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要他再追着问?这是肯定不行的,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让他去追着她跑?
车里两个人,少女心思复杂的看着眼前一窗又一窗的繁华街景,想着刚刚明邵肆电话里说的;男人平稳的开着车,不时的透过车镜偷偷的观察着少女的表情,眉目中不由得就染上了一抹担忧。
又一个绿灯的时候,沈御沉在夜色的霓光灯下,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不是说要见面吗?”
闻声,西昔从香港浓稠的夜色里收回视线,转首对着沈御极缓的摇了摇头,柔柔的一笑:“约在以后了,我们回去吧。”
沈御并不知道西昔找人给她跟楚青眉做了DNA比验,不知道西昔什么时候跟那个叫做唐西的女人熟悉起来的,也不知道西昔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很期盼见面,现在却又推辞掉了。
一下子有了许多的不知道,沈御专注的看着西昔眼角的那一抹有些虚弱的笑意,隐去心里的发问,什么也没有说的,在红灯亮起的那一刻,驱动车子,往他们的住所驶去。
有的时候,真的很希望能这样,在不灭的温柔夜色,沿着没有来路与去路的方向,一直这样朝前走下去,也许,直到走到时间的尽头。
回到住处之后,沈御就先让西昔去洗澡,他则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一只手里拿着遥控器频繁的换台,却什么节目都不看,另一只手轻轻的摇晃着一杯黑方,细细的品着,盯着浴室的门,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他也难得没有去厚着脸皮的打扰西昔洗澡。从接了电话之后,西昔的情绪就又变了,她好像不再跟自己置气,但是,似乎染上了另一种叫做脆弱的情绪。
电话里的声音明显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不是西昔所说的唐西,但是她说唐西约她见面,听起来像是谎话,但是西昔从来都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自己说谎。
真的是唐西见她?并没有听到她说以后再约,可是她却这样对自己说。
到底怎么了?
两人各自洗好澡,沈御今晚不再打算去骚扰西昔,毕竟这两天两人的情绪都不会,在一起很容易起冲突,沈御觉得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以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有一点刺激,有一点生气,还有很多无奈跟心疼。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又好像,都是有原因的。
他想了又想,竟然还是想不明白。就在这种无限的纠结之中,随着柔软的大床一个明显的塌陷,随即的,沈御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揽住了,有绵长轻柔的呼吸浅浅的喷薄在自己背部,熟悉的气息瞬间便充盈自己的周身,沈御身子只一下的条件反射性僵硬过后,便放下了所有的戒备,转过身来,也揽住了身后的人,将她纳入了怀中。
两人的呼吸慢慢的交融在一起,彼此都没有什么话要说,又好像有很多都要说、却是什么都不用多说就彼此都知道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沈御听着怀里人那平稳的呼吸声,几乎都要以为西昔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西昔却突然扬起了小脸,对着他用一种带着乞求的、受伤小动物一般的眼神看着他,声音也是儒软的叫他无法抗拒的,沈御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西昔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以至于再次见到,竟然有着久违的怀恋。
沈御听见怀里的小东西说道:“沈御,你给我讲讲你的小时候吧?”
如果是换做以前,如果是换做别人,沈御是绝对不会愿意来回忆这个问题的,哪怕现在问的人是西昔,他也有些不愿意讲。可毕竟是西昔啊,于是,沈御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真的开始跟西昔讲述自己的童年。
换了一个姿势,稍稍挪动了自己,沈御微微坐起身子,随后,一只手依然揽住西昔,另一只手,抚摸着西昔长长了的柔软头发,他的视线投到了对面的墙壁上,沈御看着那面墙壁的表情很认真,好像透过那道墙,回到了热闹又喧嚣的小时候,可是才一会儿的喧哗过后,几个纷杂争执的镜头过后,镜头倏地一下转了个弯,沈御离开了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跟着自己的妈妈来到了陌生又新奇的英国。
☆、任是无情也动人 092 心的相通
他的妈妈沈妃然,出自于书香门第,在经历了那一场破碎失败的婚姻之后,骄傲如她,不愿意再接受传统婚姻跟丈夫家里人的摆布,毅然带着他离开了中国,来到英国投奔自己的亲哥哥,沈御的舅舅,沈从然。
沈从然是很早就来到英国的,沈家在英国本来就有产业跟政治根基,尤其是妻子高虹家里,在英国扎根要比沈家早的多,因为高虹家族的力量,沈家在英国政商界更上一层楼。
沈家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特别护短,沈从然知道苏景之在中国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妹子的之后,立即掐断了跟苏氏有关联的许多声音,这样虽然算是给苏氏使跘子,但是本身也是一种自损,饶是如此,还是要给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出一口气。
但是高虹不一样,最初她就是反对这样做的,高虹早些年是在美国留学的,很受美国的女权主义运动影响,是个女权主义的卫道士,于是就很看不起沈妃然这样因为一个男人,便没出息的跑出国来投奔自己的亲人,更何况,沈家在国内也依然是望门大族,高虹更觉得沈妃然是为了躲着苏景之才出国,觉得沈妃然作为一个女人,实在是太不自爱了,有时候,就会在丈夫不在的时候,跟沈妃然说一些难听的话。
这在当时才不过七八岁的沈御眼里,就觉得是在欺负自己的妈妈。沈御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全家上下、除了他的爸爸不喜欢他,每个人都是最喜欢他的,从来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当高虹又一次当着沈妃然的面,对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小姑子冷嘲热讽她是个没用的女人时,沈御用橄榄球砸伤了高虹的鼻子,当场即鲜血直流。
接着,他又跟自己的表兄、高虹的长子打了一架,把对方那个文弱的少年打的头破血流。
事后,妈妈带着他不顾舅舅的一再挽留离开了英国的沈家,匆忙的找了一所房子住下。
沈妃然从来都有才女之称,但那只是在国内,国内她过的是千金小姐一般的生活,从来都没有那样独自在异国生活过,找的第一家房子,被骗走了昂贵的租金不说,甚至差一点被那个猥琐的英国房东侵犯。
当他们大晚上流落在街头的时候,沈御才终于知道,自己的冲动跟自以为是为他跟妈妈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但是他的妈妈,那个柔婉而又内心坚强的女人跟自己说,她的舅妈是没有任何错的,她以前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是这样无用的人。
当晚,沈御同自己的妈妈被沈妃然在英国工作的好友接到了自己的家里。
再后来,过了两年之后,沈妃然这个名字,开始在英国的珠宝设计界焕发出独属于她的傲人光芒。
彼时,他已经懂事许多,跟舅妈和表兄诚恳的道歉,之后,竟然也跟舅妈开始和睦相处。
讲到这里,沈御总结性的说:“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谁,哪怕是最亲的人,有时候,都不会去在意你作为一个弱者时的自尊,因为你不够强,不够成功。这些人,只会看到你成功时的光芒。”
在强者的世界观里,软弱是可耻的,是理所应当该被唾弃的,一个无法让自己变强的人,有什么样的理由跟资格、去跟残酷的现实谈什么自尊呢?
沈御愿意跟舅妈、表兄道歉,不是因为他真的可以原谅他们曾经带给自己和母亲的伤害,而是因为他看到了,真正使他们陷入这种境地的始作俑者,毕竟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叫做爸爸的人。沈御的亲生父亲,一个在国内财经商界发光发亮的人,苏景之。
所以,他从此之后对自己的要求,就只有优秀、优秀、更加优秀。
上一次的回国,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可是当他被狼狈的打回美国的时候,他才清楚的知道,在苏景之的面前,自己还远远不够优秀。
可是,一次两次的失败,那又怎样呢?打败他,永远都是自己绝不会停止的目标!
故事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沈御收回他投注在墙壁上的目光,也收回了自己的神采,他以为西昔都要睡着了,低头一看,却见西昔正牢牢的看着自己。
“怎么?要跟我说些什么吗?比如,安慰一下我童年受伤的心灵?”沈御调笑道,而后暖暖的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之间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气氛了,不觉得看向西昔的目光中,更添温柔。
却见西昔对着自己轻轻的摇晃了头,在沈御有些不解的蹙起眉头时,西昔有些哑然的声音说道:“沈御,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我在苏家待了快一年的时间,我都没有见过你,但是我却几乎每一天都可以听到苏家的人在谈论着你。他们每个人提起你,都是骄傲的语气与神情,就是方家那个当时才不过十四岁的小女孩儿,都以嫁给你为目标。我当时就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
西昔坐起身子,依然将自己置入沈御的怀里,她的表情很认真,眸光也牢牢的锁定了前边的某一个地方,随着回忆,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她刚来到苏家的光景,方清妍陷害她,苏律讨厌她,冯芳也各种嫌弃她,苏家的佣人更是看她不入眼,在苏家她就是一个尴尬的、不招任何人喜欢的角色。
这样的她,却每天都会听到一个被所有人都喜欢着的人的名字,羡慕之余,心中难免的就生出一种嫉妒的情绪,更何况,他还是当时她最在乎的、苏景之的儿子。
真的是、很羡慕很羡慕,又讨厌死这个人了。
“从我出生,从我有了记忆,从我知道有一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开始,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生命中都没有出现过喜欢自己的人。我的妈妈不喜欢我,我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小时候有段时间好像经常是,但凡见到妈妈往家里领男人,我就会叫爸爸,后来被打了几次,才长了记性,不敢乱叫,再后来,懂了一些事,我就知道,他们都不是我的爸爸。”
当时是有多尴尬呢?那些男人都嘲笑她,连带着也嫌弃楚青眉,楚青眉拿她出气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其实我刚去孤儿院的时候,被一家人收养过,但是那个家里的一个少爷不喜欢,才一个星期,我就又被送回了孤儿院。孤儿院里也没有任何的朋友,我也从来都不知道、也学不会怎么讨别人喜欢。”
沈御静静的听着,心里却早已是惊涛骇浪,从西昔说起第一个字眼的时候,沈御就知道了,这是第一次的,西昔愿意向自己倾诉一些什么,而这些东西,沈御甚至敢保证,西昔从来都没有对第二个人提起过。
仿佛是安抚似的,又或者是安慰,紧了紧西昔细瘦的腰身,沈御的心里泛起一阵心疼,十指连心的心。
“你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我为什么对苏景之有那样大的依赖,在我长达十几年的人生中,苏景之的出现无疑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人生总头一次,有人用那样淡然又欣赏的语气跟我说话,从他的眼睛里,有的时候,很多时候,我都看到了一种关注——也许那都是错觉,但是当时,只觉得,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被人这样的喜欢着、这样的呵护着。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苏景之。”
“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承认,苏景之的一个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有后边这样光鲜的人生,我不会遇到你,没有遇到你,也就不会知道自己原来是可以有很多种感情的,可以羡慕、嫉妒、生气、喜悦、那些同过往的麻木统统不一样的情绪,这个时候,我开始发现,我好像真的像是一个人了,我是鲜活的,我是丰满的、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了。我不是活在灰色国度里的行尸走肉,而是一个人。”
西昔话里的信息,沈御知道苏景之在西昔的人生当中充当了某个重要角色,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西昔生命中也这样的重要着,想想自己这两天的别扭跟所作所为,他心里不由得对西昔生出了一丝愧疚,还有无法抑制的惭愧,似乎,自己并没有她说的那样好,因为从一开始接触她,自己就是带着某种目的的。
也许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使得她的嗓音沙哑,可是她所说的话,却一点一点的点亮了这个灵魂,沈御好像看到了,西昔的眼睛越来越亮,或许,那就是灵魂被点亮了。
说到这里,西昔顿了一下,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哪里,眼睛里的光亮又开始缓缓的黯淡下去,沈御看到了,很想伸出手挡住什么,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倾听。
“沈御,我的生命初识,有两盏灯,一盏灯是我的妈妈,可惜她早就油枯灯尽了,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因为她而流眼泪,可是今天,我突然很想哭,我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哭,昨天,我还可以在那个女人面前那样骄傲的跟她谈判,今天,我却因为知道,她跟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我突然连唯一的一点莫名的希望都没有了。”
“失去跟抛弃到底有什么不同呢?苏景之走了,西爷爷去世了,我一直以为的妈妈原来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正的妈妈我却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而我的爸爸,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这一盏灯,其实从来都没有亮过。”
“我到底是失去了,还是被抛弃了?”
“沈御,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而我却没有呢。”
西昔话里话外都透出了无边无际的虚弱,她伏在沈御的怀里,好像将自己的全部都交付给了沈御,而沈御,自己对年少时回忆带出的伤,西昔所说带给他的那种柔软的疼惜、愧疚,都让沈御此刻的心理防线降到了最低。
两人之间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坦诚过,他们可以很亲密的裸裎相拥,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像这样的对彼此倾诉过自己的内心最深处。
有某种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的升温,西昔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沈御,又喃言道:“西爷爷去世之前,让我带他去墓地,西爷爷当时跟我说,要我一定要找到我的爸爸。”
西昔想起来当日那个老人哭的那样的伤心,却又那样深切的对她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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