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杨呆了呆,显然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女子,有这样的怪事。
两人的眼神对垒,僵持了两分钟,金杨输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下车,心中窝火地替她拉开车门,没好气道:“您请!”
俩人慢吞吞地上到二楼,金杨指着一只白铁皮锤打而成的大门,“到家了,您是不是可以批准我离开了。”
冷月潭还没开口,从三楼下下来一个提着菜篮子上市场的大嗓门妇女,一眼瞅到冷月潭,一张大口陡然高耸,“杨师傅,杨师傅,你快出来看呀,你家月潭回来了!”她光是开口吆喝不说,还兴冲冲地举起拳头猛砸铁门。
金杨估计整栋大楼的人都要受惊吓而醒,他彻底败退,转身要溜,铁门噶然拉开,杨慧红蓬头撒脑地出现在门后。
“潭潭……你可回来了,急死妈了!”杨慧红焦急地拉扯着冷月潭的胳膊,上下仔细地扫描着。
而刚下了一个台阶的金杨,却被高嗓门大婶拽住胳膊,话里有话道:“杨师傅,是这个小青年送月潭回来的,一晚上……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
杨慧红的目光这才移到金杨的身上,好一阵才辨认出来这个小青年就是派出所的那个狡诈所长。她目光一凛,警惕地盯着金杨道:“这是怎么回事?”
“妈!进屋说吧。”冷月潭拉着母亲往屋里走。
杨慧红似乎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的脸色一凄,撇了高嗓门大婶一眼,语气低促道:“金所长,咱不站着说话,请进来坐坐……”
金杨知道自己不进去说清楚一定会有麻烦。他情绪低落地走进房间,然后听到杨慧红飞快关门的声响,“高大婶,谢谢你了!”
昏倒!这位嗓门高的大婶竟然声如其姓?金杨不知应该不应该苦笑,抬头朝屋子里看去。
这是一间小两室一厅的老式建筑,使用面积三十余平米,按华夏的诡异计算法,加上阳台和楼道使用面积,有关部门通常测量算到四十平米以上。
进门右手拐角处有个厨房和卫生间相连,左卧室的房门微开,亮着一盏节能灯,客厅侧角是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卧室,并排摆放着两张单人床,两床之间的旧书桌上放着厚厚的书本,估计是冷月潭正读高中的妹妹写作业的地方。
客厅的陈设相当简陋,一个小圆餐桌和高低柜上的一个老式电视。
“金所长……她是不是出了啥事?”杨慧红关上门,便紧张地扯着自己的衣角问道。
“没有,妈,你别瞎想了,我昨天被人灌多了酒,幸亏遇到金所长,嗯,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冷月潭进门后似乎恢复了点生气,苍白的脸上有了点红晕。
金杨也不会没事找事,他只想赶快脱身离开,自然是配合冷月潭的谎言,“哦!是的,是的!她没什么事情,就是酒喝得有些多。”
涉及到某些原因,他不好对杨慧红点明你女儿是在有男人天堂之称的某夜店里陪酒,而是含糊其辞地作了证明。
杨慧红痛心疾道:“潭潭,妈告诫你多少次,去那种地方,千万不能喝酒,你怎么能不听妈的话呢。”
冷月潭低下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反驳,“对不起,妈!下次我坚决不喝。”
听到这里,金杨开始疑惑了,怎么这一对母女的对话,像是很明确“那”地方?怪了?他玩味的目光落到杨慧红脸上,然后是身上。
那是一张彻夜未眠而略显憔悴的脸,虽然岁月在她清丽无比的脸上刻下时光遗痕,但仍遮掩不住成熟女人固有的风韵。由于出来的匆忙,她的身上仅披着一件花布衬衫,使得雄伟的胸部愈地欲盖弥彰,陈旧的七分睡裤下露出堪比十八娇娃的晶莹小腿,两片肉感十足的嘴唇在白皙的脸颊衬托下显得娇艳夺目。
“哦……金所长,让你见笑了。”她似乎现说漏了嘴,原本坚定的眸子掠过几丝慌张。
她的神态更加坚定了金杨的判断,他的眸子中禁不住闪过一丝失望。原来在詹丽口中圣女贞德似的女人,暗地里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一个怂恿或默许女儿上欢场的邪恶母亲。
她们母女俩非常敏感地感受到他出的信号。冷月潭的眸子一片死灰,双手紧绞在一起。杨慧红脸色陡然惨白,低着头,吱唔半天挤出一句:“谢谢您……金所长……”
金杨嘲讽似地看了看她们俩人,冷冷的说了一句:“不用谢,我该走了。”连再见都没有说,金杨蓦地转身,自己拉开铁门。
杨慧红没有动身送客,似乎连说话的勇气都失去了,仍低头站在哪,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出门前,金杨依稀听到卧室里传出一道男人急促的咳喘声,紧接着是歇斯底里地低声咆哮:“她妈的狐狸精,臭婊子,又在勾引男人!老子的豆包呢,还不去买……”
然后传来杨慧红的匆匆脚步声和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一时忘记,潭潭,马上去给你爸爸买份豆包和豆浆回来。”
金杨缓慢地下了四级楼梯,冷月潭一阵风似地从他身后冲下楼,手里的饭盒把柄出“叮叮当当”地磕碰声。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庭!”金杨郁闷地出了楼道,大楼前已经不见冷月潭的影子。他拉开车门,刚坐进去,却看到一道似曾熟悉的身影匆匆从一辆Tx里钻出来。
金碧辉煌的妈妈桑卫晶?大清早的她来这里干什么?金杨心中一动,放下车窗,轻喊道:“早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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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第二更奉上。今天冲上页晚上还有第三更)
看到金杨,卫晶急促的脚步猛然一顿,一对黑夜长期浸泡过的眼眸微微有些慌乱和惊讶,迟疑半晌,她才颤惊惊走近警车,恭敬地低头道:“金所长好!”
金杨上下打量了下她,猜测她和杨慧红一样,也是彻夜未眠。区别不同的是,一个在家里苦等女儿的消息;一个在夜店陪男人们消耗剩余的荷尔蒙激素。
“进来坐坐吧。”金杨指了指警车后座。
卫晶表现得非常乖顺,毫不犹豫上了车,刚关好车门,她开口道:“谢谢金所长再次救了潭潭,谢谢,店里的女孩们昨天都要疯狂了,谁都羡慕潭潭遇到贵人搭救……”
金杨哭笑不得,冷声打断道:“告诉我,她为什么还去金碧辉煌?她到底想干什么?不想活可以去跳楼跳武江大桥啊!”
自从在包房被金杨一把拐开之后,卫晶已经意识到她对男人的全部招数都对这个年轻男人无效。所谓无欲则刚,卫晶这个很难对男人产生敬畏的女人,破天荒地对金杨是又敬又怕。
因此,金杨哪怕很随便的话,她都仔细斟酌后再开口回答。
“她没有路可走……”
“废话,什么工作不好找,即使她没有什么学历和特殊技能,但是一般的售货员或者普通工厂就不是工作吗?”
“她家经济情况比较困难,相当困……”
金杨火冒三丈,猛回头瞪着卫晶,“我的经济情况也困难,难得这能成为我堕落的条件?”
“不,金所长您误会……这事情,这事……”卫晶痛苦地哀叹一声,低头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也顾不得杨大姐生我的气。”
金杨意识到她的话里有话,回过头,靠在车座上,等待她的解释。
在卫晶断断续续的解释下,金杨终于明白了她们一家当前的困难,也理解为什么杨慧红甘愿服侍一个半瘫的丈夫,任由丈夫谩骂而没有抛弃他,甚至连埋怨都没有。
大约在六年前的某个晚上,杨慧红在下夜班回家的路上被两名蓄谋已久的流氓混混堵截,拖入某个空闲的厂房,在最危急关头,前来接杨慧红下夜班的丈夫闻声寻来,当即奋不顾身冲了上去,一场血战下来,他虽然赶跑了两名流氓,但是腰椎被打断,浑身伤痕不下二十处,能够挽回一条性命已经是奇迹。最后的结果是后半身瘫痪在床。
由于不属于工伤,两名歹徒也人影无踪,光是期治疗费用就让这个小康之家倾家荡产,入不敷出。
几年下来,杨慧红的娘家人看见她就逃,而她丈夫的年迈父母因接受不了这个沉重打击,纷纷病倒。
这个时间段,高一正读而且成绩颇为不错的冷月潭辍学打工,帮贴家用,几年虽过得无比艰难,但都咬牙苦熬过来。谁知去年武染厂宣布破产清算,给了她们家最后一击,全家人赖以糊口的工资开始降低到两百元的生活费。
而冷月潭父亲的腰椎要想维持不至马上恶化,每月至少两次的骨骼理疗必不可少,这个费用在当前无疑是一笔巨额开支,还不说冷月潭的妹妹高中在读,还有病况不佳的爷爷奶奶。
卫晶说,当初下决心去夜店挣钱的本是杨慧红,但是冷月潭知道后和她生了激烈的冲突,最终两人靠抓阄来决定谁去。
抓中那朵小白花的人是冷月潭。
金杨不停地叹息,末了,他问了一个他到现在都很难理解的事情。
“明白了,任何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当生存权都被颠覆时,她们有权利去做这种低贱的工作。只是,她明知道去金碧辉煌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换个地方不行?”
卫晶苦笑道:“有我在金碧辉煌照看,除非遇上**大佬和某些不要脸的大人物,我多少能周旋一二……如果换个另外的场子,就她的姿色,别说一天,就是一个小时都会出问题,那些冷酷的妈妈桑不仅不会帮她,而且会暗地里下黑手推波助澜。再说,夜店越小,下三滥的龙蛇越多,亡命徒也多……”
金杨突然有种很揪心的感觉,他哆哆嗦嗦着掏出烟,后座上的卫晶动作熟练地替他点燃,幽幽道:“昨天他们死了心要下手,将我调到九楼,十几人猛灌,等我稍微清醒,已经快天亮了。”
“对不起,我为上次的无礼向你道歉!我能想象,你为她受了多少苦。”金杨喉咙堵塞,半嘶哑道:“你是世上最值得去尊敬的女人!”
卫晶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哭过,三年还是五年,她的眼泪很早就被透支一空。但是现在,她陡然感觉自己的眼框有湿润感,她徐徐将胸口憋着的气息舒缓出来,伸手捋了捋头,强打起笑脸,“有金所长这话,我这辈子死而无憾!”
一道电话铃声响起,金杨皱眉接通,电话里传来宋指导员有气无力的声音,“金碧辉煌凌晨三点半被人砸了。”
金杨直抒胸臆道:“砸得好!”
他虽然心里比谁都清楚,砸场子的人肯定是那个特种部队的少校,但是他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人砸的吗?”
宋指导员在电话里有片刻的犹豫,小声道:“各交通要道上的摄像头拍摄到两辆军用吉普,好像是部队的人……砸也就砸吧,可是昨天偏偏有市招商局的头头在金碧辉煌和重要的投资商谈合约,遭受了无妄之灾。”
马隔壁的,凌晨三点半还在夜店谈合同,忽悠谁呢?金杨还沉浸在泄的欢愉之中时,宋指导员的一句话使他差点将烟头一口吞进嘴里。
“市委单书记和宫市长大为震怒,今天早上已经向驻地各部队出强烈谴责,要求部队交人,而且,他们调集汇总的视频中,那帮军人和你在市医院有过纠集……金杨啊!我们开始的确互不了解,现在,我们全所的人,除了钱多多,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支持你,这次,真的麻烦大了,我提前给你报个信,待会,会有人找你调查。”
“谢谢你!老宋!”金杨放下电话,直视前方。
冷月潭提着饭盒一路小跑,眼眸看到警车时微微一怔,脚步放慢,然后低下头,用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身姿冲进楼道。
“她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卫晶喃喃道。
“她不能再去那种地方,再去,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可是……她现在是全家的支柱,父亲的医疗费靠她,妹妹的学费靠她,她以前是个多么高傲的女孩,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金杨抬头望着二楼的窗户,怔怔道:“我就不相信没有其它的活路。”
卫晶微微叹息,欲言又止。
金杨忽然道:“招商局的局长是谁,他是不是你们那的常客?”
“他叫陈俊开,以前好像是河口区的副区长,去年担任招商局局长,招商局一直是金碧辉煌的大客户,每年接待费用不菲,只是,这个陈俊开和一个叫贵竹的妈咪关系好,一般找小姐也是贵竹旗下的,我不是很熟悉。”
金杨笑了笑,回头道:“今天谢谢你了,你快上去安慰安慰她们母女俩,告诉她们,我会给她们想条有尊严的活路,千万别犯傻。”
“嗯!”卫晶使劲地点头,下车后又回头敲了敲金杨的窗户,小声道:“如果你需要什么人的资料,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知无不言。大鹏那有我的号码,潭潭那也有。”
金杨点了点头,笑着作了个挥手告别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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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金风未动蝉先觉】(上)
金杨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缓慢地驾驶者警车向邯阳北派出所驶去,车到派出所大门时,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缓缓掉头,朝自己的蜗居驶去。
反正麻烦多得他想不过来,也就索性回去补一补瞌睡。恢复精神后没准会有清晰的思维,或许还会有奇迹出现。
虽然他自己都认为出现奇迹的几率为零,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梦中搞定一切。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二点半,他打开电话,全球通提示的来电多得他眼花缭乱,所里的电话,分局的,市局的,政法委的,还有无数个陌生号码。
他翻到了一条来自李刚的电话讯息,想了想,他回拨了号码。
“你捅了个大篓子。”
“是的,我已经意识到会很麻烦。”
“今天上午市委召开紧急会议,狠批公安局刘局长,责令他对邯阳北的治安进行彻底整改。”
金杨冷笑道:“为什么整改的不是金碧辉煌?真是怪事。”
李刚在电话里淡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就是我也没有想到,冯家在武江竟有翻天的势力,一个不是市委常委的人,竟能左右大半市委常委。”
金杨忽然想起于尚先,问道:“纪委于书记的态度呢?”
李刚疑惑道:“这个问题很值得玩味。按道理他应该倒向冯家,可是结果他竟然站在冯家的对立面,坚决要求查封金碧辉煌。”
“也许是他的**招式吧,因为无论他怎么反对,结论已成定局。将来的风不管往哪个方向吹,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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