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来能低调点,好好配合作战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对战事指手画脚,简直是自寻死路。
赵昭冷冷一笑,一个月时间,你若是攻不下夏州,那话就由我来说了。不要怪我不客气。
刘仁轨也有同样的担心,一个月的时间攻陷两座大城,未免有些太过儿戏了。若是战败,面子可就丢大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官家交代的任务,那可就麻烦了。于是乎。私下里也很委婉地劝说,希望王公公慎重。
王中正却是浑然没有压力,他不觉得自己是大言不惭,而是信心十足。西夏如今这幅德行,大不如前,战场上接连溃败。望风而逃不知几许,还有不少西夏士兵公然直接投降。显然是实力不行,惧怕了宋军兵锋。
这等情况下,自然要抢先立功了。自己是代表官家的,东路军的功劳绝对不能让折克行与种谔抢走。唯有漂亮的大胜仗,才能为官家赢得面子,唯有如此。才能够压住秦王的气势。
这是官家特意交代的,也是此行最重要的任务,王中正牢记心中,并且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只是略微有些着急,他忽视了一点,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前提是战争必须获胜才行。
就这样匆匆忙忙地上路了,王中正首先对夏州外围的石州发起了进攻。他原本的打算是五日之内破城的,可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发生了。
西夏守将只是略作抵抗之后,就望风而逃了。仓促之间。甚至来不及丢弃销毁相关的档案文书就走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王中正顿时惊喜不已,西夏人的逃跑给了他十足的信心。看吧,我说了,大宋威武,天兵一道。敌军不战自溃,果然不错吧?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可是有实打实的战功在了,还有谁敢说自己大言不惭?石州之战,就是最好的明证,直接打脸折克行和种谔。也算是给官家挣到了面子,王中正一时间沾沾自喜。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宋军士兵竟然在石州守将遗留的文书中发现一封信。一封夏州守将索九思所写的信件,大概意思是夏州兵力不足,粮草不继,宋军一旦到达,必定坚守不住。
索九思寻问石州将军,是合兵一处坚守夏州,还是都弃城而逃?王中正看到书信之后大喜过望,竟然是这样?
夏州兵力不足,粮草不足?守将的信心如此的不坚定?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只要拿下了夏州,折克行和种谔还有什么话可说?想来他们肯定会羞愧而死的。即便是长安的那位秦王殿下,只怕也会坐立不安的,官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里,王中正便觉得好笑,故而再也不犹豫,立即兵发夏州。
还别说,一如既往的顺利,夏州城也不过抵抗了两三日,守将索九思就弃城而逃了。夏州可是昔年定难五州的首府,西夏国号就是由此而来的,是名副其实的龙兴之地。就如同应天府(宋州,赵匡胤登基之前在此为节度使)在大宋的地位一样。
这可是重大的阶段性胜利,也是此番出兵以来最大的战功,足矣大书特书。即便来日青史之上,也会写到某年某月,王中正克夏州。这绝对是无上荣宠啊,一时间王中正得意忘形。
立即派人给汴京的官家赵顼报喜,好让皇帝知道自己有多卖力,执行任务是何等出色。然后派人传令折克行和种谔,一方面是羞辱两人,故意炫耀一番。同时也是要两人加快速度,带兵前来支援。
王中正已经选好了下一个进攻目标——盐州!
刘仁轨道:“王公,我们还是稍等片刻,待折克行和种谔到来之后再出发。”
“兵贵神速?等他们来都什么时候了?”王中正阴阳怪气地反问道:“眼下大军士气如虹,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想必盐州那边也不安稳,我们该一鼓作气,直接拿下城池!”
王中正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石州和夏州的胜利已经让他飘飘然了,认为自己是战神附身,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盐州肯定也会如同石州和夏州一样,只要大军到达,便会望风而逃,不战自溃的。他之所以要着急出发,实际上是怕折克行和种谔到来之后,分了他的战功。
“可是我军携带的粮草并不多,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还是稍候片刻吧!”刘仁轨虽然是个阿谀奉承之辈,但好歹是个将领,对于这等快速行动心有不安,劝说道:“何况,西北天气逐渐转凉,冬衣尚未运来……”
“粮草?西夏人不是给我们留下一万石粮草吗?”这也是王中正颇为得意之处,索九思仓皇逃走,连粮草都未来不得焚烧。正好给自己提供了军粮,虽然不充足,但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石州和夏州如此不堪一击,夏州又能坚持多久呢?再说了,折克行和种谔不是随后就到吗?至于棉衣,更不需要了,难不成暂时还能进行到寒冬时节?开什么玩笑,王公公出马,哪里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王中正二话不说,下令立即出兵。官大一级压死人,刘仁轨即便是觉得不妥,却也劝谏不得,只好跟着王公公一起,风风火火地杀向盐州。
消息传到银州,折克行与种谔面面相觑。王中正竟然攻下了石州和夏州?开什么玩笑?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石州和夏州相继陷落,银州成为一座孤城,孤立无援,故而也主动投诚了。
种谔疑惑道:“怎么可能?石州城池不大,轻松攻克倒也不奇怪,只是这夏州,城池高达,西夏人素来重视,怎地他这么轻松就破城了?”
折克行低声道:“种兄不觉得奇怪吗?”
“是啊,太顺利了,夏州竟然只抵抗了三天?”种谔道:“索九思此人,我是有些了解的,有勇有谋,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何以会做逃兵呢?”
折克行沉吟道:“种兄,很不正常啊,这会不会是个……”
“西夏人不见得是望风而逃,或许可能是主动撤离的。”种谔沉吟片刻,忧虑道:“很有可能是个诱敌深入的陷阱啊!”
两人仔细推敲,越发觉得可能是个陷阱,不由都惊出了一声冷汗!
如果是个陷阱,意味着什么?西夏人肯定已经在盐州那边张好了口袋,等着宋军钻进去!王中正是个不知兵的草包,轻狂自大,两场胜利,他肯定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哪里还会犹豫,肯定好犹豫冲过去。
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干了,还命令他们二人随后跟上!
折克行与种谔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担忧。毫无疑问,王中正的轻敌将会断送他自己和那两万将士。不只是轻敌,粮草也没跟上,冬衣也没有携带。他们发现,王中正竟然只带了四万民夫,如此长的路途,道路又不好走,如何能保证数万大军的供应呢?
毫无疑问,王中正肯定要完蛋了。
折克行与种谔迅速将这一情况向秦王殿下禀报,至于汴京,王中正肯定有报捷的奏疏。先让官家高兴高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乐极生悲。
奏报之后,安定心神,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一个问题——该怎么办?
第六四四章忠、效不能两全
赵顼接到王中正的捷报,心情大好。
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片期望,连续拿下了几座大城池,这可是巨大功劳了。此番对西夏作战,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功,王中正的功勋都是不可磨灭了,赵昭注定无法占尽风光。
这就足够了,再加上适当的舆论引导,着重强调,王中正的功劳会盖过其他将领。那么自己,也就可以压住秦王的风头。
如此一来,王中正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西北,钉入赵昭的地盘内,让他不得安生,甚至是分崩离析。一切都在按照预期发展,。
对此,赵顼很满意!
许久以来,难得有这样高兴的事情。
随即,赵顼又看到一份来自长安的奏报。秦王严令泾原路转运使和长安提举常平司文及渊,不惜一切代价为中路军运送军粮。
看到这里,赵顼的心里开始动心思了。
他知道,此番对西夏之战最终的核心目标是灵州。而盐州和韦州则是灵州的门户,哪座城池先破,哪路军就能早日到达灵州城下,取得最大的战功。
王中正已经赶赴盐州了,刘昌祚也在韦州城下激战,万一他要抢在王中正前面,那可就麻烦了。
赵顼知道,刘昌祚是赵昭一手提拔起来的。昔年他被李复圭陷害,就是刘昌祚和景思立千里迢迢赶来汴京为他作证伸冤的。毫无疑问,他们是赵昭坚定的支持者。
灵州之战,岂能让他抢占先机?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只要粮草略微迟缓。必定能够拖延刘昌祚的进程。此事既然是文及渊负责,那么自己就能鞭长可及了。
哼哼!
赵顼冷冷发笑,突然间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以至于连声咳嗽,脸色瞬间涨红。
看来是近日服食药物过多了。赵顼虽然心中这样想,却没有意思懊悔的念头。这段时间的努力,还是很有成效的。
宫中已经有三位皇子,如今又有一位后妃陈氏怀孕,太医声称,很有可能还是一位皇子。如此一来。自己就有四个儿子了。这下好了,皇室后继有人了。
同时赵顼还有种很奇怪的念头,那就是与在这方面超过赵昭。你才两个儿子,我即将有四个了!
只是儿子都还太小,赵顼已经打定主意,等六子赵煦(实际上的老大)再大点。就立为太子。
文及渊在长安为官已经许久了,得益于家学渊博,从小跟随身为宰执大臣的父亲,耳濡目染,能力还是很不错了。
至少他管理下的各方面政务都十分妥帖,分管的粮仓、劳役与河运都没有一点差错,在年轻官员之中殊为难得。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横亘在文及渊心头,让他十分为难。在长安围观,自然要听命于秦王殿下。可是官家竟然通过他的父亲文彦博,给自己了一个秘密任务,注意秦王的一举一动,密报官家。
做间谍?文及渊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这样的任务。
说实话,对于官家的这种行为,他颇为不齿。堂堂皇帝。做事该光明磊落才是,何以这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呢?何况秦王还是堂堂皇叔,官家如此手段,实在有些不光彩。
虽然不屑,可文及渊却不敢拒绝。否则文家的处境会非常糟糕。尤其是大权在握,门生故吏满天下的父亲会非常尴尬,难以自处。
对此,父亲文彦博的态度是,不能完全拒绝,却也不能太过分出卖秦王,否则最终会两面不是人。只能且先应付着,挨过一日是一日,总有一天,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会有妥善解决办法的。
于是乎,文及渊心中很不是滋味地接下了这个有些肮脏的秘密差事。虽然时常给官家送去密奏,但内容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从其他渠道也能够打探到。虽然官家赵顼很是不满,但文及渊辩解,自己官职不高,根本接触不高秦王的核心机密,如此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如此,文及渊虽然无法心安理得,但至少不十分内疚,日子总还算过得去。可是躲过了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今日他接到官家的密诏,让他延缓向韦州刘昌祚所部运送粮草。
这是何意?
文及渊不知道官家有什么打算,心里已经泛起了强烈的震惊。
粮草对于大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延缓粮草运送会是什么结果?刘昌祚推进速度延迟是小,很有可能会导致失败,甚至影响到整个全局的胜败。
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旨意呢?他不会这样没有尝试,为什么要做如此奇怪的举动呢?
皇帝与秦王叔侄之间的明争暗斗,文及渊也是有所耳闻的。身在长安,他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各路大军的战报。
据说东路军王中正所部已经攻克夏州,如今正在进攻盐州,如果能赶在刘昌祚将军攻克韦州之前,抢先一步兵发灵州……
这其中的战功和意味大不相同啊!文及渊到底是宰相的儿子,这些事情还是能想明白的。
难道说,官家就是为了故意拖住刘昌祚,好给王中正争取时间?太荒谬了。打仗的事情能儿戏吗?
两家会师灵州城下不是更好吗?官家竟然为了与秦王的争斗,如此置前线将士生死于不顾,置大宋安危于不顾!
王中正若是战败了怎么办?凭他一己之力,就一定能够攻克灵州吗?稍有不慎,此番大举讨伐西夏将会以失败而告终。中路数万大军粮草无以为继,根本无法及时救援,甚至来不及回撤。
一旦西夏大举反扑,会是什么后果?数十万大军的性命能开玩笑吗?若情况糟糕,大宋西北防线全线崩溃都是有可能的。
官家难道想不到这些吗?他竟然为了一己私利,行如此卑鄙之事,着实难以想象。文及渊是新科进士,从小到大读的都是仁义礼智信的先圣经典,坚持忠君报国。
可如今,他发现报效国家和效忠君王之间竟然有了矛盾,君王竟然在危及国家安全?这君王还能效忠吗?
骤然间,多年坚持的信念全都崩塌了,文及渊对皇帝赵顼的做法难以理解,深恶痛绝。沮丧纠结许久之后,文及渊心中有了决定,不理会官家的密诏,一切以大局为重。
如今看来,官家太让人失望了,倒是秦王殿下,才是大宋的希望。文及渊默然想起那日在大雁塔的情景,秦王宽厚谦和,明白事理。即便是与王安石等新党官员不睦,却依旧承认变法之中的有利举措,并且加以推行。
不因自己的喜恶来评判,凡事追寻一个理字,这才是明君该有的风范。还有秦王殿下修建的大宋英雄纪念碑,曾几何时,文及渊觉得有些过分抬举那些武人和将士了。可如今看来,秦王没有错。
守土卫国都是武人将士在抛头颅,洒热血,凭什么看不起他们呢?他们在前线苦战,皇帝为了一些摆不上台面的原因,不顾他们生死……对将士们太不公平了,秦王说得对,将士们应该名垂青史,享万世敬仰!
在忠君和报国之间,文及渊选择了后者,他依旧不遗余力地准备粮草,及时派人运往前线的韦州。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必然会让官家勃然大怒,文家必然要承受雷霆之怒。自己在长安倒是无所谓,但身在大名府的父亲怕是少不得要受到牵连……
文及渊不敢怠慢,立即写信给大名府的父亲,告知情况。并且将自己无法理解的疑惑道出,希望父亲能够理解,能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