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所有个师兄得知我要考试后挺惊讶,还搜罗了一堆他当年用过的资料,说是给我当参考,于是我每天要看的东西更加多了。
至于祝融,他已考得了律师证,毕业后又和易扬一起研发网游,他们已经从诺澜公寓搬走,在附近租了一个不小的工作室,工作人员也多了好几个,大多是祝融的师弟,还有易扬当年在国外认识回国发展的朋友。由于资金的限制,他们日子过得并不容易,易扬连车都不开了,每天走路和搭地铁,我问起时他也是笑嘻嘻的:“这不是响应节能减排的号召吗?你不要想太多了!”
他笑起来就像一个会发光的小太阳,让你不自觉跟着笑出来。
祝融现在的工作,被祝家称为不务正业,他们全家除了祝老将军都投了反对票,但他似乎没有被影响到,照旧我行我素。就像他妈得知我们还在来往后,每天寻死觅活地要他和我断交,他也只是说我知道了,然后照旧每隔几天去接我下班,看场电影吃饭再将我送回学校。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是算什么关系,我们牵手,拥抱,接吻,就像情侣一样,但似乎谁也没提过在一起这件事。
有一次我问祝融:“我们这样是算什么,认识这么多年才来谈恋爱总让我有种乱伦的感觉!”
他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等明年你考上研究生,我出去找个房子,你到时候搬出来一起住!到时候,我们顺便去开个证明,免得被误会非法同居!”
我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说的不是双方拿着户口本去领两个红色皮子的‘证明’吧?”
“就是那个!”
我有一种头昏脑涨的感觉:“祝融,你别开玩笑,我们才多大!”
“我没开玩笑,我们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等你考上研究生后我们就结婚吧,我不想再出什么意外!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当然不是。”我脱口而出。
“那不就行了!”
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一定要我考上研究生?”
“因为你最近太暴躁了,现在结婚我怕会被你家暴!”他促狭道。
是的,近段时间我的脾气是不大好,有时看书看到一半会突然觉得心烦,他便成了炮灰。我不说话认真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脾气不好,他突然伸出手在我脑袋上揉了一把:“怎么?生气了!我早知道就撒谎好了,说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就算化身喷火龙我也喜欢!”
他的眉眼与阳光重叠,泛着柔和的光芒,我在此时突然听到自己响亮的心跳声。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对他那种莫名的信任和霸道的占有欲是从何而来,我想我是爱他的。对他的依恋不知从何而起,在岁月里历久弥坚,不知不觉渗透了我的整个青春,回过头来才恍然明白,那是爱情。
没有怦然心动,没有惊心动魄,只有日积月累的包容和庇护,待我回过头才发现,他已盘踞在我心上,根深蒂固,无法拔除。
后来我无数次回想起这个画面,都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他,或许穷尽我的一生,都无法偿还。
因为家离研究所远,所以我住在那边的宿舍。许宝桐还要上课,依旧保持每周回一次家。我爸终于又找到了工作,在家附近的公司上班,轮班制。
所以家里白天只剩下我妈一人。公司出事后,她的朋友们都没有再和她联系,这个认知让她郁闷了一段时间,更加不愿意出门了。她每一两天就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回家,语气还是凶巴巴的,没有温柔到哪去,但我知道,那是她的伪装。我有时候忙起来也不耐烦,会对她发火,可回到家看到她孤独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又觉得内疚和难过。
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姐姐从房间里走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心里已经将她称呼为姐姐,虽然有时候也会让我觉得别扭。
“宝榛,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她突然问。
“哦,没有,我发现你最近气色好像好了一点!”
“是吗?”她摸摸脸,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晚餐后,我爸陪我妈去散步。这当然也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以前我妈会嫌弃我爸和她走在一起让她丢脸,而现在她依赖我爸,她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出门,只有我爸陪着的时候,她才愿意下楼出去走一走,选择这夜色朦胧的时刻,是不希望别人认出她来,然后问起之前的事。
我和许宝桐站在阳台看着他们慢慢走远的背影,我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在阳台古老的黄铜栏杆上,而她在看我。
“宝榛,你有没有再见过林达西?”这是这几个月来,我们第一次提起了林达西这个人,还是她主动与我提起。
“没有。”我的声音有些僵硬、紧绷。
“前段时间,他去找我一次,我当时在上课,他给我发信息说在寝室门口等我。然后我一直没有回去,我在教室里躲了三个小时,回去的时候天黑了,他也走了。”她慢慢地说着,像说着别人的事。
“为什么?”我问。
她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有点像李缪缪喝醉时候的样子,“你说,你说我怎么能见他!我一见到他,我的大脑就不受自己控制,我就会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来。他也不喜欢我,我怎么能再见他呢!”她说到最后,骂了一句粗话,我惊悚地瞪大了眼睛,好像看见了火星撞地球,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爆过粗口。
我们从阳台进屋后,又钻进了厨房,把我爸两个月前用新鲜葡萄和冰糖酿好的葡萄酒都喝了。那玩意像葡萄汁一样甜,后劲却大得很,最后许宝桐整个人抱着我哭得可怜兮兮的。
“我那么喜欢他,他却一点都不喜欢我,我还巴巴地送上门去……”
“我想见他,可是我不能见,我知道我一见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我问了自己多少次他有什么好!他哪里都不好!长得还没有我弟弟祝融帅,他有什么好的!”
她不停地说着话,说到最后又絮絮叨叨骂起了粗口,好像要把这二十几年没骂的都骂完。最后,骂累了就趴在我怀里睡了过去。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枕头,每个人喝醉了都喜欢睡在我身上。我想推开她,可是我也起不来,就这样坐在厨房门口的地板上发呆。
我抱着许宝桐,她身上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洗发水香味,海藻般的头发散落在我身上。我想起了之前和李缪缪认真讨论过的问题,除了用海藻来形容头发,还有没有更合适的。她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问我:“那要不用海带?海茸?还是海蜇皮?”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的确,用海藻来形容是最合适的。
许宝桐的头发乌黑、浓密,在灯光下像广告片拍的一样油亮。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慢地抱紧了她,这是我们成年之后最亲密的一次接触,酒醒之后,我们估计都不好意思再如此亲密地抱在一起吧。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也不知自己何时就睡了过去,最后是我妈的尖叫把我唤醒。
“你们两个为什么睡在这里?我们才出去多久,你们就醉得像鬼一样……”
紧接着是我爸的声音,还是那样老好人:“没事,她们才喝了一点果酒,不会有事的……”
我又闭上眼睛,爸妈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虽然我妈在骂人,但杀伤力并不大,反而让我感到这个家是真实的,它从未这样像一个家。
天,要亮了吗?
02
我没有想到,在我和许宝桐聊起林达西的几天后,我就遇到了他。
那几天我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或者说有人在盯着我,走在路上总感觉有道视线紧紧地附着在我身上,有种阴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可我回过头,却没发现异常。这种感觉一直伴随了我好几天,我在和祝融聊天时终于忍不住和他说起,却被鄙夷:“你是悬疑小说看多了吧?老疑神疑鬼的!要是有人跟着你,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至少应该跳出来做些什么吧?”
就在祝融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我遇到了林达西。
那天是周六,我加班后到收到易扬的信息,约我去打壁球,说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娱乐活动了,他们就在壁球馆等我。我便是在走下公交车时,从公交车站广告牌的玻璃反光里看到了林达西。
他也在看我,我几乎听见我们目光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像玻璃杯摔在地面碎成好几块。
我想我应该回头,或者绕过那个巨大的广告牌头也不回地走向对面的壁球馆。可我没有,我就这样默默地透过那块有些脏的玻璃看着他,看着他大步走到我的左边。
夏天已经完全过去,秋天来了,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孤零零地矗立在我身旁。他的眼窝深陷,皮肤一如既往的苍白,头发有些长,遮住他半只眼睛。他看起来落魄憔悴,却让人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好久不见。”他居然这样和我打招呼,宛如久别重逢的老友。
我往上拉了拉包带,它沉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有种整个人都在往下坠的错觉。
“好久不见。”我调整好面部表情,淡漠地打了招呼后准备绕开他。
林达西却突然拽住我的衣袖:“宝榛,我想和你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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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聊的!”我总是学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恶狠狠地,“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他并没有生气,脸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当然手也没有放开,他又一次重复,连语速和语调都和先头一模一样:“我想和你聊一聊!”没有情绪波动,像背书般干巴巴地念出来。
我们没有走远,就在公交车站附近的一个冷清的咖啡馆“聊一聊”。
下午的阳光并不猛烈,懒懒地照在脚下,我仰着头看着他:“你想要和我说什么?”
“对不起。”沉默了许久,我才终于又听见他的声音,很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腔里挤出,“关于赵蔓那件事,我要和你说对不起!”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剧烈使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像上学时老师的指甲不小心划过黑板,不少人朝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我又坐了下来。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就没事吗?”我努力不那么激动,可我的声音听起来像一把尖锐的刀,充满了杀伤力:“如果你当初在接近我,接近许宝桐的时候能多去调查一下,现在你就不用来对我说这句话!”我又想起了许宝桐,我的姐姐,她抱着我手臂哭的样子或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把我们姐妹俩都当成傻瓜了吗?随心所欲玩弄别人的感情,现在又说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你觉得这样我们就能原谅你吗?”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气还有怒气,如果不是他,祝融和易扬现在怎么会处在如此艰难的境地?
我握着手中的纸杯,很想将这一杯滚烫的咖啡往他的脸上泼去,可我的手刚抬起来,又重重地放了回去,溅出来的液体在手背滚过,烫到了我。可我没有低头去察看自己的手,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这双眼睛,这双深褐色的布满血丝充满了悲伤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差一点就原谅了他。
“我知道我自己做错了,所以我和你们道歉。我找过你姐姐,但是她不见我。”他又说。
我自作主张和许宝桐统一战线:“你就算道歉了我也不会原谅你,许宝桐也不会!道歉如果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请原谅我抄袭了偶像剧的台词,因为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恰当了,“就算真的是祝融和赵蔓在一起又甩了赵蔓,你又有什么权利用惩罚的名义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呢?你说你为了赵蔓,还不如说是为了你自己!”
“我不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惩罚比得上被自己心爱的人出卖!我只是想惩罚祝融,我根本不是为了自己!”他声音也跟着提高,在这安静的咖啡店听起来有些沧桑和悲凉。
“别自欺欺人了林达西,惩罚有很多种方法,而你的方法太不高明了!如果真的是要惩罚,你不会把骑魂变成骑士联盟!你根本不是为了赵蔓,你是自私!”我站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对话了。
林达西突然安静了下去,他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不再看我,把脸别开了。
照我的性格,我是应该乘胜追击的,我已经痛打落水狗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了,可现在,我突然不想那么做了。因为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再去说谁对谁错也毫无意义了。况且,我和他在一起,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给祝融和许宝桐找不自在,是我给了他机会。我疲倦地离开咖啡店,没有忘记在桌上放下买单的钱,因为我不想再和林达西有任何瓜葛了,哪怕是一杯咖啡的钱。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我没回头,但我知道那是谁。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让你拿骑魂的资料给我,如果这些事都没有发生,你说我们现在会在一起吗?你,你会喜欢我吗?”
我没有回答,大步走出咖啡店,门上的风铃发出丁零零的清脆声响。
如果不是他刻意接近,在苍郁的山脚分别后,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相遇,就这样各自走散在人群里。
从咖啡店离开后,我没有马上去壁球馆。
我给祝融发了一条短信,说我在路上塞车,可能要晚点才能到。他的信息立刻就回过来,他问我,要不要他来接我。
我说不用了,然后我关了手机。
我的大脑有些乱,我想要静一静。
后来我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我都在后悔,为什么那一天我从咖啡馆出来后不直接去壁球馆,而是走进了那条行人稀少的小巷。
我将眼睛睁开又闭上,又再睁开,反复好几次,周遭仍是一片漆黑。
天似乎还没有亮。
我感觉头昏脑涨,身上也是酸痛,想用手揉揉太阳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捆在背后。眼前之所以一片漆黑,不是因为天黑了,而是我的眼睛被蒙了一块布,嘴巴也被堵上,还被人绑住了手脚像破布一样甩在墙角。
我的记忆迟钝地倒着带,过了好一会,我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咖啡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