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圣上暂不下旨派人彻查,等到水患过后,万事确定,再行追究各项责任。”
“北庆用兵?”苏观涯淡淡笑道:“北庆后有西魏,安敢轻易对我大燕用兵?更何况我西北大营横亘边疆,以萧大将军之才干,要阻敌于边疆,亦不是难事情。”
“兵之诡道,谁能预料?”贺庆之毫不犹豫地道:“我燕国内部若有混乱之局,你又怎能确保北庆不想借机扩张?商钟离那头老狐狸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举国之力用在赈灾之上,西北大营少了支援,即使萧大将军用兵如神,但是谁又能肯定我燕国一定会固若金汤?”
范云傲也禀道:“圣上,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宜春郡水患,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是我举国同心全力以赴,自然可将危难化于无形。有天灾不可怕,团结一心自是能够化解一切危难。宜春水患,百姓惶恐,臣自想敌国的暗探们必定还要在宜春郡挑起动乱,如果此时不能一致应对,还要互相攻击,那后果……实在可怕!”
苏观涯立刻道:“范大人此言似乎也是有欠考虑吧。互相攻击?此话本官实在不明白是何意思,莫非我吏部派人去彻查管理安抚民心,乃是为了攻击别人吗?”
朝堂上各人暗藏杀机,互相拆台。
皇帝眉头紧皱,但是心里却颇有些满意,他喜欢看到这些人互相进攻的情形,但是他却也明白,当务之急,处理水患要紧,真要是因为水灾而引起整个燕国的动乱,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诸位爱卿所言,都是很有道理。”皇帝缓缓道,又看向萧太师,“太师,你看这吏部是否该派人前去?”
萧太师岂不知苏观涯的心思,那是借这个大好机会插手宜春事务,搞倒一批宜春官员,说得更清楚一些,就是借此机会,削弱贺家甚至是范家的力量。
宜春郡是范贺两家之地,表面上看来,即使在当地搞倒一批官员,但是贺范两家很快就会用其他族人补充,似乎不会伤什么元气。
不过政治的玄妙,就在于牵连。
世家的朝廷官员与地方官员那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用心对地方官员进行彻查,总是能够以他们为线索,直接打击到燕京来,而且到时候的牵连面会非常广,即使世家能够压制住,不让事态扩大化,甚至可以保住不少人,但是真要被抓住地方官员的把柄,打掉一些世家京官实在不是很难的事情。
除此之外,更有一个极厉害的后果,那就是打击声望。
世家能够霸占一地,靠的是两点,一时根深蒂固的强大实力,另一个就是延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威望。
势力控制人的行动,而威望控制人的内心。
或许当地百姓已经感知到世家的腐败,但是毕竟有世家实力控制,大部分人是敢怒不敢言,但是如果按照苏观涯的计划,派出朝廷官员到地方彻查,揪出大批腐败官员,那么百姓们就会得到一个很直观的信号……………朝廷要来管了。
这个信号的后果,就会让当地百姓不但从心理上与世家脱轨,而且甚至可能在行动上有了敢于反抗的勇气。
就好比渤州郡。
朝廷未发兵之前,渤州郡的土皇帝是叶吴两家,虽然渤州郡百姓在叶吴两家的残酷统治下已经离心离德,但是忌惮于两家的势力,所以大部分百姓只能默默忍受,敢怒不敢言。
当朝廷开始对渤州郡发兵,渤州郡的百姓立刻感觉自己有了靠山……………虽然他们所谓依仗的皇威不过是借世家之势而已,但是他们却有了反抗的勇气,世家军入,百姓倒戈相向,共同对付叶吴家族,由此也让渤州郡战事在极端的时间内结束。
苏观涯派官吏进入宜春郡,揪出世家的贪官污吏,如此一来,会让宜春百姓对贺范两家更是反感,因为朝廷的参与,甚至会出现敌对贺范两家的情绪。
各世家的地盘,虽然是世家子弟掌握各种官职,但是真正的组成部分,毕竟还是无数的普通百姓。
百姓真要与世家离心离德,那么世家的前途自然不妙。
苏观涯的心思,朝中各大世家的头子,焉有不知之理,所以贺范两家必定是要联手应对,而萧太师却是有些犹豫的。
能够打击到范家,自然是他乐意看到的,但是同时要打击到贺家,这让他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了。
如果借这次机会,以牺牲贺家为代价打击范家,也是一个不错的手段,若不是为了长远的盟友利益考虑,萧太师还真愿意在这个时候与他的老对手苏家联手打击一下宜春郡。
“圣上……!”老太师佝偻着身子道:“贺大人和范大人所言,自然是很有道理,这个时候,宜春官员应对洪水,本不应该对他们彻查,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耽搁抗洪赈灾,不过……苏大人所言却也有两分道理,宜春百姓遭遇水灾,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甚至是家破人亡,对当地官员也是有怨恨的,要想安抚民心,也是要彻查几人……!”
他说这话,不少人都皱起眉头,贺庆之也微微眯起眼睛。
“不过,只教吏部官员前去彻查,却似乎有些不妥。”萧太师继续道:“苏大人说宜春郡官员有以权谋私之嫌,这苏大人派出去彻查的官员,却未必不会有这样的习惯啊!”
苏观涯淡淡一笑,道:“太师此言,却是让本官好生费解,我吏部本就是评定天下官员清廉之事,这以权谋私,从何说起?”
萧太师不动声色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圣上,吏部该不该往宜春郡派人,一切全凭圣上吩咐。若是真要在此时往宜春郡派人,老臣恳请圣上再派一名监察使,监察吏部官员是否真的按照程序办事,没有十足的证据,擅自对地方官员定罪,那是要由监察使来监督的。”
皇帝闻言,龙首微点:“太师所言极是。只是这监察使,该派何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往萧太师身上凝聚。
萧太师平静道:“监察使乃是前往宜春郡监察公平,所以委派何人,全凭圣上定夺!”
皇帝捋须想了想,向朝中众臣道:“众爱卿,这监察使委派何人,你等可有良选?”
太平殿内一片宁静。
各人心中都清楚,到了这个份上,只要举荐世家官员为监察使,必定会遭到其他家族的反对,因为只要世家官员参与其中,必定有立场之嫌,也就不可能出现真正的监察效应。
“臣倒是有一人举荐。”韩玄道终于出来道。
“哦!”皇帝微笑道:“韩爱卿,你举荐何人?”
韩玄道瞥了皇帝身边的执事太监凌垒一眼,恭敬道:“凌公公可担此任!”
朝中众臣都是一愣,就连凌垒也睁大眼睛,只怕是自己听错了。
第二八八章 【护粮官】
萧太师听韩玄道举荐凌垒为监察使,先是眯起眼睛,随即脸上显出笑意来,微微瞥了韩玄道一眼,捋须不语。
皇帝眼中倒显出一丝惊讶,看了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凌垒一眼,问道:“韩爱卿为何有此想法?”
韩玄道正色道:“臣以为,虽要对宜春官吏进行彻查,但是此时此刻,不宜动作太大,更不宜闹的四下皆知,从而干扰了真正的赈灾事宜。臣本想举荐昌德候为监察使,但是侯爷名声响亮,真要担任此职,前往宜春郡,反而会让官员们更是惶恐……!”
昌德候曹殷是皇族中人,因为五大御林军指挥使都可免朝,非关军情大事不必上朝,而曹殷身为狼甲营指挥使,自然是不必在朝上听政的。
皇帝“哦”了一声,道:“为何举荐凌垒?”
“凌公公为人正义,而且睿智,更是圣上的贴身人,而且凌公公极少出京,去往宜春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臣以为,凌公公定能秉公监察,实乃最合适之人选。”韩玄道谏道。
这些话当然只是场面话,但是有两句话却是很清晰地表达着意思。
凌垒是圣上的贴身人,也就是说,凌垒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是去了宜春郡,也就是代表着皇帝,虽然皇权在世家心中不怎么威严,但是表面上,对于皇帝还是毕恭毕敬很是敬畏的,这个代表着皇帝的监察使还是能够过问一些事情而无人敢轻易阻扰的。
监察使这个位置,既然不能用昌德候这等太过显眼的人物,又不能用毫无威望背景的普通官员,更不能用有偏私的世家官员,选出一位皇帝的贴身太监来担任,倒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苏观涯眼里,一个小小的太监,自然不能阻挡吏部官员的彻查,而在范贺二人眼里,既然吏部派遣官员已经无法更改,那在监察使身上做文章倒是一条道路,一个太监到了自家地盘,自然是容易收买控制的,借着这个太监的监察使身份,遏制吏部官员对宜春官员的打击却也是一个很好的策略。
“诸位爱卿所见如何?”皇帝捋须,一脸平静地问道。
贺庆之计较已定,只要到时候收拢凌垒,自然可以借他之手对付吏部官员,所以立刻道:“臣以为凌公公实乃不二人选!”
范云傲与贺庆之一般心思,自然是赞同的。
苏观涯虽然也明白贺范两家到时候必定要收买凌垒,但是更加知道,如果此时反对,到时候万一再选派出一名强势的监察使,吏部官员更难着手办事,一个太监总是要容易对付得多,而且到了宜春郡,大力取证,只要拿到证据,这凌垒就算有私心,在证据面前总不敢太过维护,所以也上前道:“臣也以为凌公公可担此任!”
凌垒此时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自己一个执事太监,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能够担任监察使,这可是极为威风的事情,而且在这个位置上,到时候自然是少不了有人巴结得些好处的。这太监担任要差,在燕国倒也有些例子,但是并不多,自己能够摊上这样的要职,却也是幸运的很。
忧的却是如今宜春郡不是什么安全之地,朝堂上的端倪也显出各大世家准备借这次水患要在宜春郡进行一场明争暗斗,自己卷入进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皇帝微一沉吟,终于道:“凌垒!”
执事太监凌垒立刻跪伏在地:“奴才在!”
“朕便让你担任监察使,前往宜春郡监察吏部彻查事宜,一切依燕法行事……断不许惊扰当地官员,更不可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乱设罪名!”皇帝缓缓道,声音低沉:“但是若真有作奸犯科的害群之马,一有证据,必当严惩!”
“奴才遵旨!”凌垒小心翼翼地道。
皇帝抬头望向工部尚书萧怀金,道:“萧爱卿,你身为工部尚书,宜春水灾,朕令你即刻从工部带领治水能才,前往宜春郡治水。”
萧怀金忙出列道:“臣遵旨!”
他虽然身为工部尚书,但是对治水工程一窍不通,皇帝下旨,虽然领了旨意,心中却有些忐忑,毕竟要往宜春郡治水,可不是好玩的事儿,万一出了差错,保不准就有其他家族跟在后面弹劾自己,而且那边情况险峻,自己此番过去,也不知是否安全。
萧怀金忍不住看了父亲一眼,萧太师已经道:“萧怀金,工部治水能人不少,而且宜春郡管理河堤的人才颇多,你带领众人,多听他们的建议,定要将这洪水治住,拯救黎民……!”
皇帝又望向韩玄道,道:“韩爱卿,你即刻往宜春郡发放赈灾粮,不得有误!”
韩玄道恭敬道:“启奏圣上,户部存粮是要运往西北大营的兵粮,西北大营已是多次向户部催粮,这兵粮运出之后,所剩粮食便不多,远不足以应对宜春的灾情。”
皇帝皱眉道:“不足以应对?莫非任由灾民饿死?”
韩玄道忙道:“圣上息怒。臣倒有想法,可从兵粮中抽出四成,先发往宜春郡,另外下令由各郡迅速筹粮,补上兵粮,而且各地官仓也要开仓往宜春郡放粮……!”
“那便赶快去办。”皇帝立刻道:“灾情如火,耽搁不得。”
“只是……!”韩玄道缓缓道:“兵粮若不能及时送达,只怕萧大将军会有不满,而且……而且各地官仓要放粮到宜春郡,也是要圣上旨意内阁手令才行……!”
皇帝看向萧太师,问道:“太师,朕会下旨往西北大营,因宜春洪讯,四成兵粮先且迟缓一些时日,你且以内阁之名,发下内阁手令,从各地官仓调粮往宜春郡救灾……!”望向韩玄道:“韩爱卿,你即刻以户部名义发出命令,各地筹粮,补上兵粮,不得延误!”
“臣遵旨!”韩玄道立刻道。
萧太师微微皱眉,但终是道:“老臣遵旨!”
皇帝又道:“事不宜迟,工部今日便要派人赶往宜春郡,至于户部赈灾粮,两日之内必须起运,唔,朕差点忘了一件事情,这护粮之职,由豹突营调派两千军士护卫,颚青仑身体不好,就由慕容鹤担任护粮官,全权监督宜春发粮事宜,另外豹突营在水患未平之前,暂驻宜春郡,协同宜春城守军维持当地秩序。”
萧太师眼皮子挑了挑,道:“启奏圣上,臣有一事尚未来得及禀报……!”
“何事?”
“豹突营护军参领慕容鹤……已经死了!”萧太师一字一句道。
不知道此事的官员们都是一阵惊呼,一部分得到消息的官员却也表现出震惊之色,朝堂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堂堂豹突营护军参领突然死去,绝非一般的小事。
皇帝皱起眉头:“何时的事情?”
“昨夜!”
“怎么死的?”
“启奏圣上,此事尚在调查之中。”贺庆之忙道:“慕容鹤领人出城实战演兵,在月光寺遇害,中间详细过程,臣尚在彻查……!”
皇帝沉吟了片刻,才道:“此事刑部先查着吧,不过这护粮之责不可耽搁……让韩漠去吧,慕容鹤既然遇害,这骑兵队护军参领先由韩漠暂代其职,回头再作商议……!”
轻描淡写中,群臣都想不到皇帝竟是如此让韩漠当上护军参领,说是暂代其职,但是御林军是皇家卫队,皇帝都这样说,那韩漠这个护军参领的位置自然是当定了。
这个决定,自然又是让满朝文武有喜有忧,更有许多人觉得,皇帝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年轻人。
萧太师不动声色,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道:“圣上英明。韩漠虽年纪尚轻,但是办事却颇为老练,由他担任护粮官,实乃最合适之人选。”
萧太师这样说,更是让不少人疑惑万分,贺庆之眼珠子微微一转,似乎想通了什么,顿时嘴角划过难以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