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拍了拍在俊的肩膀,马熙拉竟不知如何安慰儿子。
在俊苦笑一下拉住母亲的手,眼中的水雾被倔强地一把抹去,目光一下子坚定起来,“为了妈妈,我会证明给他们看的。”
马熙拉点了点头,是欣慰,也是爱怜,她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他竟已经这么高了,即使坐在身边,也要仰面而视。窗外侧过阳光,马熙拉含泪望着身边的在俊,轻而易举就能从他的轮廓里勾勒出李文学的模样。在俊缓缓伸手将母亲揽在肩上,他心疼,心疼她日渐消瘦的身形,心疼她忧伤煞白的脸色,就连笑容都仿佛染着化不开的哀怨。
他突然抱住了她,而马熙拉就这样静静地靠着。这天底下,也只有这一个怀抱温暖可靠了。他曾经在她的身体里,忍受过她的后悔、怨恨,也接受过她的爱抚、温柔,然后变成一个幼小的孩童,在她的怀里撒娇,拉着她的手满地跑,哭了就满世界地找妈妈。而现在,他已长成真正的男子汉,有结实的肩膀,牢靠的臂弯,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大人,是要决心保护她的守护神。二十三年来,在俊的种种回放在脑海,马熙拉不知道,如果没有了儿子,她是否能撑这么久,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朴家的难题已被暂时抛在脑后,马熙拉对儿子笑着,眼眶却有点湿,身边的在俊,就是她可依可靠的高山,这世上,她拥有的,也只有这唯一的儿子了。他们,相依为命。
紧紧地,更紧地,马熙拉的双手环上了儿子的背后。
挂断电话后,朴在俊的话让李文学隐约觉得朴家有事,而且,朴在俊说“为了妈妈”,难道是马熙拉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只惦记她一个人,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李文学正愁思难遣,金贤静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连门也不敲。”李文学一见金贤静,不知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怎么说我也是代表夫人,进这间办公室难道还要敲门吗。”金贤静笑了笑,走到李文学面前,“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婚是不能离的。我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你。”
李文学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会长夫人,哦,也就是那位马熙拉女士,我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一直都在利用你!否则,她为什么不为了你去离婚。”金贤静支着两手在李文学办公桌上,她看到李文学眉心挑了挑,却并不理她。
“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清清白白只嫁给你的人,你还分不清谁更在乎你吗!”金贤静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今天一定要给自己讨个说法,不想这话倒是让李文学对她讽刺地笑起来。
“清清白白?真是清白的吗?金贤静,我一直不想提你的过去,是因为我不在乎,因为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没有必要追根究底,更没有必要让你难堪。可是,新婚之夜就收到你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如果你真把我当作你的丈夫,那作为丈夫的我到底该怎么做呢!没有哪个丈夫能忍受这种羞辱吧。”李文学没有讥讽她的意思,毕竟她的私生活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是现在,他必须要摆出这件事,他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好聚好散地把婚离了。
金贤静把嘴唇咬得发青,新婚第一天的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继父阴邪的笑容又像噩梦般铺天盖地席卷着她,她惊恐地瞥着李文学嘴角的笑,那是比继父更让她浑身发冷的表情。
他,竟然不在意,竟然笑得像在说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笑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对你的过去没有任何看不起。而且,我一直很欣赏你的主持风格……总之我们离婚之后还是朋友,你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李文学尽量安抚着五官快拧在一起的金贤静。
“够了!李文学!你以为你是谁!我非要让你可怜吗!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所有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相!还有,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嫌弃我的话,那马熙拉呢!还不是躺在一个糟老头的怀里!”金贤静说完,觉得浑身痛快,在她眼里,马熙拉是和她一样的,甚至比她更不堪。她是被逼无奈的,而马熙拉,是主动投怀送抱的。
“金贤静!你有事冲我一个人来!别侮辱别人!”李文学挺身站了起来。
“哈哈哈,说到你痛处了?你是不是也恨她?恨她为了钱就可以随便陪人上床!”金贤静一再挑战着李文学的底线。
“你给我出去!再也别让我看见你!”李文学再也无法忍受,他不再是谦恭有礼的绅士,而像一头咆哮的野兽。
“李文学,我看你也是贱骨头!既然你看到了那些照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哼,反正你也不在乎。可是,如果马熙拉和我有一样的遭遇,你会怎么样呢!”金贤静挑衅地瞪着李文学,他青筋暴起的样子让她得意,又觉得心酸,却轻蔑一笑。
“我警告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不会放过你!”李文学指着金贤静的鼻子,从牙缝挤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走着瞧。李文学,你不让我好过,我凭什么让你们快活!”金贤静怨毒的眼神让李文学胆寒,这个疯子,他不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可是,不管她再如何处心积虑,他也一定不能让马熙拉有任何闪失。绝不能。
李文学站在桌前,双手狠狠握着,却好像什么都握不住,什么都不曾握住过。
这一生,他还能握住什么?还能留下什么?
☆、医院
朴泰秀一早就坐在书房里,桌上是几张刺目锥心的照片,他一夜未眠,只呆呆地盯着着这些照片愣神。
昨天晚上,Lena郑单独来家里找他商量和民俊的婚事,本就对Lena郑心存不满的朴泰秀怎么能允许这种女人进自己家门。
被逼急的Lena郑掏出一叠照片放在桌上和朴泰秀讨价还价,若他不同意自己和朴民俊的婚事,就一定将朴家的丑闻公之于众。
爬到今天这样的位置,有了今天这样的身家,朴泰秀经历过太多风浪,却从未像今天的情形一样无从下手。照片上,是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敌人,另一个,是他有多爱就有多恨的女人。
可是,这两个人却相拥在一起,汉江边上,他们依偎的身影像是最锐利的匕首,深深穿透朴泰秀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李文学!马熙拉!
朴泰秀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谁,可是这两个人,却让他浑身的血都向大脑里聚拢而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蒙昧颠倒的状态。
照片上,马熙拉的笑容定格在李文学怀里,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更是从未属于过他的笑容,那样温婉又宛若少女的娇羞,让朴泰秀每一条神经都紧了又聚,聚了更紧。
所有和李文学相关的记忆都涌上心头,朴泰秀将桌上的照片拂了一地。
怪不得对李文学的每一次打击都无法撼动于他,原来别人的眼线早已插入自己心脏之地。
被马熙拉深深的背叛震怒着,朴泰秀矮小的身材积压了一浪又一浪的愤恨。
李文学和马熙拉,无疑已是朴泰秀心中罪大恶极的奸夫淫妇,那样不可饶恕的两个人,将他的仇恨点燃,积压已久的愤怒却无处喷发。
朴泰秀不能原谅,无法接受,他爱的人不仅要谋害他,更和他的对手纠缠在一起,怀恨在心的感情因爱生出千万般不可名状的情愫。他不会放手,不会沉默,他要无休无止的报复,就是把她摧残到奄奄一息也绝不放过。
当然,还有李文学,夺走他女人的仇人,他更不能轻易罢手。
清秋时节,朴泰秀如置身烈火之间,地上的照片,被死死踩在了脚下。
已经在在俊公寓住了好几天,马熙拉对朴家的一切浑然不知。在她眼里,朴家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朴泰秀更像是把他们母子忘了似的不闻不问。她虽然不想回到那个家里,但朴泰秀的冷静实在太出人意料,他越是如此,马熙拉心里就越是不踏实。
她不愿坐以待毙,想让儿子去打探一下那边的情况,可是在俊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一整天都窝在卧室里不出来,连医院也没有半点要去的意思。
这样的在俊让马熙拉不由担心起来,她翻出了在俊卧室的备用钥匙,可刚一推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捂住了鼻子。地上到处散乱着歪歪斜斜的啤酒罐,在俊趴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脑袋。马熙拉从未见过儿子如此,此时的他,颓废,悲哀,甚至带着堕落。急着掀开在俊裹在头上的被子,马熙拉见儿子正哀哀地咬着被角哭泣着,枕巾已经全被洇湿了。
“在俊,在俊啊,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啊,别让妈妈着急。”马熙拉轻轻拍着在俊的背,心里已是急得火烧眉毛。
“在俊,你说话啊,别吓妈妈,有什么事都跟妈妈说好吗。”
“你还有我啊!”
马熙拉心里像被碾过无数巨石,眼前的儿子像个陌生人一样埋头哭着,往日的阳光自信荡然无存。
她红着眼圈坐在在俊身边,这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可是现在,儿子痛哭流涕着,让她整颗心都一点一点破碎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俊毫无反应,马熙拉只好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可眼角的泪还是出卖了她绵密的担心和慌乱。
突然,在俊撑着身子抱紧了马熙拉,泪水顺着在俊的脸庞流到马熙拉脖颈里,他抱得太紧,又因哭泣而止不住地颤抖。
“妈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在俊的话让马熙拉更是心惊,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在俊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想办法。”马熙拉抱着在俊,像重新抱着那个因为摔倒哭着到处找妈妈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那个人怎么会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妈妈,我做不成医生了,我这辈子完了,全完了!”
“在俊!振作点!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人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马熙拉推开朴在俊,她不想儿子从此一蹶不振,晃着他的手臂大声质问着。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如果在俊再出什么事,她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朴在俊被马熙拉大喝地慢慢止住了哭声,眼神却仍是痴痴地,那空洞的双眼带着悲哀与仇愤,让马熙拉害怕,更让她揪心。
喝再多的酒也依然清醒,流再多的泪也还是痛心。在俊垂着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教授好不容易让我进手术室了,可是昨天那个病人却莫名其妙地死了。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手术明明是成功的!妈妈,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在俊,妈妈相信你,我怎么会不信你呢!”马熙拉神色的悲哀比在俊更甚,好在她还有些理智,听在俊的话,这件事似乎有什么蹊跷。
儿子的专业水准她是知道的,自己也是医学生,自然明白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教授绝不会让学生进手术室主刀。可是为什么偏偏昨天就出事了,病人无端就死了?
马熙拉心中有太多疑问,可是在俊却坚定地说手术绝对没有问题,又安慰了一阵儿子,马熙拉决心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探探清楚。至于朴家的种种,她无暇理会,还有什么事情比在俊更重要呢。
马熙拉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脑海中全是在俊哭泣懊恼的样子。早晨给在俊准备好早餐后,马熙拉就去了医院,随便打听一下就能详细地知道关于在俊的一切。
有人为他惋惜,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抱有怀疑,更多的人,则是与怀着与自己无关该的看戏心态。可是,对于病人是怎么死的,大多数人都讳莫如深。
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并没有什么收获,马熙拉只好先回家去陪着在俊。
马熙拉驾车离开后,一辆黑色轿车缓缓落下了车窗,戴着墨镜的女人笑得邪恶又痛快。马熙拉面色不好她就开心,马熙拉伤心痛苦她就得意,朴在俊的前途被毁,马熙拉一定不好过吧。
李文学,你既然拿我的过去羞辱我,如果,你深爱的女人也遭人侮辱,我倒要看看你还会怎样维护她!
车辆缓缓启动,金贤静的计划也在悄悄进行。
几天都没有见到朴泰秀回转心意,被他严词拒绝坚决不许进朴家门的Lena郑又岂会善罢甘休,在朴民俊面前哭哭啼啼一晚上,朴民俊第二天立刻就去为爱人打抱不平了。父亲住院时Lena郑的尽心尽力他看在眼里,Lena郑为了能让父亲满意做的所有努力更是让他心疼,而今到了他们顺理成章要结婚的时候,父亲的态度却和原先无异,朴民俊心中的怨气可想而知。
但朴民俊没有料到,这次回家因为和父亲的唇枪舌战又引发了朴泰秀的旧疾。本就是没有痊愈时强行出院,今日病情复发,情形更如排山倒海。朴泰秀浑身抽搐,嘴里还不忘喃着“不肖子”,朴民俊心里发慌,赶紧就近送去医院。
马熙拉依然为在俊的事情茶饭不思,好几天都奔走在医院和公寓之间,在俊的情绪好了许多,但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毕竟从儿时到现在,在俊一直都是最出色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天要塌了似的。更因为医学,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那些梦想幻灭的人,心中的痛苦又岂是旁人可理解一二的。
从二楼走到大厅,马熙拉却看到朴民俊一路小跑在一辆推车后面,她赶紧躲在廊柱后面,却悄悄跟了上去。那推车上是个矮胖身形的男人,马熙拉只一眼就看出那人正是朴泰秀。
朴民俊很快就被挡在了抢救室外,马熙拉也退到一边静静观望着这里,她当然不关心朴泰秀为何又到了医院,她只想知道抢救室大门重新推开的那一刻,医生告知的,是朴泰秀活着还是死了的消息。
抢救室门口的红灯一直亮着,马熙拉知道医生们一定在竭尽全力地抢救他们的病人,可她作为病人家属,期望的却是朴泰秀永远睁不开眼睛。她在墙角站了许久,却依然对朴泰秀的情形毫无所知,就在她有些焦急烦躁的时候,右臂却伴随着一声久别的“熙拉”被人抓在了手里。
马熙拉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