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他去面试,更多是想通过应聘公司的态度,验证一下自己身价在哪个段位。可这几天朋友们七嘴八舌地塞了很多不甚积极的信息过来,再加上投出去的简历都像泥牛入海,他突然就自信不足了,就宽慰自己说,既然自家伯父给留了个CEO位子,何必再到外面去找灭呢?这不没事犯抽吗。
晚饭桌上,陈安娜兴致勃勃地说:“马跃,你已经不是普通海归了,是硕士,找工作的时候,要记得对得起自己的身价。”
正喝酒的马光明白她一眼说:“北大高才生都成屠夫了,本科生都竞聘掏粪工,海归有什么了不起。”
“全国屠夫多了去了,有屠夫这行当也有几千年了,没见其他屠夫上报纸出大名就是因为他们没北大的学历。”陈安娜说完,扬扬自得地等马光明接茬,在饭桌上用语言对马光明进行穷追猛打是她多年以来最爱的智力运动。
马光明夹起一只香螺,故意吸得吱吱响,“再出名他也是个杀猪的。”
陈安娜笑说:“对,和田桂花一样,就是两手抓满钻石,她也成不了贵妇,还是个杀猪的。”
马光明脸色一凛,突然的,含在嘴里的香螺,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砰地就飞了出来,撞到了陈安娜胸前,在陈安娜恼羞的目瞪口呆里,他慢条斯理地说:“按说我就该**的一嘴巴射出去,射到那些看人低的狗眼上,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老子没射,是老子今天心情好,都**的小心点儿!”
陈安娜的脸涨得通红,马跃实在是厌倦了父母多年以来把家当战场,遂忙向陈安娜连连作揖,“妈,求您了……”
陈安娜知道,别看在外人眼里,她处处压马光明一头,可真和马光明闹起来,没她好果子吃。马光明这种人,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做事还是不离大谱的,一旦把他惹急了,莽撞起来就不计后果。而她陈安娜,通常是开闹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闹凶了,就会想后果,一想后果就会后怕,一后怕就蔫了。
马光明爱喝两口,可量不大,一杯酒下肚,眼珠子就红了。现在就是,马光明的眼珠子跟小白兔似的,可他的脸可比小白兔凶神恶煞多了,陈安娜有点怕,悻悻说:“神经病!懒得理你。”说着,又去问马跃这两天怎么不见郝乐意回家吃饭。
没等马跃回答,马光明就指了指厕所的方向说:“端个盆进去。”
陈安娜有点摸不着头脑,“干吗?”
“接尿!瞧瞧盆里的嘴脸,就知道乐意为啥不愿意回来吃饭了。”
“马光明!”陈安娜忍无可忍,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马光明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大口酒说:“谁看不顺眼谁走,这是我家。”说着,用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饭桌,“房产证上写着我的名字!”
马跃知道,只要父母开了嘴战,劝是劝不住的,干脆起身往外走,“爸,妈,您二老慢慢吵着,打算动菜刀了就敲敲暖气管子,我好下来拉着点。”
陈安娜盯着马光明,眼好像要喷血了一样。马光明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继续耷拉着眼皮吱吱地吸香螺,陈安娜心里就涌上了一阵绝望,眼泪刷地滚了出来。
马光明扫了她两眼,突然地就笑了,拿起眼前的空碗,往她跟前一放说:“我就知道,你这么文明的人,怎么能干出撒尿自照的丑事来。得,咱就王熙凤变林黛玉吧,洒泪自照更动人。”
陈安娜一把抓起碗,照着马光明劈头盖脸地就扔了过去,马光明眼疾手快,头一偏,伸手一把抓住了碗,笑嘻嘻地说:“干吗?钱多得没地花了?”说着,把碗往胸口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放回桌子上,晃悠着接碗的手,自嘲道:“你**的也扔了几十年了,我就是半身不遂也练出来了。人家是训练狗接飞盘,你**的是训练老公接碗!狗接着飞盘还能挣块骨头,我接碗挣什么了?”然后舔着一张满是酒气的脸,冲陈安娜讨好地笑,“就挣了夜里有老婆操。”
陈安娜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满脸的泪奔跑得更汹涌了,像一个被凶猛的野兽穷追猛打到了死胡同里的动物一样,突然转身,冲着追来的野兽张开了愤怒到了无望的嘴巴,“马光明!你让我恶心!”
马光明依然笑嘻嘻的样子,“我知道。”
陈安娜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还有比这更深的绝望吗?她都绝望了大半辈子了,怎么就绝望不死呢?
第十四章 坦白比谎言更残酷
01
郝乐意从无论她怎么冷淡,马跃都赔着小心以及公婆也对她小心翼翼的态度上,已基本确定,马跃在英国出轨是肯定的了,而且公婆知道这件事。所以,陈安娜才会一反常态地对她也小心翼翼起来,这要搁以往,不要说马跃时隔一年半从国外回来她爱答不理,就连平时马跃跟她说话她没听见,陈安娜都会认为她是故意没把马跃放在眼里而数落她一顿。
郝乐意的心情灰灰的,生来不喜欢被同情,却偏偏成了被同情的那个。陈安娜对她的一反常态,其实也是同情,甚至是可怜,因为陈安娜八卦,她一定会把马跃出轨的事追问得无比清楚,就算她明白是马跃的不对,也没用,她是马跃的亲妈。她对儿媳妇的温和,不过是客情,她在马跃出轨这件事上,如果有所愤怒,那也一定是普天下的婆婆都不希望儿子婚姻破碎的愤怒。在他们眼里,离婚就是人生最大的破产。所以,不管她多么瞧不起马光明,她还是咬牙切齿地挨下来了。
所以,郝乐意不期望从婆家人身上得到任何公义性的支持,如果不是因为马跃,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这段时间,她不约任何朋友,也不去郝多钱家,因为大家都知道马跃刚回来,见了,难免要问马跃的事。她最不想提的就是马跃,怕聊着聊着,就聊深了,人就这样,一不小心聊深了,就会下意识地不假掩饰,内心深处的伤口,就全都暴露无遗。
从小到大,她没有暴露伤口的习惯。因为宋小燕说过,遇上事了解决事,别在人前哭鼻子抹眼泪的,除了让人笑话,你啥也捞不着。
这是宋小燕的经验之谈,当年郝坚强死了,她带着乐意回娘家,也哭过也求过,不过是希望得到老母亲的原谅,可有什么用呢?那些哭诉,除了唤起最疼你的人的难过,只会让旁人觉得你别有所求。
所有哭诉,都是索求。求的不是利益就是可怜。善于哭诉的人让人瞧不起,自从回娘家哭诉赚了一脸唾沫后,宋小燕就再也没向任何人哭诉过。是的,在郝乐意的记忆里,她的母亲宋小燕,是没有流过泪的。
现在的郝乐意,和她的母亲一样,觉得晒伤口是天底下最丢人的事,所以,她大多时间是在幼儿园待着,用不见人这个办法,尽量避免晒伤口这么不光彩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只等马跃落实好工作,她就和他摊牌了,不提他的外遇,什么都不提,只说,离婚吧。然后拎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带着她的伊朵,离开马家。
虽然是去意已决,可苍凉还是难免的,郝乐意就更不愿意面对马跃和公婆。伊朵习惯到了六楼就敲奶奶家的门,而马光明总也不忘叮嘱她一声,待会儿下来吃饭,她又不能不下来,一下来面对着全家人心里就有说不上来的难受。为了逃避这难受,她尽量不回家吃饭,下班后带着伊朵在办公室里,要么上会儿网,要么看会儿书,做一下明天的工作准备。从去年开始,苏漫和杨林就开始了自驾旅游,一年有大半年奔跑在路上,在青岛的日子,每周也只来一次,来了到处看看,和大家聊聊,就回去了。
马跃上楼,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脑,见郝乐意还挂在MSN上,就问她忙完没有,郝乐意说快了。马跃没话找话地问她和伊朵晚饭是怎么解决的,郝乐意敲过来三个字:叫外卖。就下线了。
看着郝乐意在MSN上灰下去的头像,马跃的心情糟透了,他决定,今天晚上,要发火,一定的!
马跃正琢磨选择什么弹药向郝乐意开火,手机响了,是马腾飞,听声音是喝酒了,腻歪歪地让他猜自己正和谁在一起。马跃没心情,说除了余西,还能有谁。
据说,离婚后的余西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常有一些感动马腾飞的行为,譬如情人节送他一篮子巧克力。马跃之所以知道,是马腾飞转手就把一篮子巧克力转送伊朵;余西还会在下雨的时候擎着一把伞、拿着一把伞等在学校门口,尽管马腾飞有车,乘电梯就可直达地下停车场,不可能淋雨。但余西一副痴情不移的样子,愣是感动了所有知道他们故事的人。
马跃知道,因为心有余悸,马腾飞和余西是不可能了,痴情成了余西一个人的事。
马腾飞还算是个有情义的人吧,就算和余西不可能了,他也尽量不让余西难堪,每逢被余西纠缠得难以脱身,他就会电话招马跃去解围,马跃也劝过他多次,要么赶紧找个姑娘结婚,要么就对余西狠一点,让她死了心。就他对余西的这行为,看上去是面慈手软不忍她受伤,其实质上却是钝刀割肉,只会让她的受伤持续得更长久。
可马腾飞做不到。
而今天,马腾飞说错!和他在一起的不是余西。
马跃没兴趣猜,让他有事直说。
马腾飞说和女朋友在心海广场吃饭,不知怎么的,余西也在心海广场,还发现了他的车,给他打电话,说在车旁等他,他情急之下说把车借给朋友了,他本人不在心海广场。余西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依在车身上一心一意地拿着手机玩微博,一副不揭穿他绝不罢休的样子。于是,他需要马跃去救场,帮忙把车开出来。
马跃知道,就余西对马腾飞的那股痴情劲儿,绝对做得到车在人在。哪怕靠在车上熬到第二天早晨,只要没人来开车她就绝对不离开。正好他也想出去走走,遂说马上到,出门打了辆车,直奔马腾飞所在地方去拿车钥匙。
这是一家自助式料理店,色调有点灰暗,略显压抑。他正东张西望着呢,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嗨,姐夫,这儿呢。”
居然是郝宝宝。
【文】马跃也没多想,灿烂一乐,“真是见了鬼了,今儿这是怎么了,我家亲戚怎么全蹿心海广场了。”
【人】郝宝宝仿佛忍着乐,问他找谁。
【书】马跃说找我哥,然后问她看见没,郝宝宝指了指里面一个包间。
【屋】马跃点点头,让她稍等片刻,他找马腾飞有点事,蹿进包间,正打算见识见识马腾飞的新女朋友长啥样呢,却见里面只有马腾飞自己,就嗨了一声,说哥,你女朋友呢。
马腾飞有点不自在,神秘一笑说:“不知道啊?”说着,把车钥匙拍在桌上,让他把车开出心海广场,把余西甩瓷实了再回来接他。
马腾飞离婚都两年多了,这是第一次听他说有女朋友了,马跃很好奇,很想见识见识他的新女朋友到底是哪路神仙,遂一**坐下,“我不能白给你使唤,未来新嫂子你总得让我见见吧?”说着,从橱里拿了一只水杯,倒了水,喝了一大口。
马腾飞隐忍地笑着说:“你刚才不是见过了吗?”说着往门口看,满眼温暖的春光。
马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口水就差点喷出来,着急忙慌地咽下去,结结巴巴地说:“宝宝?”又看看马腾飞,“哥……你……你的意思是你和宝宝?”
马腾飞抿了一口水说:“不行啊?”
马跃就急了:“来真格的?”
“有乐意在,我敢不来真格的吗?”
马跃就更急了,“哎——哥,慢着点……既然是认真的,你们就会结婚吧,可结了婚,咱俩怎么称呼?”说着看看郝宝宝,“宝宝,你喊我姐夫喊了五年了,难不成你摇身一变让我喊你嫂子?”
郝宝宝看看马腾飞,咬着嘴唇无声地笑着,坐在了他身边。
马跃感觉到眼前的这个郝宝宝不是以前那个喳喳呼呼的郝宝宝了,倒是有邻家小妹的韵味,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时光真会让人改变,就起身招呼服务生给他添了套餐具。马腾飞有些意外,“没吃饭啊?”
马跃沮丧地点了点头说:“老头老太吃着吃着就吵起来了,没胃口。”
“乐意呢?”
“忙。”说着,马跃抬头看了郝宝宝一眼,“宝宝,我不在家这一年,你姐没情况吧?”
郝宝宝一脸惊诧,“姐夫,你说什么呢?我姐能有什么情况?”
马跃讪讪地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她变了。”
马腾飞拍拍他的肩说:“马跃,如果你说别人老公出国一年就有情况了我信,可是你要说乐意,我不仅不信还觉得你不厚道。乐意打小没父母,多苦多累的生活都自己一肩扛过来了,想变坏想堕落她比谁都有条件,可她都一路良人地走过来了。你才出国一年半,她能往哪儿坏?何况像乐意这种早早没了父母的女孩子,都特珍惜家庭,你就把心肝放肚子里去吧,要是实在不愿意放,你就拿出来,找家馆子,该醋熘的醋熘,该干煸的干煸,做好了端街上喂流浪猫狗去,只要别端出来堵乐意的心。”
马跃给数落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却依然不肯认输,嘟囔说不是多心,是郝乐意真变了,她看他的时候,好像他不是她丈夫,而是个多余的物件。
“不对,马跃,是你自己心理作用吧?”说着,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的眼睛,“做贼心虚?”
马跃心里一惊,“哥——!没有的事,当着宝宝的面,别瞎说。”
“嗬,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急了。”说着,一条胳膊搭在郝宝宝腰上,“别不知足了,我妈说过,媳妇就要娶乐意这样的,幸好乐意还有个妹妹。”
见马腾飞换了话题,马跃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谈多长时间了?”
郝宝宝看着马腾飞,抿着嘴笑而不语。
马腾飞挠挠头,说有段时间了,又问郝宝宝:“没告诉你姐?”
郝宝宝灿烂地笑着说八字没一撇,不想声张。她怕告诉了郝乐意,万一他俩没成,郝乐意会生气,而且是生马腾飞的气,以为他耍郝宝宝玩,所以呢没告诉完全是为他好。
马腾飞满眼含笑地看着她,对马跃说:“马跃,等我和宝宝结了婚,她怎么叫你和乐意那是她的自由,不过,你别想让我叫你姐夫。”
这一说,倒把马跃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