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冷冷一笑,又朝书生恶狠狠问道:“方才我们追那婊子到渡口,她便忽然消失了踪影,当时渡口上只停着你这一艘船只,她若没上你的船,难道长翅膀飞了不成?老子先宰了你再拆了船,若那女人真不在船上,嘿嘿,那就算你倒霉了!”他说完一挥手,五条汉子手中兵刃顿时朝着那书生身上招呼了过去……
“且慢。”只闻一声娇喝,碧落已落下身形。“刀疤”立时恶笑道:“苏碧落,凭你这黄毛丫头,还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碧落不答,转手间便从腰间抽出一柄银亮的软剑,只见那软剑如银蛇般一阵乱舞,银蛇掠处五条大汉手中的兵刃接连落地,剑光方止,碧落人已护在了书生面前。
碧落微微侧首,低声诉道:“怪我害了公子,想不到这恶贼如此狠毒!若是我们动起手来,公子赶快从窗口跳入水中,逃生去吧!”书生一愣,顿了顿道:“在下从来问心无愧,今日又怎能弃姑娘不顾?”碧落轻咬唇边,气道:“你这榆木脑袋,今日之事本就与你无关,我怎能枉送了你的性命?你快逃命去吧!”她说着玉臂一挑,软剑立时朝着“刀疤”心口刺去。
“刀疤”也不怠慢,随手一撩钢刀,只闻“铛”一声脆响,刀剑相抵处软剑立时甩向一旁。此时又见碧落一抖腕,那剑便如活了一般,轻抖两下猛然转过剑锋,朝着“刀疤”眼眉晃去。“刀疤”见状赶忙抽身避开剑锋,顺势一挺钢刀迎向奔来的剑锋,“唰”一声火光四溅,软剑竟从刀背上的铜环中穿了过去。“刀疤”心中暗喜,当即疾转刀身,便将碧落手中的软剑缠在了刀刃上。
碧落心知不妙,便想拉回软剑,谁知她越是向回拉软剑却缠的越紧,此时“刀疤”猛然向后一扯,紧握剑柄的碧落一时不防便被扯得前倾出去,“刀疤”冷冷一笑,寒光闪闪的刀锋顿时迎向了倾过去的碧落。情急之时,碧落忽然一个翻身避开刀锋,就势放开剑柄,那软剑多半缠在刀身上,就如同一支箍在紧紧拉满地弓弦上的箭,此时碧落一松手,软剑立时回力弹出,“刀疤”并未料及碧落有此一出,不等他反映过来,剑柄已“啪”一声火辣辣的抽在了他的脸上……
“刀疤”恶狠狠望向碧落,扬起钢刀便朝碧落迎头斩去。碧落心知不妙,自己手中却已没有了足以迎敌的兵刃,本想闪到一旁,可还来不及挪步那钢刀已带着唬唬的风声迎头砸下……
眼看黑漆漆的刀锋就要砸在碧落的头上,却见一阵刺眼的银光从碧落身后射出,“刀疤”只觉手臂猛地一震,钢刀顿时从他手中飞出,直直插入了一旁的墙壁中……
这变动突如其来,舱内数人顿时惊得面色苍白,此时却闻碧落身后一个儒雅的声音传来:“李兄何必出手如此狠毒?”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那早该跳船逃命的书生,可他不但没走,此时反而站起身来挡在了碧落的身前。“刀疤”心中一震,顿时问道:“你如何认得我?”书生淡淡一笑:“江湖上谁不认得你李大堂主?却想不到,名镇四海的神刀堂堂主,如今却沦为不入流的杀手。”
“刀疤”顿时变色,忽然惭愧笑道:“阁下见笑了,神刀堂惨遭灭门之祸,唯我个孤家寡人幸免于难,只能靠杀人越货维持生计。”他说着将书生打量了一番,笑问道:“原来阁下也是江湖人,不知如何称呼……”
“天涯游子君莫问,浮萍漂泊本无根……”
“哈哈,好个无根的浪子。”“刀疤”说着踱步走到墙边拔出九环钢刀,又道:“今天这闲事公子最好别管……”“刀疤”话音刚落,却闻书生答道:“管又如何?”
“刀疤”两腮横肉栗然一抖:“那就先问过我这口刀吧!”他话刚出口,钢刀已赫然朝书生当头砍去,见他一动,舱内其他五名汉子立马抄起各自兵刃困向书生。却见书生缓缓抖动肥大的衣袖,忽见袖中银光一闪,已从中滑出一把形如冷月薄如蝉翼的三尺短刀,银光游走,彷如一匹咆哮的白狼,疯狂的撕咬着眼前的猎物。
“刀疤”六人联手齐攻,却进不得书生半分,“刀疤”心中大骇,抡起钢刀便朝着书生拦腰斩去,书生却依旧不闪不避,竟以短刀迎向“刀疤”手中厚重的刀锋,果不其然,书生手中的短刀哪里顶得住那厚背刀的冲力,立时火光四射而出,短刀“唰”一声从书生手中倒飞而出。
此时只见书生猛然一个转身,以左手抓住腾空的刀柄,霎时间只闻“噗”地一声闷响,“刀疤”的颈上已多出一道血痕……
游船依旧在湖心荡漾,那艘小船却早已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书生盘腿坐在船板上,手拿一块已被血迹染得猩红的丝绸罗帕,轻轻擦拭着另一手中寒光闪闪的短刀。他抬头望向远方,忽然凄惨的一笑:“人命薄如纸,本是六个活生生的汉子,如今却成了六具尸体,被风吹到哪里就要葬在哪里……”
正说着,碧落已缓缓走出舱来。“公子亲手杀了他们,现在却为他们惋惜,这是何道理?”书生回首一笑,答道:“我若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放过我吗?”书生说着将擦拭干净的短刀又藏入袖中,接着道:“道理?成王败寇便是这世上唯一的道理。”
碧落点点头,又问道:“公子方才用的可是双绝刀法?”书生一愣,转而笑道:“姑娘好眼力,不过这双绝刀法已近失传,姑娘又怎会认得?”
碧落笑道:“小女曾听家父提过,说这双绝刀法乃是江湖中最诡异多变的刀法。相传此刀法由一代枭雄轩辕圣君所创,后来刀法秘籍却无故流落到杀手组织七凶会中,之后便因它掀起了一场江湖浩劫。此刀法无招无式,苦练十年却未必有所小成,一般刀法只注重单手修行,而双绝刀法的精髓却是双手双绝出其不意,凡习此刀法者,不单要反应迅速,双手更要敏捷有力,无论左手右手,出刀都要又快又准,才能将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使人防不胜防……”
书生禁不住又将眼前这位朱唇素手含笑而立的姑娘从新打量了一番,方才豁然笑道:“姑娘如此见识广博,莫非已猜到了在下是何人?”碧落微微颔首:“实不相瞒,此次我正是为寻公子而来……”碧落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面上已现出一丝嫣红:“却没想到,传闻中冷血无情的兰花公子竟是这般温文儒雅;更想不到,我苦苦寻不到的人竟无意间救了我的性命……”
世上令人想不到的事本来就很多,不只碧落想不到,天下间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位俊朗的文弱书生,竟会是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杀手——欧阳兰呢?
风渐停了,清晨的薄雾也渐渐散开,船儿浮在如镜般平整的湖面上,搭配着远处岸边苍翠的山林和林中偶尔惊起的几只伶仃的飞鸟,宛如一幅名家笔下的泼墨山水,放眼望去,一切皆是安然自得,容山之雅容水之静,不失为人间仙境,却又充斥着盎然的生机……
“你要我杀铁不凡?”欧阳兰微张着嘴,本就淡薄的目光越发冰冷起来,顿了顿又说道:“铁不凡乃是当今武林盟主,若是与他为敌岂非和整个武林为敌?单凭这点,我为何帮你?”碧落咬了咬唇边,答道:“因为你是杀手。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无论多昂贵的报酬我都愿意付。”欧阳兰一听这话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错,他是个杀手。正因为他是个杀手,所以才更懂得生命要比钱财贵重得多。
“还有……”碧落又说道:“你虽是杀手,却只杀奸恶之人,因此天下人才敬赠了你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号……”欧阳兰颔首笑道:“你所说不假,我一生最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过……”欧阳兰好奇般盯住碧落,问道:“铁不凡忠肝义胆名满江湖,他有何该杀?”
“你可认得这个?”碧落从腰间取出一封信函,又道:“此乃三个月前陕南大旱时,户部的拨银赈灾凭据,有印痕为证,你可识得?”欧阳兰抬眼扫了扫信封上的印痕,果然是户部的印记,于是问道:“这印记不假,不过与铁不凡又有何关联?”欧阳兰说着又望向碧落,却不知何时,碧落的脸颊上已满是泪痕……
碧落拾起袖角拭了拭泪水,呜咽道:“家父正是陕西布政使苏赢大人,三个月前陕南大旱,我爹上京恳请朝廷拨款赈灾,皇上恩准,命户部拨出一百八十万两白银运往陕南,然而,从都城到陕南不但路途千里,途中更是贼匪辈出,朝廷却仅派出不足十人的押运队伍随同我爹运送灾银,我爹虽救灾心切,一想到途中那些无恶不作的拦路虎,也只能暗自焦急,不敢运银出京……”
欧阳兰眉心微皱,沉沉开口道:“若我记得不错,三个月前正是铁不凡剿灭西湖水匪的时候吧?铁不凡独闯匪帮,连毙恶匪百余人,如今这事迹已传遍了天下……”
碧落冷哼一声,说道:“不错,我爹返回陕南的前一天,正是铁不凡押送水匪头目入京的日子。我爹与铁不凡本是旧识,一听说铁不凡到了京城,当下找到他所住客栈,请他相助押运灾银,铁不凡倒也未曾推辞,直接应了下来。果然,借着他武林盟主的威望和一手硬功夫,一路上也算太平,谁知运银队刚入了陕南境内,铁不凡便在其他人的茶饭中下了蒙汗药,趁众人昏厥之际,卷走了灾银……”碧落又忍不住呜咽起来,哭泣声越起越高,就像一个受了委屈却没人理睬的孩子,总算将满腹的痛楚倾诉了出来……
欧阳兰从袖中取出丝巾递向碧落,碧落微微颔首答谢,又说道:“我爹醒来后发现灾银被窃,急忙马不停蹄赶回京城禀报,谁知铁不凡却谎称当日运银时自己并未同往,又买通朝中官员和当时运银队的几名官兵为他作证,诬陷我爹监守自盗。皇上大怒,不分青红皂白便当下将我爹除去官职,押回陕西州衙等候发落……等我得知此事,我爹已被关入了州衙大牢,我连夜到牢中看他,我爹才算对我说出了详情,并将这封户部下发的拨银凭证偷偷交给了我,这信里不光记有灾银的数目,还列有户部点派的运银队人员名册,铁不凡的名字也在其中,可说是为我爹平反的唯一物证……谁知之后不等朝廷判决,我爹为证清白,便在牢中咬舌自尽了……我爹一死,铁不凡便猜出信函定是在我手中,于是召集爪牙四处抓我。我本想上京告御状,怎奈铁不凡早已派人先一步混入京中,只等我自投罗网……无计可施下,我只能求助于公子,当今天下能与铁不凡一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公子您了……”
碧落说得肝肠寸断,欧阳兰听得更是怒火冉冉。此时碧落总算停住了哭泣,手中的丝巾已被泪水浸透了大半,只听她颤声说道:“虽说我爹含冤而死,我却直到现在也不明白,铁不凡贵为武林盟主,以他的身份地位又为何会打这一百八十万两赈灾银的主意?”
欧阳兰冷笑两声,满腔的怒火已止不住地在心头翻涌:“这就是欲望。”他忍不住暗叹一声,接着说道:“总有人以为,海上云雾飘渺的远山中藏着无数奇珍异宝。他越这么想,就越想到山上去看一看,因为他早已被欲望所支配,从而迷失了本性。可是当他真的不顾一切驾着小舟出海,然后费尽千辛万苦登上山顶时,却发现,远山之内唯有落花。所谓的奇珍异宝终归是他的妄想。他终于明白,自己曾拥有的一切是多么宝贵,可是当他懂得反省的时候,也许渡他过海的小船早已被海浪所吞噬……他回不了头,最终只能连同自己的贪婪,孤独的枯死在无限的悔恨中……”
“你是说,他已不懂得什么是满足,只剩一味的渴望拥有?”
欧阳兰默默点了点头。
欲望就像一只活在人心中的野兽,有的人得到的越多,就越想得到更多,于是那头野兽越来越大,渐渐的吞噬了人心,泯灭了人性。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又有多少人不是心甘情愿的被贪婪欲望所吞噬呢?
江南烟雨蔽长空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归。江南多雨,淅淅沥沥的雨一下便是一天一夜。雨水滴打在青石路面上,顿时溅起一层层的薄雾,笼罩了整个城镇。雨并不大,却足以打湿江南人的丝绸衣裳,行人便撑起一把把五彩斑斓的纸伞,漫步在这雨雾侵袭的烟城石路上……
天色渐晚,雨滴渐密,行人们匆匆赶着路,都欲早些赶回家去,渐渐的只剩下几只隐隐约约的人影在雨中闪动着。纵使这江南的雨景再美,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迎着寒风一直站在伞下欣赏。
欧阳兰却与他们不同,雨下得越大,他却走得越慢。只见他举着一把淡蓝色的纸伞,正微低着头沉沉思考着,像是在倾听雨滴打落在纸伞上的声音。他两鬓稍白,下颚布满黑灰色的胡茬,看似只有三十左右岁年纪,但从他一双眼中却透出一种沧桑、疲惫的目光,那种目光就像一个已对生活绝望的落魄老者一般,看似苍白无神,其中似乎又隐藏着一段不平凡的经历。
他不是江南人,却已在江南生活了两年多的时间,没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只知道两年前很平常的一天,他便出现在镇上,开了一家名叫飞雪堂的药铺,从此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小镇一步。他不爱说话,也很少去插手药铺的生意,只把药铺全权交给和他一起来到江南的仆人陈福,便整天不是抱着酒壶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到西湖畔边独自沉思,尤其在下雨的时候,总能在街上看见他撑着一把纸伞独自漫步的身影。
若有所思间,他已不觉走进了一条小巷,过了这条巷子便是他的家。此时雨还在下,已比方才还要大了许多,他轻轻叹了口气,侧耳细听起沙沙的雨声,却听得一阵嘈杂。
一阵“啪啪”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子已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欧阳兰定睛看去,只见那女子浑身上下的衣服已被雨水打透,胸前隐隐约约的渗出一片血迹,一头本该蓬松秀丽的长发,此刻因为被雨浸湿的关系,却紧紧的贴住她的面颊。欧阳兰不由自主的朝她面颊上多看了两眼,那是个很美的女人,美得只能用“明眸皓齿,唇若樱花。”这八个字来形容。
她跑到欧阳兰身前突然停住步伐,盈盈秋水般的双眼紧紧盯住他急切说道:“先生救我。”不等欧阳兰作答,只听后面又传来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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