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镇城隍庙后面的破屋中,这时候坐着三个人。
他们当然是麦无铭、姚风婷、地主城隍菩萨纪国勋了。
姚凤婷生性爽朗,而且又寻亲心切,是以最早开口说话的也就是她。
“麦少侠,我们什么时候赶去黄山?”
“既然有了目标,差就不在一天两天,我看明天或者后天。”
“兵贵神速,我们何不即时就走?”
“但先得探查一下此地幽冥教分坛的动静或去向。”
“那现在就去。”
“现在去必定探听不到什么结果来。”麦无铭审慎地说:“因为,时方也要经过磋商,经过安排、是以行动决不会如此之快。”
“你的意思……”
“我看还是留待明日早上。”
“好吧!”
姚凤婷怏怏地说着。
当晚.麦无铭也不到镇上投宿旅店,将就地在城隍庙的客房中住了一夜。
第二天,辰时时分,纪国勋由王家祠堂回来了,才一进门,姚凤婷又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了。
“怎么样?他们……”
“一禽二兽仍旧呆在王家祠堂,‘秦岭三蛇’则已经走了。”
“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究下去的依然是姚风婷。
“去了哪里,无人知道。”纪国勋望了麦无铭一眼,然后继续地说:“据说是往西而去。”
“往西而去不正是黄山那个方向?他们一定是回黄山去了。”
姚凤婷肯定地下了断语。
纪国勋说:“可能是的。”
麦无铭闲散地安坐一端.未曾发言,因为姚凤婷所问的话和他想要知道的并无不同。
如今,姚凤婷转移目标了。
她回过头来,朝向麦无铭说;“麦少侠,现在我们总可以走了吧?”
“唔——”麦无铭略一沉吟,说:“当然可以。”
他看了姚凤婷一眼,随即睨向纪国勋又说:“但不知纪城隍是否仍欲羁留此地?”
“属下行止,全凭特使的指示。”
“在下乃为纪城隍的安危作打算,海口镇恐怕已经成了是非之地。”
“一禽二兽,他们倒还不在属下的眼内。”
“假如幽冥教总坛中又遣一批如‘秦岭三蛇’之类的人下来呢?”
纪国勋似乎有些恋旧,他说:“特使不是要去黄山找他们吗?”
“话虽不错,但是,万一中途有所耽搁,或者双方交肩而过呢?”
“那……”
纪国勋语塞了,他果然是无从圆说。
麦无铭说:“反正是地狱门尚未复观,反正是纪城隍呈报无门,不如偕同我们一起往黄山一行。”
“多谢特使关心。”
“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启程。”
他们说走就走,无须交待,也不必伪装。
“且慢。”
奇了,焦急的人是姚凤婷,催行的人也是姚凤婷,而如今,呼暂停的人又是姚风婷。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教人难以捉摸。
麦无铭怔了一怔说:“姚姑娘还有什么事?”
姚凤婷不作正面回答,她矜待地、执著地说:“麦少使今年贵庚几何?”
麦无铭感到困惑不解,但他不能不答,就随口地说:“在不虚度二十有二。”
“你‘虚’度二十二,我却‘实’度了二十四。”姚凤婷狡黠地说:“你且说说看.我们两个谁的年纪较大?”
麦无铭聪明、沉稳。
但这次他的确是满头雾水,对方语出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些话来,真猜不透究竟在卖什么药?
“当然是姚姑娘比较大。”
“那好,你就叫我一声大姐怎么样?”
“这……”
麦无铭感到有些错愕,一时未敢贸然作答。
姚凤婷开朗、爽直.她并不理会.依然快口地说:“你左一个姚姑娘,我右一声麦少侠,听来别扭,叫来拗口,我们何不来个姐弟相称?”
“可以吗?”
“倘若麦少侠认为高攀,那就罢了。”
“哪里的话?”麦无铭欣然地说:“在下从小孤单,一年前,失散的大哥才回了家,归了宗,诚然如此,但仍旧没有一姐半妹,这样凤姐在上,小弟这厢有礼了。”
他立即拱起双手,恭恭敬敬地揖了下去。
姚凤婷睑上的春花开了,瓠犀展了。
她伸出十指纤细玉笋,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说:“铭弟免礼,铭弟免礼……”
接着,热泪流了,珍珠散了,喉咙中也有麻痒的感觉。
于是硬咽着声音继续地说:“为姐……也是上无兄姐,下无弟妹,今日里才有了你这位兄弟,我真高兴……”
喜怒哀乐爱恶欲,这是高兴的泪,喜悦的咽,人的七情之一。
不是吗?
喜气在四周漾溢,到处濡染。
纪国勋的脸上、心中,也分享到这一对姐弟的欢欣!
江湖儿女,经常是暗室青无。
而如今,他们又是义结姐弟,当然更没有什么男女接受不来之谈了。
过了一会。
姚凤婷探手人怀,霎时摸出一块巴掌大小,其状呈圆的玉石来。
这块玉石色泽洁白,晶莹剔透。
两面一正一反,经巧匠之手镌刻着一只飞翔中的凤凰。
活泼*真,真是栩栩如生!
她把这块玉佩塞入麦无铭的手中,说:“这玉凤凰乃有一对,原来拟……拟作……咳,不说了,如今就给初见面的兄弟一个见面礼。”
麦无铭听了心中不由一动,他已经忆悟出这白玉凤凰原来的用途。
因此慎重地说:“这个礼太重了,大厚了,小弟焉敢收受。”
姚凤婷粉面一凝说:“怎么?你是看不起这块玉佩,还是看不起为姐。”
“小弟焉敢?”麦无铭俅然地说:“我曾经说过,这个礼太重太厚,又怎会看不起它?至于凤姐嘛!那更是小弟的荣幸,福份。”
“既然如此,你就必须收下它。”
麦无铭略一沉吟,顿时已有所得,他说:“那小弟暂时的把它收下了,谢谢凤姐。”
他认了一个谊姐,二十年后,他的儿子沈家瑾也同样的认了一个谊姐,真是巧合!
麦无铭与姚凤婷也风尘仆仆地往西而行。
还有纪国勋。
他们走得不疾不徐,四五日下来,已经由浙江进入了安徽境内。
一大中午,来到了一个叫“潜口镇”的地方。
潜口镇离黄山不远,再说得妥切一些,它就是在黄山的山区之内。
地高势昂,四周都是山岩,到处都是林木。
窄窄的一条街,黄黄的皆是士,真是无风尘三尺,下雨一街泥!
最能引起人们注目的,那该是飘动摇曳的东西了。
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屋檐下,有一方酒旆在迎风招展着。
“铭弟。”姚凤婷金莲微滞,螓首略倾,说:“我们进点饮食怎么样?”
“好呀!”麦无铭也回头向纪国勋说:“纪大哥,你饿了没有?”
“喔!还好。”
纪国勋笑笑地说着。
三个人依旧方式不变地朝那家酒馆走去。
何谓方式?
方式就是一路行来,姚凤婷总是走在前面,麦无铭居中,纪国勋则殿在后头。
说是酒馆.其实也就是客栈和食堂连贯经营,没有什么奇特之处,门外挂着酒旆,那只不过是招揽顾客的一种手法罢了。
果然不错,店楣间的招牌写的是“三喜客栈”四个大字。
至于“三喜”的含义,它指的必定是旅店、食堂和酒馆!
很遗憾,里面布置得却十分简陋,而食客也是寥寥无几,难怪嘛!小地方。
店小二展着笑脸迎了出来,说:“客官,打尖?”
“唔,我们吃饭。”姚凤婷忽然一顿,又说:“也唱酒。”
“是,是,三位请随我来。”
店小二领麦无铭他们到一张临窗的桌子。
然后拉下搭在肩头上的毛巾,随意在台面上抹上一把。
待对方各各落了座,才开口说:“吃点什么,喝点对么?”
姚凤婷不喝酒,麦无铭也跟酒无缘。
只有纪国勋,纪国勋在平时都会喝上二盅。
但是,现在不行,现在有女宾在座,现在有特使同行,他就有了顾忌,未敢放肆。
因此开口说:“我们还要赶路,不喝酒了。”
麦无铭有些过意不去,他说:“纪大哥.小喝几盅无碍于事,又何必要这样苛待自己呢?”
纪国勋认真地说:“不了,我真的不喝。”
在外面,在人前,他们彼此改了口,焉敢再以特使、城隍及属下相称?
这样太过刺耳,太过惊世了!
既然加此,姚凤婷就叫了几样合口的菜肴,随后四处打量起来了。
那些喝酒吃饭的客人,看衣着,瞧举止,多半都是生意人。
只有一个,这个人比较显眼,比较特殊。
她是一位姑娘家。
在这种年头,单身外出的女人毕竟不多,何况对方又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是以,坐在男客之间,犹如绿叶之与鲜花!
姚凤婷进门之初,就开始在注意看了。
看这姑娘的年岁,与自己不相上下,发绾丝巾,碎花衣衫,姿色颇个薄。
只是,她脸上笼罩着轻愁薄雾,好像怀着满腹的心事。
还有、腰袖紧身束腕,绣鞋软底硬头,桌子一边,又放着一柄龙泉宝剑,如此说来,她,她也该是一位江湖人!
客来客往,人出人入,这是常情,无啥稀奇,口渴肚饥的人自然要进来,酒醉饭饱之后不走过待如何?
又有三个人进来了,这三个也有些特别,也显得与众不同。
前面那个,年在三十,穿的是一身锦衣,握的也是龙泉宝剑黄腊腊,瘦削削的脸上长满了长长白白的汗毛。
两眼深凹,双耳招风,好一副猴头老鼠面!
后面二人穿的全是黑衣,手中抱的都是长刀,精壮魁伟,脸无表情,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锦衣身后,机械得犹如木头人!
麦无铭他们都很敏感。
虽然三个人都不识来者乃何许之人,但前面那人生相怪异,后面两个衣衫的色泽和形式,则一似幽冥教,也像地狱门中的成员。
店小二略一犹疑,他凑了上去,形态有些畏缩,脸上的笑容也似乎是硬挤出来的。
“客……”
果然,走在前面的锦衣人目中无人,他非但毫不理会,并且还横起手臂,一把推开了对方的身子。自管自地朝单身姑娘走去。
“甄姑娘,你决定了没有?”锦衣人在花衫姑娘的身旁站了下来说:“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再过两天,你老头子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他这一站定,两个黑衣大汉也一左一右地停住了脚跟。
花衫姑娘一无表情,也一无动静,她默默不语,她安坐如故
锦衣人见对方不理不睬,闷声不响,他生硬地笑了一笑又说:“鸦反哺,羊跪乳,你总不会没有一点孝心吧?”
花衫姑娘霍地站了起来。
她粉脸紧绷,她秋水带潮.说:“毛延龄,除了你所提的条件以外,就是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我甄玉珍都答应你!”
麦无铭听了顿时一动,心中暗想:“原来是他,刚才自己怎会没有想到?毛延龄,这绰号‘长毛公子’。他脸上的茸毛不就是特征?
家学渊源,跟他父亲‘湘西僵尸’长毛寿练了一身尸毒阴功,父子二人志同道合,双双为害江湖,荼毒生灵。
自从老的一个长毛寿恶贯满盈,被绳进了地狱门.列管于第九殿名下,小的一个毛延龄也就消声匿迹,退绝江湖,时隔数载,今日里又突然在此地出现?”
忽然,麦无铭心头又震动了一下,连带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尸毒掌,尸毒掌,姚凤婷中的莫非就是尸毒掌?那幽冥教主……”
毛延龄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这倒不能怪他.除了皮,除了毛,再也看不出他脸上还长有肉!
“本公子不要你做牛做马,也不要作为奴为婢,我只要你嫁给我做老婆。”
“办不到!”
花衫姑娘忿愤地又在原位上坐了下去。
毛延龄阴阴地说:“难道眼睁睁地有着你父亲疸崩而亡,你难道又忍心地看你父亲惨死他乡,你难道……”
“不要说了!”
花衫姑娘惨痛地叫了起来,她捧着螓首的双手,猛抓着青丝,猛扣着肌肤。
“那你去扶令等出来,在下就在此地替他解毒。”毛延龄说:“或者我到你们住的客房里去也可以。”
他的语气显得畅然,显得得意,也显得客气了。
而甄玉珍却感到无奈,感到丧气,她珠泪夺眶而出。
她脸现绝望之色,迟缓地拿起宝剑,乏力地站起身子,艰辛地拖着脚步朝向后面而去。
“嘿嘿嘿……我看你还能坚持到几时?”
毛延龄又笑了起来,这次他宿愿得偿,踌躇满志,是以笑得欢欣.笑得开怀.连森森的牙齿也露了出来。
接着,从袖中抖中一锭五两重的银子,“笃!”地一声丢在桌子上。
然后就在甄玉珍那个座位上坐了下去,又说:“小二,甄老头父女二人的房饭钱都在这里了,拿去,顺便替我泡一壶茶来!”
“是,是,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店小二收下银子,然后打躬作揖地走了。
店家心寒,食客胆小,谁也没有出声,谁也未敢过问,包括麦无铭三个人在内。
其实,姚风婷几次想站起来干预,却都被麦无铭的目光给拦住了、阻止了。
她自忖该是时机未到,因此也就隐忍抑制着了。
过不多久,甄玉珍已经搀扶着一个年逾“耳顺”的老人出来了。
但是,这个老人一进入食堂,立即推开了他的女儿,朝向毛延龄冲丁过去!
“贼子,老夫与你拼了!”
“爹!身子要紧,性命要紧……”甄玉珍哭喊着追了上去,说:“你就当没有生我这个女儿吧!呜……”
毛延龄的身子果然落,未见他有何作势,人已像河虾一般地弹了出去。
然后面对着那个老人说:“甄老头,你死在眼前,怎么还不知进退,不知好歹?”
“老夫就是死了,也不受你的威胁!”姓甄的老人咬牙切齿地说:“你别想我的女儿会嫁给你!”
“好,你既然想死,本公子就成全你。”
甄姓老者虽然身带剑伤,但他奋起余力,挥舞以掌,一鼓作气地攻了过去。
毛延龄照样双掌交错,两个人遂打在一起了。
事已至此,甄玉珍也就出手了。
她反手拉出背上的宝剑,略一摇曳,掩护着乃父,剑尖直指毛延龄的心胸!
但是,她一出手,两个黑衣大汉长刀一摆,中途已把她给揽了下来。
这就热闹了.桌子在翻,凳子在倒,碗筷杯盘“乒乒乓兵”地摔满一地。
怕事的食客评始溜了,胆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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