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青宜结鬼章说的一点都不错,以吐蕃目前的实力,能够抵挡住宋军,保卫国土已经实属不易。想要收复龛谷,甚至是河州,那就有些痴人说梦,遥不可期了。当然了,除非是宋军出现重大战略失误,只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种时候,放弃是肯定不行的,那么只有另外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求援。唯有借助其他力量,才能达到目的的可能,如今的河湟与当初的河州一样,处境完全相似。
木征找的是他们河湟,河湟可能的盟友却只有一个——西夏!
西北一带,宋、西夏、吐蕃三国之间一直相互征伐,却也有合作和利用,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是三国时期魏蜀吴的翻版。以前是宋朝联合吐蕃抵抗西夏,而今宋朝打败了西夏,威胁到了吐蕃。
那么两个失败者之间便有了同盟的基础,他们现在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唇亡齿寒,他们都需要小心强大的敌人宋朝。
青宜结鬼章道:“赞普可否联系西夏?”
“已经拍使臣前去了,只是尚未收到回复。”
“估摸着刚开始的时候,西夏人也是想要观望,坐山观虎斗,不过事到如今,想来他们也该有决断了,唇亡齿寒,若河湟有失,西夏将会永远停留在噩梦中。”青宜结鬼章笃定道:“所以,西夏人肯定会有决断的。”
“希望如此吧,梁乙埋,还有梁太后那个冲动女人,希望他们这一次能够理智一点。”说话间,董毡忧心忡忡。强大的邻国没有一个英明理智的君主,当家人是一个女人,还容易出动,很容易生出麻烦啊!
“且先等等吧,想来西夏那边也快有结果了!”
“你先好好休息几日,接下来的日子有得你忙!”
“是!”青宜结鬼章轻轻点点头,按理说这时候他该告辞离去的,可是鬼章却并无动作,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董毡见状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赞普,木征也来了!”显然这是一个敏感的人物,鬼章难免谨慎。虽说时隔多年,可是赞普的心结是否解开,当真不好说,所以青宜结鬼章不敢冒然。
“来了好啊!”董毡迟疑了片刻,轻轻点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帮忙的,改日让他来一起吃顿饭,终究是一家人!”
不管怎么说,木征都是他侄子,虽说他以前和瞎毡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多年的事情。瞎毡已经死了,河州也已经不存在了,计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何况目前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宋朝。
面对强大敌人的时候,正是一家人团结一致,共抗外敌的时候。木征能来青唐城,证明他能放开,晚辈都如此了,董毡他还有什么放不下呢?时过境迁,也该冰释前嫌了!
第五七三章少年国主初长大
宋军和吐蕃在踏白城鏖战之时,西夏确实是处在一种观望状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古来的传统,很多人都希望捡便宜,西夏也是这个心思。如果宋朝和吐蕃两败俱伤,那正好是他们翻身反击的好机会。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开始有些恶化!
宋军竟然获胜了,太不可思议!
至少梁乙埋一开始的时候是看好吐蕃的,却没想到宋军竟然颇为奇迹的获胜了,结果确实出乎意料。
与此同时,西夏上下也开始蠢蠢不安起来。
河湟吐蕃虽说与西夏之间战事多年,彼此之间可能还是仇敌,但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怎么会如此单纯呢?
单从两国的地理位置而言,河湟高原与河西走廊相当于是在西夏的后背,一旦被宋军占领,便对西夏形成为了一个钳形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以前宋朝只是策动河湟吐蕃出来牵制,后方频频被侵扰,西夏早已不厌其烦。如果“三心二意”的吐蕃人换成了宋人,那么绝对会从两个方向来夹击西夏。
到时候疲于奔命,两线作战,将会难以应付,绝对有灭国之祸。所以河湟完全落入宋朝手中,是他们不希望看到,也不容许出现的情况,西夏人开始有些着急了。
这个时候,吐蕃的使臣就在兴庆府,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好酒好肉的招待,然后是拖延。当踏白城之战,青宜结鬼章战败的消息传来,梁乙埋有些坐不住了。
一方面安抚吐蕃使臣,一方面上奏国主和太后。召集大臣议事。
“国主,太后,今宋军入侵河湟,吐蕃赞普派来使臣求援,我国该当如何回复?”
“宋军入侵河湟?不是才打到河州吗?”已经渐渐成年的西夏国主李秉常讶然询问。
“河州已经彻底落入宋军手中。目前宋朝的兵锋已经到了龛谷,随时可以深入河湟腹地!”梁乙埋沉声回答。
“不知国相的什么意思?”李秉常轻轻点头,继续询问。
“臣以为唇亡齿寒,宋朝目前在西北势大,加之河湟对我国安全十分重要,应当出兵援助。”
“国相互言重了。宋军只是占领了河州,兵锋到达龛谷之后便不再行动,未必有深入河湟之心。梁乙埋话音落地,立即有大臣跳出来反对道:“宋军动向不明,河湟危险与否尚不确定,何来救援之说?”
“是啊。河州之事是河湟先招惹宋朝的,不过宋朝目前按兵不动,最后如何了结尚不清楚。说不定能够和平解决,董毡让步,若是宋朝软弱都是有可能的。救援之事,言之过早!”朝堂上相继有几个人出声反对梁乙埋。
如此情况是以前绝对不曾有的,自从那面被俘之后回来。梁乙埋的声望和地位已经大不如前,越来越多的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近年,朝堂上反对他的人越来越多,至于原因则是国主外甥兼女婿渐渐长大了。
不管大臣们反对的是否有道理,西夏太后与小国主两派人马之间的矛盾已经渐渐升级,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宋军目前没有进攻不错,但绝对不是按兵不动,宋朝西北各州军队调动频繁,显然是要有大动作了。”梁乙埋坚持道:“尤其是宋军统帅林昭,此人诡计多端。不可小觑,不得不防啊!”
“林昭,国相当年就是被此人所败?”李秉常突然饶有兴致。
梁乙埋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这个外甥也忒过分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过了天真无邪,无心之失的阶段。这显然是故意在朝堂上揭自己的伤疤啊,梁乙埋脸上忍不住发热,心中也隐隐作痛。
李秉常身旁的梁太后也是玉容黯淡,眉头紧锁,儿子的表现越来越过分了。以前在朝堂上几乎是一言不发,而今则是畅所欲言。而今时常和自己唱反调,如今甚至公开为难他舅舅,这孩子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不知为何,梁太后不经意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李谅祚,当年他似乎也是这般,然后就是铁血手腕来对付没藏家。那么儿子以后会不会如法炮制来对付梁家呢?
梁太后心中不由有些惊恐。她也在想,如果自己彻底放权,儿子的态度能改观吗?可是她有担心儿子胡来,担心家族很快下场凄惨,一时间好生矛盾。
“是!”梁乙埋不论心情如何,总是要回答的!
“这样啊!”李秉常点头道:“国相确定是宋军会进攻河湟?”
“至少有七成可能!”
“救援也很必要?”
“是的!”
李秉常道:“可是我们与宋朝之间有停战协定……”
“此一时,彼一时,不过是一张纸而已,国主不必在意。”
“也是!”李秉常轻轻点头,停顿片刻道:“如果我们出兵了,会有什么效果呢?一定能够获胜吗?”
梁乙埋很无奈,国主外甥问的这话当真不好回答,许久才道:“胜败之事言之过早,不过至少能改变大环境,为我国争取便利和安全。只要指挥得当,将士效命,获胜并不难。”
“这么容易吗?”李秉常问道:“那国相以为该出兵何处呢?直接救援河湟?”
梁乙埋摇头道:“不,行汉人所谓的围魏救赵之计,我们进攻宋朝的环庆路,以及府州、麟州一带即可!”
“说的有道理,可以迫使宋人回师救援,只是该派遣何人率军前往呢?”李秉常问道:“国相前去有把握获胜吗?”
不等梁乙埋回答,李秉常便道:“不行,那个林昭似乎是国相的克星,为了国相互安全计,还是不要去的好!”
言辞之间似乎是关心,可实际却故意隐约提及梁乙埋被俘的旧事,居心何在?
“不若这样吧,这次由孤御驾亲征,一来抵御外敌,保护我李氏基业乃是孤的责任;二来,也算是孤为舅舅尽点孝心!”李秉常突然提出这样一个方案。
梁太后和梁乙埋猝不及防,两个均是瞬间脸色一变,惨白的有些可怕!
第五七四章不足为虑
李秉常要亲自率兵出战!
惊讶的不只是梁太后和梁乙埋,还有诸多的朝臣,西夏朝堂上顿时动荡不已。
梁乙埋委婉地表示了反对,声称战场危险,国主不该轻易前往,表示自己可以率军前去,为国主分忧。
“国相与林昭宿有旧仇恨,上了战场能够理智吗?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李秉常的反对正中要点,梁乙埋之前确实犯过这样的错误,前次西夏对宋之战之所以那般惨败,与此也是有关系的。
少年国主的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梁乙埋的脸上。以前确实有过这样的错误,但汉人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自从被俘回来以后,梁乙埋便沉下心来,较之以前稳重了不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莽撞之人。他确实想着找林昭报仇,这次也是个机会,但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不顾大局。
梁乙埋或许还做不到放下仇恨,却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懂得隐忍,懂得轻重。按理说,出兵对付救援吐蕃,这种事以他的身份率军出战最合适不过。可是李秉常却要亲自前往,名义上是为他好,可实际上却是变相剥夺了他的权力。
少年国主长大了!
梁乙埋的反应有些迟钝,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一点,远不如梁太后敏锐。事实上,自从被俘回来以后,在一段时间内,梁乙埋的声望受到打击,在朝堂上也就表现的更为低调,对权力的掌控也就不是那么牢固。
也就是在这个空档,西夏朝堂上的许多官员们悄然提升。开始掌控权力,而这背后的人物正是少年国主李秉常。
他已经十四岁了,在后世或许还只是个懵懂少年,是个依旧贪玩的少年。但放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帝王之家。十四岁已经算是基本成年了。
后世清朝顺治皇帝十四岁亲政,康熙也是如此,不过是经历了两年的布置,干掉了鳌拜之后才完全掌控权力,也才不过十六岁而已。
在李秉常之前,也有这样的例子。最大的榜样或许就是他的老爹李谅祚。西夏毅宗李谅祚十二岁的时候便参与朝政,不久之后便干掉了权倾朝野的国相没藏讹庞。李秉常觉得,他动手的时间比起老爹,已经算晚了。
不过他们父子面临的是相同的局面,都是幼年即位,都是太后主政。都是由舅舅掌权辅佐,然后都将表姐嫁过来做皇后。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秉常渐渐长大,他知道了父亲是怎么干掉没藏家的,这为他干掉梁家提供的模式和榜样。
实际上,梁家如今的情况远不如当年的没藏家。至少梁乙埋没有谋反的心思,他也不如没藏讹庞跋扈。梁太后也比当年那个尼姑出身的没藏太后有见识,有能力。可是有一个事实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是外戚的势力严重影响到了王权。
少年国主长大之后,对此开始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李秉常毫不掩饰他想要夺权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还太年轻,有些沉不住气,或许是李秉常觉得,自己如今的实力已经可以与舅舅叫板了,所以他表现的很明显。
在朝堂上不断渗透,抓牢一部分权力之后。李秉常将目光伸向了军中。唯有将军队掌控在手中,才能真正坐稳国主的位置,名副其实的掌控西夏。
想要掌控大军,战争便是最好的契机,在这个过程里。足以完成预期的目标。战胜之后还能够赚取威望,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梁乙埋起初是没有在意,此刻突然明白了外甥兼女婿的心思之后,心中没有多少愤怒,反而是有些遗憾和担心。他对权力的执着不像没藏讹庞那样,如果让他放下,他是愿意的。毕竟没藏家前车之鉴犹在。
此刻,他心中更多的则是担心。此番救援河湟吐蕃,对阵宋军,绝对不会如想象的那样简单。尤其对手是林昭,他比当年又可怕了许多。千里奔袭龛谷,让青宜结鬼章都吃了这样的大亏。
鬼章是谁?那可是吐蕃赞普最为倚重,吐蕃最优秀的青年将领。梁乙埋对其多有了解,认为自己是远不如鬼章,即便是自己这样知己知彼的人率军出征,都未必有把握获胜。李秉常就更难说了。
他到底还小,从此刻的表现就看得出来,年轻气盛,很冲动,很容易目中无人。而且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李秉常很想要立功,求胜心切。这种状态下,即便是寻常时候都很容易出事,更别说是这种特殊时期了,尤其是面对林昭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
李秉常若去了,此战必败!
败了,对西夏而言会是多大的悲剧?后果根本想都不敢想。对李秉常本人而言更是沉重打击。从理智的角度而言,不能让他去!
只是这时候,这话该怎么说呢?不管自己出于何种心态,只要反对,李秉常肯定以为自己是贪恋权力,根本不会采纳的。如此,甥舅之间的敌对关系也会更进一步加剧,对梁家,对西夏而言都没有好处。
尴尬的身份注定了梁乙埋有口难言,在不恰当的时候,哪怕是肺腑之语,金玉良言也会被人误解的,人生就是这样无奈。梁乙埋很希望有其他的臣子能出面讲明白厉害关系,奈何事与愿违。
国舅一系的官员见梁乙埋不动声色,故而不敢随便发声。至于李秉常那边的官员,对国主亲自掌兵权之事自然是乐见其成,更加不会反对,反而是连声称赞。
梁乙埋好生无奈,偏生自己一句话都不能说,说了只会适得其反。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西夏走向一个危险的境地吗?
此时此刻,唯一的求助对象只能是姐姐梁太后。
以太后之尊,才能压住国主李秉常,才有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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