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谢了接过,擦擦头发,把毛巾披在了身上。
安冬尼换衣服去了,留我一个人呆在屋里。
雨还是下个不停。
欢声笑语从门外传入,好多男人。
我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是阿嚏一下。
门开了,落汤鸡般的士兵们蜂拥而入,一个,两个,……
我呆若木鸡,他们也傻了眼。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乔依,他帽子上衣服上全都滴着水,可人看上去却一点也不狼狈。
乔依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纸盒与篮子,对我招招手:“来,我送你回去。”
大兵们这下全部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帮着拿东西,把纸盒与篮子全部都搬了起来。
“不,不,这个不是我的。”真是乱极了,我慌里慌张地纠正他们的错误。
“哪个是你的?” 乔依停下步伐,低头问我。
“盒子,不,不不,篮子。”我结结巴巴地说。
哄堂大笑,乔依也笑起来,浅浅的微笑挂在他的嘴角,蕴含着无限的魅力,很有些明星风范。
第一次坐上军用吉普,我感觉很拉风。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上了大道。
我悄悄地看向驾驶座上的乔依,帽子上的水顺着他面庞滑到了脖子里,一身制服就好象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他这样子可难保不病,我心里有些歉疚。
门房的鲁比看见军用吉普就象见到了鬼,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对鲁比说:“一个朋友。”
鲁比听了便要升栏杆放车入内,我摇头说:“不必了。”想想又觉得不妥当,回头看乔依。
乔依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微笑道:“快回去吧,小心病了。”
“谢谢,太谢谢了。”我向他挥手告别,他也朝我挥挥手,随后才开车离去。
应该感谢安冬尼和乔依,我不但没有生病,而且还得到了许多新鲜食物。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后,我恢复了体力和精力,决定做些甜点饼干来谢谢他们。
这么一想,我觉得公司里的同事们也是要谢的,应该多做一些才好。
我的手上糊着黄油果仁面粉的面糊糊做着饼干,一边听收音机,一边随时查看闹钟上的时间,以防烤箱里的饼干烤过头,真是一心多用。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门铃响了。
开还是不开?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不开。这个时候,肯定是敲错门的。
门铃继续响,兰斯的声音传了进来:“桑妮!快醒醒,要着火了。”
要着火了?
我狐疑地看了看安稳运行的烤箱,唉,暴露了!
我使劲用厨房布擦了擦手,不甘心地去开门。
一束硕大的玫瑰花挡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整个大门,兰斯的脑袋从花束后冒出来说:“祝你健康!啊,好香!”
如何也想不到公司的同事会合资送花给我,刚看到兰斯捧着玫瑰的时候真有些心惊肉跳,还好,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把烤好的饼干装进蜡纸口袋,又在外面用彩色玻璃纸包扎了一番,还用丝带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最后满意地交到兰斯手里:“这是送给大家的,请帮我谢谢他们。”
兰斯一手提着玻璃纸包看了看道:“不错,很不错。我就不独自打开包装了,这些干脆都给他们好了,不如我就在你这里随便吃点吧。”说着,他的另一只手指了指烤箱里的半成品。
哎,算了吧,安冬尼和乔依的饼干看来要明天做了。
我给兰斯煮了一杯咖啡,然后假笑着把新出炉的饼干献上。
兰斯享受地喝着咖啡,品尝着饼干,点头道:“味道好极了。桑妮,你可真适合做家庭主妇。”
我的脸立刻垮下。
兰斯又说:“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知道吗,法国电视台马上要到这里为一部电视剧取景,到时有好几个酒会,我带你参加。看,我对你好不好?”
“酒会?”我真要哭笑不得。
“见见明星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吗?” 兰斯自以为是地说。
“我还要上班。”我说。
“没关系,这算上班。我们公司还出赞助。” 兰斯说。
“我……”
我又提了一些理由,被兰斯一一否决,望着他越发不善的面孔,我连忙笑着说:“谢谢,我很高兴。”
“太好了,剩下的饼干都送给我吧。你就不必费时包裹了。” 兰斯高兴地点点头。
如果可以,我会在给兰斯的饼干里再加点‘料’。可是,我没机会了。
上班的日子又开始了,一切如常,可能是因为饼干的缘故,大家对我都特别友善。我把那段经历当成一场恶梦,渐渐淡忘了。
安冬尼和他的战友们非常喜欢我的饼干,送出饼干后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一个小巧别致的花篮,还附了一张可爱的卡片,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一个周末聚会。
所谓聚会无非是一起吃个饭,饭后喝杯酒什么的。
聚会那天我们聊起了读书时在欧洲勤俭旅游的事情,谈得十分投机。
安冬尼说,他的钱用完时便会跑到餐馆里洗上几天的碗,运气好时还可以露一手厨艺。
一个年纪最小的士兵保罗说,他会在街头弹吉他卖唱。于是大家起哄让保罗来一段即兴表演。
保罗说演就演,借了酒吧里的吉他,登上台演奏了一曲《归乡》,真是棒极了。大家的兴致越发地高涨起来,会吉他的一个个都上去弄了一把。
我也喝高了,嘴巴一露口风,禁不住大家的鼓动也跳上了台,调了调弦,我弹起了自己喜欢的西班牙民歌《夜忆》。
乐声里,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那是父母都在,哥哥和我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自家的后院里有一棵碗口粗的苹果树,每年春天都会开满白色的小花,洒落一地的花瓣雨。
苹果树的果子很小,比鸡蛋大不了多少,根本不能吃。秋天的时候,坐在树下看书,小苹果们会自己落下来,咚咚地掉在我的身边。
都是些快乐的日子。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我蓦然发现我们的大桌子边多了一个人,乔依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
“乔依,来一个。”
“乔依中尉,来一个。”
大兵们用拳头整齐地击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助兴声。
乔依轻轻笑了笑,站起身走过来,从我的手中接过了吉他。
很遗憾,乔依弹了什么,我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因为我刚回到桌边,保罗就悄悄地对我说:“桑妮,你的面子真大,乔依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演奏的。”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被这个乳臭未干的大小子如此戏弄,我的酒气立刻上涌,脸烫得厉害。
安冬尼也凑近我说:“就是,我们以前聚会请乔依,他多半不来。你的饼干很有吸引力。” 说完,安冬尼与保罗彼此默契地一笑。
我的心全乱了。
演奏完毕,大家鼓掌,接着开始玩牌。我借机偷偷地溜到了露台上。
酒吧里放起了好听的小夜曲,优美的旋律融入这浓浓的月色里,真让人沉醉。
我晕乎乎地想,就当他们是开玩笑吧,酒后失言。
晚风吹来,凉意重了,我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桑妮,你不舒服?” 乔依温柔地看着我,仿佛夜色里的守护神。
阿嚏!我恰到好处地打了个喷嚏。
“没事,我挺好的。”我言不由衷地说。
“不要撒谎,保罗刚才说你不舒服呢。” 乔依的嘴角露出了笑意,“我开了车,这就送你回去。”
保罗,你!你!你!果然是人小鬼大。
☆、8 沙地黑夜
就这样,我和大兵们建立了友谊,他们聚会的时候会带上我,大家一起喝酒,打牌,聊天,听音乐,生活也变得丰富起来。其中,与我最谈得来的是安冬尼和保罗,一来是年龄最相近,二来是最有共同话题。
乔依的确不常参加部下的业余活动,即便参加了,也多以旁观者的身份自居,微笑着看着我们胡闹。每当这个时候,安冬尼或者保罗就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乔依的身边。
我很快就看出来,他们三个之间有着超越上下级关系的亲密友情。安冬尼对乔依是崇拜之情,而保罗对乔依是情同手足。
在和朋友们的交往中,我的心情变得开朗起来,有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而不是在沙漠里独自生活。
我和乔依的接触十分有限,他平和地对待我,如同一个普通的朋友,让我逐渐没有了戒心。只是偶尔,我觉得他的目光会久久地锁定我,但当我看向他时,却总发现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唉,我的心思自己也说不清,我无心在沙漠久居,所以……
可这个理由好象不够充分。
很快,我的上司度假回来了。
那天,老板说整个办公室的同事一起聚餐,下午放假半天。
大家听了都乐开了怀。
我们下午两点去吃午饭,开了几瓶老板从西班牙带回来的红酒,一顿饭吃到了傍晚,个个酒饱饭足,红光满面的。簇拥着正准备离开,这个时候,餐馆外面突然乱了,尖锐的警哨声响了起来,马路上驶过了一辆又一辆的军用卡车,行人也被驱赶得到处乱窜。
“出事了,打仗了!” 兰斯嚷嚷道,醉酒的脸上目光涣散,看不出是糊涂还是忧心。
愉快的气氛被彻底破坏,大家的心全部都沉了下来。
回到家,我打开收音机,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晚间音乐播放,似乎没有什么发生。可是我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因为我刚才从餐馆回来的路上,有一个路口设立了路障,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在路障前站岗检查。
第二天我走到门房处,突然发现守门人鲁比正用谦卑而有些惧怕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持枪的大兵。
走在路上,行人少了许多,人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惶恐与不安。
公司里,我的上司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小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只听见他在电话上和工厂那边协调着工作,精力旺盛地说了一个上午。
午休时,我忍不住问同事威里可有什么新闻,威里犹豫半晌,才告诉我说:“听说游击队袭击了沙漠军团,死了不少人,可能有几十个。”
天!我的朋友们,安冬尼,保罗,乔依……
他们该不会有事吧?我的心提得老高老高,久久也放不下来。
我忐忑不安、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个下午,打字打得频频出错,更换纸张的声音一定大得要死,连老实巴交的威里也探头看了我一次。
唉,我这是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快下班的时候,一天都没有露面的兰斯出现了,他神情沮丧地看着我说:“桑妮,陪我喝一杯吧。”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兰斯变得如此可怜兮兮,倒有些让人不忍拒绝。
我不知道兰斯有什么好愁的,酒吧里,他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倒下肚子好象喝可乐一样痛快,还酷酷地一言不发。我也很知趣地装傻,同样地一言不发。
喝完几轮酒,兰斯面色不改地结帐,满嘴酒气地冲我说:“桑妮,人生短暂,要及时行乐。” 然后拖起我就走。
这个混蛋,这算什么?!
说什么“人生短暂,要及时行乐”,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使劲挣脱了兰斯的手,又被他立马逮住。
他一脸落寞地问道:“怎么,连你也嫌弃我吗?”
我斟酌着他话里的意思,考虑是否要给他一拳,如果打的话,是打在脸上还是打在鼻子上比较好。
正想着,兰斯又开口了:“陪我兜兜风吧,我就你一个朋友了。我心里不好受!”
我按下扑腾乱跳的心,赶不及说什么就被他牵着走了。
大黑车在夜幕下飞速行驶,我紧张地抓着车门上的扶手,有些害怕,不禁对兰斯大叫起来:“喂!你喝醉了!停下!停下来!”
兰斯根本不听我的,没命地加速,车子前面漆黑一团,早就没路了。
果然,同情心泛滥是没有好结果的。
车子又开了一阵子,而后突然急刹车停下。兰斯熄火,打开了车里的灯,接着他跳下车,走向车后厢,一去不返。
等了片刻,我也走下车,看到兰斯在车后的地上坐着,他背靠着车子,手里拿着一瓶酒,神色恍惚不定。
车子的后厢敞开着,里面放着一箱酒。
“桑妮,我请客,咱们再喝。” 兰斯拍拍他身边的沙地,又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兰斯,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再喝酒就不能开车了。”我无奈地请求。
兰斯不理我,连喝几口酒,看着前方黑漆漆的旷野道:“桑妮,我讨厌这个地方,愚昧落后,肮脏贫困,无聊透顶,我真不想呆在这里,一天都不想。现在乱了,我就知道会乱,你怕不怕?你会不会离开?”
我蹲□子,抓了把沙子玩堆城堡,想了想才说:“我不算喜欢这个地方,但也没有你那么讨厌它。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离开,我会走的。但是不是现在,我还要靠工资活命呢。”
兰斯哧哧地笑起来:“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又傻又实在。钱是好东西,如果不是为了钱,也许我也会离开。”
说完这些,兰斯有些伤感,发怔了许久。
我不再说话,手上忙碌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的沙子小城堡堆好了,抬头看看兰斯,他醉眼朦胧地盯着小城堡道:“我喜欢它。”
有人欣赏总是让人高兴的,我又对城堡修饰了一番,再抬头看时,兰斯斜靠在车边,人已经睡着了。
夜色越发深了,车灯发着微弱的光,兰斯发出轻轻的鼾声。
荒郊野外人迹罕至,我再度害怕起来。
“兰斯,起来!兰斯,起来!” 我使劲地推兰斯,力气越用越大。
兰斯不耐烦地推开我,顺势倒到了地上。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加起劲了。
没有人比我更加倒霉,不会开车,不辨方向,走也走不了,还要担惊受怕地挨冻守着一个小霸王。
我走到驾驶座,又走回车后厢,急得团团转。
我想我的内在一定有疯狂的基因。在和平手段催促兰斯无效后,我采取了暴力手段。
我站到兰斯的头前,开始扇他耳光,先是拍苍蝇式的,后来是拍皮球似的,左一下右一下。
“啪”一下,我叫:“起来!”
如此反复。
梦中的小霸王真是个软柿子,只听到他有气无力地喃喃道:“好痛……” 可人就是不醒。
沙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向我们走来,我惊恐地向声音处望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火把,还有包头的长袍人,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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