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压着许多东西,使人不愉快。在白塔路延长线一带,他跟一个朋友到一家美容店去过,是个湖南人开的,第一次去,把老方也喊上了,是三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后院很安静,房间也很清洁,去了几次之后,他就一个人去了,觉得自己一个人更秘密,而且也更容易释放。
十一月底,他碰到一个湘西女孩,她叫娟,他跟她有过三次,那是个一米七四,脸极为精致,腿上有块烫疤的女孩,在她身上,他找到了最标致的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而且那女孩很有品味,知书达理,按长相,跟冰冰是差不多的,所以他觉得女孩子自恃长相就是荒诞的了,总有比自己还要出色的女人存在。
42冰冰打扮得十分性感
从冰冰的母亲把承天约到她家吃饭跟她严肃地谈过离婚的事情之后,承天对冰冰的感情就不那么纯粹,也可以说感情就越发的不真实,但在性的问题上,好像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你最近白塔路延长线的那个叫娟的女孩,在她的黑屋子里所能提供的亲密远远要比任何女友都要纯粹。承天不会离婚,如果要离,那除非是言艾来提,即使言艾提离婚他也不会同意,他必须不断地原谅自己,使自己跟自己能够协商下去,而在内心深处,他认为自己对妻子的感情经受住了考验,而他之所以犯下错误,那是因为必须让考验含有条件,每一个与言艾不同的女人都是对他的挑战,而跟言艾无关,但他都挺过来了,他的变形只是表面的,在内心,他觉得跟小说里写的一样,永远是坚强的。这段时间,他对言艾十分体贴。言艾也很关照他,有空就跟他谈心,在家里的那张床上,他更加卖力,想让言艾感到他永远归心如箭,他宁愿蜗居在床上,装扮成一个很顾家的男人。但过多的性生活,包括社交,应酬,朋友以及工作,终使承天在98年年底,有些透支。
那时冰冰已经到一家外贸公司上班,打扮得十分性感,无论如何,承天决心只要冰冰不提分手,他就跟她耗下去,这种危险的现实让承天十分烦恼,但他承受得住。下半年,他终于小病一场,这也算生活开始给他敲警钟,促使他拿出一个态度。
十二月份的一个礼拜天,出版社底楼的墙上贴了张义务献血的通告,他起初没注意,还是小灵指给他看的,他一看觉得好玩,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献过血呢。小灵说,老杨让她献。承天就说小灵这样的女孩子就不要献了。不知小灵是怎么答他的,反正是刺激了他。他跟小灵在办公室里争嘴,结果老杨,老方也都参加进来,好像是讲什么血型和配血问题,然后又扯很多。第二天上午,大家还扯,献血车就停在楼下,隔壁社科院大楼里的那些人也来献血,大院里很热闹,瘦同事是办公室里第一个出来献血的人,这让大家都闹腾起来,老方有些谨慎,他跟承天说,我们就不要献了吧,我们是经常在外边乱的人,怕是血不好。老方讲的是实话,其实想必小灵她们也是这样想他的。承天就觉得自己的血怎么就成了黑血,这让自己很费解,好像在外边乱,跟的人多了,那么人就肮脏了,这就是说那些人是脏的,可到底谁是肮脏的,是女友,是小姐,还是某个风尘中的人?他认为只有狗日的才是脏的,可没有人是狗日的,只要是人,就干净。
那天下午,他去献血,小灵见承天去献血,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实际上也许别人就是那样想他的,承天和老方都检查合格,可以献血。这很好,他想我体格还不错,即使我精神压力大,但谁叫我搞上了艺术呢?
献血之后,他回办公室,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几个朋友,大家都在那议论,别人说你这是凑热闹,出版社的领导只有一个献了血,其他的就没献,一个领导还说承天这是出风头,你明明是刊物里最要紧的干活的人,你献那血干什么?刊物很紧,拨款有限,现在牌子已竖在外边,声势很大,可老杨的工作又抓不起来。承天成了关键人物。老方让承天晚上回去吃点鸡汤。承天说,我不信,吃什么鸡汤,我没有事。那天晚上,言艾回来得早,他们在南京读大学时的一个同学从兰州出差过来,约他们一起去见个面,吃顿饭,承天不得已喝了点酒,而且没吃主食,有点饿。承天的头脑里想的都是他手头的几件要紧的事,心不在蔫,那位同学很不高兴,所以在回家的路上言艾就抱怨他,在家门口,恰巧冰冰打他的手机,要他给她妈回话。承天的肺都要急炸了,他很不客气地掐掉了电话,他的这个举动,言艾是看见了的,言艾拉着他的手,他们回了家,言艾跟他谈心,但跟冰冰没有关系,他喝了点酒,于是千方百计地表白,他是要跟她永远生活的,因为只有跟你在一块,我才能感受到真实,言艾对他的话还是相信的。
言艾跟他谈钱,谈美国人如何赚钱,然后她说,不论挣多少钱,都是个手段,生活就是生活,活得真实才是最重要的。言艾的话仍然是能打动他的,在这一点上,她一直能降服他,他就是没跟她说他献了血,他觉得这种举动有些假正经,不想跟她谈,他只是提醒自己决不
离婚。
十一点,他们上床,他抚摸她,她听从他的手势,在他怀里,在他身下,在被窝里,亲切地跟她开玩笑,他也是乐着的,不觉得累,然后他们就动起来,他感到还是言艾好,使他心情平静,没有任何做爱时的累赘感,好像除了言艾之外,所有的女人都一样,没有区别,世界因而分成了两拨,一拨只有言艾,而另一拨是所有的别的人。他很卖力,眼珠子有些痛,心里边太充实,似乎是在为自己挽回什么。他流了许多汗,她摸着他滑溜溜的脊背,却更加的兴奋,实际他知道他的兴奋往往预示着更大的变化,她不会跟他想在一块的,世上的一切都会变的,他在某一刻又很容易成为一个悲观主义者。
完事以后,他很累,没去冲澡,也没穿衣服,只是坐起来,点上烟,靠在床头,把被子挪到胸口那,她还躺在里边,她跟他说,孝梅父亲快要不行了。他说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听之任之了。言艾还为孝梅担心,承天在这时候很害怕提孝梅的,那是另一个对他不利的人,至少使他的思想不集中。卧室的灯没开,烟头的火很弱,房间很安静,她在被窝里,他拉开被角,承天认真地看她的脸,他想在不久后或许她会把他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的,那时她会有她的决定。他看这张脸,这是多年来最偶然的一件事情,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最大限度地跟一个特定的女人的脸长期面对呢?他掏出
打火机,记得有个朋友说过,在一些年轻人中间流行一种游戏,你连续用打火机打火一百下,如果一直都能打燃,那就可以赌到一笔钱,如果不能就输掉赢钱那个数的十分之一。他于是打起火来,一下一下的,言艾看着他的手,他看着那些小火头,他打打停停,并不是连着打,也没打熄过。他看着她的手,他有时也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亮亮的。
43阿娟
言艾眼中的亮光在承天那断断续续,间隔越来越长,火焰也越来越弱的狭小的手缝中渐次熄灭,她看不见他手上的小火,也听不见他手指与火机齿轮相碰的擦声,她睡去了,也没有梦。承天还是看着他,他知道每个人的身体最终都会被掏空的,就像孝梅的母亲以及孝梅或者是舅妈从四川现买现杀带到昆明的兔子,扒去了内脏,剥了皮,装在真空袋,然后到了昆明,丢进冰箱,所有动物的命运都大致如此,人也是一样的。后来,他自己也快要睡着了,没人跟他打赌,但打火机的小火不会熄灭,一打就燃,他这个动作跟孝梅的来信有关,他发现孝梅对他的影响比他自己所承认的那种方式要更大,更隐蔽。她在信中提到过蓝色的火焰,而且是在一座水库水坝的地下室里,还说跟她母亲有关,是一个谜中的谜,那么谁是疯子?
谁是失常的?是孝梅,是孝梅母亲,是我承天,还是像小说那样,是某一种比谜还要谜的东西?他想睡了,没有丢开
打火机,他太困了。她的呼吸并不流畅,打鼾,他帮她轻轻挪了一下,她没有反应,他想如果你要跟我
离婚呢?离婚以后你能干什么?你还能要求我什么?凉气一直往心里边浸,背部有点木,腿不得不蜷起来,感到身体是飘的,那晚在入睡前他知道自己快要生病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言艾已经跟保姆在厨房里炸糍粑了,言艾说你在床上玩打火机很危险,都什么岁数了,还玩打火机。承天说,你睡了,我也睡了,谁说我一直在玩打火机。吃早点时,言艾摸他的头,说他头烫,最好别上班了。承天说,那不行,我要到单位去,多少事情要办呢。言艾怕他伤风,就让保姆拿药,他死活不吃。
言艾硬罚他吃,他赌咒说自己没病,就是身体有点虚。言艾想你至于吗,不做苦力,最近又没熬夜,凭什么就虚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承天只得承认他昨天在单位献了血。言艾笑他傻,你献血干什么,你不知道这些人尽做面子上的文章,你还不知道你的血会搞到什么地方去。
言艾下楼走了,临走时嘱付他一定不要着凉。承天本想到单位去的,言艾说他的血将去向不明,这让他凭空多了气愤,所以就到街上溜达,先是在文华东环店买了几搭稿纸,还有南韩的水笔芯,然后沿白龙路向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白塔路延长线的那家美容店,他不是刻意的,发现时已经到店门口了,那个湖南的中年男子跟他打招呼,把他认出来了,让他进去。承天就进去了,他头有点疼,他只想坐坐,顺便跟阿娟说说话。湖南男人说阿娟在后院的屋子里,昨夜打牌,现在还没起床,他问承天,要不要去叫她。承天说就不要叫了,他俩在那抽烟,那男人问他是做什么买卖的。承天说,我不做买卖,我上班。那人就猜他一定很能挣钱。承天说,我一般。于是那个男人就说阿娟说你这个人跟别的客人不一样,你很有意思,她是喜欢你的,虽然承天知道这男人是在唆使他,捧他,但还是让他高兴。他的脸苍白得很,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另一个男人坐在门口那张椅子上洗头,满头满脸都是泡沫,白花花的。男人说,那你自己去找她吧。承天不想走,又累,所以就到后院去了,另一女孩看见她,问他要不要跟她坐一会。
承天直接去敲顶西头阿娟的那间房,阿娟同宿的一个人来开的门,听说找阿娟,就抱着被子换了房间,承天进去,拉开灯。阿娟躺着,面向里,没有睡,在看书。桌上刚冲了一杯很浓的咖啡。阿娟发现是他,就坐起来,招呼他坐下,她也看到他脸色不好,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他低着头,摸出一根烟,在大手指上敲着,阿娟向他要了一支,两人点上烟,阿娟把她那杯咖啡给他喝。他告诉阿娟他有一个女友,叫冰冰,跟你差不多大,在上班。阿娟问他你有女朋友,你还要出来找啊。他说,这不对吗。阿娟当然不会以为有什么不对。她已经卸了装,露出湘西女孩子那种水灵灵的肉感,这跟江南女子不同,不是那种滴在外边的水,而是融在肉里边的水,又好看、又逼真,闻起来都清新。他问她,昨晚上跟人在一块?阿娟摇摇头,她说她不打算再干这个了,公安抓的紧,而是她老家那边要她回去,她在县镇上有个铺子,她是要回去的。承天说,回去就好,以后我还可以到长沙时找你。她说,她那个县离长沙很远。
承天没有上床,因为背很疼,喝点咖啡,身子就出虚汗,屋子里很暖和,院外边里有阳光,她跟他聊,说她的家世,还说她以前有个男友,很憨厚,个子也很高,后来当兵去了。承天听她讲话,觉得很动听。承天想听她怎么看自己,她当然不会说的。但她还是对他很好。她只穿了一件棉内衣,乳房上没戴罩子,从外边就能看见奶顶,乳房很大,晃悠悠的,他轻轻地握了一下,她掸了掸烟灰,用手,很习惯也很职业地勾住他的脖子,她的舌头轻巧地顺着他的下巴,一直舔到他的耳孔里,这时他真的心动了,他想不论花多少钱,一个妇人能够像猫一样舔你的耳朵、你的鼻孔、你的眼角,那都是天价的。假如不是在这种场合,假如不是贫穷和不满,她们又怎么会如此的充满温柔?这是一份柔情,虽然身体膨胀得难以控制,但思想还是如此的矫情,如此的贴近双方,这对承天和阿娟来说,都是美好的。
她的胸抵在他外套上,他脱下外套,半个屁股搭在床沿上。她芳香的脖颈像玉一样,他碰着,抚着。阿娟说,你发烧啦。他说,烧得不重。阿娟说,你烧得重。他问,你怎么知道的。她说,你唾沫都是烫的。他的舌头在她唇上又吻了一遍,这肉体的芳香。他很想大叫,或者大哭,疲惫的身体全被扯了出来,这时他不是无所谓的,你不得不相信这样的女人,除了钱之外,她就是女皇。他问她,你喜欢吗。她说,喜欢。她又问他,你是干什么的。他说,我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能干。他的话使她舒服,她喜欢什么也不干的男人,全世界的人最好都什么也不干。他没注意自己的身体,没命地趴在她身上,不停地动,出了许多汗,汗也是热的,血也是热的,眼睛也是热的,她轻轻地呻吟着,比任何一个本份的女孩都更能体现她真实的一面,她到过许多地方,有过许多人,只有像阿娟这样的女孩子才真正拥有她自己,她经过了无数人,却始终都能拥有自己,她的幸福,她的舒服,她的甜蜜是别人梦想不到的。他的体液,他所有精贵的东西都是热的,他虚脱了,跟一个叫阿娟的女孩在一起,是这个世界从古至今最流行也最隐暗的一种方式,每个人都只有在这种方式上才能真正体会性的意思。
阿娟拿纸,帮他擦,她笑,说,你还说你什么都不干呢,那你怎么生活。他摸着她的胳膊。他说,我不要生活。她坐着,她身体很健康,她跟他讲湘西的风光,有河流有古城,还有大山,他听着,头脑迷糊。她下床,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