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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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明-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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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小皇帝沉着脸走了进来,群臣叩拜见礼,万历皇帝第一个就对张居正和声说道:“家中出了这般事,张阁老还要节哀,莫要坏了身体才是。”

万历皇帝如此说,张居正少不得又要跪下谢恩,接下来就是正常手续的辞谢应答,按照朝廷的规制规矩,张居正先回自己府上等待,不管是下旨准许回家居丧,或者是下旨夺情留任,也都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朝中群臣的心思各异,但不管是谁,都没有从小皇帝的脸上发现什么异常,只觉得小皇帝很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这次的朝会,大家都没有得出任何有意义的态度和政策,只能是回转各自府中。

内阁议论的事情根本隐瞒不住,上午的朝会下午消息就会传遍京师各处,万历皇帝表态,张居正的怒火,还有各位大佬的态度很快就被京师中的百官知晓,但这样的表态更让人摸不到头脑。

御史言官唯一彰显存在的方法就是在这种时候站队上奏折,越是这等形势不明的时候,果断的站在一方,赌一次,肯定会有不尽的荣华富贵,同样的,站错了赌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了。

本已经开始躁动的京师朝局又是安静了下去。

吏部尚书张瀚回到自己的府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迎接的管家吩咐道:“照这几日的惯例,不见外客。”

管家点点头,转身就吩咐了门房几句,张瀚把头上的进贤冠取下,缓缓的向着书房走去,管家则是毕恭毕敬的跟上。

过了内宅的门,张瀚左右看了看,跟随的管家立刻会意,在张瀚身后冲着内宅中的下人仆妇挥挥手,全部给驱赶出去。

张瀚沉默走了几步,突然低声开口说道:“那个女孩子在那边情形如何?”

“回老爷的话,瑶池十八天女就已经轰动京师,何况这个女子更胜这十八天女许多,肯定会受宠信。”

张瀚停住脚步,回头冷冷的问道:

“既然如此说,那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

管家额头上见汗,腰弯的更低,用小的不能在小的声音回答说道:“老爷恕罪,张阁老的内宅看得太紧,进出都要过好几道关卡,小的现在也仅仅才接上了话而已。”

“本官当时就说是馊主意,你们偏要弄个女人送进去,张四维那边不还弄到了泰西姬吗,也没听说打探出什么消息。”

张居正的内宅姬妾众多,这是京师公开的秘密,这泰西一般用来指欧陆各国,张四维给张居正在广东采办的泰西姬妾,也就是万历四年的事情,当日轰动京师,不少文人墨客都把这个当成美谈。

张瀚没有进书房,反倒是走进边上一个亭子,坐下之后沉声说道:“装作那姑娘的娘家人,要是去的次数多了,也会被人起疑心,先不要理会这个了,当成闲子落下,日后用上也不是不成。”

管家躬身答应,张瀚用手拍拍额头又起身走向书房,还没到门口,却听到前面一声喊,门房那边快步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打了个千,气喘吁吁的说道:“老爷,有旨意,有旨意。”

朝会才过,居然就有旨意下来,张瀚猛地转身,边上的管家这等事见得多了,连忙大声喊道:“小三,快去准备香案……你还愣在这边干什么,快去开大门接旨。”

那门房喘了两口气,又连忙说道:

“传旨的公公说了,是密旨,不必大张旗鼓,到正屋接旨就是。”

张瀚一愣,示意管家出门去接旨,自己则是又去换上了官服走到了正屋,传旨的宦官穿着绯袍,笑容满面的走进了屋子。

礼节性的程序走完,那位宦官笑着说道:“张大人,陛下的意思很明白,首辅张阁老劳苦功高,又在推行富国利民的大政,虽说家中有大丧,可国家社稷也离不开张阁老,万岁爷想要下诏夺情,此等事按照成例规矩,要有吏部天官首倡……”

张瀚一直是跪在那里听着,这时候却抬头说道:“臣上午就在文渊阁回来,内阁议事也有所耳闻,为何不知这道旨意,难道是中旨,又或者是有谁假借陛下的名义下旨!?”

唐宋时候,皇帝的旨意如果不经过中书省直接下达,就被称为中旨,大明天子的正式旨意则是要通过内阁票拟才算正式,这种直接传旨的被称为中旨,这等旨意,接旨的官员往往不会接受。

而且这不会接受的行为还会被朝野士人夸赞,认为有风骨,当朝首辅张居正丁忧夺情,这是天下之事,这中旨传达未免太轻率了些。

听到张瀚的反问,这宦官立刻变了脸色,尖声喝道:“张大人,宫中的旨意也是你能这般说的吗?你眼中还有没有万岁爷,有没有大明的王法?”

旨意不说是皇上的,反倒先说是宫中的,而且这一句反驳就这般急怒,张瀚心中越发的怀疑,抗声说道:“这般做,正是为了大明的王法,正是为了不让奸佞小人钻了空子!!”

他也算声色俱厉,那宦官脸色阵青阵白,到最后冷哼一声,卷起旨意,拂袖就走,张瀚同样阴沉着脸站起来,用袖子拂了拂官服下摆,站在正屋门口一直看着那宦官离去。

“干爹,冯公公今儿个让文书房的小马去张瀚家传旨去了,结果那张瀚不傻,根本不接中旨。”

当天晚上,邹义低声的和张诚禀报说道,看着张诚没出声,邹义试探的又请示道:“干爹,要不儿子找找相熟的人,把这个消息捅出去。”

张诚盯着邹义,神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沉声喝道:“你是糊涂了还是脑子被烧坏了,老实呆着,不要说不要动,老实看着就是。”

第一卷第一百七十一章 工部任主事

“请问这是锦衣卫百户王大人的宅院吗?”

孙大海正在王通的堂屋中吃完了饭,准备去不远处的聚义坊把银子拿过来,天都快黑了,一出门就碰见了问门的。

一看问话这人的模样打扮,身上穿着蓝色的官袍,在灯火下能看到是鹭鸶的补子,六品文官。

在这天子脚下,六品官员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孙大海不过是个小旗而已,也拿不上台面,对方这么客气,孙大海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回答道:“这边就是我家王大人的宅院,请问这位大人是?”

那人客气的躬身,开口说道:

“在下是工部的主事,上面的大人吩咐了,说王大人要一套量具,在下这就领人送过来了。”

怪不得对面听着一辆大车,几名“闲逛”的路人在那边堵着,孙大海笑了笑,说了句稍等,转身急忙进了屋子。

孙大海进去的时候,王通正在和吕万才聊天,桌子上摆放着几叠纸张,王通在灯火下看的双眼生疼,在那里边揉眼睛边说道:“所有的差役都要去发牌子的地方问有什么事情,回来之后要把这些话形成文字,雇佣几个老夫子,放心可靠的,多给点银钱,这些事情他们记录下来也不会知道所以然,每日到我这边报一次。”

吕万才看着桌子上的几叠纸张,开口劝道:“王兄弟,要那么做,单是这文报就要多几倍出去,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别累坏了。”

王通笑了笑,手依旧揉着眼睛,低声说道:“吕大哥要是愿意,就来和小弟一起查看,如今张阁老丁忧夺情未定,京师局势纷乱,我们多知道些总归是没错的,特别是和各个高官权贵家里有关的,一定要格外的注意。”

“为兄帮忙这个自然,不过王兄弟,为兄托大说一句,你如今不过是个锦衣卫百户,且辖区固定,这样刺探情事,恐怕会……”

王通放下在眼睛上的手,看着吕万才笑问道:“吕大哥你是想要镇抚司的名义还是东厂的名义,这个倒也简单。”

吕万才一愣,稍微琢磨就展开折扇笑着说道:“王兄弟,你还真是让为兄意外连连,镇抚司和东厂的名义太大,还是为兄用顺天府的名头来做。”

双方相视而笑,王通心中却琢磨,下面的人手足够,可把这京师龙蛇混杂之处的消息收集下来,却只有自己和吕万才两个人分析鉴别,肯定会忙不过来,也应该找些放心人来处理才是,但这等要紧私密的事情,什么样的人才算放心呢?

孙大海进来说了外面的事,王通忍不住笑着说道:“咱们庄子那些铁匠以为天大难处的事情,我这边和邹公公打个招呼就有人送上门来,怪不得人人想要做官!”

众人哈哈一笑,王通起身迎了出去,美味馆地方宽大,点起灯火来又明亮,就让送东西的人把货物卸在这边。

在南街这边,王通想要招呼十几个人帮忙搬东西还是方便的,那量具也不是什么沉重物品,很快就放置在屋中。

王通拿出了一百两银子分为两份,对孙大海说道:“五十两给那个官员,其余五十两给送货的人分分,说话客气些。”

刚转回堂屋,还没有继续和吕万才说话,孙大海却又走了进来,有些纳闷的对王通说道:“王大人,那个工部的主事不走,说要见见大人您?”

王通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

“再去拿十两银子给他,要是还想多要,那前面的银子也给我要回来。”

孙大海挠挠头,有些糊涂把银包放在桌子上,开口说道:“大人,这主事连那五十两都没要,只是要来见见大人。”

原来不是想多要,王通和吕万才对视一言,吕万才站起身笑着说道:“王兄弟且见客,我明日再来和兄弟斟酌,先告辞。”

王通一边派隔壁的张世强把人送走,一边让孙大海把人请进来,那主事一进屋门,见到王通却愣了下,随即笑着见礼道:“王大人真是少年英杰,任某没想到王大人居然这般年轻,首次相见,任某有礼了。”

说完做了个揖,百户也是六品,主事也是六品,可大明文贵武贱,断没有部里的主事给一个百户先作揖的道理。

这任主事身材高大,穿着的蓝色鹭鸶补子官袍虽然干净,可已经很陈旧,文官身上那种书卷酸气在这主事身上似乎没有,很憨厚老实的模样,气质非常的温和。

总之,这人不会惹人反感,王通也是笑着站起回礼,解释了一句问道:“刚才有些走神,怠慢了任大人,不知道任大人见王某有什么事情?”

任主事好歹也是工部的官员,见识也算不少,自己进来先客气的问候见礼,这个少年锦衣卫居然毫无局促的受了,然后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礼,这等骨子里的倨傲矜持,不是有倚仗就是大富大贵之家。

更何况是侍郎大人打了招呼,要亲自把这套量具衡器送到这边来,想到了这种种,这位任主事终于端正了自己的位置,言语态度上又是客气了几分,笑着说道:“不瞒王大人说,工部这套量具衡器号称天下标准,不过有差不多四十年没人碰过了,今日给大人送过来的时候,任某和部里的几个差人忙碌了半天才把灰尘擦拭干净,任某也是好奇,王大人用来做什么?”

王通做事的原则就是光明正大,加上他对这任主事的感觉也不错,当下笑着回答说道:“在下的铁匠作坊想要打造几把火铳,可手中的量具家什太过粗糙,需要这标准的器具来做做校准,免得出来次货。”

他这边随口一说,可那任主事却双眼一亮,开口问道:“王大人,你那边的作坊造火铳都要用量具测量校准吗?”

“当然如此,火铳铳管要直,内膛要打磨光滑,要和木托榫合,扳机和药池的联动要顺畅耐用,若不标准检验,又怎么能造出合用的火铳。”

毕竟做过铁匠,又有现代的质量体系经验,王通说这个也是随口就来,他这才发现这名工部主事满脸都是诧异惊愕的神色,不由得停下反问了句:“难道这么有错?”

他这句反问让任主事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叹口气说道:“这般做又怎么会有错,可咱们大明的火器作坊何时做到过其中一条,匠户如牲畜,做火器时胡乱应付粗制乱造,谁会愿意费那个力气用量具检验校准,造出来就不错了,能做出来还算好的,京师和天津的几个官坊,连做都未必做的出来,废物无能到了极点,但凡这几处火器作坊能作出合格的火器,工部和兵部也不必每年都去广东购买私坊的火铳。”

越说越是义愤填膺,任主事满脸的激愤,在那里怒声说道:“做不出来的又岂止是火器一项,大明官坊号称无所不包,却什么都不能做,做出来的也都是不堪用的破烂货色,就连那些私坊也染上了这等毛病,长此以往,大明还有什么“工”字可言,还有什么匠作之事。“王通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任主事这才愣了下,止住了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有些尴尬的笑道:“任某又扯到他处去了,今日来主要是想看看作坊这般认真的究竟是何人,真没想到,大人锦衣亲军的出身,居然对百工匠作如此的精通。”

王通有些受不了对方没边际的东拉西扯,索性开口直接问道:“任大人这是专门来夸我的?”

总算说到了正题,任主事清清嗓子,又作揖说道:“难得看到如此精细做工的地方,任某也有些见猎心喜,王大人能否帮个忙,让任某去那铁匠作坊看看,也参与一番。”

王通看了这任主事几眼,摇头笑了出来,在这个时代,难得看到这种钻研技术的官吏,他在那一世的时候对有专业技术的人员都颇为敬重,眼前这个主事也让他有了足够的好感,当下开口应允说道:“任大人要去,王某欢迎,若是觉得作坊中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说出来便是,需要什么花销也尽管张口,作出好东西来,你我两利。”

听到王通的话,这任主事喜不自禁,又是深深作揖,连忙告辞,王通连忙出声喊住问道:“任大人,今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但这五十两银子先请拿去,作坊若能做好,王某还另有酬谢。”

任主事看了看王通,迟疑下还是拿起了银包,抱抱拳转身出门。

“张大人,我家老爷这几日悲痛欲绝,可放不下这即将推行的大政,家事国事比较,还是国事为重,我家老爷想要一切都有个章法的时候再回江陵拜祭居丧,这夺情之议按规制还要张大人发起,就多多劳烦了。”

夜里,在吏部尚书张瀚的府上,一名中年人满脸恭敬的说道,张瀚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第一卷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起云动细节末枝

官员丁忧,夺情的倡议按照惯例应该由吏部尚书发出,这才有上午的中旨和这位张府家人的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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