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吧?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叛徒正是蝶香,那条死亡之路也是她送你上去的。换言之,她害死了老大。武田浩雄许诺过,只要向老大提几个条件,你和她父亲甚至老大都会平安归来,她轻信了这一点,却完全忘记,武田浩雄从来就不是守信之人。
看到这里,你一定很恨她吧?我们想着自己的悲痛时,却忘了她只有更痛上百倍。老大对她有再造之恩,她一向奉他为天神。然而她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为救父亲一时失措,其罪不赦却情有可原。一个人,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坦承罪过?她不说,这个秘密不知多久才会被发现。同她的诚实相较,我起初的冲动实在幼稚。除了漠视她孤身行刺武田,甚至冷眼旁观她含泪自刎。假如英明没有夺下匕首并义正辞严地开导她,今天的我,又何尝不是个刽子手?我们虽然无法改变已定的结局,可是至少,我有能力选择谅解。也许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我才能真正面对她。
顺便一提,世上再无火焰组。失去灵魂人物,它不过是具空壳,生命力不再。目前我和砚一英明他们合开了一间保全公司,每天忙着处理各类事情,过去的打打杀杀,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了。不管多悲伤多痛苦,人,总得活下去是不是?虽然你我现在天各一方,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和我共过患难的好兄弟。无论过去多少年,我想我都不会忘记。同样的希望,多年以后再相遇时,你还能开口叫我的名字。
自此收笔,珍重再会。
千岛哲明
上”
信纸从小树手中滑落,她抬起早已泪痕斑驳的脸庞,无法自抑地哽咽。人生就是这样吧,在你最愿意或最不愿意的时候送上最需要或最不需要的东西,让你在某天被真实所错愕。而你最不需要的,往往在你最不愿意的时候到来。
高楼的另一端拂过轻软的象羽毛似的风。小树全身的力气仿佛突然被抽光,悲哀又无奈地任凭所有爱她和她爱的人影在脑海里一一闪过、飘远。
她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取出无时无刻不贴身的木头樱花,脸颊轻轻贴碰它。
“藤真,藤真,你只做错了一件事,我却错在自始至终。你把一切给了我,而我,吝于给你一个起码的承诺,残忍地让你抱撼而去。哦,藤真。”这个名字一经提起,脑海里全都是它。她的灵魂因它而颤栗,它响在她的耳边,响在她的心底。
她猛地起身,在风中奔驰。断桥如虹,千古不衰的传说在此涂抹凄美的色彩。当年生死相许的恋人,一个在天边,一个在海角,相望相思不相见。她的梦想并不奢侈,风呵风,你可愿意载它去世界的另一头?
袖袂轻举,天地间尽是她左穿右插的白衣。
她没有发现尾随其后的人儿,在目睹她轻盈的风姿后心跳漏了一拍。一个黑衣人影在面前不断晃动,与她交错着,重叠着,猝然合而为一。
无形的压力传遍四面八方,小树舞得正急的身子仓促地停顿,一道冷冽的视线正迎着她。
“那晚,竟是你?”淡淡的星光象他的眼神。
她瞪他。“想起来了是吗?你终于想起那个时候你的狠毒和辛辣?”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皱眉。
“什么意思?”小树无法克制地冷笑,“我只想和你比试剑法,仅此而以。看看你回敬了多少?对我师父的恨,‘人道’的散功掌。这还不算,又加上半年的手无缚鸡之力。真仁慈啊。”
他蹙眉思索她话里的涵义。“你是说半年后你才吃到解药?”
小树连连冷笑。
“那是不可能的!所谓的解药不过是本门特制丹药,身为柳无颜的传人,又怎会不懂!”
“哈!”小树轻笑着拍拍手,“多动听的脱罪之辞!再掰啊,再下去就是我师父有意陷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了,噢?”
沈屏生气地扒了扒黑发,“听我说,柳无颜一定骗了你。我承认一怒之下出手狠了些,但那绝不代表我想置谁于死地。当时我只想略施惩罚,阻止那人与柳无颜为虎作伥——”
“够了!”小树退到安全地带,咬着牙痛斥,“不管如何,你伤了我总是事实,休想抵赖。”
“天哪,如果早知是你——”
“你会再补上一剑!”
他终于被激怒了,俊美的脸孔痉挛阵阵。“该死!你真以为我会故意伤害你?你比谁都清楚,我宁愿那一剑刺透我的身体,而不是你的。”他跟进两步,双拳紧握,“我一直耐心等待,等你长大,等你慢慢爱上我。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放慢脚步,不给你压力;时时刻刻强迫自己和你保持距离,这份自制快把我磨疯掉了!你说我不懂失去爱人的痛苦,我怎会不懂!我小心呵护的花朵被人抢先采摘,你以为那是什么滋味?你以为听你喊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是什么滋味?那是他妈的痛!”被月光映照的他的脸,此刻狰狞有如恶魔。在小树掉头逃跑之前,他早已上前扣紧她,将她疼痛的表情融进他铁钳一般灼热的掌心。
小树又骇又怕地看着这个疯狂、如同着魔似的男人,为他罕见的霸道和强硬吓得不知所措。他——他也要用暴力吗?也想迫使她屈服?有所知觉前,豆大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滑下脸庞。她慌忙抬手去擦,他却先一步托起她的脸,悔恨和震惊涨满了眼睛。
“对不起。”他小心翼翼地抚摸她,把珍贵的泪水合进手中。一用力,她整个跌进他怀里。“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薄唇抵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你撒谎!”她捶打着他,悲伤的泪水再度泛滥。“你是个大骗子!你彻头彻底伤害了我!你害我和摩托车分离,害我躲你躲到日本,你指使一个男人强暴我,再教他对我生死以之,我只有义无返顾地爱上他。当我以为我快要抓住幸福,他却离我而去,消失得象光!他一走,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非死不可。可是你,你又强迫我活着。我讨厌憎恨,却必须把恨你当作生存目标,不这么做,我一刻也支持不住。你伤我伤得那么重,怎么敢说你不忍心?你怎么敢!你这个骗——”
他吻住她,倾其所有、极尽温柔地品尝她的甜蜜。他用急切的火热把她的痛和悲吻进心底,他的爱和怜透过香醇的抚摸传达给她知道。他们在爱的光环里拥吻,只愿抓住瞬间尽情缠绵。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吻,眼光在她嫣红的俏脸上流连不去,怜惜地替她抚平飞散的秀发。她一直怔怔地望着他,这时候忽然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温柔。
“不要滥施同情,我不需要。”她的唇象被重击过,惨淡如纸。
他拉她回来,迫她仰头直视他的双眸。“再一次,我不是乐善好施的圣人。我只想你知道——”
她尖叫着打断他来不及出口的爱意。“为什么你还不放弃!我已经不纯洁了,不再是一张白纸了!我的身体印有另一个男人的烙印了!”她得逃开,逃得远远的,永远避开他。不能在这危险的地方再停留半刻,否则她一定会崩溃。
“方小树!”他悲愤地朝她喊,然后不顾一切地,他吼了出来。“我爱你!”
血色从小树的脸上褪光,她如遭电噬,木立当地。血液来回流动的大脑里无法有条不紊地思考,只能扭绞着双手,扭到身体整个疼痛。不!不!他骗她!他一定是开玩笑,等她堕入圈套中,再幸灾乐祸地瞧好戏。他残忍、狠毒、冷酷,他绝不可能爱上她,这绝无可能!
她一脸的不信惹恼了他,他喘着浊重的气,紧紧地揽她入怀。他想吻醒她,吻到她忘记天忘记地,忘记过去和将来,只记得他的爱,只记得这一刻!
“不要!”小树痛苦地在他怀里挣扎,“你只是一时冲动,我谅解。现在请你放手,我——”手心传来的剧痛令她倒吸一口凉气,看见他冒火的眸子。
“一时冲动?在我剖心给你看的时候,你居然说我一时冲动?”他无法遏制地摇晃她,那瀑布般的长发几次扑上他的脸。“我爱你,你听见没有?我爱你!”
“够了!”夹杂着恐惧和一丝丝悸动的莫名感觉幻化成巨大的力量,使她得以挣脱。她跑开几米与他对视,“我不想听。我不要你,我只要藤真,只要我的藤真。”她说着,不自禁地去摸那朵樱花。不在。面孔霎时惨白。她快速地翻遍衣服上所有的口袋,连衬里都翻了出来,还是没有。她惊恐地抱着血液渐渐流失的头,颓然蹲下,绞尽脑汁地回想。什么时候掉了?眼睛忽然一亮,她记起来了,一定是她方才飞舞时遗落了它。它还在这里。
她迅速匍匐在地上,一心只想快点找到樱花,完全忽略了身旁僵硬似铁的沈屏。在哪里呢?该死的!灯这么暗,天又这么黑,它到底会掉到哪里?她必须找到它!她必须!
“你是在找它吗?”
甜美的声音笑嘻嘻的,淡紫色的人影飘过来。
寒冰立时汇聚到沈屏放大的瞳孔中,闪着豹子乍见猎物的兴奋。
“你总算露面了,柳无颜。”
她的宛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包裹了夜。“那是因为我梦想许久的一刻终于来临!”
得意却隐约可闻恶毒的声音象蜿蜒盘曲的毒蛇,缠绕着小树忽然变冷的身子。她和那些被毒齿噬过的人一样,害怕紧随其后的恶果。
沈屏移动蓄势待发的身体,冷酷燃在眼底。“柳无颜,这回看你怎么逃。”
出乎意料的,柳无颜竟回复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我们的确有笔帐要算算,稍等片刻。”她朝小树招招手,“小树过来,你在找这朵樱花对吗?”她拈起粗糙的、形状并不完美的木头花。
它居然落在师父手里,真好。喜悦使她忘记前一分钟的恐惧,快乐地伸出手。“给我,师父。”
柳无颜笑得好生温柔。“别心急,师父会还给你。”纤指反复拨弄它,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朵花雕得很细致,可见是个有心之人。”
“师父!”小树心急如焚。她到底在想什么?
“瞧你这么重视它,莫非它是定情信物?”柳无颜用拇指和食指夹紧花,笑语盈盈,“这么珍贵的东西,碎掉可是大煞风景。”
“……师父!”小树的喉咙干到发不出另外字眼,乞求地望着她。
“我猜,你不想失去它。”柳无颜越笑越甜。
“师父……师父,求求你。”
“别急,只要你照师父的吩咐说两句话,师父马上还你。”
沈屏的心跳霎那间毫无规律可言。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说,说什么?”冷汗在小树的背脊上流窜,她用干涩的声音艰难地发问。
“我保证非常简单,就两句话。”柳无颜甜甜的笑容渐趋恶毒,“我要你在沈屏面前,把那些字一个个掷到他脸上,我要亲眼看他被痛苦折磨,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说!说你厌恶他,厌恶到了极点!”
超乎想象的火种将他的愤怒点燃,使他的眼神犹如着了火般,不再平静温柔。“这就是你的目的?”他狂乱地吼着,“利用她报复我,报复我师父!”
“哈,真好笑。”柳无颜笑得象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我报复你和你师父做什么?你只不过莫名其妙地用剑伤了我,你师父不过言而无信地抛弃了我,我会记恨才怪。”声音倏地变硬,“小树,快说吧,快点说!”
烦热沉闷的空气让小树头痛欲裂,一股强烈的茫然在紊乱的思绪里来回盘旋。师父用了一个好奇怪的词:折磨。为什么她要折磨沈屏?为什么必须折磨他?她紧紧盯着柳无颜嫩如葱管的手指,只要稍微用力,那朵脆弱的樱花就不复存在。猛然间,她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地转过身。
沈屏俊美的脸庞在那瞬间突然一片惨白。乌黑的眸子象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渗透绝望。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小树,等她宣判他的死刑。
小树在荒凉绝望的眼光面前退缩了。她不想伤害他,也——不忍心。她无法说服自己说出那么残酷的话。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无权侮辱他的感情。她闭上眼,听到粗砺、深幽,不象她的声音:“师父,我不想介入你们的恩怨,拜托你不要逼我。”
柳无颜的甜笑渐渐冷却。“师父一向很疼爱你,这回恐怕要让你伤心了。”冷笑声中,她慢慢地拿起樱花,挤压着。
藤真的影子一晃而过,剧痛刺入小树心中。她不能眼看它消失,那是她拥有藤真惟一的东西,那是他的爱情的见证!她尖叫,“师父,住手!求你住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沈屏坚强开朗,区区几句话击不倒他,她这么告诉自己。嘴唇蠕动了几下,只道出一个字,“我——”
“你厌恶他,厌恶到了极点。”柳无颜提示着,双眼发光。
“我——我——”她承受不住两道利刃的逼视,垂下沉重的头。“我,厌恶你,厌恶到了,极点。”
沈屏一个字、一个字地听进耳中,她竟感觉他的心好似被自己拿着刀,一刀、一刀劈开般,血流不止。
“哈哈哈,”柳无颜狂笑,“听到了吧,沈屏!你在小树的心中连朵花都不如,可怜,可怜唷!哈哈哈,小树接住,后会有期了!”
小树茫茫然接下柳无颜抛落的樱花,茫茫然任她消逝在白色浓烟中,不敢看那张可以温柔似水,也可以寒冷若冰的脸。心中浮起无数句解释,涌到嘴边却化成一句低语,“对不起。”
他的气息忽然迎面扑向她。他距她一步之遥,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他的声音,极轻地响起:“其实,我只是想陪在你的身边,就这样,也不行吗?”
心碎的声音轰开小树紧闭的眼睛。她知道以他的骄傲,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不易。她的心忽然大痛,可是,为什么而痛呢?
“我知道现在问这样的话很可笑,可是小树,你真的一点点也不爱我吗?”他问的小心翼翼,似乎,把最后的希望全押在此了。
爱?小树茫然地望着他。
“只要你说一句话,小树,我只要你一句话。真的,一点点也不爱我吗?”
她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仿佛看到他的眸里有泪光闪动?是在梦里吧?在梦里他才会如此卑微,才会如此赤裸裸的把一颗心放在她面前。
爱不爱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初识时,他风流倜傥,她胆小羞涩,虽然喜欢他,却因为害怕被玩弄感情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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