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回家,意味着有船,只是听到这个好消息,沈瑶的兴致似乎不怎么高,微微柔柔应了声,伸出晶莹润白的小手接过湿毛巾,侧过身子,以个优雅的姿势洗漱起来。
片刻,察觉沈瑶的心情,楚质从她身后搂着曼妙的纤腰,轻声说道:“你不要担心,回去之后,一切有我……”
敷面的毛巾缓缓落下,沈瑶身子软绵绵的偎在他怀里,默默不语,两人沉静于这温情时刻还未多久,就听外面突兀传来一阵噼啪的声响'517z。',像是气急摔杯落地的声音,紧接下来的就是于老汉怒吼:“畜生,孽子,……”
轻轻皱眉,楚质说道:“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沈瑶点头,又说道:“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能不管,尽量少掺和。”
楚质深以为然,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点他颇有体会。上任久之后,无数的事实都可以证明,公正决断陈氏兄弟纷争之案只是偶然性事件。
楚质缓步走到正屋门前,只见于老汉硬板着脸坐着,地下四处散落着陶碗片,还有两张缺脚的凳子,而于氏在一旁抚脸轻泣,于二在一旁小声轻劝安慰。
“老丈,这是怎么了。”走了进去,楚质满面笑容道:“常言道,父子无隔夜之仇,难得二哥回到家中,就算有什么事惹您生气了,也要忍耐一下嘛。”
“哼,宁愿他不要回来了。”于老汉闷声道。
“这是什么话,昨儿老丈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朝于氏与于二轻轻点头,楚质走到于老汉旁边坐了下来,闲聊似的说道:“您还说出行在外的,家里亲人担心忧虑,要早些回家才是正理呢。”
于老汉不答,继续闷头生气,楚质见状,朝于二使了下眼色,轻声说道:“大娘,肯定是二哥惹老丈生气了,还快些让二哥道歉。”
于二点头,连忙上前道:“爹,是我……”
“别叫我爹,你想走就走吧,就当我没你这个不孝子。”于老汉似乎真的很生气,破口又骂了起来。
“娘……”于二很无奈,回头向母亲求助。
“老头子说的什么屁话,儿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不要我要。”摸了把脸,于氏回应骂了句,又轻声道:“二儿,难道你就不能多留几日,非要现在就走?”
刚回家就要离去,怪不得于老汉这般生气,楚质了然之后也不说话了,这种事情也不好说,还是做个观客比较合适。
“娘,不走不行啊。”望了眼楚质,于二低声道:“……急,其他……都在等着,迟了会怪罪下来的。”
于氏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走到老汉旁边,说道:“行了,老头子,别拗下去了,起来,去烧火。”
“干嘛?”对着自己老婆,于老汉似乎不敢摆出爱理不理的模样。
“二子又要走了,做顿好吃的给他饯行。”于氏板脸说道,扯着于老汉向厨房走去,而他也是装模作样叫嚷两句,就乖乖的跟着走了。
“爹娘,不用你们忙活,我来就可以了。”于二连忙赶上去说道。
不多时,一家三口又和气融融的谈笑起来,楚质当然识趣的不去打扰人家,返回屋内走美女聊天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主屋桌案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有鱼有兔,还有一小坛黄酒,香气扑鼻,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于二恭敬的为老爹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随后恭敬的先饮了口黄酒以示敬意。
在于氏的催促下,于老汉好像很不情愿的举杯,勉强的啜了口,顺手一搁,望了眼屋内,突然疑声道:“咦,小郎呢。”
于氏一拍手,笑呵呵说道:“唉,瞧我都糊涂了,忘了叫唤他们小俩口。”
“老婆子真是的。”于老汉埋怨了句,起身就要去唤楚质二人,于二见状连忙阻拦,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洗漱之后,换了身干净衣裳,沈瑶显得身材曼妙婀娜,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墨,末端还挂着些许晶莹水珠,纤腰款摆,步步生姿,秀丽得难以形容,楚质见了,都有眼睛一亮的感觉,更加不用说于二,呆滞了好片刻,才恍然醒悟。
“孩子来了。”见到沈瑶,于氏立即笑盈盈的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摆好碗筷,亲热的与之窃窃私语起来,一时之间,把其他人都忽视了。
三人男人无奈一笑,举杯对饮小酌起来,过了片刻,在儿子连番的劝酒下,加上楚质也在旁说了几句好话,于老汉态度有所缓解,终于不再摆脸色,而且说出了楚质最想听到的话来。
“二子,既然你等会就走,那就随带送送小郎他们,省得他们家里人担心。”于老汉说道,面色红润,眼睛掠过一点迷离,似醉非醉。
“这个……”出乎意料,于二吱呜了起来,似乎有什么难处。
“怎么。”于老汉眼睛一瞪,沉声道:“老子就让你做点小事,难道还要推三阻四啊。”
“好……”于二连忙答应,不过好像有些不情愿。
带着几分迷惑,楚质适时表示了感谢,一旁,于氏闻言,似乎有几分不舍,抚着沈瑶小手,轻声道:“……这么快离去,不如多住几日。”
沈瑶泪眼盈盈,低声道:“……我也心有不舍,可是……”
“大娘知道,你们毕竟是……,又突然没了音讯,家里肯定忧虑之极,到家之后,记得常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两人依依不舍的说着些女人之间的体已话,片刻之后,酒席散尽,老汉夫妻拎着于二在旁千叮万嘱,而楚质两人就回房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两人是落海飘流来到这里,原有的衣裳有些损破,身上的衣裳都是借于老汉夫妻的,只是把凉干的衣裳打了个包就可以了。
见到两人出来,于二跪了下来,含泪说道:“爹娘,望二老保重,二儿走了。”
“走吧,走吧。”于老汉不耐烦挥手,口气很硬,但最终还是连同于氏送着于二楚质一行来到村尾,海边停靠着一艘中型帆船,舱口甲板都堆放着一些用麻袋装载的货物,显得有些重量,吃水颇深。
这里也是分离的场面,几户人家拖儿带女的,哭哭啼啼一片,其中多了几张陌生面孔,应该是同于二一起回村的伙伴。
离别情苦,楚质自然知道,就算回归心切,也不急于这时,拉着沈瑶在旁等待,良久,暂时归乡的游子,纷纷劝退了亲人,恋恋不舍的上了帆船,再次告别家乡上路而去。
大约有八九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吃力推船入海,起锚扬帆,摇着长桨,船只渐渐出了海岸,在阵阵海风的吹动下,缓缓前行,望着渐行渐远的家乡亲人,刚强的汉子也忍不住抹了几把酸泪。
站在船尾,遥望海村,轻轻抹去眼角余泪,于二转身回头,轻声说道:“一时失态,让公子见笑了。”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与亲人别离,心中惆怅,令人无奈,有什么好见笑的。”楚质轻声说道。
看了眼楚质,于二突然说了句莫明其妙的话:“我很犹豫。”
“犹豫什么?”楚质好像也不奇怪。
于二没有回答,沉默了下,轻轻说道:“公子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也见到了船上搭运的货物,肯定能想到些什么吧。”
楚质点头说道:“嗯,虽然没扒开看过,但也闻到了,船上都是海盐。”
“公子果然聪明,猜测得一点也没有错,你应该在村里多待两天的。”有些惋惜的叹了声,于二黝黑眉毛一聚,似乎有几分杀气腾腾,半响,发现楚质不为所动,不由惊讶道:“怎么,你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在海中飘流的时候,已经是死过一次了,况且……”楚质微笑说道:“我断然相信老丈,他不会害我,既然他让我上船,那一定安全。”
沉默凝神楚质片刻,于二忽然展颜而笑,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又给你猜对了,哈哈,不过,小子不仅聪明,而且胆子也不小嘛,居然没被吓倒……”
“我胆子一向很小,只是知道二哥是好人罢了。”楚质满面轻松写意的笑道,却背手抹了抹手心的汗水。
“好人,呵呵,或许吧。”于二轻笑了下,拍拍楚质的肩膀道:“还有两刻多钟就到盐官县境码头附近边沿,到时候你们在那里下岸,之后的事情,自做打算吧。”
“谢谢二哥。”楚质彬彬有礼说道。
“不必了,只不过,我爹信你,希望你莫要负了他,不然……”摇了摇头,于二轻声说了句,语气有些森然,随后转身指挥行船,随便帮其他人干活去了。
果然,草莽之中从来不缺一流人物,楚质轻叹,躬身走入船舱,这里有个干净之处,摆放着几张精巧的桌椅,沈瑶盘坐其中,素腕煮水,神情恬静,姿态优雅,轻轻给楚质倒了杯清水,悄声道:“私盐?”
“嗯。”楚质悄然点头。
宋代盐政与前朝一样,实施官营专卖政策,然而有盐业专卖就必然有私盐,盐业专卖越严,私盐越好卖,利润越高,就越多人涉险做这行业,这是一个客观规律。
红唇微动,沈瑶轻声道:“果真如此,那你准备怎么办?”
历代对私盐打击的力度是相当大的,五代时期,贩私盐一斤一两就可以正法,到了宋代,刑法略宽了一点,但无非是杀头的标准放到三斤或十斤而已,而且不仅私盐贩子要杀头,就连监察不力的官员都要连坐。
“盐官县的事不归我管。”望了眼外面,楚质微笑说道:“越权可是官场大忌啊。”
沈瑶会意一笑,又低声道:“这样放我们离去,不怕我们告发?”
“你会吗?”楚质笑问道。
“自然不会。”沈瑶盈笑摇头:“救命之恩未报,岂能做此负义之事。”
“那就是了。”楚质含笑道:“况且,我们人轻言微,报到官衙,人家未必听信。”
“是啊,这般胡言乱语,说不定被乱棒打出呢。”沈瑶明眸盈盼,掠过了然之意。
私盐之所以禁而不绝,这说明官府在对盐场的控制和管理上有所疏漏,才给盐户私煎私卖以可乘之机,报上去,岂不是说人家失职不察,与私盐贩子同罪。
况且,盐场官吏经常克扣或侵吞盐户煎盐本钱,严重影响了盐户的正常生产,引起盐户极大不满,盐场官吏担心盐户赴官告发。
因而作为交换条件,对盐户的私煎私卖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明其中的道理,胡乱告发上去,断人家财路,恐怕第一个要收拾他们的就是那些官员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相思
不久之后,帆船路过河道关卡。按照规矩,于二应该出示通关勘合,而且关卡的巡逻官兵也要上船检查的,但是当船只顺着关卡驶入内陆河时,军士们对此似乎视若无睹,甚至居然与船上几人友好微笑,点头示意。
楚质不是什么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物,就是明知道其中的猫腻,却也没有打算揭穿,就像在县衙一样,就算了解到众衙役的一些劣迹,偷懒耍没,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的事情没少干,不过水至清无鱼,而且以时下的背景,说廉政简直就是下笑话,楚质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了。
说到底古代还是人治的社会,况且人家还有恩于自己。忘恩负义,突然翻脸的事情楚质可做不出来。
进入河道之后,没有海风之助,船只吃水稍重,于二令人放下风帆,改由木桨轻划,嘿呦嘿呦的口号声响了片刻,船只缓缓停靠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远处炊烟袅袅,隐约传来鸡鸣犬吠及小孩哭啼之声,应该是座村庄。
“两位可以下船了,从村子向东走一里地左右,就是盐官县城。”站在船头,于二淡声说道:“恕不能送两位前去,失礼之处,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心里早有准备,两人当然不会介意,客气感谢了几句,相扶下船,拱手告辞,转身离去,不料于二却叫住了他们,从舱里取出了个包裹布袋,跳下船,来到楚质旁边,递了过去,轻声说道:“这是我爹娘给你们的……”
说着不等楚质推辞。撒手就回到船上,望了两人一眼,指挥船只调头而行,很快就消失在远处,江南地方水域河道诸多,四通八达,就像一张网,就算是跑船数十年的行家,也不敢说尽悉其中的航线,而且古代的水道还没有开发殆尽,只要往条人迹罕至的江河一躲,就算有心搜寻,也难以找到他们的行踪。
轻轻打开包裹,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干粮之外,居然还有两串铜钱,想必是于老汉夫妇觉得两人不幸落难,行李尽失,这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盘缠,两人对望一叹,心中又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两人也不矫情,把恩情记在心里。径直走到小村庄,托求村里的一个纯善大叔赶着牛车达到县城,再顾了条载客小舟返回钱塘县,途中聊起了于二,沈瑶轻声感叹道:“固然触犯朝廷律法,但于二却不是坏人,生性纯孝,如此作为,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
楚质微微点头,深以为然,盐丁,也称为灶民,生产生活在环境极其恶劣的地方,终日劳作,经历的艰辛更是难以想象的,沿海煎盐为生的盐丁许多是移民,他们居住条件非常艰苦,住的都是随意搭起的茅草房,饮食以粗粮为主,他们的生活十分悲惨。
以煮海为业的盐民,夫不耕地妻不织布,特别是生活在海礁上的岛民,不能种植庄稼,只有守着海滩煎盐,不煎盐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只有煮盐卖给官衙,年年在春夏时节海潮退后,将那些海水泡过的泥土刮成堆,经过风吹日晒后。再用海水淋泥制成卤水。
盐民在生命没有保障的环境下生产,既要忍受盐官的压榨和垣商的剥削,还要受低级小吏的欺凌,而且朝廷官府总是不断提高盐税收入,致使盐民生活更加窘迫,辛勤忙碌了一天,晒出了一些盐来,却只能换来够吃一顿的粥米。
况且,这样的生活并不会过去,要知道盐户是世袭罔替的,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要过着同样的生活,这点极其让楚质感到不满,就算身处封建社会,但是他还保留有一些人权思想,觉得盐户也是百姓,不管他们之前犯过什么罪孽,但不应该由他们的后代承担。
据楚质了解,于老汉夫妇,并不是第一代盐民,他们祖辈已经在岛上生活了三四代,一直过着这种悲苦生活。
在凌辱和压迫面前,有些人选择忍辱含愤,逆来顺受。但也有人不会甘心,如果是动乱年代,他们或许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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