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杨笑着抬腕看了看表,“麻烦你下去接我的两位客人上来。”
“好的,金处的两位客人来过这里吗,需要我到前门迎接吗?”
“不需要,我给他们打过电话。”
……
和金杨想象的一样,谢文辉和田信非常准时地来到文华招待所。作为秘书,守时是最基本的条件之一。如果是他,去一个陌生地方,会提前考虑到路况和交通状况,至少要比预定时早十五分钟到达。
谢文辉和田信都清楚,这顿晚餐,并不仅仅只是吃饭喝酒那么简单。
特别是田信,虽然黄百均并没过多的点拨他,但黄百均当时一听说金杨请他吃饭,眼睛当即眯了起来,毫不犹豫道:“你马上给金杨回个电话,说你下午准时赴约。”
田信从来没见老板对一餐饭,而且是秘书之间的饭局看得如此认真。他的政治敏感度不是太高,但也不低,立刻明白这个饭局的性质,怕是不会简单。
相比田信,谢文辉和金杨算是“老朋友”,彼此多少了解点,菜上齐了后,他主动挥退了几名包间服务员和一心要伺候到底的小张,门关上之后,他举起酒杯起身道:“先为我们三人的职业干杯。”
金杨和田信起身举杯,三人一杯见底,谁也不含糊。
谢文辉这句敬酒词颇有讲究。既一下拉近了三人之间的关系,也点明了三人之间的关系。秘书喝酒,喝的不是自己的酒,而是背后的老板。
金杨的祝酒词更为有趣,他笑道:“我们三人除了职业相同,背后的老板在某个程度上也有共同之处。”
田信请教道:“这个共同之处是?”
包括谢文辉也等待金杨的解释。
金杨道:“彭是刚刚到任的,沈部长也是新上任的,黄亦然。”
谢文辉和田信表示赞同。
“不止如此,还有……“金杨又道:“不分省委常委排名,仅算新进常委,三位老板也相同。”
田信举杯恭维道:“金处看得透彻,我敬金处一杯。”
其实他们之间无所谓恭维,彼此都是为了老板服务。聚会时开动记忆机器,把金杨的明话暗话全记在脑子里,回去一字不漏转复给老板即可。
“是啊,都是新人。”谢文辉笑着点头,话里有话道:“以前提拔干部,一般都是一个人定盘子。后来讲民主集中制,常委的力量凸显。特别在人事任命上,即便是省委属意,也得先和副碰碰头统一意见,再拿到常委会上口头或者举手表决。新晋常委实际上处于一种迷糊状态,个人的力量有限,往往都是早已抱成团的常委们分蛋糕游戏,投谁都必须得罪一方,我老板前几天还自嘲他现在最怕开常委会表决。”
金杨也说,“表决肯定要考虑谁与谁之间拥有情感关系。关系基础的相对重要性可能随时间而有所改变。但有些关系却相反,时间越长越是稳固,比如由地缘关系而产生关联的人,拥有共同的家乡认同;比如上下级关系……”
谢文辉笑着转过话题,“听说彭准备在省里搞公务员问责制?”
金杨点头,对田信道:“我记得省纪委有个姓郑的副巡视员有参加这个工作小组。”
田信道:“是的,郑德力。”
谢文辉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外面有传说,说是彭去顺山微服私访,结果被当地某市领导的亲戚给打了,还有个版本说彭被当地警察拷了双手带回看守所……所以,彭因此而大雷霆,要对全省官场来个大整顿。”
金杨啼笑皆非道:“离谱,太离谱!”。因为情况特殊,他不好说得太明白。而且秘密就等同于身份,掌握秘密越多的人,身份就越高。他直接说出了秘密,这个秘密就半分钱不指。
“彭的确去过顺山,但没有谣传的那么离谱,生了些玩忽职守的事情,有个市领导的家属地确不像话。”
“是不是黄光耀?”田信到底是新秘书,职业特性不够成熟,同时也想借机表示他掌握了一些旁人不知的信息。“他和广汉市委何家会以及省委组织部迟部长号称西海政治坛三剑客。有次连路副省长的面子都不给,为人嚣张霸道,顺山的姚希文屡次提出要调离。”
谢文辉见话题扯开了,他也不再掩饰,“其实以前号称四剑客。”
田信接口道:“安省长?以前是的,但是现在他是省部级大员,级别地位上拉开了差距。”
金杨笑了笑,“仅仅这四大剑客中就占据了省委常委三席。”
谢文辉和田信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镜似地。金杨的这餐饭,是在为他的老板。
谢文辉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们三人背后的老板加一起也占了常委三票。”
金杨举起酒杯,“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现在是出门靠领导。为我们的领导干杯。”
田信举起杯,对金杨和谢文辉说道:“很高兴能和两位前辈聚会,得意益良多。希望以后多多联系,多多指点提携!我先干为敬。”
“彼此彼此!”谢文辉毫不犹豫地干了一杯酒。
金杨看了看桌子上的一个空瓶子和基本没有动过的菜肴,正要招呼两位吃菜,他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Ro!~! a
第四十八章【加入我们】
第四十八章加入我们
一场秘书间的聚会,在彼此心照不宣中结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使命到此为止,剩下的走向不是他们所能决定,只能交给各自背后的老板们去衡量决定。
散席后,金杨驱车直奔武江龙泉江滩。
坦荡的龙泉江滩,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却又因天寒地冻而游人稀少。经过近1o年来的综合整治和兴修,武江的江滩工程已成为集防洪、园林、休闲娱乐等功能为一体的市民亲水岸线。春夏之季的白天,这里绿树成荫,散步、健身、对弈的人们随处可见,一支支风筝漫天飞舞;夜晚,这儿华灯齐放、流光溢彩。
虽说现在寒冬已逐渐远去,江风依旧寒冷逼人,但丝毫阻止不了都市人内心的骚动。龙泉江滩的一个入口车流如梭,江堤的台阶之上有一排繁华酒吧,男男沿阶而上,被各色霓虹灯照耀下不停地变换着形状,隔着十几米远,耳边也隐隐传出激荡的嗨曲。
金杨泊好车,看到郭小动从依维柯中下来。他提起替他拉开车门,郭小动不声不响弯腰坐入,低声道:“他们准备下手了。”
金杨掏出一包软中华,弹出一支递了过去,而且很麻利地打燃火机,要替郭小动点烟。
“嗨……我自己来……”郭小动显然没有心理准备,脖子往后一缩,伸手婉拒。
“以前又不是没替你点过烟,小动你怎么回事?怎么婆婆妈妈起来?”金杨瞪眼。
郭小动呵呵一笑,低头凑上去点燃烟。
金杨自己点燃,“怎么判断他们准备动手?”
郭小动洒然一笑,哼哼道:“小七一直盯着,那个叫王索的荷包里装有两盒香烟,左边口袋装的是黄鹤楼软论道,右边口袋装的是黄鹤楼硬论道。同品牌同系列。而且他递给谢小环的是软论道,但是他和继再国以及艾丽抽的是硬论道,连续两轮法烟都是如此,他甚至特别把软论道放在谢小环的台子前。情况已经明朗化。”
金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骂了一声“继再国你个王八蛋!”那天晚上他再三提醒继再国,只要对方动手就给他打电话。如果他们确实动手,而继再国没有报信。要么是他们隐瞒继再国,要么是继再国企图瞒天过海,赚一笔后闪人。
金杨想了想,拿起电话,拨通了马力的号码。按道理,马力作为邯阳北派出所所长,过界到龙泉区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马力二话没说,保证十五分钟内带队赶到。
放下电话,金杨亲热地拍了拍郭小动的肩膀,“嫂子接过来没有?”
郭小动呵呵一笑,“过完十五就接过来了。”
“嫂子工作的事情有着落吗?”
郭小动摇头,“她啥技术都没有,我也不大愿意让她去市干活,暂时在家呆段时间,先熟悉熟悉武江的环境。”
“要不让嫂子去双国,现在公司的业务展快,总有她干的工作。”
“国华也说过,我觉得不好,怎么能让公司白白养一个废物。”郭小动摇头。
金杨笑道:“你还是这牛脾气。要不这样,由公司出资代培,让嫂子学点什么,电脑知识,办公室软件等等。”
郭小动微一沉思,抬头道:“谢谢老同学!”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将来双国会越来越好,上次我和国华商量过,争取明年春节让公司的高层在武江有自己的房子。”
郭小动的眼睛一亮,心里不想那肯定是假的,但他表面上还是推脱道:“公司展为大,我们再等几年没关系,反正暂时没打算要孩子。”
“你可以等,国华可等不及哟。他和写字楼的那个小白领现在是奸情似火……”
“他啊……”郭小动苦笑,“以前在清远时恨不得出家当和尚,现在天天女人不离口。”
两人难得这么清闲坐着聊天,时间过得飞快,两根烟没抽完,马力把车泊在三百米外的街口,带着邯阳所的六名干警步行来到哈佛车前。
金杨下车和他轻轻拥抱,然后和邯阳所的干警们一一握手,郭小动把酒吧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金杨道:“事不宜迟。动手。一定注意防止他们扔掉香烟,我等了几天,就是为了等证据。抓了人先给他们四人验毒。”
三分钟后,金杨坐在车里看着谢小环、爱丽、继再国、王索四人被铐押出来,沿途不少人指指点点。
这四个人中唯有谢小环依然脸色裴红,目光迷离,仿佛浑然不知已经被警察押解,另外两男一女则脸色凄凄,继再国更是眼色绝望。
看着他们被押解上警车,金杨和郭小动等人打了个招呼,驱车缓缓跟着马力的警车。
来到邯杨北路派出所院内,金杨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坐在车上给郭正海打了个电话。
“郭总,有件事情我必须向您通报。”他把石崑之死的前因后果对郭正海说了一遍。
郭正海声音平静,“我想给他家人一点补偿……”
金杨打断他的话,“他家没有亲人。我给您打这个电话,是想提醒您,他们追根索源,怕是要查到您头上……”
这次轮到郭正海打断他的话,沉声笑道:“我和他们早已摆明了开战,何怕之有。”
金杨一想,也是这个理。他笑了笑,正要说再见,郭正海突然道:“如果不是我的这个省代表的身份,我一定要出席石崑的葬礼。虽然我不能亲自去祭奠他,我会委派公司专人献花圈。”
金杨知道郭正海是西海省第十、十一届代表。一个代表参加一个著名黑老大的葬礼,的确有些……
金杨苦笑道:“我这个身份更是不能参加……”
说起来省代表只是种政治地位,享有参政议政的权利,却没有什么实权,但无数富商名流不惜百万金削尖脑袋想钻进。原则上代表违法犯罪,一样会受到法律制裁。但只要是县级以上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非经本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许可,不受逮捕或者刑事审判。如果因为是现行犯被拘留,执行拘留的机关应当立即向该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报告。虽然不能理解为豁免权。但其实是种变相的豁免权。
两人说了几句话,金杨突然道:“郭总手里有他们的多少资料,我想了解了解。”
“俱乐部?汪小山?”郭正海静了半晌,“我明天派人送你一个存储器。”
金杨轻声道:“谢了!不打扰郭总休息。再联系。”
“再联系。晚安!”
放下电话,金杨打开车门,走上了这个熟悉的楼房。
审讯室在三楼,走廊里大灯通明,预示着今天派出所的忙碌状态。他刚来到三楼走廊,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咔咔”地响起,紧接着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和他遇个正着。
“……詹指导员。”金杨的眼瞳微缩。
詹丽心神恍惚,这一刻,无法思考,仍傻傻望着他。
“詹丽。不欢迎吗?”金杨微微定神,半开玩笑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詹里的表情很是惊愕,但是长期在战线培养出的敏感度,使得她的眼睛微微瞥向审讯室,“和刚才马所抓的人有关?”
金杨点了点头。
说实话,詹丽并非绝色,再过几年就接近半老徐老娘的当口。但她胜就胜在这个年龄,熟女风韵十足,而且她的妆扮工夫一流,哪怕是普通的警服,她也能穿出不同的味道来,她的型金杨从来没有见过重复的。今天她就很随便地在脑后扎了个髻,露出光洁清爽的额头,整个人显得异常精神,配上警服,英姿飒爽。
“难怪马所如此积极,跑到龙泉区去逮人。”詹丽嘴角勾起的笑弧似感叹似自嘲,道不尽复杂意味,两秒后,她低头轻声道:“不耽误金处长的宝贵时间,我还有工作要处理。”说完她径直朝楼梯走去。
金杨欲言又止地无奈注视她性感的背影,她走路的飒爽英姿……
他本想问问她最近的工作和生活好不好?可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话好说,尾难收。罢了!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走向审讯房。
前三个房间分别在审问爱丽王索等人。他站在门口听了听,来到了最后一间审讯室。
马力和户籍警王红一左一右陪着谢小环。
谢小环此刻脸色煞白,捂着嘴呕吐不止,地上放着一个卫生桶,娇小玲珑的王红正拿着热毛巾和纸杯递水。
金杨走到门口,马力刚要开口招呼,金杨伸手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门外。
马力走出审讯室。低声道:“刚才詹指导员帮她验了毒,现在送分局化验室化验、不过她这个样子,已经不离十,第一次吸毒都是这个反应。”
金杨眼眸一冷,“海洛因?”
马力点了点头,“很难说……”
金杨微微叹息,心道是谁这样狠毒,非得彻底让她堕入地狱?他轻声道:“我现在进去和她谈谈。她现在精神不稳定,暂时别做笔录。”
马力点了点头,抢先走进去,低声对王红道:“小王,你先出来会。”
王红“哦”了一声,放下纸茶杯,抬头看见金杨,抑制不住激动道:“金所……”接着小脸羞红,“忘了,是金处长……”
金杨含笑朝她点了点头,抬头朝谢小环看去。
谢小环早在王红喊金处长时,便霍然抬起头来。
四道目光对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