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处到还过得去,枪管和木托的榫合,药池和扳机装置等等,都能看得出用心,王通把这短铳放在桌子上,看着那乔大说道:“铳管之中没有毛刺,榫合也还规整,要不是这几处,本官还会以为你们骗银子混事呢?”
王通说的淡然,那乔大脸色却白了下,从王通方才查验火铳的动作就能看出来这位年纪不大的老爷很内行,说出来这两句更证明了这一点,王通也没有发火,就是那么看着他,乔大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来。
日子久了,别看年纪不大,王通身上也有了一种威严气度,就这么看着乔大,没怎么见过官的这位铁匠也感觉到压力,终于忍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声求告道:“老爷,小的们实在是尽力了啊!!”
王通倒是纳闷了下,开口说道:
“本官当然知道你这边尽力了,难道就没什么改进的法子吗,做不好尽力又有什么用!”
那乔大知道自己误会了,抹抹脸讪讪的站起来,咳嗽了声说道:“不瞒老爷讲,关键是量具家什太次不好用,量出来的东西本就有差错,打造拼接起来,自然就是这个模样了。”
王通点点头,测量尺寸大小的工具不好用,从那短火铳上得出的数据肯定也是错误重重,这复制品自然也问题多多,也不能指望几个私自打造兵刃农具的铁匠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要这么讲,眼下这个粗糙此等的复制品短火铳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问题在量具上,王通开口说道:
“量具衡器,需要就去买,银子虽说要多花,可也应该。”
乔大搓搓手,很有些为难的说道:
“大人想要好家什,就要用上好的量具,这等器具,商铺什么的没有卖,小的知道两个地方倒是有,不过怕是不好弄?”
这么一说,王通倒是来了兴趣,开口问道:“什么地方?”
“工部的匠作司是有的,宫里给皇上打造器具的作坊也是有的,但老爷也知道,这两处衙门太大,打不得交道。”
正说话,外面院门被推开,穿着便服的邹义在门口就吆喝着喊道:“王兄弟,黄少爷来了。”
黄少爷,王通马上反应了过来,冲着乔大摆摆手说道:“工部和御用监两处量具,我给你想办法,你先回去从头到尾把打造的法子理一遍,看看你们自己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下去吧!”
乔大心中纳闷,老爷怎么知道这“什么监”的名目,而且还说自己能拿到量具,锦衣卫百户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他边琢磨边退下,王通大步已经大步迎了出去。
第一卷第一百六十九章 冷眼旁观直言相谏
万历皇帝差不多比平日最早还要早了半个时辰,这的确让人奇怪,万历皇帝上午的朝会和张居正的课程那都是不能耽误的。
那乔大顺着偏门出去,王通从正门把小皇帝迎了过来,万历的高兴从表面都能看的出来,一脸轻松的模样,背着手朝堂屋走去。
马三标现在放到城外的庄子去养病,李文远和李虎头也搬到了新买的大宅院那边,王通的宅院中又是一个人住,每日下午去武馆的时候,张红英都会来给打扫一遍,倒也干净整洁。
一进屋,万历皇帝就自己坐在了正位上,王通刚要去端茶,却被邹义伸手阻住,冲着屋里用了眼色,低声说道:“伺候好万岁爷要紧,这等小事咱家操办。”
王通点点头,邹义却没跟着进屋,反倒是在门外侯着,万历皇帝十分新鲜的打量屋中的陈设布置,一抬眼却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两把火铳。
小皇帝笑嘻嘻的拿起了短铳,王通连忙上前一步,尴尬的笑着说道:“陛下,这东西是凶器,陛下万金之体还是不要碰了,要不臣的罪过可太大了。”
好在这短铳里面没有放弹药,要不然王通就要上去抢了,万历皇帝摆弄了几下,在手里也沉重,无趣的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担心什么,朕又不是没碰过,王通你这火铳太粗糙了些,朕宫里有几把佛朗机教士送的火铳,精致的紧,到时候赏你两把玩。”
王通连忙谢恩,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连声说道:“起来起来,这屋子里就朕和你两个人,不必这么多礼,对了,南直隶那边闹了大灾,凤阳府、淮安府那边都是有不少荒地,今天户部的人还上奏说要划定土地安定流民,难得有这么多的土地空出来,朕想着,给武清侯府上封赏个十万亩,给潞王那边留十五万亩,再给你两万亩。”
两万亩土地是个什么概念,王通想象了一下居然没有想出来,万历皇帝颇为得意,嘿嘿笑着说道:“到时候朕给你的时候,就把这土地让户部和南直隶的人划在靠近庐州府的地方,听人说那可是上好的地,很值钱的。”
“陛下大恩,臣叩谢,定当忠心报之!”
“快起来,快起来,都说了不必多礼。”
万历皇帝今天到底是碰到什么高兴事情了,王通心中纳闷,但他还没有昏头,谢过之后连忙上前说道:“陛下厚赐,臣自然感恩不尽,不过臣也大胆说句话,陛下这旨意恐怕内阁和户部甚至是都察院那边都过不去。”
那么多土地封下去,莫说是身为近臣的王通,就连万历的亲弟弟潞王和外祖父武清侯都要被文官们大肆的攻讦,什么死谏之类的勾当也是有的,潞王和武清侯没什么干碍,自己恐怕死上多少遍也不够。
两万亩土地能干太多事情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王通这些都知道,可他更清楚这些东西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吃下的,吞下去的下场除了噎死,似乎没有别的出路。
当然,朝中大臣多是江南人士,若这些大臣的家人去低价购买,大肆兼并,那就是“民皆乐从之”了。
听王通这么一说,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摆手说道:“朕也就是怕张先生,其他官员理会他什么,如今张先生不在,正是朕做主的时候。”
“陛下,这张阁老不在是怎么讲?”
虽说张居正父丧的消息已经由官方公布,可并没有听到他要丁忧居丧的消息,这句不在怎么讲,王通实在是疑惑,忍不住失礼问了句。
万历皇帝听到王通发问,笑得更是欢畅,开口说道:“朕自从亲政以来,从未有今日这般轻松自在,张先生在文渊阁直房出一言不发,其他的大学士也都沉默,六部的人说了几桩部务,也就散了,张先生也急急忙忙的赶回府去,上午的课程也不上了。”
看万历皇帝的做派,完全是个老师生病不用去上学的学生模样,大明帝国的天子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高兴,也真是让人感觉到意外。
万历皇帝越说越是兴奋,手拍着桌子说道:“按规矩,张先生马上就要上表了,请求回家居丧守制,到时候朕就准了张先生的表章,哈哈,到时候就有意思……“王通站在一旁,垂手听着,可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朝中各方对张居正丁忧一事的态度现在总算知道了一点,最起码万历皇帝是愿意让张居正离职回乡的。
但宫中有决定权的人,可不光是万历皇帝一个,李太后没有说话,冯保没有说话,甚至知道了消息的张诚张公公一直也没有说话。
“朕今年都已经十五了,皇祖这时候都已经进京继位,开始统御天下,等张先生一走,朕也要把所有事情都管起来,王通,到时候把那个假道学的刘守有赶走,你来做朕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咱们君臣好好做番事业。”
先前要给王通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置,现在已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这可是天底下的第一武职。
又是良田两万亩,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实缺,万历皇帝说出了一个个诱人的东西,不过王通却冷汗直流,小皇帝所说的这些完全都是空中楼阁。
同样是快要到十五岁的自己不管拿到了任何一样,恐怕马上就要淹没在弹劾的奏折之中,搞不好还要被太后和冯保等大佬打击,但看着皇帝的态度,劝谏的话还不知道如何出口,给天子泼冷水的事情搞不好也要粉身碎骨。
等万历皇帝兴奋的说完,王通转头看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邹义已经去了院门那边站着,显然是避免听到万历皇帝的这番长篇大论,免得沾上不该沾上的麻烦。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讲,但说前先请陛下莫要怪罪!!”
王通咬咬牙,靠前了一步沉声说道,万历皇帝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扫兴的神色,开口说道:“王通,你和寡人一样的年纪,却老喜欢说扫兴的话,说吧说吧,朕不怪罪你。”
看来万历皇帝倒也没有完全的昏头,王通干笑了一声,上前说道:“陛下乾纲独断,但太后娘娘的话也不能不听,臣能不能冒昧问一句,太后娘娘对张大人之事如何看?”
万历皇帝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无趣的表情,嘟囔着说道:“母后也不说,冯大伴也不说,朕觉得他们这次可能是让朕自己做主,所以……”
原来只是你一厢情愿,王通背后的冷汗又多了几分,急忙跪下恳切说道:“陛下,张阁老执掌外朝近六年,百官皆是门生徒众,冯公公执掌内廷近十年,就连十二监的少监都要叫声祖宗,太后……”
王通说的话已经超出了臣子的范畴,还真是要事先说一句免罪的话才是,万历小皇帝脸上的笑意和兴奋一点点的消失,渐渐的替换上了怒容,王通却没有磕头,反倒是直立身体和万历皇帝对视。
他的眼神当然是坦坦荡荡,两人对视了一会,万历皇帝颓然拍了下桌子,开口无力的说道:“起来回话吧,朕知道你是忠心,朕刚登基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不去做主也没什么,可现在朕长大了也懂了,但张先生和其他的大臣仍旧把寡人当成小孩子,内外事情都是冯大伴和张先生决断,朕是天子啊,王通,你不觉得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吗,只要张先生一走,冯大伴也没有了凭依,到时候朕决断一切,治国简单的很,再选个听话老实的大臣当首辅就是。”
王通站起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陛下,一切不要急,丁忧居丧,还要首辅大人自己上表自陈,何况太后和冯公公那边的态度都是不明,京师和天下的万千官员也都在沉默,陛下要是表露了自己的心意,恐怕马上就成了众矢之的。”
当年说服客户说服领导的技巧在王通脑海中疯狂的转动,结合起来自己知道的现在那些时事和政局知识,斟酌着合适的语言来说服这个刚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小皇帝。
可即便如此,万历皇帝还是被这话激怒了,手要拍下却收住,压低了声音喝道:“朕是天子,是天子!!冯大伴是朕的奴仆,张先生是朕的臣子,天下万千官员都是朕的臣子奴仆,他们想干什么,朕那有什么不好!!”
没有拍下,压低声音,还有最后已经有些委屈的言语,说明万历皇帝还是明白轻重,王通心中松了口气,低声说道:“陛下,丁忧居丧的确对陛下是个机会,但陛下今年才十五,张阁老已经快要五十,陛下等得起,有句俗话,笑到最后笑得最好。”
这句“俗话”现在可没有,万历皇帝听到琢磨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一卷第一百七十章 满城风雨
“阁老此等纯孝之心,当真是感天动地。”
内阁大学士张四维捧着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奏章,哽咽说道。
张四维是内阁的第三号人物,又是兵部尚书,可在这内阁之中,张居正面前,丝毫不讲究什么身份体面,这番话已经是把头磕在了地上。
礼部尚书万士和脸色沉着,左右看看却不发一言,他已经被前吏部尚书王国光的致仕吓坏了,不敢再参与此等事,就在这位置上养老了。
反倒是新任吏部尚书张瀚不含糊,笑着点头附和道:“阁老若不是这般纯孝,又怎么有国家栋梁的大忠,大忠纯孝,真真是我大明之幸,是天下官员士子的楷模。”
内阁中又是一片附和,刑部尚书申时行脸带泪痕的站起,开口说道:“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讲了陷阁老于不孝之地,不讲却心中不安。“文渊阁中从早晨开始喧哗就未停,人人称颂张阁老至孝,张居正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当然,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在偷偷的打量张居正的脸色,按照规矩常例,明日张居正就要在家准备祭奠之事,今日实际上就是来交卸的。
可不管接下来如何,现在张居正依旧是首辅,谁也不敢对张太岳的去向做出任何的判断,大家没口子的夸赞颂扬,也就足够了。
可刑部尚书申时行却来了这么一出,刚才还犹若集市的内阁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申时行身上,张居正看了申时行一会,沉声开口道:“汝默,有话说出来便是。”
申时行也是四十三岁了,可此时两眼含泪,恳切激动的说道:“阁老,尽孝为大节,可毕竟为小家,若无阁老辅佐圣上,这天下又怎么办,这大政又怎么办,阁老若一心尽孝,却耽误了为国尽忠,这等难以两全之事,下官也知道阁老难决,可顾念社稷苍生,阁老还是要舍弃清名,专力于天下才是啊!”
申时行这么一说,屋中诸人怔了怔,无论心中如何想法,都是一起站了起来,纷纷向着张居正施礼拜道:“请阁老大人为国三思。”
张居正睁开微闭的眼睛,看着众人的殷切,除却坐在那里的礼部尚书万士和自恃资格老端坐不动之外,其余各人都是起身,也就是稍微安静片刻,张居正猛地一拍椅背,怒容满面的训斥道:“汝默,提拔你入阁,可不是让你说这等荒谬之言,家父故去,身为人子又岂能恋栈官位,置伦理纲常于何处,尔等都坐下,荒唐,真真是荒唐。”
申时行眼泪都流了下来,跪地道:
“阁老,下官口中所言就是心中所思,天子离不开阁老,内阁离不开阁老,大明更是离不开阁老啊,家事国事,孰轻孰重,阁老要慎重啊!”
其余众人见状,便又要拜下,张居正脸上的怒容更盛,站起来怒骂道:“尔等身为国家重臣,竟然这般没有体统,本官去留,都是天子旨意,干尔等何事,都起来都起来,圣驾将至,莫要失仪。”
众人这才起身,可也巧,文渊阁这些国家重臣刚刚整理好仪容袍服,外面就有人高声通报皇帝到了。
万历小皇帝沉着脸走了进来,群臣叩拜见礼,万历皇帝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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