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贝勒苦笑点头:“看她,一切是得看她,可是双成,你不能帮我个忙么?”
双成笑道:“您是难为婢子,这种事,婢子哪帮得上忙?”
海贝勒道:“怎么不行!帮我美言两句,劝劝她,双成,只要她点了头,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好处的!”
双成笑道:“爷,你这是要婢子的命,她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小玉在她面前哪敢说话?还是您自己来吧!”
海贝勒苦笑摇头道:“看来是没有肯帮我之人了……”
突然一阵杂乱步履声响自楼梯,似乎是有不少人上了楼。
双成一怔忙道:“爷,您坐着,婢子去看看是谁……”
说着,急步走了出去,刚出客厅,只见五名腰系长剑的中年黑衣汉子已然登上了楼,身后,还跟着那满面惊慌、手足无措的鸨母王大娘!
双成略一皱眉,急步迎了过去:“诸位是……”
五名黑衣汉子神情冷峻,没说话,那鸨母却抖着嗓子忙道:“双成,这几位是大内的侍卫爷们,要……”
双成“哦”地一声,忙近前施礼:“见过几位侍卫爷们,诸位上西楼有……”
突然客厅门口,传来海贝勒话声:“双成闪开,让他们找我说话!”
五名黑衣汉子十道目光投注处,神色一惊,急步趋前哈了腰:“卑职等见过贝勒!”
适时,鸨母扭着小脚跟上来,口中说道:“没错吧,我说贝勒爷在这儿,诸位就不信……”
海贝勒向着鸨母一摆手,目注那五名黑衣汉子最左一名,道:“云领班,你知道我在这儿?”
那被唤云领班的一震,头垂得更低:“禀贝勒,卑职不知道,卑职只当是——”海贝勒截口说道:“你们见着了我带来的人么?”
“禀贝勒!”那位云领班忙道:“卑职不敢欺瞒,见着了,可是卑职等以为他们是来玩的!”
按说,大内侍卫,御前带刀,官同三品,是不把一个贝勒放在眼内的,可是这位海贝勒不同于一般的贝勒,他一身武学马上马下,万人难敌,是皇上特别指定的“伴驾”,那不等于个侍卫头儿?
海贝勒哼了一声,道:“算你会说话,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那位云领班犹豫了一下,道:“卑职等为的是昨天晚上……”
海贝勒截口说道:“那么,你们以为我在这儿是个死人?”
这话份量不轻,那位云领班一哆嗦,忙道:“您明鉴,卑职等不敢,卑职是奉命行事,不得不……”
海贝勒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那么既然知道我在这儿,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位云领班忙道:“卑职不敢,卑职这就带着他们撤走!”说完,哈了个腰,领着其他四名黑衣汉子匆忙下楼而去!
海贝勒接着又向着鸨母摆了手!
望着鸨母一扭一扭地下了楼,双成以手掩胸,脸上惊容未退,余悸犹存地失声说道:“吓死我了,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海贝勒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没什么,昨天晚上内城闹飞贼,他们在拿人!”
双成不放松地道:“内城闹飞贼大不了交给‘九门提督’,干什么惊动大内侍卫呀?”
海贝勒“哼”地一声笑道:“‘九门总督’?你以为‘九门总督’能办得了什么大事?个把小贼还可以,要是飞贼,恐怕会让人把他的脑袋割了,个个酒囊饭袋,昨夜内城闹飞贼的时候,‘九门总督’正在姨太太的被窝里呢……”
双成娇靥猛地一红,“啐”了一声!
海贝勒猛有所悟,咧嘴赧笑说道:“姑娘,抱歉,我口没择言,快给我沏茶去吧!”
双成转身要走,海贝勒却突然又把她唤住:“姑娘,我跟你打个商量,我赏了你一颗珠子,你是不是该放我到她房里去一趟?”
双成忙摇头说道:“那不行,那颗珠子的代价,您已经收回了!”
海贝勒会错了意,忙道:“那么,我身上还有,再给你一颗!”
双成眨眨眼,笑道:“爷,您这是行贿,恕我不敢从命,您要是不甘心,我连这一颗也不要了!”说着,就要探怀!
海贝勒慌了,忙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儿的,你怎么当了真?快去吧,快去给我沏茶去,我渴死了!”
双成没动,笑了笑道:“爷,您可是正人君子、英雄豪杰!”
海贝勒脸一红,哈哈笑道:“玲珑心窍厉害嘴,我看将来那个大胆的敢要你,你要是不放心,把我锁在客厅好了。”
双成笑了笑道:“对你,我不敢,也用不着,您只要认为,能这么做,该这么做,您只管请!”说罢,扭动腰肢,转身而去!
海贝勒一怔,旋即摇头发笑,转步进了客厅!
可是刚一进客厅,海贝勒一怔,只因为他看见那客厅角落里那只枣红色的漆几上,放着一个茶盘,茶盘上还有一只细瓷小茶壶,一只茶杯!
敢情茶已经沏好了,沏好了干什么还沏?
他仔细想一想,这壶茶该是在他来之前沏好的,走过去掀开壶盖瞧了瞧,茶叶刚飘起!
他立刻皱了眉,旋即浓眉一挑,大步出厅,到了梅心的房门口,他略略地犹豫了一下,突然推开了门!
自然,他看到了房中的燕南来,燕南来显然地一惊!
可是海贝勒脸上立刻变了色,冷哼了一声,道:“怪不得,原来她早有了人,你是谁?”
燕南来在这刹那间之后,竟然出奇的平静。
只是,他尚未说话,房门口已急步来了双成,她忙惊慌道:“海爷,您这是……”
海贝勒冷然摆手,道:“双成,你等会儿再说,让他先告诉我,他是谁?”
双成急道:“海爷,他是……”
海贝勒截口说道:“双成,我是问他,不是问你!”
双成眉梢儿一挑,道:“好吧,燕爷,您说!”
燕南来淡淡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先回答阁下,你又是谁?”
海贝勒脸色一变,道:“我是这儿的常客,也是梅姑娘的知友!”
燕南来说道:“那好,我比阁下的资格嫩一点,可也算得上是梅姑娘的朋友。”
海贝勒道:“你姓燕?”
燕南来泰然点头:“不错!”
海贝勒道:“你知道我是谁?”
燕南来淡淡摇头,道:“我不知道,也无须知道,到这儿来的,都是花了钱的人,谁的钱不比谁的大,该没有什么分别!”
海贝勒脸色又一变,冷笑说道:“此处离客厅就仅一墙之隔,距楼梯也没多远,我不相信你没有听到外面的谈话,你该是我生平仅遇、第一个没把我这个贝勒放在眼内的人!”
燕南来淡淡说道:“那是阁下夸奖,其实,我说的是没有错,到这儿来的人,大家都花了钱,没有什么两样,在这儿,彼此都是梅姑娘的客人,出了‘怡红院’,阁下才是官!”
海贝勒环目威棱一闪,道:“你很会说话,你放心,我无意拿官压你,正如你所说,在这儿,我也是个客人身分,我站在客人立场说话,你可知道,梅姑娘的房中,向来不许人乱闯的!”
“谁说的?”燕南来扬了扬眉,转望双成,道:“姑娘,有这个说法么?”
双成冰雪聪明,一点即透,蹶着小嘴儿,道:“我告诉您,您不信,那有什么办法?”
燕南来呆了一呆,摊手耸肩道:“我以为你说着玩儿的,谁知道这会是真的?”
海贝勒冷笑说道:“姓燕的,你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不是睁眼瞎子,难道还看不出来?你是凭着什么进来的,我心里有数,现在闲话少说,你给我出去!”
燕南来双眉一扬,笑道:“出去?我承认事先不知,乱闯香闺,于理有屈,可是那该由梅姑娘下逐客令,阁下既不是这儿的主人,又不是梅姑娘的什么人,凭什么赶我出去?”
海贝勒冷冷说道:“我不管那么多,只问你一句,你出去不出去?”
燕南来淡淡笑道:“我本来是打算出去的,可是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不喜欢被动,所以,我现在不打算出去了!”
海贝勒变色说道:“你真的不出去?”
燕南来笑容一敛道:“大家都是花钱的,阁下凭什么赶我出去?”
海贝勒道:“你花了多少钱,说!我一个不少的还给你!”
燕南来摇头说道:“你阁下是恃‘财’傲物,我花的钱,只怕倾北京城之所有也还不起,再说,我还想把钱还给阁下呢?”
海贝勒浓眉一轩,一张脸气得铁青,道:“你要是让我忍无可忍,可别怪我动手逐你出门!”
燕南来淡笑摇头,道:“这又是恃武凌人,这就是北京豪门的一贯作风,阁下,我老实告诉你,我既不动于钱财,也不屈于威武,我愿意看看你是怎么个赶我出门法,你阁下看着办吧!”
海贝勒怒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凭什么这么大胆,仗着谁,我也要看看打了你,是谁代你出头,能把我怎么样!”话落,手起,巨灵掌飞攫燕南来胸前!
双成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眼见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她却一直不问,也许她没有料到事情会到这般地步,也没想到海贝勒说打就上了手!
这时候她一脸惊容,刚要开口劝阻,燕南来已然轻笑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动辄言武,可是那并不是怕言武,凭阁下这一手,尚赶不出去我!”往左一跨步,身形突然横移半尺,堪堪躲过了海贝勒的那一抓,他躲来轻松,其实这下大不寻常!
海贝勒一身武艺马上马下万人难敌,不要说北京城里没人是他的对手,便是江湖上恐怕也找不出几个能在他手下走完三招之人,要不然皇上怎会让他保驾?
可是,燕南来不但躲过了他含怒出手、迅捷如电的一抓,而且躲得非常之轻松,这可就不简单了!
双成双目中异采飞闪,“哎哟”一声玉手掩上了樱口!
海贝勒也同时吃了一惊,撤腕抽身,冷笑说道:“原来你不但人长的俊,且还身怀不俗武学,我走眼了,怪不得,你再接我两手,这三招内我要赶不走你,我走!”话落,大步跨进,双手齐出,抓向燕南来双臂,这一手厉害,他竟用上了蒙古的摔角!
燕南来摇头笑道:“阁下会的不少,真可惜,我也玩过‘扑击之戏’!”
仍没还手,脚下只退了半步,海贝勒的一双巨灵掌便落了空,他怒喝一声,方待再扑!
突然房门口响起一个柔婉话声:“海爷,您可以住手了,我回来了,有什么话对我说,别难为人家!”
海贝勒一震住手,霍然旋身,房门口,站着那身披风氅、神色平静的美姑娘梅心,她身后还有小玉。
双成慌忙趋前裣衽道:“姑娘,您回来的正好……”
梅心皓腕轻举,摆了摆手,没让她说下去!
海贝勒却陡挑浓眉,气的混身发抖,冷冷说了一句:“梅心,我没想到你对人还有个厚薄之分,怪不得你……算我瞎了眼了。”气冲冲地大步下楼而去!
双成大急,刚要张口,梅心淡淡说道:“双成,别拦他,让他走!”
双成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梅心却解了风氅,随手交给小玉,含笑走向燕南来:“对不起,我迟回来了一步,让你受惊了!”
燕南来好不难过,玉面抽搐,无限歉然说道:“姑娘,你这岂不是让我难受死!我素仰海贝勒是个英雄人物,有心相戏,可没料到他这么不能容物,其实,这本难怪,都怪我,大恩未报,如今倒替姑娘……”苦笑一声,住口不言!
梅心那清冷的娇靥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幽怨之色,柔婉笑道:“你也别这么说,这么说是让我难受,要怪该怪我当初对他不该假以辞色,也不该托身风尘……”
燕南来身形倏颤,轻声说道:“姑娘……”
梅心忙笑道:“好,我不说了,他伤了你了?”
燕南来神情一阵激动,摇头道:“谢谢姑娘,还好我躲得快!”
“还好躲得快!”双成突然接口说道:“姑娘,我看见了,燕爷好高的身手,真要打起来,只怕海爷根本不是燕爷的对手呢!”
梅心美目一睁,“哦”了一声道:“真的么?我没想到你……海贝勒是京城第一好手!”
燕南来忙强笑说道:“姑娘别听成姑娘的,我只是侥幸!”
梅心未再多说,双成却又张了口,梅心连忙递过眼色,俏丫头好不机灵,眸子一转,改了口:“姑娘,您今儿个怎么回来那么早?”
梅心莫名其妙地娇靥一红,随口漫应说道:“她们在那儿斗牌,今儿个散的早……”
双成向梅心眨眨眼,梅心的脸孔红得更厉害,却把脸转向了一旁,笑着跟燕南来说了话!
谈了一会儿,双成插口说道:“姑娘,水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先……”
梅心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向着燕南来道:“你先坐坐,待会儿咱们再谈!”说着带着双成跟小玉出房而去!
望着梅心那背影不见,燕南来脸上突然浮起一片令人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站起来走向了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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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桥赌场
片刻之后,梅心浴罢,换过一身晚装,脂粉不施,带着一阵香风回到了房中,刚进门,她楞住了!
房内,烛影空自摇曳,人,她为他而破例早回来的人,那位伤势未痊愈的燕南来,已然不知去向?
突然,她娇躯飞闪,到了桌前,好快,哪里像柔弱的她?
伸出那雪白晶莹的柔荑,以颤抖的心情,颤抖的手,拿起了桌上那张墨渍未干的辞涛笺!
笺上,是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数行狂草,比她那一笔字,有过之而无不及,写的是:“姑娘,请恕我不辞而别,我身负要事,不能长留此处,倘再留下去,恕我直言,那会令我壮志消磨,这,对姑娘,对我,都不是件好事!
大恩未报,又替姑娘得罪了知友,我歉疚良深,至感不安,海贝勒处,我自有说辞以澄清误会,俾对二位有帮助,明日此时,谅必他会负荆登楼!
姑娘人间奇女,尘世诸多委曲,目前生涯,不是长久之计,恳切奉劝,姑娘早离青楼!
海贝勒宦海奇豪,人中英杰,胜过平凡人百倍,他对姑娘也爱慕至深,为姑娘,他能舍弃一切,未尝不是一佳夫婿!
活命之恩,不敢或忘,他日终必有一报,请勿以飘泊平凡人为念。
燕南来百拜”
她心碎,肠断,呆立灯前,手抖,心颤,泪流!
好半天,一个带着颤抖的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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