说搬去了哪里?”
白瘢狼眨了眨眼睛说:“小的也曾问了庄内的邻居,但却无人知道。”
“那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安龙媒忧心如焚,皱着双眉踱起了步子。
就在这个时候,悦来客店掌柜听到店小二的叙述,觉得事情有点兀突,几经斟酌,为防未然,免得客店出以受累,成了鱼地,遂走过来参与了。
“这位公子,依老朽看来,那红衣姑娘身带兵刃,又力大无穷.她的来意似乎有点蹊跷,彼此间若无关连,不如早点上路,趋之为吉,避之为上。”
两个脚夫在经过前厅的时候,也曾闻悉红衣姑娘提石进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