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掉的很凶,这么多年没有向任何人表达出的情感,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汹涌,她想要控制住自己、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她根本就做不到,她终究没有自己想想的那么厉害。
阿懒回来了
这么多年来,每当她想忘记那时的情景,然而潜意识里却又另一个人怎么也不肯放过她,午夜惊醒,她用手捂住脸,明明害怕悲伤至极,然而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就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眼泪一起凝固在了心底。
她睁大了眼睛,视线落在陆少城身后的墙面上,一点点失去聚焦,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她其实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抱着陆少城,将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她的目光清明。
分明清醒了。
“你从未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陆少城沉默了片刻,忽然问。
“包括郑爷爷在内,没有。”
他一默,“为什么不说呢?铄”
“说不出。”
她的家族至今还背着当初的恶名,无论走到哪里提起,都会引来别人异样的的目光,还有随之而来的闲话。
他能够感觉的到她那种强烈的情感,此刻她所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可如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之前她宁可冒着被他怀疑的风险也半分不愿透露?
还有宋家言,他又是从哪里查出的苏终笙是个孤儿?这消息的偏差……
想到宋家言,陆少城的眉头不由蹙紧,虽然两家是对手,宋家言完全没有必要参与到他的私事中去……
苏终笙并不爱哭,此刻抽泣了几声,也渐渐平复了下去。
她揉了揉脸,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她看向一旁的花,似是有些惊讶道:“这盆雏菊已经有点不太好了,该松松土了呢!”
她说着,走到一旁,拿起工具,熟练的做了起来。
她的神情专注于自己手下的事,心无旁骛,而那边的长椅上,陆少城陷入了沉默。
他的眼睛其实并不是六、七年前好起来。
虽然阿懒离开之前,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部分光感,医生说形势一片大好,应该不用多久就可以有视野了,然而就是那段时间,他因为阿懒的突然离开,病情出现了反复。
直到后来又过了一年,他才影影绰绰重新看到了这个世界,他后来同所有医生介绍病史的时候,并没有提中间的那一段,而是直接说五年前恢复的视力,傅老那里应该也是这样记录的。
六年……
那日苏终笙说的那样确定,会那样认定他的视力是从六、七年前开始恢复的,大概也就只有……
阿懒……
院子里很静,他能听到苏终笙在那边极其轻微的动静。
夕阳照在他的身上,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日子,少年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安静的等,而女孩则专注地做着自己手边的事。
微风起,安静宁谧。
第二天,陈光接到陆少城的指令,去查了江城这二十年来所有破产家族的资料。
*
呆在陆家,苏终笙每日的正事就成了照顾陆少城,闲杂时间办办公,在陆少城的督促下把医院重建的计划书完成。
因为陆少城眼睛受了伤,他们的交流就着重偏向了口头,这所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苏终笙每说完一点自己的意见,基本都会被陆少城简要的两个字驳回:“不够。”
所谓“不够”,就是“不够好”的意思,惜字如金的陆大少爷连打击她都打击的这么简洁。
她长叹了一口气,禁不住抱怨:“好烦啊!”
得到的依旧是两个字的回应:“忍着!”
苏终笙:“……”
在这样的反复修改中,苏终笙这计划书总算是改的有了眉目,但即使这样,也无法平复她对陆少城的不满,于是当给他换药的时候,明知道他用的眼药水对眼睛的刺激很大,当看到他蹙紧眉的样子,她还是故意问:“怎么了?”
他咬牙,“疼。”
“忍着。”
陆少城:“……”
所谓有来有往,苏终笙才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下风!
但苏终笙诚然还是会照顾人的,每天早上按时出现在他的房门前,扶他去餐厅,耐心地陪他去医院、给他读文件,帮他端茶倒水跑腿打杂,也算的上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几日下来,他们之间已然有了一种默契,他一抬手她就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刚开口她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已经可以抢答了。
陈光看着她动作越来越熟练利索,玩笑道:“还好苏小姐不是管理专业出身,不然我就要担心一下自己的饭碗了。”
她开心的一笑,格外“仗义”道:“没事,来我们医院,我聘你!”
陈光笑着应道:“那就多谢苏小姐了。”
两个人正相谈甚欢,陆少城忽然开口,声音凉凉的:“他两年的工资就能抵的上你的银行贷款,你聘的起吗?”
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
苏终笙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陈光,半晌,“我现在真的想抢你的饭碗了。”
陈光扬唇,“苏小姐说笑了。”
临近下班的时间,陆少城去了洗手间,苏终笙帮他收拾着东西,忽然听到有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她循着声音看去,是陆少城的电话。
她起初只是不经意地向那边瞥了一眼,正要告诉陆少城他的电话响了,却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一串电话号码时忽然僵住。
等等!
这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
不应该啊!
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只觉得不可思议,就在这片刻间,陆少城已经走了过来,他的听觉一向敏锐,很快注意到了这来电的声音。
“谁的电话?”他这样问她。
“呃……一串号码。”
“什么号码?”
“136283……”苏终笙说着,又更加仔细地看了一遍那个号码,确认自己没有读错,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完了剩下的几个数字:“90283。”
静默。
在这一刻,空气都好像凝滞住了。
苏终笙能看得出,陆少城的身形明显一僵。
良久。
他才开口:“请帮我……把手机拿过来。”
手机的振动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苏终笙站在原地微怔,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该不该再将电话递给他,她只希望电话那边的人不要再打电话过来,这一切只是一个偶然,她正迟疑着,但很快,手机又响了起来,依旧是刚才的那个号码。
电话那边的人很是执着,可以看得出就是为了要找陆少城,并非是拨错了号,也不是偶然打来的诈骗电话。
苏终笙的心里一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听不到她的动静,陆少城蹙眉道:“拿来吧。”
这个号码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不久前,他曾和苏终笙说过,这么多年没有换手机号码,他其实一直在等一个人打来的电话,而现在,这个电话来了。
就在他以为他快要找到了答案的时候,这个电话的出现让他措手不及。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心里更多的已经不是期待,而是震惊。
他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在了耳边,极低的一声:“喂。”
有良久的沉默,电话那边的人似是因为电话突然被接通,有些无措,半晌,才终于开口,很轻、很淡,却又似带着无尽的叹息:“阿城,你还记得我吗?”
还记得吗……
连这个号码,他都不曾有片刻的遗忘,她的电话没有存在他的通讯录里,而是存在他的心上。
明明是找了许久的的人,明明是等了许久的电话,可奇怪的是陆少城此时心里却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不对劲。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地问:“你是谁?”
你想让我以为你是谁,你又是谁?
听筒里传来女子的叹气声,而后是淡淡的一声:“阿懒。”
那个应该消失在六年前的阿懒
在这一刻,陆少城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而电话那边的人声音还在继续:“阿城,如果我有任何其他的办法,我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你……”
“阿懒……瑚”
陆少城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念着这两个字,就好像忽然间变得陌生了铄。
心里“咯噔”一声,苏终笙看着不远处的陆少城,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觉得心里的预感成了真。
阿懒,这个原本应该消失在六年前那个大雪漫天的冬日里的阿懒……
她轻轻阖了眼,所有的话就卡在嗓子里,她却只能沉默。
“阿城,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电话那边的女人声音中带着歉意,这歉意中又含着疏离,那是多年不见的生分。
陆少城听着,没有应声。
唐突?没有任何事情比她六年前的离开更要唐突。
“算我求你帮我,可以吗?”她的声音中已经透着哀求之意,想必是遇到了极其让她为难的事。
静默,许久,他终于出声道:“你在哪里?”
“我在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我才有勇气打出这通电话。”
他抿了一下唇,轻叹了一口气,“在那里等着我。”
他挂掉了电话。
办公室里,忽然异常安静了下来,苏终笙低着头,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打破这沉默局面的是陆少城,他开口,声音清清冷冷:“怎么不问是谁的电话?”
是谁的电话……
苏终笙弯唇,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弧度,她已然猜出了十之八、九,何必再多问一句给自己添堵?
她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这是你的私事,我不好多问。”
“你不问,那我告诉你,是阿懒的电话。”
果然。
她阖了眼,心里波涛翻涌而过,却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哦。”
“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她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扎在自己的手上,很疼,她却恍若未觉,甚至还能微微扬起唇角,“没有。”
“那我们走吧。”
陆少城说完,转身向办公室门口的方向走去。
下了楼,司机已在门口等待,陆少城向司机说出地点,那司机一怔,满怀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南平街96号?”
十几年来,江城的改变很大,陆少城报的是从前的地名,那司机是从外地来的小年轻,自然并不了解。
“在现在南川中路和东路的交界,街角的地方有一栋快要被拆的老楼”,陆少城说着,停顿了一下,转而向一旁的苏终笙道:“一会儿快要到的时候你给他指一下吧。”
“我……”苏终笙蹙紧眉,“我也不认得……”
她听的出陆少城的话中含有试探,索性直接否定。
她不认得,不管是什么地方她都不认得。
陆少城沉默了片刻,将手机递给了苏终笙,“找出刚才那个电话,告诉她到路口的咖啡店去等我。”
苏终笙接过,从来电记录里找出了刚刚的那个号码,她按下通话键,正要递给陆少城,他却没有半分要接的意思。
“你说。”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苏终笙听到听筒里传出女子轻柔的声音:“阿城?”
阿城……
苏终笙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她叫的还真是自然亲昵!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是阿城的未婚妻,阿城让我告诉你,去路口的咖啡店等他,我们很快就到。”
电话那边的人忽然就没了声音,半晌才道:“是苏小姐吗?”
“是。”
对方的声音中带着歉意,“对不起,是我打搅了。”
打搅,苏终笙在心里反复体味着这两个字,不只是此刻的打扰,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阿懒的回归一定会为她这个未婚妻增添更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苏终笙扬起唇,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声音温柔似毫不在意,“没事,快去咖啡店吧。”
她说完挂断了电话,笑意凝结在了唇畔。
她手机递还给了陆少城,心里正沉郁的厉害,陆少城在这时忽然开口:“等一会儿你和我一起进去,反正你和阿懒认识,这么多年不见,也该好好的叙叙旧了。”
苏终笙咬唇,陆少城的记性还真是好,她先前同陆少城提过一次,他记得一清二楚,此刻这样一说,她无言反驳,可叙旧……
呵,这个旧应该怎么叙?
司机开车熟练,很快到了两条街的交界,根据陆少城的指令找出那家咖啡店。
苏终笙下了车,轻挽着陆少城为他引路。
推开咖啡店的门,有风铃声响起,有一位服务员走过来,微笑着问道:“请问只有两位吗?”
她说着,视线向陆少城的身上看去,这个男人轮廓俊朗、身形高大挺拔,气质卓然,虽然带着一副墨镜,让人看不清面容,却也引人遐想连连。
苏终笙摇了摇头,“我们有一位朋友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那服务员想到了什么,问:“是一位女士吗?”
“是。”
“请跟我来。”
咖啡店最靠里面的位置,背向着他们的方向,一名女子安静而坐。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那女子猛然回过头来,发现真的是他们到了,她一下站了起来。
“阿城……”一声轻唤,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是故人重逢的感喟与喜悦,其中又带着些许怯懦,尾音绵长,各种复杂的情绪就全都隐藏在了里面。
陆少城并没有立即应声,她有些丧气,一偏头,看到一旁的苏终笙,低低地叫了一声:“苏小姐好。”
那声音之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对苏终笙的畏惧,让苏终笙恍然还以为自己哪里欺负了她。
苏终笙牵起唇,向她伸出手去,“你好,好久不见。”
她竭力想要印证自己之前对陆少城所说过的事情,然而对方却并没有配合的意思,奇怪地看着她,质疑道:“苏小姐,这不应该是我们第一次面吗?”
苏终笙的态度坚决,“阿懒,你忘了吗?五、六年前你曾经到过南榆镇,还重病了一场……”
“我……是吗?”那人出现了些许犹疑,忽而又苦笑了一声,“那几年四处流浪,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到过哪里了,想一想,能活到现在已是上天的恩赐。”
苏终笙很清楚,这女人这话是说给陆少城听的,这么多年的苦楚和委屈,面对着阿懒,陆少城是会心疼的吧?
苏终笙用拇指摩挲过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心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开口,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你辛苦了。”
一旁的陆少城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坐下说吧。”
三个人,陆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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