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雁菲却依然盯紧徐巧芷:“我饿……先给点吃吧……”
柳镜晓赶紧拿过蓝子,看着全冷的饭菜,不由苦笑道:“全冷了……对肚子不好……”
丁雁菲却什么不管,直接拿过篮子用手抓着往嘴里递,吃相极是不雅,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柳镜晓看着她狼吞虎咽,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头望了一眼,正好撞到林楚冷冰冰地问道:“这又是你的什么旧情人……”
燕梵音倒替柳镜晓开托:“是我女校的同学啊……和夫君没有关系……”
这时候丁雁菲已经全部扒完了,意犹未尽地问道:“还有吗?夫君?杨南风你是……”
杨南风这个名字便是夫人给他起的化名,柳镜晓一想这个就头痛,还好燕梵音给她解围了:“雁菲姐,还没饱吗?”
丁雁菲答道:“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你是梵音啊……能再弄点吗?”
柳镜晓当即说道:“先到我家去吧……至少能吃个热饭热饭……”
丁雁菲出身富贵之家,今日听到这话却是喜气洋洋,刚想站起来却被冻得直哆嗦,柳镜晓当即又解下外套给外披上。
燕梵音在学校里和丁雁菲关系很好,她拉着丁雁菲的手问道:“姐姐……三天没吃饭,支撑得住吗?”
柳镜晓却发现丁雁菲现下连双鞋子都没有,只得把自己的皮鞋也给脱下来,只穿了双袜子,完颜玉琢赶紧跑到旁边给他买双鞋子,这边丁雁菲苦笑着对柳镜晓说道:“如果不是那边救济处,早支撑不下去……”
柳镜晓瞧了一眼那边,正有一个救济难民的施粥处,那是他以个人名义请城中富豪出钱救济难民,一听这话,不禁光着脚挤了过去。
那边的难民个个拼命向前挤着只求一碗稀粥,看见柳镜晓这么衣着光鲜的人士也来抢粥吃,不禁横眉怒对,柳镜晓随手拿出一张五元的纸币对救济处的大婶说道:“过年了……让大伙儿多吃点,先想办法买点米吧……”
大婶当即接过钱让人去买柴米,柳镜晓又说道:“给我来一碗粥……”
那大婶当即递过一碗稀粥,柳镜晓一饮而尽,然后光着脚转回过,还朝沈纤巧发了一通火:“怎么回事……这粥简直能和白开水相比了,一点味道都没有……而且一点热度都没有……”
丁雁菲倒说道:“不错了……至少每顿能有一碗粥……不过也只有一碗,想喝上第二碗是不可能的……而且喝上两三天就得到别的救济处!”
沈纤巧也只能合着手没好气说道:“又能怎么办,那些富人是怎么说的……什么?福利!我才不管这一套,我是按效率给工资,至于什么社会公益,本人完全是作为一种权利来施行的……”
正这时候,完颜玉琢已经把鞋子买回来,柳镜晓穿上鞋子,扶着丁雁菲回家,一咱上啼饥号寒,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巨石和钢铁筑成的堡垒矗立于月色之中,天堂和地狱永远只有一尺之隔。
柳镜晓看着这种情景,感想无限,再看着憔悴的丁雁菲,他突然说道:“我想救济所有人……不知道办得到吗?”
丁雁菲摇摇头,轻声说道:“这怎么办得到?你至少先照顾我吧……”
“就凭我是……”顿了一顿,柳镜晓豪言万丈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柳镜晓!”
丁雁菲震惊得连呆在不动,任由柳镜晓扶着,眼前这个人就是柳镜晓?这个打扮成漂亮哑巴女生的人?就是执掌一省的人物?
不过下一刻却是一种深深的幸福,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有热菜热饭热汤,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换洗衣物,至少夫人们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丁雁菲一洗憔悴颜色,显得容光焕发,大家都在听她诉说自己的故事,徐巧芷听得心酸,不禁抹了几下眼泪,就连燕梵音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连脸色凝重,她问道:“雁姐,伯父伯母被赶出家门之后,你就在凭这么点衣物在街道呆了一个多月?”
一个破产家庭的故事总是辛酸的,特别是在当事人的口中讲来特别动人:“你们恐怕不知道吧……我在公园呆的那两个星期,和我们睡在一起的女孩子里,有一个是今年刚刚毕业的北平大学学生,另一个还是个助理工程师……”
这种故事或许很遥远,只是坚定了柳镜晓的决心,他起来说道:“这一切或许都是我的责任吧……纤巧你先拿五百块让人买米,至少过新年不能有人饿死……告诉经手人,如果贪污了一粒米,我砍下他的脑袋!”
事实上柳镜晓的希望完全落空了,经慈善会统计,这一天晚上济南城因冻饿而死总共有十七人之多,丁雁菲继续说道:“据我知道,浪荡的女孩子许多都被迫去作那种营生……一次才只要一角钱……我不愿意,不过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柳镜晓怒吼一声:“女孩子的身子才值一角吗?这就我治下的山东吗?”
丁雁菲倒为柳镜晓开托:“至少对于外省人来说,山东已经不错了……有的地方都在拼命驱赶流浪汉,有的人都是比起他们家乡,这算是天堂……”
天堂?这里离地狱只有一寸之差!
一想到这,柳镜晓抱紧拳头,脸上尽是刚毅之色,目光如电,大声说道:“罢了……就让我放心一博好了,纤巧……现在连同银行可以调度的现金,还有多少库存?”
他说话不比平时的柔弱,尽显男儿风范,倒让夫人们暗地欣喜,就连徐巧芷也没想到他会有如此血性的一面,沈纤巧应道:“白银、黄金连同纸币,总计是一千八百万元……”
“够了……如此我失败了,今天就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个位置上过新年了……”
沈纤巧不了解柳镜晓的意思,问道:“到底怎么处置?”
柳镜晓很干脆:“明天银行不能停业,还有……准备二百万的救济款了,一半直接救济灾民一半解给各县……还了,我原本是除了胶济铁路外,不想大兴土木,眼下这个局面,看来不能搞几个大工程了……”
沈纤巧伸出一双纤手,带着期盼的神情反问道:“哪来的钱?”
柳镜晓也很干脆:“我有钱!”
沈纤巧当即利落地说道:“我知道你有个一个特别账户……但是那个账户已经挪到我这边几百万元了,恐怕现在顶多也就是三四百万元,这怎么够用……”
沈纤巧说的特别账户指的是柳镜晓的私房钱,柳镜晓攻占苏北两淮之后在这一带实行分税制,田赋地丁和大部商业税收交由地方经营,而盐税、铁路收入和矿业收入则收归柳镜晓自行负责,这笔收入在山东财政厅管理范围之外,只有柳镜晓自己进行管理,就连沈纤巧都不知道这笔钱到底有多少。
不过按他估计,这笔钱每年大约是八百万元,主要用于特务经费等账面无法摆平的非法开支,每年节余大约四五百万元,经济危机柳镜晓又挪了五百多万元给沈纤巧应急,现下恐怕所剩不多了。
柳镜晓仍是那句话:“我有钱!”
接着他说道:“五千万元……海州徐州两淮的收入超出你的想象之外……”
沈纤巧大是惊讶,接着她又抹了一把眼泪道:“你连我都不信……”
柳镜晓赶紧赔罪道:“这钱原本是准备万一有个闪失,让我们养老用的……”
“那怎么来的这么多钱……”
柳镜晓这就有些得意了,他坐了下来很是痛快地说道:“我接掌两准盐务之前,每年税入不过六七百万元,其余尽入安徽商人的手里海吃海喝……我接掌海州之后,每年的两准盐税可是将近两千万,再加海州的磷矿,陇海路的铁路收入……不拿下两千五百万,我也脸上无光啊!”
沈纤巧不由拍掌叫好,接着众女都是展现笑颜,个个欢天喜地,就连徐巧芷也是兴高采烈,只是沈纤巧又问道:“千万不是存在哪家银行……那样的话就白搭啊……”
柳镜晓这就更得意了,特别是看到徐巧芷展现欢颜,他笑道:“我哪有那么呆啊……全是硬通货,黄金三百二十万两,白银八百万两……”
这时候徐巧芷听出名堂来了:“眼下可不止五千万了……”
柳镜晓猛地一拍脑袋,连声赞同:“我真糊涂……我怎么忘记了我买的时候金银比价是一比十一,现下金价大涨,却是一比十六都不止……现银一两可折合现洋一元四角,这差不多就是八千万元啊……”
沈纤巧脑子更活:“镜晓……你不能光算这现金的数字,你忘记了,有了黄金白银,我就可以作为准备金发行纸币,这八千万元的准备金就是发行五亿圆都不成问题啊……眼下的挤兑危机可以应付过去了!”
柳镜晓连连摇头:“几年没经理财务,业务都不熟悉了……还是纤巧比我强……”
沈纤巧脸上很平淡,可内心却是开了花,她又问道:“这笔黄金白银存放在哪里?”
柳镜晓答道:“就是陆军十七师第一特别监狱……别人都以为我专门建了监狱去关萧马熊和萧如浪,哪里想得到我的用意所在啊……”
这时候徐巧芷突然站了起来,欲言又止,最后她脸一红,拉着柳镜晓的手说道:“我有一个法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柳镜晓难得有机会能和徐巧芷如此亲近,当即乐道:“只管说……反正都是一家人了……”
徐巧芷白了柳镜晓一眼,却没生气,她说道:“我是燕京大学的毕业生,就学泰西经济学的一派……依我所学,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山东明年有一亿元的财政赤字……”
柳镜晓那可是吓得不轻啊,山东省的财政预算从来没有超过四千万元,他知道徐巧芷所学属于泰西经济学的邪门歪类,强调国家干涉经济,和柳镜晓兴奉的守夜人理论完全对立。
他想要站起来说话,脚竟软得站不起来,嘴里自言自语道:“一亿字的财政赤字……或者是我疯了,或者是你疯了……千万不要再提起了!”
徐巧芷没说话,只是眼神有些黯然,这般神态柳镜晓许多年前在另一个女孩子也曾见过,勾起无数心事,他不禁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但愿是我疯了,或者你疯了……不就是一亿元的财政赤字吗?”
接丰他又重复了一次:“如果我失败,今天恐怕是我在这个位置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恐怕我也是山东的最后一任督军了……我听巧芷的!”
到了现在,他终于肯承认自己就是山东实际上的督军了。
而徐巧芷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迷醉。
第26章 复兴
中国的特色落实领导的指示先不管效果,也可以不执行,但是绝不能过夜,柳镜晓既然一声下令,无论是什么级别的干部都得从家里赶回来。
首先是柳镜晓到议会作个报告,“我要求议会给我足够的授权,度过眼下这个经济危机”,反正议会就是柳镜晓的提线木偶,哪怕柳镜晓要大开杀戒也会一起鼓掌表决通过。
接着就是炮制一系列法案,柳镜晓最需要的是跳过金融管制降低准备金低率,议会在吵乱中通过了决议,甚至加上了一条允许柳镜晓以实物充作准备金的条例。
柳镜晓办起事来雷厉风行,议会的事情一了结,他当即骑马跑到济南中心广场进行演讲,他那有力的声音在广场上浮现:“我已经得到省议会的充分授权,我将带着山东渡过这一切苦难……我和你们共存亡同命运……”
并没有多少掌声,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只到柳镜晓的演讲快要结束的时候,人群中才有相互耳语:“是柳镜晓啊……”
他的演讲很能鼓动人心,不过在眼下这个地言,即使柳镜晓就一把火烧了省议会,也有人叫好,因此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在沉寂之后发出轰雷般的响声。
他在广场上对着所有人保证:“我向所有人保证,明天济南的银行绝不停业……”
与他演讲的同时,山东印钞厂也灯火通明,这个晚上山东印钞厂竟然添雇了三百名职工,开动机器不停地印制纸币。
这个命令是柳镜晓在议会通过之后抓起一支笔签署,按照沈纤巧的说法“山东的命运就系在这个命令之上”,甚至连新印模都来不及刻制,直接沿用旧版,在清晨已经印制出第一批纸币,直接在军队的护送上送往市内的各个银行,而济南车站已经有一列专列在等候,随时准备把印制出来的发往各地。
接着召集文武官员连夜召开会议,他一进门就对陈方仁说:“我要求征召十个徒手工兵团,一月五日一定要到营房报到,集训两个周就要投入使用……”
陈方仁一呆:“那太急了吧……”
柳镜晓解开新买的风衣扔在一边,直接坐在会议室的上首大声:“怕什么!干部总抽得出来吧,我又不是让他们去作战,只是让他们搞工程建设而已!”
陈方仁当即估算了一下:“全师共有六个工兵营加十八个连工兵连队,再从工兵学校里抽调出一部分技术骨干,团架子由学校和各团联合搭建好了……应当没问题!”
“这十个团架子一月六日一定要搭起来,工兵技术可以到工地之后组织教导队学习,物资器材由战略诸存里领用!”
陈方仁倒有些为难:“战略诸备库存刚刚建立起来,恐怕……”
沈纤巧倒听出名堂来了,她算是明白柳镜晓那个特别帐户的关健所在,五千万元的养老金别人或许信,她是绝对不信的,这么多黄金白银到时候转移十分不便,还不如在上海买些房产弄些存款。
山东四面都是敌人,柳镜晓的口号是“要打仗,打大仗,打全面战争!”,既然如此就要预作准备,眼下山东只有正规军步兵十二个团又骑兵四个团又炮兵三个团及教导团,战时哪能应付过来,因此建立一套颇为有效的动员机制。
根据沈纤巧的了解,柳镜晓诸备的战略物资足够山东使用三个月,库存弹药两个基数,武器、资材可以立即武装起十个十分完整的步兵团,而这五千万元的黄金白银应当是作为战时应急诸备,看来柳镜晓是把老本都掏出来了。
不过大伙儿都把思路落在柳镜晓组建这十个工兵团的用意上,难道柳镜晓要大兴土木?
果不其然,柳镜晓大声说道:“把各部门报上来的预算拿过来,我今天晚上就把明年预算搞定!”
中国的预算制度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制度之一,每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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