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金吾与羽林中郎将这两个职位看似风牛马不相及,一个中二千石,一个比二千石,却有一个共同点,即是:皆握有兵权。执金吾下辖有缇骑二百,羽林中郎将下辖有羽林郎数百。
袁绍的意图很明确。
现如今他是司隶校尉,掌住了京畿的雄权,他从弟袁术是虎贲中郎将、曹操和淳于琼等为西园校尉、何顒是北军中候、与他一党的伍琼现为城门校尉,分别握住了虎贲、西园、北军五营和城门驻军这几支京都的戍卫力量,如能再把“名望高远、知兵善战”的荀贞征拜入朝,为执金吾也好,为羽林中郎将也罢,势必都能使他再多掌握一支京都戍卫军的力量。
至于执金吾、羽林中郎将的下辖兵力不多,这个不重要。
荀贞有义从,他一旦入京,势必不会孤身,即使不能带太多义从从行,带个二百、三百,加上执金吾、羽林中郎将的下属吏卒,也是一支不小的兵力。
而且最妙的是,荀贞有“诛捕邺赵”的事迹,现如今名望够高够大,他入京后,除了可使袁绍多握一支兵权,而且还可以为袁绍举旗呐喊、扩聚声势,同时亦可借此来逼何进下诛宦的决心。
却奈何袁绍所算虽精,何进却亦不傻,不管袁绍怎么说现今荀贞“名高望重”,就是不肯松口允可袁绍之请。
看完了荀攸送来的这第五道消息,荀贞将之出示给程嘉、孙坚。
程嘉、孙坚传看消息的空儿,荀贞心中想道:“初闻灵帝驾崩、洛阳政乱之时,我虽不欲马上进京,却亦有‘坐待时变、以定是否上洛’之意,而今看来,这洛阳却是不能去了。”
荀贞虽然不知“历史的细节”,可结合他所知的“历史进程”,却也看出何进死在临头了。
如上所述,蹇硕、董重一死,士人下一个想除掉的目标就是张让、赵忠等宦官。
在这个时候,何进犹豫了,从他个人本身来看,他的这个犹豫是对的,因为不除张让、赵忠对他有利,可从整个形势的发展来看,他的这个犹豫却是错的。
袁绍蛰伏多年,终等到诛宦的良机,现而今,上有袁隗为太傅、参录尚书事,中有他为司隶校尉、雄视京畿,下有袁术等各居京都要害、握掌兵权,在这个时候,何进就算犹豫、赵忠等宦官就算想向何进妥协,袁绍能答应么?他绝对不答应,何进不干,他自己也会干!
以当前洛都之局势而言,对何进来说,诛宦这件事已经可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可何进在这个时候却迟疑不决。
迟疑不决的结果就是:他不但不能在士人与宦官这两大集团中左右逢源,反而会成为这两大集团生死相争的牺牲品。
也就是说,他要么败在士人之手,要么败在宦官之手。
以荀贞之所知,何进最后是被宦官们给杀掉了。
何进是何时死的?荀贞不知道。可从洛阳眼下的局势发展情况上,他却完全可以推出结论:何进离他死在宦官之手的这个结局已然是为时不远了。
那么,在这个时刻,荀贞干嘛还要去洛阳?
他还不如立刻返回颍阴,等待何进、袁绍檄书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
荀贞心道:“何进虽亲士人而实忌惮,纵便我飞书与他,他也肯定不会听我之言,何进之死已不可挽回。尽管阻止不了何进死,但是……,但是不知能否改掉董卓横行洛阳的结局?”
荀贞穿越到这个时代很久了,之前他人微言轻、无权无势,不敢有“改变时代”的奢想,那太不现实了,可他现在算是有了名,也有了点势,虽然不多、但已经具备一点改变时局的能力了,他的想法当然也就会随之改变,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稍微改变一下历史本来的进程,比如“士人与宦官两大集团恶斗、却便宜了董卓”这个结局,他就想改掉。
对后来的三国争雄之世,荀贞是颇为神往的,可三国乱世,书上看到的是群雄逐鹿、谋士斗智、将星璀璨,现实中却是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如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把时局扭转,以使百姓不再受那战乱之苦害,又为何不为呢?
如能做到,他绝不惜力。
可能不能做到?
他做不到,因为汉室腐朽已久,大厦将倾,谁也支撑不住,谁也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天下将分崩离析、陷入战乱的局面,那么,退而求其次,能不能把董卓独握朝权这件事给改掉?
老实说,他也没有把握。
要想改变董卓独握朝权、横行洛阳的结局,最好的办法是当然是不让他进京,可这一点,荀贞改变不了。何进正是因为担忧士人一支独大,所以才召延武人为爪牙、外援,进而召董卓入京的,试问,作为士人一员的荀贞又如何能劝阻得了何进召董卓入京?
他劝阻不了。
改变不了这件事,又该怎么改变董卓握洛阳大权的结果?
荀贞思来想去,只有和董卓比进京的速度。
如能赶在董卓进京前,带兵抢先入京,与袁绍、曹操等合兵一处,那么就算董卓来了,料来亦无忧也,——董卓只是个武人,在天下没有什么德望、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虽说他后来有独握洛阳权柄的一刻,但那只是机缘凑巧,士人与宦官两大集团两败俱伤,让他捡了个便宜,他刚好又“野心勃勃”,这才从而导致了后来的洛阳大乱,正常情况下,他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即便眼下颇欲借重董卓的何进,所看重的也只是董卓的兵马,而非是董卓本人。
如果能把“董卓独握朝权、横行洛阳”这件事给改变掉,那么即使仍然改变不了天下分崩离析的局面,却至少可以使洛阳的百姓少受一点苦害、使洛阳避免被火烧一空的结局了。
既已看出何进命悬旦夕,想来不日何进、袁绍就会召四方豪杰带兵入京,为了能赶在董卓前入京,荀贞需得及早准备,长沙临湘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他等孙坚、程嘉看完这道消息,对孙坚说道:“文台,我欲返乡。”
第二十一章 甲兵四千向神都(一)
荀贞欲返乡,孙坚不知他的打算,劝之再三,荀贞不听。
没办法,孙坚只得妥协。
孙坚张罗了些荆、扬特产,如长沙的酃醁、棘阳的纸、会稽的铜镜和越布,——棘阳是蔡伦的家乡,那里的纸颇为出名,不过荀贞却一概谢绝,不但谢绝了这些特产,他来长沙时带了些财货,至今尚未用完,他并且把剩下的这些财货也全部送留给了孙坚。
之所以如此,却是为了能甩掉累赘,尽快、尽早地回到颍阴。
他说走就走。
当晚,他与孙坚夫妇、孙策兄弟、吴景诸将、桓阶等人宴别,次日一早,便踏上了归乡的路。
临别之际,他握住孙坚的手,说道:“文台,洛阳政乱,卿当整兵厉卒,以备时需。”
孙坚点头说道:“卿放心,我必会保长沙无事。”
——他却是没有领会荀贞这句话里的深意。
荀贞没再多说,与他辞别,与程嘉、魏光、栾固、陈仪、刘备、简雍等等诸人登上辎车,在典韦、关羽、张飞等的扈从下驰出郡府。
出了临湘县城,跟着他来长沙的义从们早早地就在城外相候了。
两边会合,迎着晨光,沿着大路,向北奔行。
与来长沙时不同,来长沙时,荀贞一路多夜行晓宿,此次返乡,为了争取时间,他却是日夜兼程。五月十五启的程,只用了八九天,就驰行了千二百里,出了荆州地界。
荆州与豫州的颍川、汝南皆接壤,荀贞走的这条路是直通颍川的,出了荆州,便是颍川的地头了。
张飞驰骑回报:“前边将至昆阳。”
荀贞离开“家乡”已有多年,听到“昆阳”这个熟悉的名字,心头顿时浮起他当年在颍川为北部督邮、郡兵曹掾的时光,只是现今洛阳局势紧急,他没有太多的余暇、也没有什么心情去“近乡情更怯”,撩开车帘看了看天色,天光尚早,他说道:“不要停,绕过昆阳接着走。”
虽无心思去追忆当年,但毕竟是返回到了“家乡”,也许是因为心理作用,一闻到了“昆阳”、已入颍川郡内,连呼吸到的空气荀贞都觉与别地不同了,透着一股浓浓的熟悉,渐有淡淡的乡情袭来。
“也不知族中怎样了?也不知阿芷在家怎样?这么久没见她,不知有无变化?说来自她嫁给我,我与她却是分多聚少啊。”思及此,荀贞颇为内疚。
陈芷嫁给荀贞时才十六七,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二人相见时少,分离时多。
陈芷嫁给荀贞后没多久,荀贞就跟着皇甫嵩击讨黄巾去了,后来荀贞在赵国为吏,把陈芷接了去,又后来陈寔去世,他又把陈芷送回了颍川,屈指算来,他两人已有差不多两年未见了。
又想起荀绲、荀衢、荀爽、荀彧等族人。
荀贞又想道:“我离乡时,已觉‘族父’日渐年衰,这么多年未见,不知他身体如何?仲兄以前感于国事、家事,块垒郁积、纵情酒国,身体不是甚好,这几年与他书信来往,却大约是因为心情舒畅之故,倒是不再闻他多病,只是岁月悠悠,这些年不曾相见,也不知他显了老态了没有?唉,春冬交驰,岁月催人老啊,与文若分别时,我方二十四五,文若则是加冠未久,倏忽四五年过去了,如今我已而立,文若也年近而立了,不知他的风度可有胜往昔?”
又想起了乐进。
“与文谦也是四五年没见了,……犹尚记得当年我还是繁阳亭长时,于雪下路遇文谦,他孤身南下、奔吊师丧,我乃由之与他得缘相见,倥偬岁月,逝如流水,当年与他初见的一幕仿佛尚在眼前,而却不意已多少年过去了!”
昆阳是荀贞入到颍川后遇到的第一个县,过了昆阳前行百里,第二个县是襄城,过了襄城再行数十里便是颍阴了。这天晚上,荀贞等在离襄城二十里的汝水河畔休息了一夜,次日天未亮便起来赶路,于傍晚到了离颍阴只有十几里的一个野亭界内。
这里已经是颍阴县的地界了。
多年未曾归家,荀贞特令在此处休息一晚。
次日早上,他先命随从的义从不必再跟随,叫他们去找许仲归营,并吩咐他们不要声张自己的归来,命他们悄悄地叫许仲等来家中相见,之后,又命典韦等取了水来,沐浴更衣,把尘土辛劳悉数洗去,整个人焕然一新,这才命起车驾,不再疾驰赶路,而是徐徐行,向颍阴去。
荀贞现还是亡命之身,所以这次归家不欲太多人知,没有提前告之家中,也没有提前通知许仲、荀成、辛瑷等人,便这么十分低调地在午时前进了颍阴县城。
入到县中,听得车外人声,荀贞忍不住把车帘撩开了一点缝,向外看去。
与多年前离家时相比,颍阴的变化不大,只是街上的行人稀疏了些,路过县里的“市”,“市”中也不如往昔热闹,虽说这几年颍川没有再遭到太大的兵灾,可天下动荡、战乱不已,颍川也难免会受到影响。
吴妦与荀贞在同一车坐,凑过脑袋来,也往外边看。
荀贞笑着指点路过之里区、市井、建筑,给她介绍。
忽数个高冠儒服的年轻人从路边的一个里中走出,荀贞瞧了眼,忙将车帘放下。
吴妦问道:“怎么了?”
“碰上熟人了,……那几个士人是县中刘家的子弟。”
颍阴县中有两大士族,一个荀氏,一个刘氏,刘氏是宗室,荀贞与刘家的人不少相识,他的义从里就有好些刘家的子弟。
吴妦知道荀贞此次归来是“亡命潜归”,是不欲外人知晓的,因懂事地点了点头,探手把车帘又拉紧了点,——说起这吴妦也真是怪了,自荀贞上次给她写了首诗后,她对荀贞的态度是顿为之大变,除了仍会时不时地吃醋会,余下之时皆乖巧听话,这让荀贞倒是很不适应。
吴妦抬头,看了眼荀贞,欲言又止。
吴妦绝非细腻之人,甚少见她这般姿态,荀贞怪之,笑问道:“有何话要对我说么?”
吴妦微启红唇,想要说,却半晌无一字说出,最终扭过脸,看向了车厢角落。
她却是在为将要见到陈芷、唐儿、迟婢而感到不安。
以前仇恨荀贞时也就罢了,现今她一颗心放在了荀贞身上,再想起陈芷诸女,却就难免忐忑,深恐会得不到她们的认可,若被荀贞因此而抛弃、冷落,她心道:“可该怎么办?”
荀贞哪里知道她的心思?
典韦在前引路,原中卿、左伯侯、关羽、张飞等扈从左右,荀贞与刘备等人车入高阳里。
高阳里是荀氏所居,名声在外,往日便是县君、太守来,也必要里外下车,步行入内,这时忽见荀贞一行的车骑径直向里门驰来,似无下车的样子,看守里门的里监门忙从门边的塾内出来,想拦住。
未及相拦,一打眼,他看见了在前边引路的典韦和扈从在车驾两边的原中卿、左伯侯等人。
高阳里中住的不止荀氏一族,荀氏的子弟不可能来做里监门,所以这个里监门是里中的别姓,但此人既能得为高阳里的里监门,显是深得荀家信赖,与荀氏子弟皆相熟,和荀贞也很熟,他认识典韦等人,脚下登时为之一顿,心道:“难道是?”
荀贞坐的辎车行到了他身前。荀贞吩咐暂停,撩起车帘,露出脸,对他笑了一笑。
荀贞昔在高阳里住时,不以这个里监门地位卑贱而轻视他,相待以礼,里监门对此素来感念,去年底闻得荀贞被朝廷通捕,他还一直深为荀贞担忧,此时见果是荀贞归来,他又惊又喜,喜的是荀贞太平无事地回来了,惊的是荀贞现是亡命之身。
他急转头四顾,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三步并作两步,疾至车窗前,一把拽住车帘,把车窗重又挡上,低声说道:“荀君,你怎么回来了!……啊,可是为二龙先生回来的么?”
荀贞闻得此言,心头咯噔一跳。
第二十二章 甲兵四千向神都(二)
荀贞掀开车帘,问里监门:“我家家长怎么了?”
里监门说道:“荀君不知么?君家家长于去冬十二月时故了。”
去年冬十二月,那时荀贞已经在长沙接到了族中寄来的第一封信了,但信中却没有提及荀绲病故之事。荀贞心知,这定是族中不欲他为此伤神,更是怕他为此而奔丧归家,危及自身。
不意刚至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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