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所有人能看到俞大猷,这次的排列是矮个子在前,高个子在后,所有人都在仔细打量这位名将,王通也不例外。
俞大猷比教习们都要高大一些,但身材要魁梧的多,如果不是白发白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老人,他脸型狭长,黝黑的肤色让俞大猷更像是个渔夫,这位老将或许因为眼前都是少年,从教习们那边转过来的时候,说话也和气风趣了许多:“各位校尉,都知道老夫能打吧?”
所有少年们都拼命的点头,当然知道,还知道有人说你天下第一呢,俞大猷颇为自豪的点头笑了笑,转头对六名教习说道:“咱们都拿个杆子,你们六个打老夫一个,放手攻过来!!”
教习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服气,六个壮年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老者,笑话。
少年们都是激动起来,没想到还有这真刀真枪的比试,太值得了。
六个人一起攻了过去,俞大猷一直在退,直到孙三快走了一步,俞大猷突然前进一步,格挡开了孙三的杆子,一击刺倒,这阵列一破,就是各自为战,一个个的被打翻刺倒,李文远倒是呆到了最后,不过胜负已分,他懊丧的丢掉了手中的杆子认输。
“老夫厉害不厉害!”
俞大猷喘气有些不匀,不过还是转头问众少年。
“厉害!!!”
心悦诚服齐声回答,俞大猷笑了笑,随手把杆子丢掉,开口朗声说道:“学这个本事,或去做个捕快,或去打家劫舍,要不然就是街头卖艺,用在军阵之上,没有一点的用处!!”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九章 老将讲武童言无忌
先展现了那样高墙的本领,少年们看的心荡神驰之际,却又突然说这东西无用,还真是个有趣之极的转折。
当然,也是个让人错愕之极的转折,就连王通瞪大了眼睛,定力差些的人直接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俞大猷笑着扫视了一圈,刚才那番话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俞大猷继续说道:“方才六位教习若是一直保持一列,老夫可有机会吗?”
少年们摇摇头,俞大猷又说道:
“若是十人百人列队如此攻来,老夫拼了力也就是放倒一个两个,剩下的兵刃招呼在身上,那还有命在。”
俞大猷的话听在王通耳中,让他若有所悟,在现代体育教育中的队列联系,跑步走步口令,果然都不是无源之水,看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俞大猷侃侃而谈:“老夫从小有名师教授,自己有悟性,练的又苦,到了四十岁的时候才觉得技艺大成,天下间捉对单挑,找不到什么对手,河南少林寺派僧兵从军剿倭,那些武僧也不堪用,还要学了老夫的本事回传。”
这段典故,连王通都听得眉飞色舞,这是何等的威风,少林寺的武学,市井间多有提及,传的神乎其神,这么一有反衬,更显得俞大猷的强大,少年们各个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
“可练到老夫这般本事,最少要二十年功夫,上了战场,不过片刻,长矛戳来,弓箭射来,瞬时间了账,这二十年功夫白费。战阵之上需要什么本领,诸位校尉方才使出的那些已经足够。”
虎威武馆所教导的都是些简单的战阵技艺,理论上的东西说到的东西并不多,少年们对很多概念都是模模糊糊的,这次如此敞亮的说明,少年们脸上时而惊喜,时而迷惘,却都仔细听着,唯恐漏下一处。
“临敌之时,千百人排列整齐,架势动作都使在一处,步步向前,阵型不能乱,这便能打胜仗,什么武艺把式,花俏动作,私斗的时候好看,战阵上也就是送死罢了。”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俞大猷亲口说出更是让人信服,俞大猷是知道万历皇帝在里面的,看到队伍最前列那个万人之上的小胖子满脸认真好学的看着自己,这位老将总感觉到有些别扭,向这边上走开两步,又是说道:“各位校尉今后上阵杀敌,白刃搏杀的时候想必不多,咱们就讲讲战阵之上,为将该做什么事情,去那大棚中讲吧,老夫年老,受不得这日头烤!!”
随着这句自我调侃,气氛好了不少,少年们也跟着哄笑起来,俞大猷向那大棚走去,少年们在教习的口令下转向起步,但几个心思多的已经抑制不住兴奋,交头接耳起来,这其中甚至包括素来稳重的厉韬和孙鑫。
“果然没猜错,这不是武馆,就是武学,咱们出去之后肯定能被大用的。”
到现在再猜不出那实在说不过去了,能把俞大猷这等人物叫来讲课教授,除了朝廷开办武学之外,还能做什么。
下午的皇城之内。
只要慈圣太后李氏不见冯保等内官,不看奏本文报,一般都是由潞王朱翊镠陪着,万历皇帝十岁登基,尽管是个小皇帝,可毕竟有朝会和各种礼仪性的场合要去,不可能整天在母亲的身边。
而刚刚十岁的潞王朱翊镠就成了李太后母爱倾注的对象,万历皇帝从小身体有残疾,而且心思特别多,尽管孝顺,却让人总觉得隔了一层。这潞王朱翊镠身体健康,乖巧可爱,李太后和他在一起,总是满脸笑容。
小小的书房之中,一名女官在那里念诵着各地的塘报,李太后在那里低头绣着花样,小潞王则在边上捧着卷书朗读。
不多久,李太后感觉有些累,揉揉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绷子,那名念诵塘报的女官连忙上前接下,李太后含笑对边上的潞王说道:“镠儿,先别看了,让人先点起灯火来,看坏了眼睛就不好了。”
潞王朱翊镠看完了一页,然后把书页折角合上,从绣墩下来,乖巧的说道:“儿臣多谢母后的教诲!”
他奶声奶气的天真和故作成熟的礼节,让李太后忍俊不堪,笑着说道:“你这孩子,自家人还弄这么多虚礼,快到母后身边来。”
潞王这才起身笑着跑过去,靠在了李太后的身边,慈圣太后李氏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你皇兄就愿意到处乱疯乱跑,你这个性子又太文静,这才多大年纪,整天也不出去,就知道看书。”
潞王身子扭了扭,抬头看着李太后说道:“母后,儿臣也想出去玩的,昨日皇兄不是去石马巷那边了吗,听说那边好热闹,儿臣也要去的?”
李太后伸手摸了摸潞王的头顶,说道:“可以啊,母后改日派几个人送你出去,好好逛逛!”
“石马巷好多好吃的,据说宫里也没有,恩恩,听说皇帝哥哥昨天还和安平侯家的人打架,把酒楼都给砸了,还动了刀子……皇帝哥哥领着人打赢了,皇兄真厉害,母后,儿臣也要去那个武馆……”
看似无心的话语,却让李太后的脸色有些变化,她笑容有些僵硬,低头认真的问道:“镠儿,这个事情你听谁说的?”
潞王抬起头,用大眼睛天真的看着李太后,奶声奶气的说道:“听宫里的人议论,儿臣觉得很有趣,母后,儿臣也要去那个武馆。”
李太后轻轻的拍了拍潞王的头顶,开口柔声说道:“镠儿先出去和小宫人玩好不好,母后这边还有点事要做。”
潞王又是跳下来,行了礼,这才蹦蹦跳跳的出去了,李太后看着潞王一出这个屋子,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拿起床边的一个银铃晃了下。
银铃声响,两名女官立刻出现在门口处,李太后沉声说道:“宣冯保、张诚,让他们立刻到哀家这边来,快!”
“……陛下在武馆之中,一来有个玩伴,二来打熬身体,可不是让尔等撺掇着惹事生非……顾念尔等忠心听命,舍身护主,心思还是好的,这次姑且记下……今后,武馆少年不得擅离武馆,许宫中旨意允许方可……若有重犯,定当严惩不饶……”
七月初五这一天上午,邹义来武馆这边传旨,六名教习、王通、薛詹业和邓普、胡奇都是跪地接旨意。
旨意念完,磕头谢恩接旨之后,邹义才肃声开口说道:“诸位,太后娘娘的旨意可都听清了吗,冯公公和张公公也有话带给各位,这武馆对各位来说是个天大的机缘,各位要好好珍惜,莫要让这富贵变成了祸事。”
众人又是谢过,邹义这才让众人退下,只留下了王通,王通神色也有些惴惴不安,到今天收到旨意为止,万历皇帝已经三天没有出现在武馆了,除了去美味馆吃饭的宦官之外,邹义、蔡楠等人都不见踪影。
打了安平侯家的孩子,在最热闹的石马巷的大酒楼中打起了攻守,差点动了刀子,到最后东厂的人还出现,把人从下午锁到晚上,然后武清侯还被请出面,去了安平侯府大闹大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看都不是小孩子的玩闹,而是胡闹了,先前万历皇帝一边求武清侯,一边求冯保、张诚,居然把这事情压下来,没想到还让李太后知道,动了刀子如果出事怎么办,要是打坏了安平侯家的孩子,勋贵之间闹得不好看怎么办,李太后又是后怕又是恼怒。
不过今日这个旨意,倒是让王通心思松了口气,旨意仅仅是申斥而已,而且呆在这武馆之中学习,一切都在可控之中,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好险好险,王通也在自我检讨,最近的确有些忘形了,有些忘了这天子年纪还小,大明现在真正的主人还是太后、冯保和张居正。
人都离开,邹义吐了口气坐在王通的边上,开口说道:“这事情闹得,就连冯公公和义父大人都跪在太后娘娘面前被训斥了半个时辰,然后冯公公和义父又把咱家叫去狠狠骂了一顿,义父还让咱家带话给王兄弟,祸福一线间,万万要谨慎啊!”
王通一边表示受教,一边干咳了几声说道:“今后就不出这武馆了,多谢几位公公的教诲,也请邹大哥带句话回去,说小弟这边今后一定小心谨慎。”
邹义点点头,忽然凑过来低声说道:
“咱家也纳闷,这事知道的人多,但压的也妥帖,为什么还让太后娘娘知道,报信的这不是万岁爷过不去吗?”
王通这边不会有答案,邹义也是自问自答,实际上两人还有纳闷处,闹得这么大,为什么责罚却这么轻。
七月初三这天,内阁首辅张居正上奏慈圣太后李氏,言万历行为虽激进,但亦有爱护臣子之德,不失为贤君之举。
很莫名的赞许,但这就是责罚轻的原因……
第一卷第一百六十章 少年心事伴君伴虎
旨意下达之后,武馆少年基本上没有休假的可能,当然,这个旨意主要针对的是万历小皇帝。
七月初七那天,万历才回到了虎威武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现在每个人都在认真仔细的听讲学习,俞大猷所讲的东西都极为的精到,已经把绝大部分少年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少年们都是武家子弟,世代将门出身。
他们对军队和作战已经有了些朦胧的认识,俞大猷并不讲什么兵书计策,而是把他这么多年戎马生涯中所经历的所耳闻的战役来讲述给大家听,在讲述过程中,分析得失和应对改进的策略。
这完全是实战的东西,少年们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仔细听讲、勤问问题这自然是基本,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热烈的讨论,兴之所至还要到沙盘那里去尝试着推演。
陈思宝那一行人中,唐四海是皇商出身并不太感兴趣,陈思宝和其他三人则都是勋贵武职,对这个兴趣也是不小。
对于万历皇帝来说就很是无趣了,大部分的战役都不没什么传奇,也不具有故事性,无非是把兵派到了合适的战场上,不出任何意外的状况下就会得胜,俞大猷所讲的就是这个如何不出意外。
比如怎么让对方不逃窜,怎么提防对方的偷袭,怎么维持运送粮草给养的线路,还有在东南如何打,在北边如何打,等等等等。
这些课程,以王通的学习能力和认真态度都觉得有些琐碎繁杂,更不要说本就不打算学的万历皇帝。
学习下来,王通发现自己对这等战术上天分也不是太高,从日常的讨论和推演中也能感觉出来,少年们,甚至包括李虎头在内都理解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毕竟家学渊源,从小有过类似的熏陶培养。
大部分人热情高涨,万历皇帝没有兴趣,结果现在的课间和中间休息,又是恢复到了刚来武馆时候的模样,每到休息时间,大家聚在一堆,万历皇帝和王通躲在另一边,和从前相比,还少了个李虎头。
小皇帝也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总要找点东西来说,打架的几次,宫外的所见所闻说过了之后,两个人免不得就要谈到宫内宫外的政事,说来也悲哀,对于十四岁的小皇帝来说,他知道最多的就是这个。
可万历皇帝所讲的人和事,王通实在是不敢发表什么评论,不是侍郎尚书,就是内阁大学士和司礼监的太监,自己现在才是个总旗,贸然说话,万一传出去,那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或许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验,万历皇帝知道自己说的话从来没有被王通传出去过,这个人放心可靠,小皇帝说话也不太在乎。
而且万历皇帝在宫里,同龄人都是宦官和宫女,身边的亲近人则都是大太监和大臣,有些话他也知道不能和太后以及弟弟潞王讲,只能是憋在心里。
到了这虎威武馆,同龄人倒是不少,可知道他身份的却只有王通一个,这王通嘴巴也严实,自然成了倾诉的对象。
“王通,你说张先生是不是忠心于朕?”
七月十一这天,万历皇帝问出了这句话,话一说,王通背后的冷汗就渗出来了,这等话如何回答,皇帝问出来,那显然是有所疑问,要是肯定,万历未必高兴,可要否定,这话传到张阁老耳中,那必然祸事了。
不过这句话并不是问题,而是个引子,万历皇帝低头用手指在沙地上轻轻的画着,自言自语的说道:“从前朕稍微有一点错处,张先生就要揪住不放,抄写的帖子有一个错字,都要被厉声训斥,这次在石马巷闹得这么大,母后准备让寡人去跪父皇的牌位了,要是以往张先生肯定会让寡人看圣人书,抄写祖训什么的,可这次却上书替寡人说情……“说到这里,就有些沉默,王通看了看万历皇帝还是不知道怎么接口,那日在石马巷闹完之后,晚上回去万历皇帝就开始担心,折腾的这么厉害,回去之后肯定会被太后责骂,张阁老也不会放任,肯定又要罚跪抄书,甚至还会波及到王通他们。
可现在这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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