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秀放大嗓门,粗声粗气说道:“大哥,你的早餐和午餐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早餐是山芋,加了糖又香又甜。午餐是一只烤山鸡,吃不完还可以留到晚上吃。”
檀羽冲道:“你这是干什么?”
钟灵秀道:“咱们也应该添点东西了,今天是‘外面人’说的中秋节,又是那小镇的墟期,我想去凑个热闹,要打听消息也容易一点。”
檀羽冲道:“只怕剩下的金豆已经不够你换东西了吧?”
钟灵秀道:“这次我是去买,不是去‘换’,上一次我已经把一颗金豆换了十两银子,足够我买东西啦。大哥哥,你想不想吃月饼。”檀羽冲道:“月饼吃不吃也罢,我可有点担心——”
钟灵秀道:“这个地方是不会有人认识我的,而且别人都在忙着买东西过节日,也没人有那闲心来注意我。市集越热闹,就越容易混得过去。”接着笑道:“上次我只能偷偷摸摸去换东西,虽然不是小偷,也像小偷一样提心吊胆,好不气闷。今儿我可以大摇大摆去趁墟了,大哥哥,你就让我去舒展一下吧。”
檀羽冲心里想道:“好呀,你现在也懂得寂寞是什么滋味了。与世隔绝,那日子总是过不惯的。”他本想指着她过去说过的话取笑她几句,但转念一想,这样花样年华的小姑娘陪伴自己忍受这空山寂寞,却是不忍取笑她了。
钟灵秀走后,檀羽冲回味昨晚清事,心绪不觉有点不宁,不知今后是否还能与她兄妹相处。但想起她刚才还是那样纯真无邪的态度,又稍微心宽一些;心道:“或者只是我的多疑吧?”
他本来每天一早就要练功的,但今天却有点两样。早餐吃过了,午餐也吃过了,他还是闷坐窗前,浮想连翩。不知怎的,上次钟灵秀下山,他虽心中挂念,但这一次他却是更加盼望她能够早点回来。日头刚刚过午他就在窗前遥望了。“这是否只属于兄妹的关心呢?”他忽地在心里自己问自己,连他自己都感到怀疑了。他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若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防止也防止不来,只能一切都听其自然吧。”
正自情思惘惘的时候,他忽然好像听到人声。
“秀妹不会这样快回来吧?”他凝神细听,声音从屋后面的树林传来的,不只一个人。他虽然半身不遂,但内功已经恢复几分,伏地听声,还是可以比常人听得更远。来的是三个人,边走边谈:“那是谁的尸体?”
“是咱们总兵的卫士。去年总兵差他上京办一件公事,他顺便告假还乡,却了年多,一直不见回来。”
“你不会认错?”
“绝不会错,他曾在作战中受过伤,额骨被砍了一刀的。尸身虽然腐烂,额骨的伤痕还在。”
“他的武功怎样?”
“在我们这个边关,他可以算得是十名之内的勇士。”
“如此说来,能够杀害他的人料非等闲之辈了。”
“你们不用猜疑了,依我看一定是那小子所为!”
听到此处,檀羽冲心里想道:“原来秀妹去年杀的那个军官给他们发现了。”又想:“这三个人虽然是一伙的,但身份却好像各自不同。第三个人说的那个‘小子’,恐怕就是指我了。”
第三个人冷笑道:“你怕他是贝子,我可不怕。莫说他祖父那代早已成为钦犯,即使他还是世袭的贝子。我也不能买他的帐。”
“不是怕他,但听说皇上还是要用他的。”
“你少担心,他得罪了我们王爷,又做出这等叛国的为,皇上也庇护不了他的。有王爷撑腰,我们只管先斩后奏!”檀羽冲心道:“原来这个人是完颜王府的,怪不得他最猖狂!”
第二人道:“但听说你们的格格可是他的老相好呢?”
“格格还能大得过王爷么?何况她还只是干格格呢!王爷表面宠爱她,那是因为她还能替王爷办一点事,但其实亦已暗派人临视她的了,她若是敢替那小子出头,她先就自身难保!不过,檀贝子的武功是非同小可的。”
第二人打哈哈说道:“这层你们不用担心,那日千柳庄之战,他被我们庄主打了一掌,据我们庄主说,纵使保住性命,只怕也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檀羽冲料想逃不过,索性坐了起来,貌体悠闲地吹起箫来。
箫声一起,这三个人飞快的就来到了。但他们听见檀羽冲的箫声悠然自得,一时间倒也不敢鲁莽从事。
这三个人面面相觑,猜不透檀羽冲摆的是不是空城计。
那王府武士冷冷说道:“檀贝子,这个地方怎能是你们贵人住得惯的?嘿嘿,即使你愿意,我们王爷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呀!实不相瞒,我是奉了王爷之命请你上京共享荣华的,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檀羽冲道:“哦,原来你是奉了王爷之命来请我的,很好,那么就请你把一句话给我带回去。”
那武士道:“你说!”檀羽冲道:“请你告诉王爷,在我眼中,狗窝也要比他王府好些、”弦外之音,即是骂那武士不过是条狗罢了。
那武士变了面色,“哼”的一声说道:“檀羽冲,你当真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檀羽冲淡淡说道:“敬酒也好,罚酒也好,你都恐怕还没有资格叫我喝吧!”
那武士气得双眼发白,但他顾忌檀羽冲的武功了得,心里想道:“他敢如此倔强,只怕所受伤未必有如柳元甲说的那样严重!”怒在心头,一时之间,也还未敢莽撞。
第三个说话的是那个千柳庄的门客,他的额角有伤疤,在他阴测测发着冷说话的时候,牵动伤疤,越发显得可怖。
那门客阴测测的说道:“檀贝子,我也要多谢你,多谢你手下留情,只是给我留下这个伤疤。”
这个门客就是那日在千柳庄之战中,趁着檀羽冲和柳元甲交手,无暇兼顾的时候向钟灵秀突施偷袭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他头上的伤疤,是檀羽冲用一枚铜钱打伤的。不过,比其他二人,他确实是已经算得“幸运”了。另外那两个人,一个给檀羽冲用大摔碑手摔得半死不活,一个则业已死在钟灵秀的手下。檀羽冲道:“你知道就好,难道你还要来讨赏钱么?”
那门客喝道:“檀羽冲,你是门缝里看人,忒也把人看小了!大丈夫帐目分明,你那枚臭钱,老子加倍还你!”
一抖手,三枚铜钱向檀羽冲掷去。檀羽冲似乎慌了手脚,缩低了头,铮、铮、铮三声连珠响过,那三枚铜钱落在桌上,嵌成—个品形。那门客哈哈大笑,“檀羽冲,你在千柳庄的威风哪里去了,怎的竟变作了缩头乌龟?”
这一来,那个王府武士,胆子登时壮了,心里想道:“檀羽冲如果还有半分武功,焉能容忍如此侮辱?”喝道:“檀羽冲,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吗?给我滚出来吧!”
檀羽冲苦笑道:“何必催得如此急,你听我吹完这支曲子再走不迟!”那武士道:“哼,我倒要看你还不什么花招?”他见檀羽冲好整以暇,毕竟还是有些顾忌。那门客却是报仇心切,冷笑说道:“我已经知道他是装模样样,还怕他作甚!哼,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檀羽冲,你变成缩头乌龟,老子也能把你抓出来!”他用的兵器是一个连着铁链的钢爪,放尽了可达三丈开外,一
抖手,钢爪飞出,檀羽冲一侧头、“咔嚓”一声,钢爪打着他坐着的那张椅背。
这一抓虽然没有抓伤檀羽冲,但已是迫使他“露了底”了,那武士心头大喜:“原来他果然半身不遂!”他的功夫本来就比那门客高得多,怎能甘受那门客嘲笑,当下一声大喝。“这杯罚酒,你是喝定的啦!”冲进茅屋,一刀就向檀羽冲劈下去!
那军官叫道:“刀下留人,不可胡来!”
但已经迟了,武士那一刀已经劈下去了!不过,刀锋稍稍偏了一些,他不是砍檀羽冲的脑袋,而是劈他右肩的琵琶骨。
琵琶骨若给破碎,多好的武功,也要作废。
刀出若风,势劲力猛,那军官大惊失色,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盼望这一刀只是毁了檀羽冲的武功,而不至伤了他的性命了。
檀羽冲好像给吓傻了一般,还在吹箫,他避得开这一刀吗?
日落西山,钟灵秀踏着晚霞回来。她的秀脸也像晚霞一样艳丽。
这天她在那小镇做了一件自鸣得意的事情,想到开心之处,还忍不住要笑。
忽听得亨亨卿卿之声,不像虫叫,钟灵秀有点奇怪,抬起头望去。
她刚抬头来,陡地就听得有人喝道:“咄,什么人,给我站住。”
只见有两个人正好向她走来,一个是金国军官的服饰,一个是额角有伤疤的大汉。
军官她没见过,那个千柳在门客可是和她交过手的。她禁不住大吃一惊,不敢作声了。
她得檀羽冲传授武功,将近一年,早已是今非昔比,她的吃惊,并不是害怕敌不过这两个人,而是害怕给他们识破,那就会连累了檀羽冲了。那门客的足部好像是受了伤,走起路来一跛一拐,但还是走得很快。他走到钟灵秀跟前,定着眼睛看她,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说话?是哑巴吗?”
钟灵秀正自心想:“装哑巴倒是个好生意。”心念末已,只见那门客已在把腰刀拔了出来,冷冷说道“你想装哑巴骗我,好,且待我砍你一刀试试,看你是不是哑巴!”
钟灵秀不知这是江湖上常用的恐吓手法,心想可是不能让他试的,便道:“你是生客,我没有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
那门客厅出她是捏着嗓子说话,越发疑也说道:“你是住在这山上的吗?”
钟灵秀道:“我家三代都是在这山上打柴的,你是什么人?”
那门客哈哈笑道:“这下子你可露出馅儿了,这山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家?你是给那姓檀的小子来送食粮的吧?快说实话,否则我宰了你!”
钟灵秀心头叫苦:“原来他已经知道我的大哥哥是躲在山上的了。”
那军官倒是不想多事,说道:“说不定密林深处是还另有人家,咱们未曾发现。”那门客道:“你瞧她这模样像个打柴的么?我瞧她倒是像个大姑娘!”钟灵秀女扮男装,虽然业已改容貌,但十分纤细,一看就知不是干粗活的。
钟灵秀变了面包,强作镇定,喝道:“胡说八道,我没工夫和你纠缠,让开!”她用假嗓子说话,一急,装男声更加不像了。那军官也是不觉起疑和那门客一样盯着她看了。
那军官也看出来了,说道:“你的眼力不错,果然是个女的。她是什么人?”
那门客道:“她就是那日和檀羽冲一起在千柳庄杀了我结拜兄弟的那个臭娘们!”说话之间,已是科开连着铁链的钢爪,呼呼风响,向着钟灵秀肩上的琵琶骨抓下。
钟灵秀一闪闪开,喝道:“那日我的大哥哥已是手下留情,破你不死,你把他怎样了!”那门客冷冷笑道:“你的情哥哥已经给我杀掉啦,没人保护你了,你要活命,快快投降!”钟灵秀不知真假,喝道:“你敢来害我的大哥哥,你投降我也不饶你!”
那门客哈哈笑道:“臭小娘,好大的口气,我先废了你的武功!”他的钢铁爪,连着铁链,抖开来可达三丈开外,又向钟灵秀的琵琶骨抓来了!
钟灵秀这回可是出手不留情了,身形一飘一闪,用了个挪移手法,把钢爪轻轻一拨,钢爪转了方向,飞回来反抓主人。那军官连忙上来帮手。
那门客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姑娘的武功己是今非昔比,来不及抛开铁链,己给钢爪抓住,痛彻心肺。他右腿本己受伤,站立不稳惨叫一声,带着钢爪,骨碌碌的就滚滚下了山坡。那军官拨出腰刀,反转刀背,向钟灵秀拍下。他还是只想把钟灵秀打晕的。钟灵秀使了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一托他的肘部,反手就夺了他的腰刀。那军官听得同伴滚下山坡的惨叫声,吓得慌了,兵刃被夺,转身就跑。
钟灵秀喝道:“你似乎比你的同伴好些,但也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你认命罢!”把夺来的腰刀飞出,插入军官的后心,军官也带着腰刀滚下山坡去了。
钟灵秀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赶忙跑回“家”中。
天色已是入黑时分,她一回到家,就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只见一具尸体倒卧在血泊中。
钟灵秀心头卜卜的跳,无暇把那尸体翻转来看是何人,颤声道:“大哥哥!”这一瞬间,实是恐惧到了极点,好像等待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大哥还能回答我么?”那尸体即使不是大哥哥,只怕他也受了伤吧?”
迷底立即揭开,她心念未已、只听得一个柔和的声音已在说道:“小妹子,你回来了么。天已黑了,麻烦你点亮油灯。”
钟灵秀心头一定,擦燃火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叫道:“大哥哥,吓死我了,你没事吧?”只见檀羽冲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衣裳满是血渍,火光下是一片暗赭的颜色,令得钟灵秀的一颗心又剧跳了,她的手一颤,火光熄了。
檀羽冲笑道:“我要是有事,还能和你这样说话么?对不住,你给我买的新衣,被别人的血污了。”钟灵秀喜泣,“嘤咛”一声,扑入他的怀中,说道:“都怪我回来迟了。大哥哥,你怎么能够杀掉这个人?”
要知她今早出门的时候,檀羽冲还是只能扶着墙壁,走几步的,她不大能想像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如何能够杀敌?
檀羽冲笑道:“在黑暗中说话我可不大习惯,你点了灯,我再告诉你吧。”他尽量说得平淡,但在钟灵秀听来,可还是惊心动魄!
原来他正是因为行动不便,这才故意示弱,引诱敌人入屋捕他的。
那门客的钢爪抓着他坐的那张椅背,完颜王府那个武士冲进屋来,一刀向他劈下。檀羽冲半身不遂,但内功却已恢复了五六分,一口罡气从暧玉箫中吹出。要是那武士站在门外,他的罡气还是未能伤及他的。此时的距离已居三尺之内,他的这口罡气可立即见效了。武士只觉虎口一麻,钢刀飞出去,人也摔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檀羽冲亦已滚过一边,那张椅子给钢爪抓了起来。
那门客见武功比他高强的武士突然倒地,这一惊非同小可,慌乱中椅子砸下来,砸碎了那武士的脑袋。
“我的运气总算不错。”檀羽冲微笑道:“只吹了一口气,就收了杀鸡警猴之效,把另外两个也吓跑了。”
钟灵秀笑道:“大哥哥,你不用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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