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俊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这个熟悉了二十多年的背影,可是越看,就越是看不懂,越看,就越觉得可怕陌生。他的母亲,怎么能和他的敌人搅在一起,怎么会和他曾处心积虑想要击败的李文学混在一起!
门“砰”一声关紧,马熙拉闻声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是柔和的笑意,“怎么去了这么久,对了,今天没有约伊瑟出去吗?”
见在俊只是直直地瞪着自己,马熙拉不知他出了什么事,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马熙拉上前去握在俊的手,却被他一下子躲开了。想到昨晚母亲的顾左右而言他,在俊再也不去顾及太多了。
“妈妈,请您老老实实告诉我,您,和李文学,究竟是怎么回事!”朴在俊这一问,倒让马熙拉怔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固了一样。
亲眼看到母亲的变化,朴在俊更加相信了朴泰秀的话,如果,母亲不是真的有什么,父亲也不会用这种事来诋毁她吧。
“像别人说的那样,你们……你们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朴在俊痛心地问道,却得到马熙拉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是一个儿子该说得话吗!怎么能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马熙拉眼含泪水,打过儿子的手还被震得发麻。
“大不敬?妈妈,您凭什么打我!有什么资格打我!您不爱爸爸我可以理解,我也发誓要带您离开那个家,可是,您怎么能和李文学!您……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朴在俊捂着发红的脸毒视着母亲,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会变成这样让他不齿的人,就连想说的话,他都再也说不下去了。
马熙拉再也不忍心看着朴在俊,又重新走到了窗边,窗外的树,高大又挺拔,可是毕竟秋天了,叶子,被风卷着全都散落了。但那些落叶,都是归了根吧。也许,她再也不能隐瞒了,在俊,也该回到亲生父亲身边了。
“在俊,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恨我,可是,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马熙拉没有回头,她知道在俊一定在听,“二十三年前,在大学校园里有一对相爱的恋人,他们私定终身认定了彼此,以为能那样一直生活一辈子。可是这个女孩家破产了,女孩的爸爸也因为破产被逼死了,女孩的妈妈嫌男孩家里太穷就逼男孩离开她,让她嫁给了年纪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女孩虽然爱着男孩,可是因为男孩离开了,她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心灰意冷之下,只好嫁给了这个害她家破产的男人。”
马熙拉闭上了双眼,二十三年的日夜都一一回映在脑海里,苦盼、愤恨、思念和不甘心。
“二十三年了,两人再次相见时,男孩更成熟了,却依然爱着女孩,女孩因为心里的恨一次又一次伤害他……可是,那女孩终于觉醒了,明白自己的心了。她还爱着那个人,一天都没有真正放下。在俊,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早产儿吧,可是,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子,你就是那男孩和那女孩的孩子!你知道吗!我之所以这么对朴泰秀,是因为害死你外公的人就是他,就是这个你叫了二十三年爸爸的人!”
马熙拉抱着双臂陷入了痛苦中,在俊却像定住一样立在原地。他听了一个好简单的故事,却又长得令人发指,疼得让人透不过气。
房间里没有大喊大叫,没有大吵大嚷,在俊很安静,安静地不像话。他的眼前闪着一幕幕和李文学相见的画面,那个男人,绅士、博学、气度、风雅、他还曾偷偷想过如果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可是,他真的拥有,他是这世上唯一拥有这位父亲的人。他的身上,有李文学的血液在流淌,有李文学的轮廓在成长,有李文学的学识在传承,有李文学的智慧在延续。他是另一个李文学,是因为李文学而来到这个世上。
但年轻的心还是一时无法接受,家庭变故已经让他快要穷途末路了,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和所谓的父亲还有这样不共戴天的怨仇。尤其此时,他更知道了这个惊天的秘密,他是李文学的孩子,是他敌人的孩子。
“要恨,就恨我吧,是我瞒了你们这么多年,你爸爸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在俊,不要去恨他。”马熙拉拍了拍在俊的肩,擦干眼中的泪水,径直走出门去。
她知道,在俊还是个孩子,要给他时间,去接受这样的事实,哪怕他无法接受。
医院楼下的花园里,西风扫落叶,天凉好个秋,马熙拉站在树下,深深地舒了口气。二十三年了,她从未有过的踏实,从未有过的宁静。她终于,再也没有任何秘密了。
从医院大楼下来,李文学一眼就看到花园里的马熙拉,旁人都匆忙而过,唯有她,静得像一幅画。
支走了金贤静继父,李文学走了过去,“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凉吗?”
马熙拉回头见是李文学,叹了口气,“他都知道了。”
“嗯?”李文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俊,我都告诉他了。”马熙拉说完,再次转过身去。
李文学一下明白了马熙拉为何有淡淡的愁容,他走上前站在她身边说,“他早晚都要知道的,早一点知道也好。”
马熙拉却摇了摇头,“你不要多想,我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觉得,我们一家人分开得太久了。”
没有过多情绪的一句话,却让李文学鼻子一酸,他仰头望着苍穹,竟是从未有过的旷远。一家人,是的,他们是一家人。
“金贤静已经同意和我离婚了。熙拉,我们结婚吧,再也不要浪费时间了。让我来照顾你,也让我对在俊,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李文学坚定的目光让马熙拉也蓦地动情,她是想安定了,想有一个真正的家。
“谢谢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愿意和我在一起。”马熙拉说得心酸,李文学听得心疼。
“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的。”马熙拉双瞳剪水,李文学痴痴地望着,如烟似雾的过去,又点点浮现。他忽而眼前一亮,声音也洋溢起来,“熙拉,还记得北汉山的石壁吗,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去庙里还愿,北汉山可是我的福地。”
马熙拉也淡淡地笑了,树上的黄叶落在她肩头一片,李文学伸手轻轻拂去,“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在俊那里,我会跟他好好谈的。”
“给他点时间,他会理解的。”马熙拉侧过身子看向李文学,他终究还是原来的他。
“你回去吧,我也准备回家了。”见李文学神色微变,马熙拉笑了笑,“是回在俊的公寓。”
因被猜中了心思的李文学有点不好意思,“那,我送你?”
“不用了,在俊还在上面呢,你这个时候出现,怕他还接受不了。”马熙拉又嘱咐他放心云云,李文学这才依依别去。
远远望到母亲向楼里走来的身影,朴在俊闪到了窗帘后面。
这些年母亲是怎么过来的,他比谁都更懂。父亲的粗鄙越发让母亲孤独冷傲,可是他知道,母亲分明就是个温暖的人。她和李文学站在一起,像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他竟不忍心去破坏这样的和谐。他们,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吧。
这难道不是自己所想吗,母亲能够幸福,自己能有一个以之为傲的父亲。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姜伊瑟,想起母亲为自己而让步接纳姜伊瑟,取消和徐家的婚约,在俊有些动摇了。
母亲为他含辛茹苦,他真的能亲手毁掉母亲的幸福吗?
☆、浓情
李文学本以为又要隔好久才能见到马熙拉,可没想到第二天她会主动来家里找他,手上,还提着一方保温桶。
“快进来,怎么不在家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叫我过去就好,还亲自跑一趟。”李文学的惊喜立刻换上了忧虑,昨天的绑架才刚刚过去,虽然金贤静已经归案,但马熙拉独自出门仍是让他心有余悸。
“我让在俊去医院了,在家也是一个人,怎么,不想见到我呀?”马熙拉故意转过身去,李文学伸手接过马熙拉手中的保温桶放在一边,温柔地环住她,淡淡的发香萦入鼻中,他像是几个世纪不曾这样好好抱过她了。
“怎么会不想见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只是你这样出门我不放心。生怕……熙拉,好久没这样抱着你了。”李文学的下巴抵在马熙拉的肩上,他从身后暖着她,驱走她一路带来的秋意。
马熙拉推开他的手转过身来,知道他的担心,抚上他依然包扎严实的手臂,垂着眸道,“如果不是我,你们,应该会幸福吧。”
李文学闻言立刻重新将她揽进怀里,语气满是不忍心,“我的傻姑娘,到现在还在胡思乱想,你以为我离开你能好好活吗。昨天的事到现在我都害怕,真的好怕。”
被李文学紧紧地箍在怀里,马熙拉的双手缓缓攀在他的背上,昨天,当她受人羞辱时,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她懂他的怕,懂他此时的心情,因为两心相同,所想一致,她,比他更怕。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你堂堂李代表,现在倒像个毛头小伙子了。”马熙拉不愿李文学因为绑架的事不停地自责,从他怀中挣开,仰起头微微哂笑着。
“我本来就还年轻着呢,难道你想让我变成老头呀?”李文学刚一语落,马熙拉的笑一下停在脸上,他忽觉自己信口开河,怕惹她伤心,赶紧提起保温桶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闻着就香死了。”
马熙拉暗暗嘲笑自己太过敏感,又感激他的明察秋毫,从他手中捧过保温桶向客厅走去,“这是上好的鸡汤,熬了一夜,这会儿味道刚刚好。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吧,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呀,还是胖点好看,再说,你太瘦我都没有安全感。”
李文学笑着跟了过去,听她絮絮叨叨,又笑呵呵地坐了下来。
“快去拿碗啊,怎么坐下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不好的话下次再改进。”马熙拉兀自说着,抬眼却见李文学只是瞅着自己发笑,一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怎么啦,傻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马熙拉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李文学笑得更厉害了。
“笑什么呀,你这人,真是的。”马熙拉嗔怪道,顺手拍了一下李文学。
“好了好了,我拿碗去,尝尝我们熙拉的手艺,这还是第一次呢。”李文学说着在马熙拉脸上啄了一口,又满面春风地走去厨房,留下面色绯红的女人,因他一句“第一次”而心里发酸。
“怎么啦,还不给我盛出来尝尝?”李文学忽然放大在眼前的脸让马熙拉向后躲了一下,心事也因他的笑容而四散了去。
打开盒盖,扑面的香气让李文学不禁深深吸了一口,“嗯,不用尝就知道好喝。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喝的汤。”
见李文学一脸夸张的样子,马熙拉忍俊不禁,舀好多半碗鸡汤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说,“快喝吧,还没尝怎么知道味道。再说,李代表的厨艺我可是见识过的。”
“我的厨艺哪能比得上你的味道。”李文学暧昧不明地凑了过来,“不用尝,我也知道这味道一定是难得的。”
圈圈热气吹在马熙拉耳畔,心底的涟漪被这酥痒的感觉漾开,马熙拉的脸更是娇红如春花一般。
避着这样的羞涩,又端起碗没有好气地放进他手里,马熙拉努着嘴说,“你身上有伤,要慢慢养着才行,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别人好心做了给你还不赶紧趁热去喝。”
他就爱她羞赧如少女的模样,知她脸皮薄,也不再逗她,老老实实地举着勺子把鸡汤往嘴里送,眼睛却一刻未曾离开过马熙拉。李文学忽而似又想起什么,故作央求道,“你看,我都是伤员了,还要自己动手。我又不会照顾自己,也没人可怜可怜我,人家别的伤员可是有人去喂呢。”
马熙拉自然清楚他的伎俩,却不愿让他轻易得逞,“你要是别的伤员,你就找能照顾那些伤员的人去,你要是不喝,我这就端走。”
李文学连忙夺过马熙拉手里的碗,嘟囔着,“不喂就不喂,干嘛还不让我喝呀。这么好的鸡汤,别白白可惜了。”
白了他一眼,马熙拉这才安安稳稳坐在他身边。李文学一面喝着这乳白色的鸡汤,一面目不转睛地望着身旁的女人。他不再言语,心中有了些难言的滋味。仿佛这寒意更甚的秋日,忽然得到一个暖烘烘的手炉,或是无眠的深夜,停在怀中的身体可以给他轻柔的温暖。这鸡汤不过是普通方法熬出的味道,李文学却有了此生无憾之感,以前所有的坎坷都因为这碗鸡汤而变得值得,一切痛苦都得到最好的抚慰。这白色的汤,是身边这个柔弱的女人用一夜的时间认真熬出的成品,他像远征归来的将军,得到最好的犒赏和奖励。
因是她亲手熬出的鸡汤,他一滴都舍不得浪费,碗底见空之后,连马熙拉都忍不住笑他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饭似的。掏出纸巾为他擦去嘴角的汤渍,李文学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要是能天天喝这么美味的鸡汤,真是做鬼也风流了。”李文学笑着,吻上马熙拉的手背。
“瞧你那点出息,一碗鸡汤就这么多感慨,要是做点别的给你,还不知要怎么样呢。”马熙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暖洋洋的。
“别的?嗯,是呢,以后的日子还长呢,除了鸡汤,我还要喝鸭汤,鹅汤,乌龟汤!你天天做给我。”李文学眨着眼睛,仿佛眼前就是各式冒着诱人香气的汤色,而那些汤,都是马熙拉亲手端来的。
马熙拉抽回自己的手,嘟起嘴来,“原来你就是想让我当你的仆人呀,又要这个又要那个,我可满足不了你这么多要求。”
“哈哈,怎么,不高兴啦?我哪里是让你当仆人,我是让你当主人,我的主人。”李文学说着就要去吻她。
“哎呀,别闹,大白天的,做什么呀。”马熙拉扭捏着站起身来,端起碗就向厨房逃去。
李文学见她一头钻进厨房不出来,知道这女人定是害羞地躲着不出来,他笑着向厨房走去,马熙拉正到处找着围裙准备洗碗。
“家里怎么连个围裙也没有,我把碗给你洗了。”马熙拉躬着身子,深深的领口露出胸前一道沟壑,李文学望着她颈前雪白一片,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自顾自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