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到是迅速恢复过来。
她笑着打量了上官盈一眼,微微点头:“快坐下罢,再不走怕是要误了时辰。”
上官盈自然知道李氏那一眼意味着什么,若无其事地在她另一侧坐好,李氏的大丫头梅香将车帘子放下,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开始辚辚启动。
故意将狐皮大氅紧了紧,上官盈对李氏浅笑道:“今儿本来穿了母亲准备的风衣,只是一出门,那股子寒气便将女儿逼了回去。我这寒湿的体质,上次吃了余太医调剂的药汁也不见好,如今一到天凉,仍然比起常人来更要畏寒。”
“既是这样,当然保暖要紧。那风衣就先收着,待到天气暖和了再穿不迟。”
李氏微微转开眼,笑得勉强。
“是。”
上官盈笑着应了,一旁的上官青打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她也只装作没听到。
马车在沉闷中前行,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它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梅香在一旁打着帘子,上官盈起了身,静静地等着李氏先下了马车,上官青脚儿一顿就准备跟着下去,却被上官盈不动声色地抢在前面。
上官青陡然记起自己的身份如今已不是上官家的嫡长女了,一时间气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胸口起伏得厉害。
上官盈稳稳地跟在李氏身后,心里冷笑:自己不回来则已,既然已经回来了,少不得要守住嫡女的本份,不能让上官青打压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遗训。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在上官青面前示了弱,只会纵容她以后更加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见上官青没跟上来,李氏脚步顿了顿,往后望去。
少时,上官青一脸气愤难平地下了马车。
李氏虽然不明白才转眼的功夫她怎么就变了脸,可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宗室大臣,便忍不住眼带警告地盯了上官青一眼。
上官青一凛,忙垂目敛眉地跟上来,安静地与上官盈一并儿走在李氏身后。
李氏面上一松,目光从上官盈身上游弋而过,看她浑然跟没事人一样,不由又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上官盈面上淡淡的,嘴角儿却扯了扯。
周围人来人往,皇宫的红墙绿瓦一眼望不到头,比起那皇家别苑来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若是没个人带着,上官盈还真担心自己会迷路。
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氏,上官盈一步不敢拉下,紧紧地跟她的身后。
终于到了正门,早有太监迎上前来收了帖子,又仔细打量了众人一眼,这才躬身行了个礼,引着众人往里走去。
到了皇上设宴的大殿,远远地各种杂乱的声音扑面而来。
李氏犹不放心地回头瞥了上官青一眼,见她面上已经神色如常,这才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脸儿来,柔声冲上官盈招呼:“我们进去罢。”
“春兰见过御史夫人。”
上官盈抿嘴一笑,还来不及回答,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
“这位女官儿,敢问是宫中哪位娘娘门下的?”
李氏虽然鲜少出入宫中,但是从这宫女服饰上却不难看出,她的等级极高。
李氏正想试探,春兰已快人快语地说道:“春兰奉太后之命,前来请上官小姐前去一聚。”
李氏一愕,随即笑得谄媚:“原来女官儿是太后身边的人呀,按说我们是该先去给太后请安……”
“御史夫人不必客气,太后一会出席宴席时,御史夫人再向她老人家请安不迟。这会儿,太后只是想跟上官小姐叙叙旧,其他人等,就无须一同前往了。”
春兰嘴上客气,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李氏的脸瞬间便噎成了猪肝色。
只是春兰对她再怎么不客气,那也是太后身边的人,她可得罪不起。春兰虽然是个奴才,却是个不太需要看人脸色的奴才。别说是李氏,就是宫中的各位娘娘,见了她还得客气几句。
径自越过李氏来到上官盈面前,春兰促狭地冲她眨了眨眼:“走吧,上官小姐,太后还等着呢。”
“母亲……”
上官盈作势请示,回过神来的李氏忙不迭地摆手:“去吧去吧,让太后久等可就失敬了。”
“是。”
上官盈刚一应了李氏的话,已被春兰一把拖着向前走去。
临去前她无意间瞥到上官青攥着风衣的手竟白得碜人,上面青筋隐约可见。
皱了皱眉,上官盈无奈地想:看来自己无意间又招她不快了。
春兰突然探过身来推她一把,佯怒地板着脸:“怎么,现在身份儿变了,上官家的嫡女便不认人了?亏得我们这些没身份的还老惦着你呢,敢情都是一厢情愿呀!”
在淄临那会时,上官盈便领教过春兰的性子。
身为太后身边的红人,性格爽朗的春兰,自然有她精明的一面。
上官盈从前去见太后,多半是她前后接待,俩人虽然认识,可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要说俩人真正相熟起来,那情谊便是打雀儿牌结下来的。
牌桌上说话,大家到底要比平时少些顾忌,处到后来,两人还真有些意气相投了。
见春兰动了怒,上官盈忙打起精神来,冲她微微一笑:“姑娘这么说话是要折煞我么?这宫里多少娘娘见了姑娘你都不得客气几句?像我这么子嫡女,能劳你瞧得上眼,我抱你大腿都来不及,哪里还敢不认人呀!”
“哧……”
春兰面上神色一缓:“就你能说。”
上官盈大言不惭:“一般般能说而已。”
“哈哈哈,敢情你这身份儿变了,还这么一样的没脸没皮呀!”
春兰脚下一顿,突然叉腰扭身娇嗔过来。
这一转身,她面上便是一滞,随即忙不迭地福下身去,恭声道:“奴婢给贤王爷、戢王爷请安,两位爷万福!”
上官盈全身一僵。
好半天,她才巍颤颤地转过身去,随即“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回去。
尽管回身的刹那她已经知道身后站着的都是谁了,可是骤然看到楚轩跟楚睿,仍让她感觉到心脏有些无力。
直到春兰暗里伸手扯了扯她的后襟,上官盈才如梦初醒,赶紧手忙脚乱地福下身去,端正有礼地说道:“上官盈见过贤王爷、戢王爷,王爷万福。”
空气嗖然停滞了流动。
安静中,上官盈的心慢慢地揪了起来。
“唔。”
一如印象中的漠然,疏离。
那意味不明的一声“唔”,就像是个句号,让上官盈跳跃得很欢快的小心脏瞬间停顿了下来。
“都起来吧。”
直到楚睿状若无事地下了解禁令,上官盈的心才缓缓恢复了跳动。
身后,春兰似乎轻轻吐了口气。
“上官盈,你现在是不是变得没脸没皮爷是不知道。不过你今儿这么一打扮,爷倒是觉得你突然多了几分贵气儿。”
两人才起了身,楚睿便戏谑着凑了过来。
上官盈一愣,心里反而变镇静了。
弯下腰去,她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多谢王爷夸奖。”
“两位爷,太后知道上官姑娘入宫了,便让奴婢趁着未开宴时带她过去说会儿话,这一耽搁,太后那……”
“行了行了,我们这会儿也正准备去给皇祖母请安,既然遇上了,就一块儿走吧。”
春兰想起上次楚轩为难上官盈的事,担心今天又节外生枝,她便聪明地抬出太后这块挡箭牌出来,谁知道话还没说完,便让楚睿不以为然地堵了回去。
担心地瞅了上官盈一眼,她只好小声恭应了“是。”
上官盈自动退后一步让出路来,敛眉垂目地站在春兰身旁,静候楚轩跟楚睿经过。
脚步轻响中,一双靴子在经过她时突然停了下来,头顶的热力陡然变强了,上官盈下意识地将头又低了低。
那双靴子的主人顿了顿,终于还是走了。
上官盈刚松了口气,没提防楚睿却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走吧,还愣着干嘛。”
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上官盈嗖然用力将手自他的掌声抽出。太大的动作却引来春兰的侧目。
上官盈脸一红,将身子侧了侧,板板正正地说道:“王爷请先行一步。”
楚睿不以为意地摸了摸鼻子,勾唇一笑,便大步向那个腰背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走得飞快的男人追去。
上官盈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她的眼里甚至于心里,只有那个渐行渐远,背负千斤却又腰背挺得笔直的男人。
“你怎么的就招惹到两位王爷了?怎么一个两个的看着都这么奇怪呢!”
春兰歪着头,瞅上官盈一眼,又颇为奇怪地瞅了瞅楚轩跟楚睿离开的方向。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到两位爷了。”
收回目光,上官盈有点言不由衷。
春兰倒是一脸的若有所思:“我猜可能是亲王在陵郡监田与你走得近些,所以惹到贤王跟戢王不快了。”
上官盈吓了一跳,面上却故意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苦着脸说:“姑姑,你可没事别吓我玩,这都是哪跟哪呀,扯得上关系么?!”
“怎么扯不上关系?这关系可大了去了!”
春兰先是瞪她一眼,随即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这才小声说道:“皇上迟迟不曾立储,几位王爷表面亲热,其实明争暗斗得厉害着呢。兴农是大事,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节骨眼上你居然种植成功了两季稻,自然在各位王爷眼里也就成了香饽饽。监田的事,最后花落亲王爷家了,没好处可捞的贤王跟戢王能看你顺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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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上官盈还担心楚轩或是楚睿对她的感情让春兰看出端倪来了,难免有些担心。舒悫鹉琻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完全放下心来。
春兰说完,看着上官盈呆呆的,又推搡她一下,再次提醒道:“这些事,我也是在太后跟前听来的,你可别到处说去。总之为了你好,以后没事远着这两位爷就是了。”
上官盈笑着谢了她。
春兰颇有义气回她一笑,“这宫中的事,你一个外人又怎么看得明白。我这不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么,上回你托亲王捎给我的玉液琼脂,我既然生受了,那不也总得为你想着点么。”
上官盈这才想起,楚玉替太后向她购买玉液琼脂时,她因为跟春兰处得还算投缘,便另用两个不起眼的瓷瓶装了些藕粉,也没说明是什么东西,托楚玉捎了给她碛。
春兰原就跟她学过怎么冲泡藕粉,一看东西自然马上明白了上官盈的心意。
像她这么机灵的人自然知道,上官盈是碍于太后跟宫中各位娘娘,才不能明着给她这些娘娘们享用之物,所以找了个不起眼的瓷瓶装了这上好的东西送她,心里不由得十分感激。
上官盈却没有想到,那点不怎么值钱的藕粉,竟然轻易地替她拢络了春兰的心侔。
现在听春兰这么一说,倒是心里一暖,当即笑眯眯地冲她保证:“玉液琼脂那玩意用料随季节走的,每年只能收到那么点原料,能做出来的东西也就只有那么多。今年太后替宫中各位娘娘购置了后,我手上也就再无存余,明年要制了有,我一准儿将你的那份先预留了出来。”
“这话儿可是你说的,我就记在心上了。”
春兰笑着捶她一下:“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赶紧的去太后那吧,要不可要招人生疑了。”
两人相视一笑,加快了脚步。
太后在寑殿在皇宫深处,上官盈跟在春兰身后一路走去,见到沿途的风景都被修饰得极好,只是人工雕琢的痕迹太明显了,反而少了些原始的野趣。
春兰一路指点着沿途的风景,上官盈却心不在焉地也没怎么听到心里去。
这会儿,她的心拧得跟麻花儿似的难受。
原以为她跟楚轩就像看书一样,那一页算是翻过去了。
直到今天骤然见到他时,仅一眼,她的心便痛得碎成了一瓣一瓣的。
上官盈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原来可以表达出那么多复杂而又矛盾的感情。
有冷漠,有疏离,有痛苦,有思念,还有深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轩的身世跟她现在的处境有太多的相似,所以再见到他,那种心痛的感觉才会来得那样突然。
一样是正室嫡出,一样的身份尴尬,光鲜的背后一样的身不由己。
难怪在太后的寿辰上,他跟她才会一样的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睿儿不是说半路上遇上她们俩了么?怎么老半天了还不见人来!”
“皇祖母就是偏心呀!我们这一屋子的正牌皇孙,皇祖母全不见放在眼里,心里惦记着的人却只有上官姑娘,说起来真是伤心。”
这声音……
上官盈从神游中骤然回过神来,脚下不由得一顿。
“你这孩子,就是贫嘴。”
太后笑骂了一句,那温雅中透着熟悉的声音少了戏谑,一本正经地宽慰着:“男人本就比女人步子快,慢点儿也属正常,皇祖母您就安心再等会儿吧。”
“二哥说得对,女人腿短,所以不及我们快,我估摸着说话的功夫她们也就到了。”
“你这孩子,什么叫腿短。哧……”
太后说着便先笑了,屋子里也跟着笑开了。
声音清晰地从屋子里飘出来,隐约可以听出来,上官盈认识的那几位,赶巧了全在。
身体像似有了意识,自动进入战备状态,上官盈立时便来了精神。
春兰已在冲她笑笑示意,让她等在原地,自己快走几步,一掀帘子进了屋。
随即她清脆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上官家的小姐正在外面,给你请安来了。”
“哀家正惦着她呢,这不赶巧就过来了。快让她进来!”
听得出来,对于自己的到来太后还是欢喜的。
稳稳地走上前去,春兰已经挑了帘子在那候着。
上官盈定了定神,见春兰正望着她,似有鼓励之意,一咬牙,就踏了进去。
“上官盈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
一个头磕下去,再抬起头来,上官盈已是面带微笑,脸上还有刻意堆积出来的开心。
“赶紧的起来吧。”
太后笑眯眯地抬了抬手,随即便旁边一指:“去,先给几位王爷请个安罢。”
上官盈缓缓转过头去,嗬,自己认识的那几位爷果然来全乎了。
心里已有准备,她定了定神,稳步走向打首正坐在屏风旁喝茶的楚轩。
还不及开口,楚轩却摆摆手:“上官姑娘适才在路上遇上我时已经见过礼了,无须礼上加礼。你去给亲王、郡王他们几个见礼就好。”
上官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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