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所有人,只有程老爷子还是迷迷糊糊的,他问:“什么不是啊,嘉嘉?”
作者有话要说:
☆、肆肆
话已出口,木已成舟。
元嘉冲动地否认了他和程立舟的一切,那一瞬淹没他理智的恐惧随即消退下去,程老爷子用迷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的人,都在等元嘉的说法。
而元嘉……已经脑中一片空白,错乱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郁秀文看他呆立着面色发白,便问:“嘉嘉,阿姨不是跟你们开玩笑,我希望你也不是在开玩笑,说话要诚实,这点你是明白的,对吗?”
元嘉对上她的眼,发现她眼中的沉着犹如一块巨石,把自己稳稳当当地压在深渊中,无法翻身,“是……是的,阿姨。”
“哼。”程方义适时发难,“你们骗得了他们,骗不过我,前几天你们干的事要我一件一件说给你妈听吗?你是怎么顶撞爸爸的,你忘记了?”
程立舟用十分冰冷的目光扫向程方义,他小人得志的嘴脸让他恶心,“你没资格。”
“什么?没资格?!”程方义唰地站起来,“又说没资格,你是我们生的,养的,我们没资格谁有资格!你瞧瞧你们两个都做了什么事,太不孝了!”
元嘉难堪地低下头,他知道这一天的到来会是惨烈的,却不知如此难挨,他不想程立舟被扣上这种不孝忤逆的帽子,他本不该的。
“好了,你先坐下,想吓坏孩子们?”郁秀文虽然沉得住气,但眼中已有几分慌张,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程立舟的态度,元嘉的反应,加上程方义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这个时候如何解决,才是关键。
“嘉嘉,我问你。”郁秀文柔声细语道,“你抬头看看阿姨,阿姨有话问你。”
她越是这样和颜悦色,元嘉就越是害怕,怕得双手发抖,肩膀也有些震颤,“阿姨……”他颤巍巍地抬眼,好像自己是被剥光了一样。
郁秀文轻轻一笑,仿佛在安慰他,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阿姨是不清楚的,阿姨就想从你这里了解,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元嘉浑身一震,不自觉地咬住自己得下唇,他在犹豫,犹豫怎么回答才能让程立舟的责任少一些。
“阿姨,我们……我们两个……”元嘉心一狠,重重地摇了摇头,粗声粗气道,“不是,我们真不是那种关系!叔叔误会我们了!”
“误会?!”程方义差点又要跳起来,郁秀文及时按住了他。
“真的?”郁秀文的声音百转千回。
元嘉都没胆子去看一眼身边的程立舟,只是拼命地点着头,仿佛全是他的错,他认了,全认了。
而旁边一只宽大的手刚刚抬起来想握住他的手,却一瞬间僵住了,迟迟没有动作,元嘉没有看见,手一个劲儿地往身后缩,生怕被人看见那只闪闪发亮的戒指。
郁秀文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她点点头:“既然是误会,那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你和立舟都是好孩子,从小玩到大,这样的朋友太少了,嘉嘉,往后立舟和爷爷还要拜托你多照顾点,阿姨真的谢谢你了。”
元嘉强颜欢笑,他正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扯出一个笑来,“阿姨……别客气,真的。”
郁秀文这时扭头问程立舟:“立舟,别发脾气了,嘉嘉说完了,你也说两句吧。”
程方义冷哼一声:“他有什么好说的?他差点不认我这个爸爸!”
郁秀文没好气地白了程方义一眼,不理他。
而程立舟立在那里始终沉默,他的沉默犹如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元嘉感觉自己的心被一根绳子死死地缠了起来,越缠越紧,越紧越痛,他不敢往下听,他怯懦。
“立舟?”
程老爷子看得云苫雾罩,可怜两个孩子犯错误似的站着,“唉哟,有啥话赶紧说吧,都要开中饭了,立舟啊,犯啥错爷爷都帮你!”
元嘉屏息而立,一动不动,他好像在等待审判的降临。
而程立舟在良久后,忽然舒出一口气,换上冰刀子一样的声音,无所谓道:“我们没关系,确实。”
我们……没关系……
……确实。
元嘉一口气没吸进肺中,整个人跟抽空了一样,差点晕眩着倒在地上。
还好,还好旁边是墙,他悄无声息地往那里靠了靠,勉强支撑起了自己空洞的躯壳。
郁秀文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道:“明天我就要飞回美国了,立舟陪我最后一天,好吗?咱们可以一起出去吃一顿,把爷爷也叫上。”
程老爷子这次居然敏锐地听见了,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我大中午约了几个老头子喝小酒。”难怪他急着开饭,原来是有约。
程方义脸色极臭,自然也是不愿意和前妻一起吃饭,提前走人了。
“那嘉嘉呢?”
元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笑该哭,脸上只能徒增些可笑的茫然,呆呆地摇摇头:“我……我不去了,我还有事、有事……”
程立舟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掏出来,搁在了餐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郁秀文和他们礼貌地道别,也走了。
一时间客厅空空荡荡,仿佛刚刚没有出现过一场惊险的风浪。
元嘉静静地看着桌子上那串大奔的钥匙,不知怎么,眼眶红了,一滴眼泪落出了眼眶。
不能哭,你是自作自受,元嘉。
他这么想着,匆忙地抹了一把眼睛,哪知道越抹眼泪越来劲儿,像小鱼似的翻出了眼眶。
“啊呀,嘉嘉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程老爷子扶着自己的腰板,扑过来看元嘉。
元嘉搂住他年迈的身体,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硬是没放声哭出来。
任凭程老爷子怎么询问,元嘉打死不开口坦白,他的故作无事让程老爷子叹息:“嘉嘉,你到底跟立舟咋了?你们这样子爷爷心里不放心啊!”
元嘉抹去眼泪还逞强地笑笑:“爷爷你该去了,不然、不然他们要等你了。”
程老爷子竖起眉毛道:“你这孩子别想忽悠爷爷,今天这事我不弄清楚,我还就不去了!”
元嘉为难地低下头,喃喃道:“你不会想知道的……爷爷……”
“啥?”程老爷子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了什么啊,嘉嘉?”
元嘉把他推出门外,佯装赶他出门,实则是不想再让他追问下去。程老爷子行动缓慢,快走几步倒把自己给吓着了。“爷爷,您先去喝小酒好吗?”元嘉不由分说送他下楼,“到后边儿小心点。”
程老爷子回头看他慌慌张张上楼的样子,露出一个哀愁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处置。
元嘉在窗口望了望窗外,发现保时捷和法拉利都不见了,唯有那辆崭新的大奔停在路旁,像似未等到主人宠幸。拨了程立舟的手机,没响两下就被挂断,元嘉心情复杂地再拨了一个,又被挂掉。他知道程立舟生他气了,他想道歉,可程立舟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无论有何苦衷,自己在程父程母面前退缩,定然是伤透了程立舟的心,自己一时的胆小犯下了大错,想要挽回实在是太难了。因为程立舟并不是一个容易消火的人。他的沉默注定了他的内敛和隐忍。
这一天元嘉浑浑噩噩地煮了点稀饭,灌下就躺床上睡了,他没心思钻研他的外文书,撰写他的辛辣专栏,所有的一切都让他魂不守舍地想到程立舟那里去。
从下午一觉睡到晚上九点多才醒,这个时候程老爷子已经回房睡了,元嘉爬起来稀里糊涂地去厨房倒水喝,刚喝一口,忽然想起程立舟不在,手一松,被子砸在了脚背上,玻璃杯不仅摔个粉碎,而且还在元嘉的脚背上砸出了一块乌青,淤血积在乌青里,像个黑洞。元嘉掐着流理台默默地咬牙忍了会儿痛,才蹲下来捡玻璃渣子。他以为捡得差不多了,脚一挪,又踩到了一块尖的,一下子扎进了肉里,血流了出来,蹭到了地板上,触目惊心。他自叹祸不单行,一瘸一拐地回房间,拔出了玻璃渣,拿创可贴胡乱地贴了下,然后拿起手机又回厨房把流血的那块拍了下来,发在朋友圈,写道:“打碎了一个杯子,踩到了脚心里。”
没过一分钟,下面都是自己曾经教过雅思的孩子留言关心,以及夏泽的“你几岁啊这样也伤得到自己”。元嘉捧着手机等了半个小时,没有任何程立舟的留言。他哪怕点个赞,也比什么都没有好。
元嘉仰躺在床上,感觉脚底还在流血,可他不在乎。他觉得自己也是痴傻,竟然妄图用装可怜来赢回程立舟的关心。呵,这种小姑娘的把戏,自己居然都用上了,太不要脸了。
他挺想再哭一场,但一想到自己如此懦弱,他就痛恨极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游移不定,说勇往直前的是他,说害怕世人指指点点的也是他。程立舟却不是这样,认定了就是认定了,不会再改。
元嘉觉得自己太傻逼了,这样的他,程立舟可能不会再喜欢了。他让他失望透了。
而正当他越想越绝望的时候,夏泽的电话及时地打了过来。
元嘉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夏泽倒是风风火火道:“怎么回事?你脚没事吧?”
“……没事。”元嘉恍惚道,“你大惊小怪什么……”
“哼,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程立舟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元嘉很惊讶。
夏泽得意道:“还有我不知道的?我告诉你,程立舟现在就在顾威家里,他还说他要留宿。我就纳闷了,你居然把他逼到了家门外,你干了什么?”
元嘉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去顾威那里,,难道他和郁秀文吵翻了?
“我……我今天……”元嘉难以启齿,但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夏泽。
夏泽闻言,沉默了好久,忽然道:“说真的,我觉得你活该啊,真的,活该。”
连夏泽都这么说……元嘉闷闷道:“谢谢你的批评,我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活该。”
夏泽听见他如此消沉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他都不介意出柜,你介意个屁!再说了,他爸妈其实都知道了,你还否认个什么劲儿啊!”
“可爷爷——”
“你确定你们爷爷不知道?嗯?”夏泽逼问道,“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你们两个都在他隔壁滚了那么久床单,他为什么不可能知道?”
元嘉一时间还真的无法反驳,可程老爷子知道的话,他应该早就怒发冲冠地骂了啊,“不会吧……爷爷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啊……”
夏泽冷笑:“你说你,胆子这么小当什么同性恋!连自己的幸福都不敢追求,还顾着别人的感受呢!程立舟今天来顾威家脸色可难看了,我还纳闷他怎么一个人出来,等到我看见你的朋友圈,知道你脚流血了,我还好心告诉了他,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完全忽略了夏泽为什么在顾威家这个重要的信息点,元嘉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小心翼翼地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啊,”夏泽卖关子拖着长调,“他说啊……哦。”
“啊?”
“哦。”夏泽强调,“他就哦了一下,你满意了吧?他可连眉头都没皱啊,好冷的心啊。”
元嘉的心蓦地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好冷的心啊……
☆、肆伍
元嘉的脚背过了一晚积了一大块淤血,黑乎乎地覆盖在白皙的脚背上,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脚底的小伤口过一晚愈合了,只是轻轻一触地就钻心的疼。第二天周日,元嘉完全是瘸着脚在家里挪着走动度过的。程老爷子心疼地嗔怪他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整得跟个伤残病人一样,而且程立舟不在,都没人扶他一把。
元嘉一听到程立舟的名字,神色就黯淡下去,勉强扯起的嘴角也往下挂了。他一整天恍恍惚惚的,该做饭时忘记做,该洗衣时忘了洗,程老爷子岁数大,不然早就帮他干完所有事了。元嘉推说自己身体不太好,老爷子还过来捂捂他的额头,看他发烧没。
作为一个难得发朋友圈动态的人,元嘉昨天发的动态回复人数空前,关心者有之,调侃者有之,翻来翻去,就是没找见程立舟已阅的痕迹。他的电话打不通,发短信又不理睬,元嘉后来打顾威电话,结果是夏泽接起来,骂他坏好事又挂了。看来全天下就自己最无所事事了。元嘉朝着自己受伤的脚背又咔嚓一张,发到朋友圈,写道:“果然很痛。”
脚痛,心更痛。
夏泽骂他的那几句还萦绕在耳,元嘉明白自己必须去向程立舟认错,道歉,请他原谅自己的怯懦。自己不是那种倔强到不肯低头的人,只是要看对象是谁了。如果是程立舟,那他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不对,谁叫他,爱他呢。
周一上班的时候元嘉两只脚一高一低跟踩高跷似的走进办公室,他表情不太好看,几个不太熟悉的同事还稍微关心两句怎么了。元嘉摇摇头,笑得脸都僵了。他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带伤上班。好意揣测说他工作认真,恶意揣测说他故意博同情。反正哪种都不是他想听到的,所以元嘉尽量走得平稳些,尽量不像个瘸子。
他刚来,事情不算多,再加上自己各国语言熟练,很多翻译都做得比别人快、准,空闲的时间也就多。他利用这些空闲时间在办公区的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动,端着那只漂亮的咖啡杯,喝了好几杯咖啡。
不知情的人以为他闲得发慌,看他一直守在各部门流通人员最多的咖啡室。其实他是在等人,等那个生他气的人。元嘉喝了三四杯咖啡,还和几个女职员打探了程立舟的消息,那个叫小莉的说程立舟今天来得很早,一直在办公室处理事务,根本没出来过。元嘉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能遇见他。小莉又道:“程经理的助理都帮他端了好几杯咖啡了,喝这么多,莫非精神不太好?哎呀,我好心疼程经理啊!”
元嘉听她大肆表达爱慕之情,心里酸溜溜的,转念一想,自己跟她也半斤八两,难兄难弟。没多久咖啡喝多的报应就来了,元嘉尿急,但奈何脚走不快,奔到卫生间差点飚尿啊。他尿完,觉得脚又热又痛,可能是袜子裹得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