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了,夏想,我没有。我把它们给甩了,它们真是没什么用。我跟何常在说过,我真惊讶他居然卖这种次货。每两个星期就得送去重新打磨一次,所有的剃须刀都是这么劣质。”
夏想问,你是怎么处理那两把剃须刀的。
“把它们给一个为部队养花的人了,”上校说,“很好的一个人。一个星期过来工作两次。他有自己的工作,是个转业的战士,有一条腿是假肢。他帮部队养花。人挺好,姓周,名中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上校?”
“什么?哦!你问我,我什么时候给他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夏想又提醒上校,他们谈的是剃须刀。
在进一步的回忆下,上校的时间段又缩窄到了几年前。他对此很肯定,因为那时候花生病,给周中杰带来了不少麻烦。部队给了一些钱,张雄顺手又附加了两把剃须刀,那时他刚刚给自己买了两把新的。
夏想谢过上校,问他是否可以和周中杰谈一谈。
当然没问题。那天不是周中杰工作的日子,但他在桥附近的小屋住。夏想可以过去看他,只要向他提上校的名字就可以了。需要上校跟夏想一起走过去吗?
夏想非常感谢,但请上校不用再麻烦了。(他感觉,如果张雄上校不在场的话,周中杰可能交流得更自如些。)在一番交谈之后,他最终成功谢绝了这位上校客气的邀请,踏上了小路,走向桥边的小屋。
向周中杰提问很容易,他是个很警惕、反应敏捷而且思维准确的人。张雄上校把那两把剃须刀送给他让他非常感动。但他自己更喜欢安全性高一些的电动剃须刀,用不着它们。但当然了,他没有告诉上校这一点,不希望扫他的兴。所以他把这两把剃须刀送给他妹妹的丈夫了,那个人在乡下开了一家理发店。
乡下!离这不到五十公里。难道夏想的初次尝试就如此幸运吗?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问他,这两把剃须刀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能让人认出来。
是的,真有记号。其中的一把不小心掉到屋里的石头地板上,所以刀柄上有一道很小的划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另外一把剃须刀,据周中杰所知,是完好无损的。
夏想为这条消息表示了感谢。他回到车上,向南赶去。他一直认为这里是一个美丽的小城,而现在,灰色钢筋混凝土的房子和凹凸有致的窗户沐浴在醇美的午后阳光里,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最美丽的一颗珠宝。
那天晚上他随便找了个宾馆住,星期天一早就去找周中杰的妹夫。他的名字叫宋晓波。那家理发店很小,在码头附近。宋晓波就住在自己店面的楼上,非常愿意向夏想提供那两把剃须刀的信息。
他在两年前得到了它们,尽管被保养得很糟糕,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但还是很不错的剃须刀。其中的一把还在他这里,完好地使用着。也许夏想愿意看一眼,就是这把。
夏想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把剃须刀接了过来。这跟社长在海滩发现的那把正是同一批产品。他仔细地检查了这把剃须刀,但在刀柄上没有发现划痕。他几乎害怕问出这个问题,害怕会得到令人失望的回答:那另外一把呢?
“这个,”宋晓波说,“很不幸我不能拿给你看了。如果我知道你想要看的话,我肯定把它留着。我把那把剃须刀送人了,就是几个星期之前的事,送给了一个来这里找工作的理发师。我没有工作让他做,而且跟你老实说,就算有的话我也不会把工作给他。说了你会吃惊的,很多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当中,其中有一半还不如我家的猫会理发。他们只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份工作。我们一般都是给他们几个剃须刀试试手,看看能搞出什么名堂。你能从他们使用剃须刀的样子看出来,他们当中有九成这辈子都没用过剃须刀。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告诉他赶快滚蛋。然后他问我可不可以送给他一把二手剃须刀,我就把那一把送给他好打发他走。他后来就跑了,再也没出现过。
“他长什么样?”
“哦,那小伙子不招人喜欢。染了棕红色的头发,行为举止温和得有点过头了。不像你这么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有一点——小毛病,要我说的话可能有些残疾。他一个肩膀好像比另外一个肩膀高那么一点点。不是很引人注意,但给我印象就是如此。没有,他没有瘸或者任何那样的残疾。活动还是很敏捷的,动作都很快。他的眼睛发白,一个小丑鬼,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手保养得很好——我注意到这个是因为,当有个人在这样的店里找工作时,他的手是你第一个会看的地方。比如说,脏指甲或者咬得参差不齐的指甲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让我想想,哦,还有,他的口才很好,用词很优雅,语气很从容,这也是大家能注意到的事。口音不像我们这一带的——我们的顾客有时不太友善。你要知道,我都习惯了这种顾客,所以就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他的说话方式。而且,我当时也在琢磨,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个人说过他以前在哪里工作吗?”
“我记忆中没有。我的感觉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工作了,而且不是很愿意跟我讲这些细节。他说他是自由职业者。很多人这么说,试图让你相信,他们不是无业游民。我并没有很注意那个人,不喜欢他长的样子。”
“我想他跟你说过他的名字吧。”
“好像说过,等我想想,真希望现在能想起来。小韩!那天到这里来的那个红头发的猥琐家伙叫什么名字?就是我还送了把剃须刀给他的家伙。”
小韩是一个发顶像刺猬的年轻人,他住在宋晓波的店里,正在假装看杂志,但装得很不成功。
“哦,”他说,“我不记得了,老板。是个很普通的名字。是李强吗?我觉得是李强。”
“不,不是李强,”宋晓波突然获得了启发,“是李峰,就是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当时还说他用剃须刀的样子跟他的名字可不相配。”
“对,”小韩说,“就是李峰。他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
“如果真有麻烦也是意料之中。”夏想说。
“警察?”小韩的面部表情立刻闪烁了起来。
“小韩,”宋晓波说,“夏想难道看起来像个警察吗?你真是让我吃惊。如果你不多知道点东西的话,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一行出头的。”
小韩脸红了。
“我不是警察,”夏想说,“但如果这些日子警察想找李峰的话,我会觉得很正常。你们不要说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事,除非你们碰巧遇到李峰,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他,你一定得让我知道。”
旗开得胜,他觉得自己这边有了进展。何常在的白色剃须刀里,肯定不可能有两把都一样被过度使用,并在刀柄处有一样的划痕。毫无疑问,他追踪的正是那把,而且如果——
好了,现在他只需要找到李峰,一个无业游民,肩膀有点小问题,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找到。但总还有一些煞风景的可能性,比如李峰只是演一次理发师而已。如果这样的话,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名字不叫李峰。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给警察局打了一通电话。
局长接了电话。他饶有兴致地听夏想怎样追踪这把剃须刀的历史。他自己并没有观察到刀柄上的划痕,但如果夏想愿意等一等的话。……你好!夏想还在吗?……是的,夏想说得没错。真的有划痕。几乎看不出来,但真的有。这的确是很奇怪的巧合。看起来似乎真的值得去调查一番。
夏想又说了几句话。
是的,完全没问题。那里的警察应该去追踪李峰。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林克从李峰那里买到的这把剃须刀,但真奇怪,如果他想要一把剃须刀的话,为什么不在这里买呢?是大约三个星期之前,是吗?很好。他会去看看能查到什么。他还会查查林克那一段时间有没有去过那里,或者有没有人在这里看到过李峰。他很感激夏想为这件事不辞辛劳地帮忙,如果夏想想回这里的话,这里也有一些进展可能会让他感兴趣。现在已经很明确了,这就是一起自杀事件。尸体有没有找到?没有。尸体还没有回岸上呢,而且风还是把浪潮托得很高,磨刀礁林那边现在还是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第三十章谋杀论
知秋和夏想肩并肩地坐在沙滩上,看着邪恶的平铁方向。海面吹来一股清新的、带着咸味的劲风,吹乱了知秋的黑发。天气还好,但云朵在天穹上躁怒地滚动着,阳光只是在云层撕开的一瞬间才透出来。在磨刀礁林那片礁石上,海浪被撕成暴躁的白色断片。那大约是下午三点,潮汐已经到了最低点,但就算这样,平铁还是不能完全露出水面,而且海浪不停地翻滚,在礁石的底部重重地拍打着。他们两个中间有食物,还没有打开,夏想在潮湿的沙子上画着他的计划。
“我们想要得到的是,”他说,“死亡的时间。警察已经把林克到这里的方式搞清楚了,那看起来没有怀疑的必要,真是件好事。星期四十点十五分的时候,有辆火车会在关卡停靠,好载那些去集市的人。林克就是搭乘这辆火车,在关卡下的车。我想那一定是林克,不会搞错的。他的黑色胡须和整洁的服饰那么引人注目,我想我们可以把这个当做已经证实了的事实。火车上的乘警记得他,还有三四个别的旅客。而且,根据房东提供的他离开房间的时间,也正好能赶上这趟火车。火车站卖票的人也记得他。社长,还有一张头等返程票一直没人取消,也没有人使用过。”
“一张返程票?”知秋问。
“一张返程票。社长,就知道你的反应会这样强烈,这似乎把自杀的推断给勒死了。我跟局长也这么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自杀事件,特别是外国人的自杀,如果其中没有不能解释的东西,那就不叫自杀了。”
“也许是现实生活中真是这样的,”知秋若有所思地说,“一般来说,人不会一边计划着自杀,一边还买一张返程票,但现实中的人是各式各样的。也许是顺手,或者只是个爱好,或他那时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自杀。”
“我本以为福尔摩斯是地球上思维最缜密的家伙,但你把他打败了。你可以排除爱好这个说法,我绝对不相信我们那位精致讲究的林克会有这样的爱好,专门乘火车去关卡,然后走上四公里半,仅仅为了去忧伤的海边哭泣。不管怎样,我们得注意,那张返程票我们需要给出合理的解释。很好,继续说吧,除了林克以外,没有别人在关卡下车,但许多人在那儿上了车,所以我们不清楚林克后来干了什么;但如果我们假设他以中等速度一小时三公里行走的话,他到达平铁的时间不会迟于十一点四十五分。”
“等一等。潮汐是什么情况?星期四什么时候潮汐在低位?”
“下午一点十五分。我已经查过了。在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平铁的根基之上还有大约十五米的水,但礁石有三十米高,而且不靠海的的那一边是渐渐升高起来的。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或者在此之后不久,我们的朋友就可以在不弄湿鞋面的情况下走到礁石那里,并坐在上面。”
“好,我们确认他的鞋面是干的,所以这和推测很吻合。接下来呢?”
“什么?是他割了自己的喉咙还是别人干的?他什么时候死的?太遗憾了,尸体被潮汐冲下去了。即使现在尸体出现了,也不会告诉我们任何东西。当你看到尸体的时候,他还没有僵硬,你还说你不能肯定他是否已经变凉了?”
“如果,”知秋说,“当时在那个礁石上有一块冰的话,你都可以在冰上煮鸡蛋。”
“头疼,头疼。等一等。血迹,那是什么样的?你有没有注意到,血是厚的红血块,还是像胶质一样的白色血清,红色的部分在底部?”
知秋摇了摇头。
“都不是,那血是液体的。”
“是什么?”
“液体。我把手放在尸体上的时候,那血还很湿。”
“我的天哪!等等,血是在哪里?我想一定流得到处都是。”
“不是这样的。在尸体下面有一摊血——就好像他是面朝下躺着,冲着面盆割喉咙一样。血都集中在礁石上的一个洞里。”
“哦,我明白,这就对了。我想那个洞里都是潮汐留下来的海水,那种看起来像血的东西其实是血和水的混合物。我现在想——”
“但听着!别的地方也是液体。但从他的脖子向外滴呢。我把他的头扶起来的时候,血流得更多。太可怕了!”
“但是,社长。”
“怎么?你继续听!我试着把他的手套脱下来的时候,皮面不是僵硬的——手套很软很湿。他的手就放在喉咙下面。”
“老天啊!但是——”
“那是左手。他的右手从礁石的一边垂下去了,我从他身上翻过去才能够到那只手,我真的不愿意那么做,不然的话我肯定会看看那只手。我当时在想,为什么要戴手套?”
“是的,是的,我知道。但我们也知道,他的手没有任何皮肤问题。不过现在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血液——你有没有意识到,如果血还是液体的话,他可能只死了几分钟?”
“哦!”知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真是个大傻瓜!我应该知道的啊。我还自以为我的推论做得很不错!我想,他会不会有可能是慢慢流血而死的?”
“他的喉咙都被切到颈骨了!你看,血液凝固得很快——当然在冰冷的物体上会凝固得更快。在一般情况下,血液几乎是一出现在空气中就会立刻凝固。在你那么形象地描绘的那个热礁石上,凝固时间会稍微长一些。但再长也不会长过几分钟的时间。就算是十分钟,这已经是极限了。”
“十分钟。天啊!”
“怎么了?”
“那阵把我吵醒的声音。我当时还以为是海鸥呢。那声音听起来很像人。但假设它是——”
“那肯定没错了。什么时候的事?”
“两点钟,我看过我的表。而且我想走到那块礁石边上也顶多是十分钟的时间。但——我说。”
“什么?”
“那你的谋杀论呢?它就绝对不成立了。如果林克在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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