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之华却不知道孟神通曾囚禁过季沁梅的事情,因为金世遗不愿撩起她的伤心之事,故此对于有关她父亲孟神通的事情,避免多谈,日间他向谷之华谈及结识李沁梅的经过,也避开了她被囚孟家庄的这一段。
可是,金世遗大闹孟家庄的事情,却是谷之华听说过的。这时她从项鸿与瞿修的对话中,听他们讲到了“那个姓李的天山派女子”,又提起了金世遗,他们谈话的声音虽然细如蚊叫,却有如在她顶上响起了焦雷,登时令她惊得呆了。
这个“天山派的女子”当然是李沁梅了,金世遗曾因此到过囚禁李沁梅的人家中大闹,那么这个人是谁,以谷之华的聪明当然一猜便着,但她却不敢去想,甚至在心里也不敢将这个名字说出来。
惊恐中谷之华的脚步踏出了声响,就在这时,项鸿倏的将窗门推开,一掌打了出来,谷之华但觉一股阴冷的寒风突然袭到,不禁失声叫道:“修罗阴煞功!”项鸿的“修罗阴煞功”只练到第二重,以谷之华的功力当然不是惧怕他的修罗阴煞功,但是却因此证实了他们是孟神通的弟子,她惧怕的是这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生身之父,邪派中有名的大魔头孟神通!
说时迟,那时快,房间里项鸿瞿修二人早已跃出,项鸿沉声喝道:“你也知道修罗阴煞功的厉害了么?”呼呼雨声,又是两掌拍出。
项鸿的修罗阴煞功虽然只练到第二重,还未有伤人立死的本领,但随着掌风发出的那股阴寒之气,也可以令人元气伤损,若是内功根基不够扎实的人,被那股阴寒之气侵入,当场就会筋酥骨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项鸿早已看出谷之华的功力不凡,这两掌未必能够将她打伤,可是却绝对料想不到,她竟然不闪不躲,反而迎了上来,项鸿一掌打去,谷之华明明就在他面前,不知怎的,却打了个空,谷之华一声冷笑,用了个小擒拿手法,倏的就抓住了他的肩头软骨。
这时只要谷之华掌力用实,将项鸿的琵琶骨捏碎,项鸿的武功就要被她废了,但谷之华心性仁慈,根本就没有想到要下这样的辣手,她只是想把项鸿制服,好迫他说出李沁梅的消息。项鸿既是孟神通的弟子,武功亦自不弱,一觉不妙,立即用了一招“脱袍解甲”,肩头一沉,但听得“嗤”的一声,项鸿的衣裳虽然被撕去了一大片,可是却已从谷之华的掌握之中挣脱出来,一脱身立即便是反手一掌。饶是谷之华闪避得快,臂弯的“曲池穴”他给他的指尖点了一下,登时觉得一阵酸麻,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瞿修不识厉害,见谷之华被师兄点中,料她纵有闭穴的功大,那修罗阴煞功的寒毒之气也定能把她伤了。当下纵声笑道:“我们不去惹你,你却来惹我们,你既送上门来,我也就不客气了。哈,哈,这样漂亮的小娘儿往哪里找?”和身扑上,要检便宜,笑声未毕,只听得“啪”的一声,被谷之华清脆玲珑的打了一记耳光,谷之华恨他口舌轻薄,这一掌打得委实不轻,打得他脸孔开花,门牙也掉了两个!项鸿急来援救,谷之华喝道:“你也吃我一掌!”使出玄女掌法,左一招“杨花扑面”,右一招“柳絮轻”,掌势飘忽无方,有如落英缤纷,瑞雪飘降。项鸿但觉四面八方,都有她的掌风人影,他施展了全身本领,仍然被她迫得步步后退!
项鸿这一惊非同小可,谷之华竟然不畏他的修罗阴煞功!原来吕四娘生前早已虑到本门中无人能制服孟神通,所以用了十年功夫,参悟了“少阳神功”,虽然还不能破解修罗阴煞功,但却可以抵御修罗隐煞功那种邪毒之气。只要有两三位高手,练好了这种“少阳神功”,合力施为,就可以将孟神通制往。当时在她的心目之中,本门的三位武功最强的弟子乃是曹锦儿、翼仲牟和从峨嵋派投过来的谢云真,故此遗命叫谷之华将“少阳玄功秘诀”转赠给曹锦儿。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邙山会上,虽然曹锦儿要把谷之华逐出门墙,谷之华仍然将那三篇秘诀献了给她的原故。吕四娘生前,没有叫谷之华练这种“少阳神功”,但也没有禁止她练。谷之华不知道吕四娘另有深意,在师父死后,她终于把这种功大练了。
谷之华在练“少阳神功”之时,乃是出于一片维护本门的心竟,心想多一个人练成这种功夫,将来要制服孟神通之时也省力一些。直到曹锦儿揭破了她身世之秘,她才起了怀疑,莫非师父早就知道了她是孟神通的女儿,所以生前并不亲授她“少阳神功”,避免她将来参加诛戮亲父?她又想,师父或者以为她的身世之秘永远不会揭破,故此从未对她明言,也不便下令禁止她练,让一切忖之天意?可惜师父已死,她的苦心,谷之华也永远不知道了。
谷之华练这“少阳神功”只有两年的功夫,若是用来对付孟神通,当然毫不济事,但项鸿的修罗阴煞功只练到第二重,却伤不了她。两人交手,不过十馀甘招,只听得“蓬”的一声,项鸿的肩头已中了她的一掌。
店子里的客人早已惊醒,却无一人敢出来劝架。掌柜的躲在房内颤声叫道:“客官们要打架请到外面去打,莫把小店毁了!”话声未了,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项鸿抓起了一张方桌向谷之华掷来,瞿修学他师兄的样子,也抓起了板凳茶几之类,向谷之华猛掷。
客店地方狭窄,谷之华本来可以用掌力震碎桌凳,但她一来不想毁坏店中的东西,二来也怕破片飞入客房,误伤了其他客人,好不容易的才闪避开了。项鸿与瞿修趁此时机.跳过后院矮墙,恶声骂道:“不识死活的野丫头,有胆量你就追来!”
这刹那间,谷之华转了好几个念头.现在她已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了,尽管她在心里不承认孟神通是她的父亲,然而她总不能像金世遗说得那样“豁达”.将他当作毫无关系的人.她但愿这一生永远不会见到这个孟神通,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触。
但是这样就逃避得了么?眼前这两个人便是孟神通的弟子.她要想不追,然而不知怎的.却又想知道一些关于孟神通的消息。孟神通的弟子既然在这里出现,想来他也会躲在附近。他是邙山派的大仇人,翼仲牟既然向他公开寻仇,他当然也曾向邙山派报复。若然他在附近藏匿,对邙山派总是一个祸患。虽说谷之华已被曹锦儿逐出门墙,但她却不能不维护旧日的同门。即算就只这一个理由,她也应该查问孟神通的下落,好令邙山派的弟子得知。
何况她答应过金世遗替他打探李沁梅的下落。因此,也想从孟神通这两个弟子口中,获得一些关于李沁梅的消息。有这几种关系,终于还是追下去了。
谷之华的轻功比孟神通这两个弟子好得多,渐渐追上,忽听得“嗤”的一声,项鸿射出了一支蛇焰箭,一溜蓝色的火焰掠过空隙.好像新年所放的烟花。谷之华也有一些江湖经验,知道这是招集同门的讯号。
项鸿冷笑道:“野丫头,你不敢追了么?”谷之华刚一上步,他回过头来飕的便是一支冷箭,箭过处.带起一股腥风,显然是了毒药的暗器。
这支箭当然不会射中谷之华,可也把她激怒,当下举步又追,项鸿被她迫得紧时,便用修罗阴煞功抵挡一阵.谷之华武功虽然远胜于他,但却不能在举手之间将他擒下,项鸿狡滑得很.临到谷之华追至身后时,才猛发一掌,接掌之后,便又立即飞逃。这样一追一逃,竟然捱了半个时辰,追到了离新安镇不远的玉龙山下。项鸿在路上已是发出了三支蛇焰箭了。
谷之华被他惹得心头火起,想道:“不施辣手,势必让他拖延时间,待他同门来到,再要擒他更不易了。”这一回她不等追至项鸿身后.距离数丈之外,便突然脚尖一点,凌空飞起,右手提剑斩下,左手以小天星掌力,同他颈侧的“大椎穴”击下。谷之华轻功卓绝,倏然间从空中扑下来,有如苍魔抓免,攻得项鸿手忙脚乱,即使他用修罗阴煞功向上发掌,那股阴寒之气也伤不了谷之华,而谷之华居高临下,一剑削来,却定能将他的手臂削断!
眼看谷之华便要一掌拍中项鸿,那“大椎穴”乃是脊椎神经交会之处,若给拍中,全身麻,不能动弹,就在这时,忽地一股劲风扑来,奇寒透骨,谷之华空中一佰翻身,抑尖着地定睛看时,只见一个长须老者已站在自己的面前,冷冷说道:“你的师父是谁,为何要下辣手杀我师侄?”
这个长须老者正是孟神通的师弟阳赤符。谷之华道:“令徒先用修罗阴煞功伤我,岂能怪我下手无情?何况我其实并不想杀他!”阳赤符见谷之华竟然识破了修罗阴煞功,不禁大吃一惊,打量了谷之华一眼,冷冷说道:“你又没有受伤,却为何要取他性命?你下那样的辣手,还不是想杀他么?”谷之华道:“我只是要把他拿住,问他一桩事情。”阳赤符道:“你要问什么事情?”
谷之华想要问的是孟神通的下落和李沁梅的消息,却怎好对阳赤符说出来。
项鸿叫道:“她已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师叔,你不可让她逃了!”阳赤符喝道:“你是来打听天山派弟子李沁梅的消息的么?”谷之华料想这场恶斗定免不了,朗声答道:“不错。她和你们有甚冤仇?你们何以擅自将她囚禁?”阳赤符冷笑道:“李沁梅早已走了,你正好补她的缺。好,你要打听她么,你问我的掌门师兄去!”谷之华面色大变,身形未动,阳赤符双臂箕张,倏的便了上来。他见谷之华居然能抵御得了修罗阴煞功,这正是他本门的克星,即算她并不知道李沁梅被囚的秘密,他也不能让她走了。阳赤符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五重,与项鸿相比,自是大大不同!
但听得“蓬”的一声,一棵忪树被震得枝叶纷飞,总算谷之华闪避得快,绕到了忪树的背后,让松树做了她的替身。
阳赤符抢先一步,截住了她的退路,不让她躲入树林,第二掌、第三掌相继打来,掌风起处,方圆数丈之内,叶落枝摇,砂飞石走。谷之华抵挡不住,给他从树林旁边迫到了大路当中,阳赤符喝声:“哪里走!”双掌齐出,一掌击左,一掌击右,叫谷之华无处闪避。谷之华吸了口气,身子突然悬空拔起,就在这刹那间,她的霜华宝剑亦已拔出剑鞘,一招“鹏搏九霄”,凌空刺下,阳赤符“咦”了一声,退后三步,喝道:“原来你是邙山派吕四娘的弟子!”
谷之华道:“你既知道我师父的威名,尚敢在邙山附近横行?”阳赤符冷笑道:“吕四娘若然在世,我也许惧她三分,吕四娘已死,你还敢用邙山派吓我么?”孟神通既与邙山派公开敌对,阳赤符知道了谷之华是吕四娘的弟子,当然更不能让她逃脱,当下一掌紧似一掌,将修罗阴煞功的威力逐渐加强。谷之华虽然练过“少阳神功”,功力尚浅,斗了二三十招,但觉胸口烦闷,呼吸不舒,然而她的剑法仍是丝毫不乱。
如此一来,阳赤符固然大为诧异,谷之华也不禁暗暗吃惊:“这老头儿的修罗阴煞功果然厉害,听师父生前所说,他只不过练到第五重,与孟、孟神通差得远甚,怪不得以前的掌门师兄、江南丐帮的帮主也死在孟、孟神通之手。”她不愿意承认孟神通是他的父亲,但是在心中念出这个名宇之时,却是忍不住心头的绞痛。
阳赤符的功力其实还稍逊于灭法和尚,他的修罗阴煞功虽可占到上风,却还不能制得谷之华的死命。谷之华凭着她的轻功和精妙剑法,本来最少还可以抵御二三百招,但她想起了孟神通,生怕孟神通也会赶来,心神却不由得因而散乱,斗志大减,只想抓个机会脱身。
高手搏斗,那容得稍稍分神,谷之华起是想逃越逃不了,这时阳赤符的修罗阴煞功已用到了第五重,掌力展开,将谷之华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便像一道大铁箍似的,从四面向中间收紧!
激战中猛听得阳赤符大喝一声,掌力一发,有如排山倒海而来,谷之华一个倒栽惹跌在地上,登时不省人事。
待到她醒来之时,已是在孟神通所藏匿之处——太行山幽谷的一间石室之中了。正是:无计相回避,难堪此日情。
正文 第十四回 难消冤孽肝肠断 痛失奇书祸患多
谷之华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只见自己身在一间石室之中,项鸿瞿修二人守在门口,谷之华挣扎欲起,手脚却是软绵绵的不听指挥。项鸿冷笑道:“到了这里还想逃跑吗?”就在这时,忽听得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片刻之间,那个人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瞿修叫道:“好了,师父来啦!”
谷之华的头顶上有如响了一个焦雷,迷迷茫茫中,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稍微有点驼背的红面老人走了进来,这个老人正是她从未见过面的生身之父,邙山派的大仇人孟神通!
项鸿垂手问道:“师父,你好了么?”孟神通哼了一声,说道:“金世遗的毒针伤得了别人,伤不了我,用不着你替我挂心!我交给你的差事怎么样,李沁梅的下落还是没有打听到么?”说了这一串话,又接连咳了几声,显见他所受的伤,尚未痊愈。
项鸿道:“李沁梅的下落虽未查访得明,却喜擒获了这个女子。她能够抵御修罗阴煞功,要不是师叔及时赶到,徒儿几乎都要给她打伤。”项鸿这几句话,一来是要表达自己的功劳,二来是想师父严刑拷问这个女子,他知道师父最忌的就是别人能够克制他的修罗阴煞功。
孟神通又“哼”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连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敢有面见我?”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是不无惧意,想道:“项鸿的修罗阴煞功只练到第二重,败在她手犹自可说,阳师弟已练到了第五重,却也只是仅能将她制服,并不能令她受到内伤,这就有点奇怪了。她现在年纪还轻,已经抵御得了第五重的修罗阴煞功,将来功力深了,那还了得?”
孟神通睁大眼睛,同谷之华一望,冷冷说道:“听说吕四娘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就是你吗?”
谷之华面色灰白,闭口不答。孟神通“咦”了一声,说道:“枉你是吕四娘的弟子,一点胆量都没有!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杀你。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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