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笑着安慰两句,马寡妇自回家去了,等到出门王通才想起来,当初马寡妇这儿子好像就是在街面上和人打架太多,才在城外寻了个差事送出去的,脾气的确不太好,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总归调教的好。
天黑之后,王通将金子搬回屋中,放在原来的地方,把火铳的弹药倒出来,坐在床上觉得自己疲惫异常。
外面安静无比,偶尔有鞭炮炸响,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王通到现在还没有消化下去,但他知道,从今天之后,人生已经完全不同。
这一辈子,肯定不会平淡了……
还是那装饰简单的房间,穿着俭朴的妇人端坐在座位上,陪着小胖子那富态员外恭敬的垂手站在下手,他脸上的胡须已经不见。
“……下面的人就知道凑趣,小小年纪居然说要提到指挥同知的位置上,那不是害了那孩子吗……”
听那妇人淡淡的言语,富态员外腰身又弯了些,先告了声罪,然后说道:“……还好拦住了,已经定了个总旗职衔……”
妇人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
“……年纪小,身边又都是些大人,总该有个年纪差不多,性子沉稳的玩伴,那王通是个孤儿,心性又正,的确合适,这个年纪今后来得及……”
富态员外点头应了声是,停顿片刻,又开口说道:“……今日间冯公公和张先生都去过那美味馆了,冯公公说那王通是个人才,张先生说那王通还算可用,这事奴才一直没有说什么的。”
妇人脸上古井不波,对着两边侍立的侍女摆摆手,等到她们退出房屋之后,才淡淡的说道:“不必自责,中外之事,什么能瞒过他们两个去,哀家想要给家里的亲戚某个出身,不过私下说了句,第二日就有人上折子劝谏……“正说话间,门外有侍女低声的禀报说道:“潞王殿下的伴当林公公来了。”
那妇人脸上露出个笑容,低声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又不知道发什么别扭,不自己来,却派个伴当。”
边上的富态员外口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妇人转头对他说道:“张诚,你回去伺候吧,每日下午跟着皇帝去外面走走,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天气这么冷别着了凉。”
“那奴才这就告退了。”
被叫做张诚的富态员外,或者准确的说,是富态的太监跪下行礼,垂手后退出去,出了这间屋子,却正和一名干瘦的太监撞了个正着。
和张诚的富态不同,这干瘦太监很像个教书的先生,双目有神,整个人却很安静的模样,见到张诚之后,这太监连忙躬身行礼,恭敬的说道:“张公公,这是去皇上那边吗?”
张诚也点头微笑着道:
“正是,林公公也辛苦,改日一起喝茶闲聊。”
双方客气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擦身而过,张诚大步直行,那林公公盯着张诚的背影看了一会,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时候一名宫女闪出来,招呼说道:
“林公公,太后娘娘召你进去。”
林公公的表情马上又堆上了恭敬和谦卑混合的笑容,先递给那宫女一块金锞子,然后小跑着进去,口中说道:“太后娘娘,潞王殿下……”
第一卷第三十七章 富贵荣华
刚才那宅院看起来和京师中等之家的宅院没什么区别,装饰也简单朴素。
可此时若有飞鸟从上空掠过,就会看到这个简朴的平民宅院被四周宏大壮丽的宫殿包围。
美轮美奂,肃穆庄严的殿堂,高耸的朱红宫墙,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行走在其中的宦官宫女,无不说明这是何处。
在美味馆好像是个忠厚员外的张诚,此时身穿绯色蟒袍,昂首阔步,身后躬身跟着大小十几名宦官,迎面走来的无论是宫女还是宦官,看到张诚这支队伍之后,都侧身闪避,躬身行礼,低品的甚至跪下。
张诚可是当今皇帝尚在东宫为太子时候的伴当,如今已经是内廷的第二号人物,司礼监秉笔兼掌内官监,有这等威势倒也是寻常。
正走着,边上一名小宦官小跑着凑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张诚愣了下,点头笑着说道:“还真是个好孩子!”
这里自然是大明的皇城——紫禁城,方才那小院落正是万历皇帝的生母,大明慈圣皇太后李氏的住所,她出身寒门之家,所以到此时的居住也仿照从前的样式建造。
方才那小宦官来禀报的正是王通选差事的事情,得知这王通没有选择清闲的收钱,反倒主动要求去巡捕缉查,愿意忙碌,愿意做事,这样的人最起码也当得起勤勉的评价。
王通下午的选择,消息传到冯保那边的比传到张诚手中要早了一个时辰,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随意的笑了笑,评价道:“武人想要有个前程,和文人那般动嘴避事是不成的,这小子倒是知道做事,不枉咱家夸!”
京师之中颇有豪奢的宅邸,那都是大臣勋贵们的居所,其中最大的一座就是当朝内阁首辅张居正张大人的。
关于王通的消息张居正和冯保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得到了禀报,在他的书房中有六七人,都是当朝重臣,声威显赫。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在这个书房中甚至没有个坐的位置,好像是个伺候主家的长随奴仆,他把消息禀低声报给了张居正之后。
白日去过美味馆大明首辅依旧穿着那身暗金纹黑色儒袍,用手捋了下浓密的胡须,张居正沉吟说道:“守有,把这事情和诸位大人讲讲。”
事情简单,几句话就交待清楚,在座的诸人彼此看了看,年纪最大的一人有些急躁的开口说道:“皇上年幼,太后却安排了个武夫随侍,这等粗鄙人大多奸佞,莫要带坏了,张阁老,您可要去劝谏太后和皇上,莫要重演正德朝钱宁、江彬之祸!!”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虽说是名臣世家子,可做这个位置也算是武夫,这位年老大臣的话语他听着也颇为刺耳,可却不敢说什么,那是吏部尚书王国光,三朝元老。
王国光说了这句话之后,几名大臣纷纷附和,张居正却没有接话,淡然的说道:“天家无小事,圣上身边的人也不是小人物,那孩子年纪不大,心性本事却不次于大人……这样的角色,将来或是能臣,或是大奸。”
“你说老汉为什么被叫做张福,当年在张府做长随的,自然要跟着主家姓氏。”
第二天一早,王通少不得又要到田百户门前洒扫,太多不明白的事要问问,田伯这时候也没有什么隐瞒,知无不言。
“你问昨天那大胡子是谁,真不知道?也罢,小王你年纪小,那就是当朝首辅张阁老张大人啊!”
田伯对王通的询问颇为惊讶,民间有“张大胡子”的称呼,王通本已经猜的差不多,此时听到确认,还是被震动了下。
内相和首辅都来个小饭馆里看人问话,那跛脚的小胖子身份昭然若揭……
毕竟接触了这些时日,这个小胖子给王通的印象,更多是个任性并且被娇惯坏的孩子,即便知道了那至高无上的身份,也不比冯保和张居正来到店中更加震动。
冯保还好,张居正当真是威名赫赫,显贵异常,王通在这个时代十几年的人生,这四年来,听到张居正名字的次数,绝对要比听到万历皇帝或者是冯保的要多得多。
皇帝太师,当今首辅,又有司礼监掌印、内相冯保作为盟友,张居正的权势超过了大明立国以来的任何一名宰相。
现如今,张居正的话就是朝廷的国策,宫中的太后和皇上全力支持,朝中内阁六部也没有二话。
说难听一点,如今的张居正就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天子,名副其实的掌管天下。
王通心里凛然,自己的人生的确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到了高处,行错一步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一定要小心谨慎。
他脑中思索,手中的扫帚却不停,田伯看着王通,好感倒是越来越重,从前不知道田伯身份上前帮忙,到现在知道这个身份依旧来帮忙,说明这即将飞黄腾达的孩子并不是天性凉薄之辈,这种有仁义的性格,定有好报。
田伯洒了点水,直起身捶捶腰,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小王,小老汉卖老说句话,你莫不爱听,老汉还记得那首辅高拱和司礼监的孟冲当年多么显赫,说倒也就倒了,上面那都是喜怒无常摸不透的性子,可千万要小心啊!”
这提醒和方才王通的想法正好暗合,王通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道谢,说的严肃了,未免有些尴尬,王通索性笑着问道:“田伯,您老不是给阁老那边当差吗,怎么又到这边做了太爷?”
“在张府当了几十年差,年纪一大,我家少爷……就是张阁老慈悲,替老汉的孩子谋了个出身,放出来成家立户……唉,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闲下来还真是受不了,每天早晨总要找点忙的。”
听老人的话,王通笑笑,退休了闲不下来,这倒是正常,不过田伯被王通勾起谈兴,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老汉辛苦了大半辈子,田荣豪这不争气的东西怎么会来这好地方当差,天天还耍弄官腔做派,就算做了锦衣卫也要被发到城墙边上的苦地方去挨着!”
第一卷第三十八章 生意大火
锦衣卫在城内的各区,最清苦的就是靠着城墙的那部分,因为那边没什么人家和生意,反倒是清理出来成为空地,一点油水也无。
不过老人这么说,王通却不能接话,笑笑便罢,不多时忙碌完了,王通走过来对田伯说道:“老伯,今日之后王通能来还是尽量来帮你,若是忙,老伯也原谅则个,估计以后也确实有脱不开身的时候……对了,这个包裹还请老伯捎给田大人,看了之后他自然明白。”
话要不说明白,田伯肯定会觉得他凉薄,但讲开了之后,田伯果然挥挥手,洒脱的说道:“有了正事是好,老汉一个人洒扫也这么多年了……这包袱倒是不轻快。”
王通告辞,田伯拿着那小包袱回到家中给了田荣豪,打开一看,却是几块金锭,上面有张纸条。
请来识字的人一念,却是“恩情谨记,请大人勿多虑。”田荣豪听说是王通送的,立刻明白,看看那金锭的分量,恰好比自己多还给王通的多了十两左右,父子对视一时间有些感慨。
还是田伯先开了口:
“这孩子年纪小,却如此的通晓事理,今后你小子搞不好还要靠他。”
田百户心中有点不满,忍不住反驳说道:“爹,咱们家有张阁老照拂,怎么会到那般田地。”
“糊涂!世上那有什么一成不变的……”
美味馆照例在宫门开放的时候营业,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张世强连忙叫了几个伙计一起,在外面雇了辆大车,急忙奔着菜市去了。
生意实在是太好,许多宦官和将校几乎是一下值就奔着这边过来,居然大早门口就拍起了长队。
美味馆现在将近六十名伙计,二十名在灶上的佣工,人手倒不是太缺,可生手太多,这饭菜质量什么的难免有些问题。
可那些过来吃饭的宫内人员却压根不在乎这些,对他们来说,似乎能在这美味馆坐上一坐,随便吃点东西的话,就能沾染上什么仙气一样。
以往是都是穿着青袍的无品级宦官,偶尔有个穿着绿袍的小头目已经算稀罕,可今日却不同,绿袍的不说,紫袍和绯袍的都能见到不少。
宫中的宦官服饰也和百官官服一般分出品级,绿袍已经算是基层的小吏,紫袍的宦官一般都在各宫伺候贵人,或者管辖某事,而绯袍太监已经有官方的品级,在十二监四司八局的衙门中有差事了。
准确的说,也只有这些绯袍和红袍的宦官才能被称之为太监,而不是和民间那种凡是阉人都叫太监的情况。
这些高品的宦官来这边,自然不用排队,那些青袍和绿袍的宦官都闪在一边,让上峰先去用饭。
进了店里,按照各自伺候的贵人,各自依附的势力分桌做好,一边用饭一边小声议论,美味馆的饭菜味道虽然不错,做的也干净,可在这些吃过见过的人物眼中,也算不上什么,每个人都在看角落里的王通。
他们给钱也是大方,二十文、三十文一份的饭,直接丢下个一两二两的银锞子,也不必找零。
按照如此的赚法,这日进斗金可并不难,王通心中苦笑,一边点头客气的招呼,一边出门去看,发现不少青袍绿袍的宦官、禁卫的军校都在外面走动,这些人或许有什么别的目的,不过对他们来说,更多的还是在下值之后吃口热乎的饭菜,眼下这饭馆进不得,可饥肠辘辘的回去,未免太难受了。
尽管有了这样的奇遇,可美味馆毕竟是做生意的,王通站在外面发了会呆,寒风吹来,打了个寒战,却有了计较。
“马婶,你领着新招来咱们店的伙计和佣工去两边的宅院,对,咱们盘下来的那两个,直接用他们的灶台起火做饭,把他的堂屋和厢房摆上桌椅,招待外面的客人们过去吃,每个屋子记得摆个炭火盆也好取暖。”
马寡妇连忙应了声,招呼了店里的大半的人出去,美味馆原来的店面,二十几名熟手操办已经足够,而且饭菜的质量也能够保证。
王通苦笑着想,这也算是细分市场,眼下坐在老店面的人都是有职司的有身份的,吃的自然要好些,伺候的也要精细点。
外面这些客人大多是为了顿饱饭,先在两边的宅院将就将就吧!
不过他的举动却让店内的这些宦官头目,高品的太监心中赞许,外面那些吹风的毕竟也是自家儿郎。
这些宫内的权势太监消息打听的清楚,这家小饭馆生意之所以红火,无非是几个在南偏门附近当差的小宦官来吃,口口相传人越来越多,更有了那等天上掉下来的际遇现如今不同往日,要是直接把最初捧场的那些客人甩开,尽管也无可厚非,可未免让人有些许的怨气。
阉人性格阴柔,都是心思细腻之辈,王通出门安排去处的做法尽管是小事,可在他们眼中,却有了个做事妥帖,仁义的评价。
美味馆两边宅院的改建尽管还没开始,但生火做饭当做临时的饭店还是足够,外面等待的那些低品宦官以及禁卫将校彼此招呼,进了两边的宅院用饭。
三处的人流一直是没有停止,来来往往,美味馆每个人都是忙碌的团团转,午饭刚过,收钱的伙计和王通粗粗的一结账,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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