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云的交情,郭宜秋必会先亲自问过你,这便是你接近他的最好时机……”
苏探晴摇摇头:“我与顾凌云的关系江湖上无人知晓,郭宜秋也绝不会因此事对我不加提防。”
擎风侯眼望前方驰马飞奔的林纯,正容道:“纯儿身为本侯义女,岂会令她轻易涉险?既然能让纯儿与你同行,此去金陵只要谨慎从事,必定有惊无险。苏少侠又何需担心?再说本侯曾仔细看过苏少侠的资料,出道两年来出手十六次全都成功,这亦是本侯将这一场大功劳送给你与纯儿的最好理由。”
苏探晴却回头看看站于远方严寒的身影,苦笑道:“若是侯爷想栽培亲信,应该有比小弟更好的人选吧。”
擎风侯自然知道苏探晴所指之人:“苏少侠眼力高明。以严寒的身手,自是足以完成这个任务。但你可知本侯一定让你去却更有一番深意?”
苏探晴不解:“侯爷请讲。”
擎风侯忽长叹一声:“苏少侠为了顾凌云不惜赴汤蹈火、两肋插刀,此举实令本侯佩服。”他低声缓缓道:“你可知本侯少年时亦曾有一位肝胆相照的兄弟,近年来却失散江湖再也不闻半分音讯。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苏少侠与他同是来自关中之故,一见到你本侯便不由想起了他……”
苏探晴心中猛然一跳,擎风侯说得人分明就是师父杯承丈!但如果擎风侯果真怀疑他与杯承丈有关,岂会不记得当年派人杀杯承丈灭口之举,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他面上努力不动声色,口中随口应答:“此人能令侯爷如此念念不忘,可算不枉相交一场。”
擎风侯面现萧索之色,再长长叹了一声:“可叹本侯如今虽是权高位重,却再也无法结交真心朋友了!苏少侠相信本侯也好,不信也好,此次金陵之行全由你自做决定,若是对此事生疑不愿成行,本侯亦绝不勉强。”说罢目光炯炯盯住苏探晴,等他一语而决。
苏探晴听着擎风侯这似是推心置腹的几句话,这一刹间再也分不清他言语中的真假。擎风侯的话令他又想到当年与顾凌云在紫心山峰顶的盟约,不由心潮翻涌百感交集,暗一咬牙终下定决心:“侯爷放心,苏某此去金陵,必将不辱使命!”
擎风侯大笑转身,边走边吟:“所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江湖……”对林纯遥遥挥一挥手,终渐渐远去。
苏探晴仍是呆立原地,但觉平生所见人物,惟以擎风侯最为高深莫测!
而这个令人捉摸不定的武林霸主,以后却必定会成为他最可怖的敌人!
时未寒武侠作品集剑气侠虹第十三章 汉水夜渡碎琼壶
汉水位于豫南与鄂北交界处,北岸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南边却横亘着一片绵延不绝的丘陵。北方气候寒冷,目前虽已是初春时分,枯黄的树梢尖上都冒出一茬茬绿嫩的幼芽,但隔冬不化的积雪仍在这北国大地上铺起了一层素裹银装。
夕阳西坠,古道苍茫。夹杂着冰粒的狂风又开始肆虐,漫山遍野的草木簌簌作响,积在树梢的残雪纷纷堕下,随风飘至半空,又被卷入冰冷的河水中,天地间一片混浊,显得分外萧索。暮色四合,浓云如墨,这种萧索的感觉,也随着这夜色而越发浓厚了。
汉水近岸处仍是冻结,变得狭窄只有十数步距离宽的河道上,疾劲的江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碎冰块奔流直下,击撞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江北岸边遒劲有力地矗立着一株的百年老槐,那老槐不知有多久的年代,粗达丈余,四五个大汉也合抱不过来。树下立有一面石碑,上面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体大字:仙人渡。由此处渡过汉水后,南岸便是襄阳城!
不过此处这里虽有渡口之名,却是不见桥梁与渡船。原来此地本因与襄阳古城隔岸相望,旧名“望襄渡口”,通连着由京城直达岭南的官道,建有木桥以供车马通过,后因河道狭窄,江流湍急,洪水数度冲毁木桥,当地官府便改由数里外重建渡桥,此地便废置不用,反却成了一些私贩者搭船偷渡之处,改个名字叫做“仙人渡”,意是江水劲疾,又无渡桥,只有用仙法或能渡河无虞。
在此初春寒冷之际,江岸边少有行客,渐显荒凉。但在这行人渺渺、寂静已极的薄暮中,在那汹涌湍急的汉水河心中最狭窄处,却有一叶孤舟在当中飘摇不定。
更奇怪的是那小舟虽处在万马奔腾的江水中,却犹若中流砥柱般稳稳不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绳索牢牢拉住船底。看似在急涌的江水中晃荡不休欲要沉没,却几度履险若夷,从浪尖水底中钻了出来。
小舟中赫然有一人,头顶蓑笠,铁衣及膝,手持钓竿,沉腰坐马,竟在这乱石横滩、生死天险的江心中悠然垂钓!
忽有夜鸟惊起,远处隐隐传来马嘶声。片刻间,两骑沿杂草丛生的小道如飞驰来。当先是一匹黄马,骑者一身仆从打扮,身着青衣,头扎纶巾,身材修长,面目姣好,虽只是一个小书僮,眼目顾盼之间,宛如利剪,其中还透着一份俊秀华美的气度。那匹马儿蹿行甚快,嘴角已喷出浓浓的白沫子,一望而知是急赶了远路;第二骑是匹浑身纯白不见一丝杂色的白马,马上人穿着银白色的长衫,一派悠闲雅儒的文士相貌,就像一个赴考的秀才,腰间插了一支翠绿长笛,唇边还隐约可见两个小小的酒涡,甚是讨人喜欢。只是他眉心紧皱,似是正在苦思冥想中。
不问可知,这化装成游山玩水秀才模样的主仆二人正是人称“浪子杀手”的苏探晴与摇陵堂舞宵庄庄主林纯。
他两人在洛阳城外与擎风侯分别后,一路上由摇陵堂金锁城主安砚生带着数百侯府亲兵护送,浩浩荡荡好不威风。苏探晴与林纯皆对这等排场十分不习惯,几度催安砚生先回洛阳,安砚生却推说身怀擎风侯之命坚拒不允。苏探晴知道擎风侯有意如此大张旗鼓张扬其事,好让江湖上都知道他出使炎阳道,纵然炎阳道有所防范,至少按江湖规矩不会于半路上公然下手。何况擎风侯既然施计令卫醉歌与司马小狂等人从侯府中劫走假顾凌云,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找出七色夜盗与卫醉歌的落脚处一网打尽,亦绝不会让他乘隙回洛阳通知司马小狂等人,而且就算他能暗中潜回洛阳,一时三刻也未必能摆脱擎风侯的监视联络司马小狂……所以苏探晴纵是耽心卫醉歌与司马小狂的安危,却只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他只道必是林纯给擎风侯通风报信,想到还与自己勾指为誓,更是对她暗生怨意,一路上的态度十分冷淡。林纯冰雪聪明,如何看不出苏探晴的冷漠,可她本就是心性高傲,当着安砚生的面更不屑找苏探晴问个明白。
其实他两人间本无什么矛盾,只是苏探晴元宵节灯会那日在洛阳城中惊艳一见后,已不知不觉中对林纯暗生倾慕,可事后才知道她竟就是摇陵堂中的舞宵庄主,而苏探晴心目中早将顾凌云的杀父仇人擎风侯视为大敌,加之摇陵堂在江湖上声名不佳,他对摇陵堂中人皆怀有一份潜意识中的反感。心中迁怒于林纯,也不问个清楚便将通风报信的罪名加在她的头上,再看到敛眉夫人执意让林纯与之同行金陵,更是认定她与擎风侯夹杂不清的关系,既是痛惜她不能洁身自好,心中又暗地里偏偏禁不住浮想联翩,这等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态让他浑若变了一个人,面对林纯时再不见往日的潇洒从容,反是总在不经意间挖苦几句;林纯本对苏探晴颇有好感,但她向来被人宠信惯了,又何尝受得了苏探晴这般的冷落,吃几个没趣后亦不再理睬苏探晴。这一路行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僵,形同陌路,若无必要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安砚生护送苏、林两人走了二日后,眼见将到了武当山附近,已接近炎阳道的势力范围,方才带兵返回洛阳复命。同时按擎风侯的命令订下疑兵之计,先派两个身材相貌与苏、林二人十分相像的士卒由官道上往金陵而去,苏探晴与林纯则化装成秀才与书僮,由小道往江南进发。
苏、林二人一路上隐踪匿迹、星夜兼程,到了这仙人渡时已是夜暮时分,人困马乏,计划连夜渡过汉水后在襄阳城中打尖休息。
两匹马儿来到汉水岸边,面对奔流的江水停下步来喘息。林纯眼望四周,目光停在那江心中的小舟上,顿觉蹊跷。她本是一路上与苏探晴赌气,此刻看到那江中垂钓者也顾不得许多,故意提高声音道:“公子啊,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我看这渡口似是荒废已久,如何渡江?”一面又放低声线:“那个小船上的人颇古怪,恐怕有些麻烦。”
苏探晴早注意到那江中小舟,暗中运功看去,只见那铁衣人在飘浮不定的小舟中稳若磐石,一付安心垂钓不管身外事的模样。那钓竿仅露在水面上的部份就足有二丈余长,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黑黝黝的似极沉重,可那铁衣人却行若无事地挥洒自如,只是一双执着钓竿的手臂筋骨毕露,显是臂力极强。他头戴一顶宽大的蓑笠,根本瞧不清楚面目,只看得到他颌下几缕青色长须在风中飞舞,年龄应该不小。
苏探晴暗暗心惊,此人毫无来由地出现在这天险绝地中,偏偏又如此悠闲,显然是有备而来。此地已处于炎阳道的势力范围中,按理说从上月起先是刘渡微将炎阳道盟主“侠刀”洪狂的首级送至摇陵堂,接着炎阳道二护法顾凌云又失陷洛阳,虽然擎风侯严令封锁消息,但江湖上早是谣言四起,炎阳道绝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可这段时间里先有司马小狂夜盗洛阳十数家巨户,又有卫醉歌当街挑战擎风侯,炎阳道却并没有什么行动,可谓极不合情理。以炎阳道素来的作风,不动则已,一动必是雷霆万钧之势!
苏探晴心中思索,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对林纯笑道:“木儿莫要心急,你看那江中不是有一只渡船么?快快将那船家唤来。”两人早就说好,苏探晴化装为秀才,以名为姓,化名“秦苏”,而林纯则扮做是苏探晴的书僮,将“林”字拆开,便以木儿相称。
林纯装模做样对那铁衣人大喊:“那位船家,我们要渡河,你快将船儿靠到岸边来。”
江风疾急,早将二人的话吹入那舟中铁衣人的耳中,他却浑若不闻,仍是一动不动保持着那垂钓的姿势,仿佛千年石像一般。
苏探晴细察四周形势,这一段河道狭窄,以他与林纯的武功策马跃过应该不是难事,只是那船上的铁衣人形貌不俗,贸然显露武功实为不智,沉住气大叫道:“船家且莫生疑,我们主仆二人由京城去江南游玩,只因迷路错过了宿头,今晚必得要赶入襄阳城中。只要你将我主仆二人载渡过江,定会多给你些船钱。”
那铁衣人嘴角似是微微牵扯出一分笑意,却仍是一动不动,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钓竿。
林纯眨眨眼睛,用足令那铁衣人听到的声音对苏探晴道:“公子可别怪木儿多嘴,听说这一路上不怎么安全,时常有强人出没,我看这船家有些古怪,我们可不要遇上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强盗了。”
苏探晴装作急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还不快快绕道而行。”
林纯道:“可眼见天就全黑了,也不知这附近何处才有渡口,若是不能在今晚赶到襄阳城中,我们主仆二人岂不是要露宿荒野了么?”
苏探晴跺足道:“露宿荒野总比落在强盗的手里好些,还不快走?!”他料这铁衣人若是敌人,定是专门在此等候,绝不会任由两人离开,所以这般说以试探对方。
果然那铁衣人举起手来对二人打个招呼,示意稍等,却仍是不发一语。
林纯对苏探晴挤挤眼睛:“这个船家莫不是个哑巴?”
苏探晴摇首道:“木儿不要乱说话。我看这船家能将小船儿停在如此凶险的地方垂钓必有其缘故,倒不如先等他一会。”
林纯一指那老槐下的石碑:“公子你看,这个地方原来叫做‘仙人渡’。嘻嘻,那河岸最窄处不过十余步宽,不如我们放马冲过去,也学学这仙人凌空飞渡。”
江面最狭窄处正中便是那垂钓的铁衣人,若是依林纯之言,他们必要从那铁衣人的头顶飞过去。苏探晴知道林纯有意试探那铁衣人,接口道:“如此倒不失一个好办法,就怕马儿力乏,若是掉到河中,这大冷的天可不是好玩的。”
林纯笑道:“我身子轻些,应该可以冲过去,要么我先试试,公子随我后面就是。”偷眼看那铁衣人,仍是万事不萦于怀的样子,对两人的说话充耳不闻。
苏探晴心想若是与这古怪的铁衣人过多纠缠只怕有变,倒不如速战速决,缓缓点头道:“也好,木儿你小心些。”手中握紧玉笛,盯紧那铁衣人,防他突起发难。
林纯策马退后几步,大喊一声:“船家小心,我可冲过来了。”她艺成后少遇强敌,虽看这铁衣人臂力不弱,却也未放在心上,反是跃跃欲试。马刺轻扎座下踯躅不敢前行的黄马,直冲过去。
谁知林纯策马刚刚奔出几步,忽见河心那铁衣人猛然一提手腕,黑色钓竿破水而出,竟是足有三丈余的长度,一挥之下在空中兜个圈子,看是寻常挥杆,钓丝却不偏不倚地朝着林纯旋来。铁衣人本是静若石像,这骤然一动却是犹若脱兔,黄马的马蹄刚刚踏在结冰的河岸上,足下生寒又经此一吓,蹄下一软已陷入冰河中,速度立刻缓了下来。林纯骑术虽精,却也未料到此突发情况,腰腹用力一夹,想把马蹄从冰河中拔出,但马儿受惊下已是不受控制地人立而起,眼见那钓竿就要击在林纯的头上,林纯口中轻叱,右手往头上轻抹,已将簪在发间的巧情针拔了出来,往那钓竿上搭去……
苏探晴心中震惊。他身为杀手,对于出招时机最为讲究。铁衣人蓦然发动掌握的时机绝好,正在林纯坐骑将渡未渡之际,而且算好了林纯渡河时定有防范,所以采用惊马之策,立刻让林纯陷入被动之中,虽仅是半招已可瞧出这位铁衣人在武学上不凡的造诣。苏探晴不及思索,身形已如烟般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