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通知你一声,巡阅使大人决定这次攻鲁我们直系不参加。”
杨林翼眼中闪过精茫,沉声反问道:“这是明帅的意思还是云帅的意思?”
陈云杰口中所说的巡阅使大人,也就是直系名义上的领袖曹明,这位小贩出身的明帅才干实在不堪大用,但曹明为人宽厚,手下又有陈云杰一位能文能武忠义无双的大将,才勉强坐上直系领袖的位置。
陈云杰率直系一战而败南军,二战败鄂,三战败奉,成就了他的不败威名,直系势力亦是如日中天。但两人权势既重,曹明与陈云杰难免有些磨擦,闹得很不愉快,杨林翼这句正问中点子上。
那叫小吕的抢答道:“当然是曹明的意思了,云帅,你既称一代人杰,为何屈身一小贩之下?”
没等杨林翼发话,岳钟林抢先训斥道:“住口,小吕你越来越能耐了!想必是人格道德已胜云帅,宽厚气度超过明帅,磊落胸襟胜过杨督军,只可惜今日还是个旅长……”这顿训斥足称尖酸刻薄,训得小吕满脸通红,但陈云杰的回答完全出乎杨林翼的意料:“没错,明帅确实收了柳镜晓的好处,改变了主意,不过这是政事堂和国会的意见,也是我的意思!”
“你是说?”
“你应当明白……我和他们一样,也不想此时动兵,北方有强夷来犯,奉军败北,这时候出兵,只能让外人得利。”
自共和创建以来,共和的文官制度就改为考任政绩制。这一制度很大程度杜绝了任人唯亲,建立了一支在政治上相对中立的专业文官队伍。
虽然各部正副司长以上官员都由中央交国会任免,但这以下的文官则不由政权更易的影响。而文官们和处于弱势的国会,加上十三师这支特殊部队,长期以来结成松散却又牢不可破的三角联盟,它并不只对任何一方表示忠诚,他们效忠的对象只有共和国本身。
历任军人政权也想改变过这一制度。几位冒险者在即将成功的边缘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统治的合法性,甚至因此倒台,所以这个联盟,有另外一个名称“天下浩然正义之气”。
共和以来,内阁更易不断,军人干政屡见不鲜,但这一制度始终保持下来,共和近百年间战乱始终不息,但外能开疆拓土,内则政通人和,这一制度实在功不可没。
其时奉军惨败于黑龙江北,两旅之众全军尽没,大战一触即发,所谓的“天下浩然正义之气”不希望这个时候,再爆发一场大规模内战,消耗国力过巨。当年征新罗之役惨败,关健在于直奉战事突起,国力损耗一空,以致后援不继,最终导致出征各师个个残破不堪。
陈云杰处处以关云长自许,自视颇高,这时候内战再起,舆论上将会十分被动,他在内心里并不想打这场内战。
当然,除了天下公器之外,大家的小算盘也打得不少。共和以来,中央财政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局面,原因一则是各省自行截留财源,二则因军事开支太大,中央预算中军事支出从未低于百分之三十,高时更可达到八成以上。
这样一来,文官们的收入便始终无法保证,公务人员工资被拖欠半年以上是司空见惯的事情,逢年过节给辛苦了一年的官员发点奖金,还要以国家信用为担保发行公债。共和七十年间引发政府危机的七五公债事件(这笔公债总发行额为七百五十万元,故名),就是政府方面将原来改用发放工资的公债收入挪用于军事开支,揭不开锅的文官进行总罢工,最终导致内阁总辞职。
柳镜晓养兵二十余团,所部颇有战力,又与江苏李定远同属鄂军余脉,攻鲁之役难免会演变成又一次直鄂之役,即使以乐观估计,军费开支亦在三千五百万元以上。
这样一笔庞大开支,难免会挤占公务人员的奶粉钱,而直系执政以来,聚财之术远不如鄂系,中交两行甚至出现一千多元的垫款数字,所以公务人员反战声音极其强烈。
当然陈云杰和曹明也狠狠敲了柳镜晓一笔,所以在告辞前,陈云杰特意加重语气对杨林翼警告道:“过两天,柳镜晓将会在国会公开演讲,我不想出任何意外……”
第15章 胶东战局1
“司马!”丁宁和李何一两人一齐带着几分惊喜叫道,锐气十足的军官敬个军礼道:“司马勘来迟一步,还请丁司令和营长原谅!”
李何一是定边军时的老营长,司马勘当时正是他手下的三个连长,不几年功夫,这位旧日下属已做到副旅长兼参谋长的位置,晋升极速,想到这一点,李何一不禁有得意之感,道:“司马,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海州吗?你来了,淮北的防务怎么办?”
司马勘笑道:“是啊,这次一收到叛乱的消息,旅长立即让我带一个团过来,淮北有旅长坐镇,李定远占不了便宜!”
丁宁:“那敢情好!我马上派人把你们安顿下来,来了多少兵力?”
司马勘答道:“这次来得急,加上找不到那么多船,所以团属的两个炮兵连和一个步兵营没有来,我只带了一个团部连和两个步兵营,总共七个连一千一百人。”
丁宁道:“好!这次大家主动派兵过来,等师长回来,想必是十分高兴,现在第二旅来了一个营,第三旅因为防守杨林冀,只来了一个半连,再加上我带来教导团的两个炮兵连……大约多了两个团的兵力!”
李何一也道:“司马,你来得正好!不过我担心,淮北只有两个团又一个营,再加上海州一个税警团,兵力是不是单薄了些?”
“营长你放心好了,李定远所部的团营长和我们多有来往,他们都表示,老鄂军不打老鄂军。”
“何况海州垦区的棉花长势说不出地喜人,加上今年棉价大涨,垦殖公司的老弟兄们个个喜上眉头,磷矿又获利颇丰,所以就是李定远来攻,我们全旅都说了,为了这些红利,非要拼到一兵一卒不可。”
柳镜晓自上台以来,因为十七师属于客军,为打好根基,取轻税薄赋之策,山东赋税之轻为近数十年所仅见。全师军饷开支全赖于淮北接济,淮北岁入可谓全师命脉所系,所以十七师宁可得罪李定远,也要占据淮北之地。
“煮海之利重于东南,而以两淮为最,所以也不能不加以小心,司马,替我打电报通知你们旅长一声,我从鲁南增调三个骑兵连过去。”
“多谢丁司令官!”
“快!快!快!”林一尘大声催促着,几位长老投来赞许的目光,在行军中林一尘已充分表现他的统率能力,这几位长老正在考虑是不是推荐林一尘继任家主的位置。
长长的队伍形成了一条混杂的人流,林一尘所统率的这支部队是胶东四大家派出的三支部队中最寄以重望的,甚至有好几位德高望高的长老亲自压阵,他们的目标是登州。
虽然这个部队临时编组而成,很多士兵前两天还是农夫,林一尘也无从知道这些新兵到底能发挥多少战力。但林一尘对自已的第一团绝对有信心,这个团是胶东自卫团十二个团中兵力最多、训练最佳、装备最为精良的一个团,第七团的战力在胶东自卫军也堪称一流,只有第九团稍弱一些,这个团的新兵超过六成。
斜目看了一眼自已的肩章,到处都是羡慕的目光,那可是两颗将星啊(虽然这是临时晋升的中将,临时军衔是不受到将军府承认,林一尘的正式军衔仍是中校)……胶东自卫军……不,现在的胶东讨逆军第一师中将师长林一尘非常满意,自已手下的三个团总兵力超过九千人,而困守登州的柳军不足两千,不是如何取胜的问题,而是如何快速取胜的问题。
按照四大家事前联合制定的计划,三路大军席卷胶东各县,然后再合兵一处分四路直接进军济南,同时李定远部自淮南攻淮北,杨林翼在河南策应,直军从河北沿津浦路南下,只有三万余众的十七师无法抵抗这数十万大军的巨流,四方将联手将落伍于时代的柳镜晓逐出山东。
以后的山东,将是我们四大家的天下,巧芷,我一定要用最豪华的婚礼来娶你!
“呯!”一声枪响打断了林一尘的美梦,林一尘举目一瞧,两侧的山上已经出现了六排绵长的卡其色身影,队伍的最前方挥舞着橙色战旗,敌军!
“敌袭!”“敌袭!”前卫的斥候高呼,林一尘麻利地拔出随身的手枪,高呼:“准备战斗……”
但对方并没有给自卫军反应的时机,一阵密集的排枪声响起,在前阵的林家子弟飞溅出无数血花,造成相当的严重伤亡。
“呯”一声巨响,林一尘朝天开枪,大声叫:“开火!”
军官们仓促组织还击,但效果不佳,有的士兵直接抱着头躲在地上,柳镜晓军密集的排枪如雨一般,正帮助死神收割着廉价的生命。
即使是第一团的老兵,从背上拿下步枪,然后取出子弹,然后咬破纸包装,取出通条装弹,然后再举枪开火……而敌军已轮射了近十轮了。至于临时补充的新丁吗?光是从战场上,乱跑乱跳的人头就知道他们的“优越”表现,甚至冲乱不少老部队。
“柳镜晓部以排枪著称,弹密如雨,步卒训练有素,每分钟发弹可达六发……”
林一尘和自卫军的军官们素来认为关于十七师的这句话吹牛,步枪射速怎么能达到六发,即使是自已最精锐的第一营,步枪每分持续发弹不过二分左右……但是今天在敌军的枪口之下,才意识十七师排枪之恐怖,敌军的发弹速度,恐怕不是六发,很可能是八发,不,十发……
但没有时间让他感叹,他右手出指挥刀,猛地一挥,大叫道:“第一营!进攻!”
“第一营!进攻!”第一营的官兵大声回应,这个营是全自卫军的精锐所在,全营近千人,虽在敌军突击下伤亡两百余人,但建制尚能保持完整,士气亦能维持相当的水淮。
林一尘亲自在后押阵,笔直的三列阵形无惧向敌军冲击。
在敌军的射击下,虽然伤亡较敌军为大,透过浓重的硝烟,敌军的阵列也不时有人倒下……
双方的距离很快缩短,第一营很快即将攻到山顶,对对方的神态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开火!”在密集的枪声过后,敌军中痛苦的呻吟对于林一尘来说,简直如同仙乐,大叫:“上刺刀”,准备和敌军展开肉搏战,至少要让部队突围出去,但胜利女神并没有给林一尘机会。
第16章 胶东战局2
“轰!”伴随着巨大的响声,进攻的第一营阵形中间出现一个数米的空洞,地上多了焦黑的几具尸体,还有十来名士兵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新锐的洋造六磅炮?
林一尘猛地一震,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惊天动地的连续巨响证实他的想法,炮弹接连落在冲击的第一营之中,在队形中造成恐怖的伤亡。
第一营原本不高的士气也无法维持,军官的高呼也无法唤回向后奔跑的士兵,自卫军仅有的一次反击就这样半途而废。
见此情形,司马勘振臂高呼,右手军刀一挥,左手持新换的进口左轮手枪,身边的旗手举起橙色战旗,鼓手敲响了进军令,几百条精壮的汉子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分成五列向林家军杀去。
山谷两侧的敌军越来越多,枪声也越来越密集,林一尘真想杀了那个声称登州全境只有两千之众的徐家家老,什么两千人……光这两侧的敌军恐怕就不下四五千之众。
开战刚过十分钟,胶东自卫军的意志已经宣告崩溃,一个参战的十七师军官回忆这一仗说:“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山谷中马嘶声、惨叫声、叫喊声、哭声、枪声、炮声混成一团,自卫军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林一尘左手挥刀,右手持枪,大声喊叫,企图组织起一次有效的组织,但身边的士兵对他的叫声丝毫未闻,拥挤的人流使他寸步难移,入目处到处都是涌动的人头,失望至极的林一尘,只觉天旋地转,大叫一声,闭上双眼,手中的黑色手枪已经对准自已的太阳穴。
但一闭上眼睛,巧芷的身影就在脑海中浮现,左手不由抖动起来。
“快走!”张开双眼,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视野之中,只见他左脸有一道深深的刀疤,这刀疤汉子向后一拉马缰,拥挤在大路上的溃兵在这汉子的大刀威吓之下退到两边,在被压抑许久的健骑顿时欢快的飞奔起来。
这人是?林一尘泛过疑问,就在这瞬间,双马交错而过,那汉子连呼几声,但林一尘只是隐约听见:“巧芷……照顾……”
健马仍在飞奔,林一尘突然想起徐巧芷提过这刀疤汉子,正是徐巧芷的追求者之一,不过还是自己最终夺得美人归,不由回头看那刀疤汉子,正好见他高呼一声,亲自挥舞军刀,朝着敌军枪林弹雨冲去。
见此情形,立时明白对方心意,拼命催动铁骑,健马如风一般驰奔。
“大胜啊!”一名参谋带着兴奋的神色,向山顶上的三位长官高呼:“报告丁司令官、旅长、司马参谋长,现在战果统计出来,我军亡二十九人,伤一百零七人,毙伤匪军一千七百余人,俘匪副师长以下七千余人,仅匪师长林一尘等百余人逃脱。”
司马勘脸带得意之色:“这次还多谢丁司令和老营长让我们吃肉,光俘虏就抓两千多。”
李一何望着被押下战场的俘虏,眼中则充满藐视的目光,说道:“如果不是司马你的部队能打,我也不会让你们主攻,不过这等民团,还想和我们师长争夺山东,做梦吧!”
“老李,不要小看胶东四大家,他们在胶东经营有年,算得上根深蒂固,如果我们稍有失误,这些土匪一有机会,更会如春草复生一般!”说到这,丁宁刻意压低了声音:“师长这次去北京之前,给我的指示就是连根拔起,寸草不留!”
这句话决定了胶东四大家此后数十年的命运。
如果说第一师的失败还情有可愿,第二师向威海的进攻则是一塌胡涂。这个师也是临时由三个团编组而成,全军约八千人,其中近三分之二是新丁,老兵只有三千人不到。
和第一师不同,这三个团分属三家,三个团长平时见面就是吹胡子瞪眼,谁也不服气谁,师长在他们中间产生简直是天方夜谭。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临时由林家的长老林白衣来出任师长。
这位林白衣师长,贩过海货,跑过关东,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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