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以讹传讹的谣言中,他竟然也相信了她是因爱慕自己而故意做出那样大胆的举动,只是,后来因脑海中回荡的那两个字,一直心生疑惑,又刻意到硕王府查看,谁知,竟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他在一棵树干上发现了一枚极细的淬了毒的银针,正是那时他所站的方向,难道沈凤瞳是为了救他才……
沈凤瞳头转过身,不看他,只是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你只需知道,那日过后,爱慕你的沈凤瞳便死了。”
她没想骗他,她的前身确实是死了,只是墨灼却黯然垂眸,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是当初他与众人一般厌恶鄙弃她,她心已死。
“对不起!”
沈凤瞳摇摇头:“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只希望你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后,能果断一点。我想告诉你的是,当年皇上疏远你,就是怕你遇到抉择举棋不定,不论是选择与他为敌否,我只想说,别再优柔寡断伤害了更多的人。”
墨灼抬头看着她,清冽的眸子想要探询着什么,却只是望进一汪清潭,抿了抿唇,他伤害了很多人么,其中是不是也包括她?
“你认为太后真是个有野心的人么?”他突然问道。
沈凤瞳点点头:“不只是野心,心机和狠辣的手段她一样都不缺。我带你去见个人,怎样抉择,你看着办。”
“等一下。”一道清越明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西庭的身影出现在宽阔笔直的青石道上,悠然向二人走来。
“洛丞相有事?”沈凤瞳的语气颇为客气,她阅人无数,除了墨流赫外,就属眼前的人她看不透,这个人深沉冷静,气息绵长,显然也是个中高手,只是他那双仿佛洞悉世事的眼睛令她有些不安。
洛西庭看了墨灼一眼,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是有事,不过臣想与皇后娘娘单独谈谈。”
墨灼识相地避开,沈凤瞳才道:“什么事?”
他指骨逸秀的手缓缓递出一个锦囊,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返身,明朗而清越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臣知娘娘不日会出宫,特备下锦囊一个,待出宫之后,娘娘再拆开这锦囊。”
沈凤瞳瞪着他,搞什么,大费周章的就为送个锦囊?
不过听说洛西庭是个神棍,有占卜算卦之能,在凤启乃至九洲都是相当尊崇的,且收着吧。
墨灼跟着沈凤瞳来到月宁宫后的竹林小屋时,便见一个头发发白的女子坐在门槛上发呆,见沈凤瞳回来,立刻喜得奔了过来。
“瞳瞳,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姐姐吗?她在哪?”经过一阵调养,楚湄变得越发容光焕发,除了眼角多了一条鱼尾纹出卖了她的真实年龄,还真真是个美人。
沈凤瞳摸了摸她扎成一束的白发,像个母亲哄着小孩般哄着她,“姐姐现在很忙,他忙完就过来。”
“哦。”楚湄乖乖地点头,清澈的眉眼看向墨灼,“他是谁?”
“他是墨灼,姐姐的弟弟哦。”
“姐姐没有弟弟,姐姐身边一向就只有玫姐姐。”楚湄的话让沈凤瞳一怔,旋即露出几分喜色。
“哦,玫姐姐是哪位?”
楚湄笑了:“瞳瞳真笨,玫姐姐就是玫茵姐姐嘛,她跟元熙姐姐很好哦。”
玫茵!元熙!
果然,是元熙皇后救了楚湄!今日在殿上她看到元熙皇后的画像时,就立刻想到了,这么说来,元熙皇后可能没死!而且曾在这个小屋里住过,可她现在去了哪儿?
不明所以的墨灼看看楚湄,再看看沈凤瞳:“你们在说什么?沈凤瞳,你要带我看的便是她么?可我不认识她。”这个疯女人认识元熙皇后和玫妃么?
“她叫楚湄,曾是萧太后的贴身侍女,只是二十几年前,她被萧太后扔到一间地下石室里,若非有人相救,她早已经死了。”沈凤瞳带她进了屋,楚湄乖巧地给他们倒了茶,自己又出了屋子,坐在阳光下痴痴地望着什么。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墨灼看了她一眼,心里只觉得有些莫名的酸疼。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在给她洗澡时,发现她腹部有一条疤痕,像被刀割过的痕迹。你可还记得,前一阵子,我宫里的两个宫女和太后宫里那个叫玉欢的宫女都遭开膛破肚,死得凄惨?”
墨灼点头:“嗯,不过至今没有抓到凶手。”
“我怀疑楚湄可能也曾遭到过类似的情况,而且说不定就是太后做的,那个凶手杀了她们三人或许就是想刺激太后,我记得太后便是从那时候一病不起的。”沈凤瞳说出这句话后,抬眸盯着他,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墨灼的身子微微一颤,双拳捏紧:“她是这样残忍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这只是猜想。”沈凤瞳摊了摊手。
他转头望向未央宫的方向,安静地看着,久久没有说话。
沈凤瞳突然发现墨灼和楚湄都看着同一个方向,她忽然注意到,他俩从侧面看起来竟有些相似,是那对眼睛吧,很是相像。
从竹林出来后,墨灼一直很沉默,沈凤瞳没有再说什么,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去选择。
送墨灼出了月宁宫,飞灵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有关楚湄的消息我已经散布出去了,可是会有用吗?”
沈凤瞳唇角微扬:“看着吧,过一阵子萧太后一定会有动作,而且,说不定我们还能将那只黑手引出来。”那个人既然以楚湄被杀的方法来报复萧太后,肯定是清楚萧太后的作为,而且说不定跟楚湄有关系,只要以楚湄为引,这两个人必然会有动作。
如今她早已布下了饵,就等着他们上钩。
月华悄悄洒下枝头,转眼炎夏已过,到了中秋,月圆人圆。
沈凤瞳系着她自己做的围裙,在月宁宫自设的小厨房里忙碌着,兴许是这几天十分平静,无所事事的墨流赫又来蹭夜宵,见沈凤瞳忙碌,便自告奋勇要帮她洗菜。
他坐在水盆边,望着那一根根翠绿可人的油菜叶,皱了皱眉,旋即展开,这有什么难的,几根青菜而已,捋起袖子,大手探入水中忙绿起来,水哗哗溢了出来……
“墨流赫,你这是洗菜呢还是撕菜?”
“呀,水都满出来了,我的厨房都快水漫金山了!”
“哎,那些墨鱼羹我刚剁好不用洗了…小心点,散了!”
……
“墨流赫!”直到最后,沈凤瞳终于忍不住吼出声,“你丫到底还让不让我做饭了!”
墨流赫抬起头,拭去溅到脸上的水,手从水盆里移开,整截衣袖都湿透了,无辜道:“我看你做饭那么辛苦,就想帮帮你而已。”
看着他衣缕半湿,发沾水露,绝美至妖的脸上再露出那般无辜的表情,虽然狼狈,可简直萌透了,沈凤瞳忽然哈哈大笑,从他发间拈起一片菜叶,端起袖子拭了拭他脸上被泼溅到的水:“行了,这些菜我自己弄,真想帮忙的话,去灶旁帮我烧火。你,会烧火吧?”
“这个简单,不就往灶里添柴火么。”墨流赫起身,掸了掸溅到身上的水滴,动作依旧优雅如常,帮了倒忙还一点都不尴尬,娘子替他拈叶子擦脸呢。若不是娘子不让做,他还想再多洗一些,让娘子待会儿再帮他擦擦。
他喜滋滋地大步迈向灶炉。
片刻之后……
“墨流赫,你在干什么!”厨房里黑烟滚滚,沈凤瞳刚从储物间拿了几样菜来,却发现自己的厨房差点被烧了,一下子奔到灶旁,见他被烟火呛得直咳嗽,却仍不停地往灶腹里塞柴火,不由好气又好笑。
“你想烧了厨房啊!”沈凤瞳将他拉了出来,看着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厨房,再看看他那张妖孽的容颜被黑烟染得只剩一对幽深明冽的眼,强忍住笑嗔了他一眼。
飞灵和掌管小厨房的海妈妈等人听着动静也敢了过来,一来便闻见一股烟味,海妈妈怜爱地拉过沈凤瞳看了看:“我的小祖宗啊,都说让妈妈给你做偏不,怎么都把厨房烧了。”
“妈妈,是他烧的。”沈凤瞳一脸无语,指着角落里一脸坦然没有丝毫害臊的墨流赫说道。
“啊?”海妈妈等人一见,慌忙跪了下来,“奴婢见过皇上。”
皇上什么时候过来的?今天是中秋,沈凤瞳没让人伺候着,她放了太监宫女们的假,让他们自个儿乐去,如今月宁宫里只剩海妈妈、叶蓉和飞灵她们几个。
“都不必拘礼,起来吧,朕去换身衣裳再来,你们把厨房收拾一下。”
飞灵和叶蓉两个年纪小些,见墨流赫脸上抹了不少黑灰,衣裳漉湿,一件上好的锦袍都给毁了,不由都憋着笑。
海妈妈攘了她们一下,见墨流赫走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姐,皇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叶蓉好奇地问了句。
沈凤瞳瞥了厨房一眼,满脸黑线:“他帮我洗菜烧火,结果差点没把厨房烧了。”
海妈妈一听,不由咋舌:“皇上万金之躯,还是一个大男人,竟帮小姐洗菜烧火?!”
飞灵和叶蓉笑了笑,齐齐露出羡慕的神色,小姐其实是有福的,皇上这般疼宠她。
收拾了大半夜,沈凤瞳终于端来了热气腾腾的两碗面,往他面前一放,没好气道:“厨房让你毁得做不了菜,只能简单地做碗面条。”
墨流赫这才尴尬地笑了起来,摸摸干瘪的肚子,端起面就吃,热滚滚的烟熏红了他的脸,增添了一丝难以掩盖的诱人魅惑。
“唔,好吃,还有没?”沈凤瞳望着他毫无形象的吃法,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其实这个样子的他还是挺可爱的,将自己那碗还没动过的面往他面前一推。
墨流赫看了看,将椅子往她身边移了移,“一起吃吧。”
想了想,转身出去让人取了壶酒,给她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道:“娘子前一阵子可是帮了朕大忙了,朕敬你一杯。”
沈凤瞳接过酒一饮而尽,酒浓香厚醇:“好酒。”
“那就多饮一杯。”墨流赫笑着又给她斟了一杯,“这是西界美酒,名唤醉美人,你少饮一些,酒虽浓香,后劲却大。”
“少啰嗦,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你的美酒吧?”一杯酒下肚,她的脸上已经染上红晕。
她酒性不好,沾酒即醉,墨流赫清幽的眸子望进她略微迷朦的眼,嘴角晕开一抹笑弧。
夜深,烛火明灭,杯盏尽空,桌上美人已醉,软软地趴着,睡眼朦胧。
对面,一袭月白华锦泛着点点流光,微微扫过,掩灭了烛火,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良久,寂静的夜里划过一道暗影,与黑夜相融,唯一能够辨认的,便是那一身阴寒,如秋夜水波中划过的一缕凉风,令人忍不住颤起鸡皮。
黑影行走如风,在月宁宫中穿梭,如若无人。
只一会儿工夫,她便已经踏遍月宁宫,落在沈凤瞳和墨流赫饮酒的地方,那是膳厅,周围的宫灯在入秋的凉风中晃荡,天上的月不知什么时候掩入薄薄的云中,只渗出一片惨惨的白。
她有些踌躇,虽然在他们饮的酒里下了料,但经过这么久的试探,两人的狡诈却依然让她多了一份疑心。
只是站了一会儿,她咬了咬牙,不管了,先找到人再说。
她悄悄推开门,里面的人没有动静,呼吸声还是那么匀细,偶尔传来几声酒醉后的低低的咕哝。
这是月宁宫最后一个地方了,如果没有,那就是她故意放出的消息,想引她出手。可是,她怎么会知道楚湄的事,楚湄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了,而且当年她的死宫中唯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是她,一个就是害死她的萧可清,其他人,早已经死了。
她摸索着来到桌旁,小心翼翼地走近趴在桌上的沈凤瞳,忽然,她看到了她手上戴着的发着莹莹光亮的蓝芯水晶镯,半透明的水晶镯心嵌有一条藤草般的蓝芯线,在夜里会发出淡淡的荧光。
这个镯子是她给楚湄的,却被沈凤瞳取走了,难怪那日她在石室中找不到,还以为是萧可清拿的,行事才越发谨慎,生怕身份暴露功亏一篑。
她伸手便要取下,却猛地被一只柔嫩的手狠狠按住,膳厅里忽然烛光大亮。
门被踹开,墨灼和飞灵守在门外,墨流赫不知什么时候护在沈凤瞳身边,而她的手正被沈凤瞳按在桌上,无法动弹,“你可真憋得住气啊,到现在才来,紫嬷嬷。”
沈凤瞳闪电般取下她脸上的黑巾,紫嬷嬷冷冷一笑,僵冷的脸上竟有些诡异。
桌面上,沈凤瞳感觉有些不对劲,低头的一瞬,却发现原本自己按得死紧的那只干枯如树皮的手陡然消失了!
一抬头,猛然发现对面没入墙上几欲消失的紫嬷嬷嘴边冷诡的笑,猛地打了个寒颤,她怎么跟鬼似的,还能遁墙?
墨流赫的身影动了,如一缕白色的风,带起淡淡的幽香划过,身形急掠,指尖弹出一缕白光直射墙上紫嬷嬷那道已经只剩影子的眉心,紫嬷嬷突然惨叫一声,喷出一口血,原本即将消失的身影猛地从墙上滚落下来。
“哼,没想到你也是一只鬼影,却隐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朕真是小看你了。”墨流赫冷哼一声,拔剑欲刺。
“桀桀桀,你小子倒是有一手,难怪萧可清一直杀不了你。”紫嬷嬷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嘶哑古怪,笑声犹如破锣,刺耳难听,“不过,你说错了,我可不是鬼影……”
正说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古怪了,蓦地,她的双手化为一对尖利的爪子,眼眸渐渐呈半灰色,从地上一跃而起,迎上墨流赫的剑,吭呛一声,墨流赫竟退了一步,而紫嬷嬷的双爪完好无损。
“我是真正的鬼修罗!”
一句惊爆的话令所有的人动作一缓,包括门口处的墨灼和飞灵,紫嬷嬷却双爪交叉,在地上划起两道阴风,迷了沈凤瞳和墨流赫的眼,身形飞掠而出,一手重重拍向飞灵,另一手提起墨灼飞出屋外,跃上半空。
“砰砰!”两声巨响,墨灼被人接住,紫嬷嬷的身影砸入地面,发出一声闷哼。
“狼牙?!”她目眦欲裂,刺耳的声音如夜枭般,“看来你们早有准备,不过,你们以为困得住我吗?”
狼牙的身影有些虚淡,青狼面具在夜里显得异常狰狞,狼,本来就是属于黑暗的。
“你可以试试。”他的声音古井无波,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好,那我就让你们见见真正的鬼修罗的厉害!”她桀桀的怪笑声在夜里听来有些毛骨悚然。
沈凤瞳的表情凝重起来,鬼修罗,禁忌之术造就的可怕存在,她深知以自己的实力尚不足以拿下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