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这种路边的茶铺,多数兼卖酒食,金世遗系好了马,拉了厉胜男进去,管茶铺的是一对老年夫妇。这时,天亮了才不久,他们的门也刚打开了一会儿,便有顾客进门,这两夫妻又是高兴,又是惊奇。
金世遗啡道:“有酒吗,给我打一斤酒,不,先例两碗茶来喝喝。”那老婆婆陡地一惊,似乎是害怕什么似地,吓得说不出话来,那老公公颤声说道:“大人请、请坐,我、我就去倒茶。”金世遗这才注意到厉胜男衣里上染有血污,心中想道:“这两位老人家兄我们是军官打扮,身上又有血债,难怪他们着慌。”
金世遗取出一锭银子,笑道:“我知道有些公差,总是白食人家不给钱的,我们却不是那号人。这锭银子你先拿去,酒钱菜钱,慢慢再算。嗯,你可有什么送酒的菜?”
这老头儿开了几十年的茶铺,还从未见过一个军官像金世遗这么和气的,他望着那锭白花花的银子,哪里敢接,连连说道:“没有这个规矩:没有这个规矩!你老赏面,肯到我的小店喝茶,我哪还能收你的银子?而且东西也还未曾端来,要是你老体恤我们,吃过之后,再随便赏几个小钱吧。”金世遗笑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别人是先吃东西后付钱,我却是先付钱后吃东西的。你要是不收,就是把我们与那些鱼肉乡民、白吃白喝的混账王八蛋官差同样看待了,你先收下吧,待吃过了。冉慢慢算账不迟。”
金世遗再三相强,老头儿只好先收下他这锭银子,说道:“小店可没有什么东西,只有昨天卖剩的一盘卤牛肉,拿来给你老送酒可成?”金世遗笑道:“成,成,我喜欢吃卤牛肉。”
经过这么一来,那老婆婆的恐惧也渐渐消除了,金世遗和他们聊天,知道他们本来有一对儿女,女儿已嫁,儿子在五年之前被拉夫,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口因此只剩下他们两者管这家茶铺,茶铺后进有一间小房,用门帘隔开,做他们的卧房。
待那老头儿再去倒酒的时候,厉胜男悄声笑道:“好容易才使得这两个老家伙不怕我们,可是等下子我们上路,大路上人来人往,我这身染着血污的衣里怎见得人?”金世遗笑道:“你改了半个多周的装束,想来也是很不舒服的了。”厉胜男道:“正是呢,改扮别的身份还好,扮成一个军官,乡下人见了都是又憎又怕,那还有什么意思?”金世遗笑道:“很好,很好!”厉胜男道:“别人正不舒服,你还说什么很好?”金世遗道:“你知道了叫人害怕对自己也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那不是很好么!”
正在闲聊之际,忽听得蹄声得得,有两骑马停在路边,骑马的是两个佩有腰刀的壮汉。一个说道:“好极了,这家茶铺还兼卖酒菜的呢,咱们且进去歇歇喝上两杯。”
金世遣听得声音好熟,定睛一瞧,认得是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曹锦儿的师弟白英杰和路英豪,他们的父亲也就是当年在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江南七侠中的白泰官和路民瞻。
这两个人都是曾经和金世遗交过手的,但现在金世遗已改了容貌,他们却认不出来。
白英杰眼光一瞥,见有两个军官在座;他是个比较谨慎的人,畴曙一下,说道:“路贤弟,咱们赶路要紧,喝两碗茶算了吧。不要多耽搁了。”
路英豪道:“忙甚么?这里离京城只不过四五十里,索性在这里吃点东西,然后一口气赶到北京吃午饭。何况,师姐……”说到这里,忽地打住。原来是白英杰狠很的控了他一把。
路英豪虽然较为鲁莽,经这一捏,也立即会意,心中想道:“师兄也太谨慎了,这两个鸟军官也用得着怕他们么?”不过,他素来敬服师兄,当下不敢多话,就在茶铺门前讨了两碗茶喝,付了几文茶钱,便匆匆走了。
厉胜男认不得白路二人,笑道:“这两个人看来武功不弱,却怎的一见咱们便慌慌张张的走了?莫非他们是背着重案的江洋大盗,避忌公门的人?”
金世遗却是疑云暗起,想道:“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曹锦儿的下落,说不定唐大侠前往京师营救曹锦儿之事,他们也知道了。不过,既然有了唐大侠去营救,还何须他们冒险进京?莫非是邙山派另外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他们急着要去会见掌门师姐?即算见不着师姐,也一定要见着唐晓澜?”
厉胜男笑道:“你在想些什么?”金世遗忽地也捏了她一下,指头稍稍用力,厉胜男“哎哟”声叫将起来,金世遗叫道:“不好,不好!你的伤口又发作了么?”
厉胜男何等机灵,知道他定有用意,立即呻吟道:“是啊,我不该喝了半杯酒,伤口又裂开了,哎呀,痛得好厉害,不能再走啦!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茶铺这封老夫妇心地甚好,急忙走过来道:“要不要躺一会儿?”金世遗道:“正是不敢启齿。我们昨晚去捕盗,强盗非常厉害,我这位兄弟反而受了伤。好在不是致命的伤。不过,现在不能走动,正想借你们的房间躺一躺,我到前面市集抓药,马上回来。”那老头儿道:“行。前面不过三四里路,就有市集,你赶快抓药回来,我给你煎。”
金世遗扶了厉胜男进那间用门帘隔开的卧房,说道:“你们出去招呼客人吧,我给他先换敷金创药,不必劳动你们两位老人家。那锭银子,你也不必找了,就当作房钱吧。”
厉胜男待他们走后,立即问道:“世遗,你这是闹什么玄虚?”金世遗笑道:“我给你去买一套衣里,你也该回复本来的面目了。”厉胜男道:“这敢情好。不过,恐怕你还有别的事吧?”金世遗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瞧那两个人有点可疑,想看一看他们是什么路道。反正你也要运功疗伤,这间房正合你用。我去去就回。”其实,他还是瞒了厉胜男,他是早已知道了白路二人的身份的。
厉胜男徵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去下我独自跑的,好,你去吧!”听她的语气,她显然已知道了金世遗有些事情还瞒着她。金世遗不由得感到有点内疚于心,想到她病伤未愈,几乎要打消了去追踪那路白二人的念头,但另一个人的影子却在吸引着他,再想到厉胜另有宝剑防身,又有许多歹毒的暗器,虽然功力未曾恢复,但对一般的武林高手,已尽可应付裕如,这样一想,他好像找到了为自己辩解的理由,终于放心去了。
金世遗那匹马是匹蒙古良驹,快马加鞭,不消一顿饭的功夫,已望见了那两个人。路白二人这时正走到三岔路口,白英杰幼年随父亲到过京城,勒马一着,说道:“走东边这条路。”
金世遗正要策马追去,就在这个时候,西边那倏小路,忽地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霎眼之间,便抄过了路白二人的前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路英豪大怒,反手拔剑,白英杰较为慎重,止住了他,叫道:“朋友,请借一借路!”话犹末了,前面那骑的高个于忽地手掌一抬,路白二人只觉寒飙台面,吃了一惊,他们那两匹坐骑也忽地一声长嘶,跳了起来,路白二人急急翻身落马,只见那两匹坐骑好像发了狂似的,跳跃了几下,忽地口吐白沫,倒了下来,哀嘶不已。
金世遗认得这两个人是孟神通的弟子,那个高个子而且是孟神通门下功力最高的大弟子项鸿,另一个则是孟神通约二弟子郝浩。金世遗见顶鸿一个劈空掌就打翻了路白两人的坐骑,心中想道:“几年不见,这的修罗阴煞功原来也拣到了第四重了。怪不得这两匹坐骑禁受不起。”
这时,白英杰也已动了真气,沉声问道:“我与你们何冤同仇?你们阿故将我的坐骑害了?”
项鸿冷冷说道:“我家小姐呢?”白英杰怔了一怔,道:“什么你家小姐?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何人?”项鸿冷笑道:“姓白的小子,你还装什么傻?你们到襄阳谷正朋家里作什么?快说,你把我家小姐藏到哪里去了?”
金世遗这时离开他们还有大半里路,但他们的说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呆了。原来他之所以要追踪路、白二人,甚至忍心抛下了尚在病中的厉胜男,为的就是想向路白二人打听谷之华的消息,想不到现在却在项鸿的口里先说了出来。他所说的“我家小姐”,毫无疑问,指的当然是谷之华。
路英豪大怒骂道:“胡说八道,谷姑娘是我的师妹,你是她的什么人,竟敢冒认地做你家小姐?”
项鸿冷笑道:“你的师妹?你们的掌门曹锦儿不是早已把她逐出门墙了么?”路英豪怒道:“这是我们本派的事情,不必你来多管!”白英杰道:“两位有所不知,谷姑娘早已重归邙山门下了。”路英豪长剑业已出销,“哼”了一声道:“白师兄,何必与他们多说,只问他们让不让路!”
项鸿笑道:“郝师弟,这浑小子竟敢在咱们面前强横霸道,这不是可笑得紧么?嘿,嘿!你要是不讲理的话,咱们就是不讲理的祖宗!”路英豪睁大了眼睛,忍着了怒气道:“听你们这么一说,你们倒像是满有道理似的?不错,我们到襄阳谷家寻找我们的谷师妹来着,这辟你们什么事?你们有什么道理?快说,快说!”
项鸿有意戏耍他,哈哈大笑,慢条斯理的说道:“就算谷姑娘是件的师妹又怎么样?天、地、君、亲、师,这是每家人家都供有的牌位,你总该知道吧?师父虽属尊长,但总比不上亲生的父亲吧?何况那曹锦儿不过是她的师姐,你们也只是她的师兄!我奉了她亲生父亲之命,要找她回家,她的下落,我怎能不管?快说,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自英杰早已猜到他们是孟神通的弟子,正在暗运少阳神功,准备与他们的修罗隐煞功对抗,所以由得师弟与他们吵嘴。路英豪却是个耿直的人,在他心目中,从未曾把孟神通当作谷之华的父亲,因此在那两人称谷之华做“我家小姐”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想到孟神通这方面去。这时如梦初醒,怔了一怔,立即暴跳如雷,人怒骂道:“原来你这两个坏蛋是孟老贼的奴才,哼,哼,我正要找你们的晦气!”
项鸿喝道:“你这浑小子嘴里放干净一点,你骂我们也罢了,竟敢骂我们的师尊?”路英豪道:“我偏要骂,孟老贼!孟老贼!”项鸿身形一闪,呼的一掌就向路英豪打去,喝道:“你骂吧,你骂一句,我就打你一记嘴巴!”
路英豪亦已有了准备,骂声出口,长剑立即换了一朵剑花,喇的剌出;江南七侠之中,除了吕四娘之外,就要数到路民瞻的剑术最精,路英豪这一招攻守兼备,正是他家传的上乘剑法。
哪知项鸿这一掌却是用到第四重修罗隐煞功的掌力,而且他从师弟姬晓风那儿也学了几步轻巧的步法,路英豪陡觉冷气侵肤,寒风透骨,不由得心头一震,剑点落歪,说时运,那时快,项鸿已移近身前,张开蒲扇般的大手,眼着就要拍到他的面门!
就在危机瞬息之间,忽见刀光一闪,从两人中间直劈下去!要知当年的江南七侠,各得独臂神尼的一套功夫,路民瞻以剑术见长,白泰官则以快刀驰誉,白英杰幼承家学,青出于蓝,在这柄单刀上已练得出神入化,这一刀突如其来,当真是势捷如电!
项鸿骤见刀光在面前疾闪,也不由得心头一震,这时他哪还来得及去打路英豪的耳光,饶是位已学得姬晓风的几步步法,刀光闪过,也削去了他的半倏衣袖。
项鸿大怒,铁扇一张,护着前心,右掌一抬,再次发出第四重修罗阴煞功的掌力,这一次是全力向白英杰打来,而他的师弟郝浩也已向白英杰扑上。郝浩用的是单笔点穴,招数亦是凌厉非凡,不过他的修罗阴煞功却远远不及师兄,仅只到了第二重的火候。
路英豪虽然冷得牙关打战,但剑术还在,长剑一展,挡住了郝活的判官笔,郝浩刚要让蔓,白英杰忽地反手一刀,郝浩明明着见刀锋向他削来,却是无法闪避,但觉指头一凉,右手的尾指已给削断。这还是因为项鸿救得及时,用掌方震歪白英杰刀锋的原故,要不然这一刀斩下,更是不堪设想。
登时两对师兄弟混战起来,但听得铮铮声响,白英杰一口气斩了十七八刀,第十七刀斩伤了项鸿的肩膊,第十八刀又削去了郝活的一只手指。但路英豪却适得其反,剑招发出,渐渐力不从心。按说他们各自秉承家学,武功不应相差如此之远,其中却有一个原故。原来自从谷之华将吕四娘的遗着………三篇“少阳神功心法”交出之后,曹锦儿就挑选几位师弟来练“少阳神功”,练少阳神功不但要武功的基础懊,而且还得心性冲和。脾气急躁的人,纵使武功多强,也是练不好的。(这也就是在抵御孟神通的修罗隐煞功方面,曹锦儿尚不如她的师弟翼仲年之故。)白英杰是曹锦儿所选中的师弟之一,路英豪却完全没有学过“少阳神功”。
吕四娘在晚年所妙悟的“少阳神功心法”,本来就是准备对付孟神通的,不过要有她那样的功力,再学了少阳神功,才可以破解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像翼仲牟等人,则最多可以应付第七重。至于白英杰自然又差一些,不过,封顶鸿的第四重修罗隐煞功还勉强可以应付。
但现在是双方混战,他虽然还可以勉强应付,他的师弟路英豪却已应付不来。
金世遗一看,心中想道:“我若还不出去,他们可要吃不消啦!”他当然不会惧怕项鸿的修罗阴煞功。但却怕马儿禁受不起,于是,先把坐骑系在路旁的一棵柳树上,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上去,捏着嗓子嚷道:“你们这班家伙是怎么搅的?白日青天,在路上打架,打又打得不爽快,打了半天,还是没完没了的!当真是混帐之极!老子等得不耐烦啦,赶快给我滚开!滚开!”
这时,他们正打到最紧要关头,白英杰的快刀已渐渐给项鸿克住,项鸿眼见胜利在望,焉肯放松?路白两人给他们紧紧迫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更不能“让路”了。
其实项鸿也早已瞧见了路上有人走来,但他却不认得这人就是金世遗,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见金世遗先系好了马匹,再大摇大摆的走来,说话又是带讽带骂,分明是有心混扰,登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待得金世遗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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