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罄当然是聪明人,当即接口道:“大人明鉴,这在宫中便是个小杂役都知道。那何美人可不要脸呢,上半夜陪了圣上,下半夜便去找孝王,真的是人尽可夫,一点都不错。”
我皱了皱眉,训道:“一个下人,怎能诽谤主母?”
司罄即刻改嘴道:“大人明鉴,不是奴婢说的,只是宫中都这么传。还说有几次,圣上都差点在床上撞破他们呢。”
“那为何一直没有被圣上发现?”
“孝王是什么人啊,圣上的亲哥哥。何美人莫说当时不过是个才人,便是婕妤,皇上都未必会放在心上。”
我冷声笑了笑,我还会不知道圣上吗?易喜易怒,说得好听些是性情中人,说白了便是感情用事。平头百姓都受不了绿帽之耻,更何况他九五之尊?不过这两年长进了,大概也有了城府,这些婢女也被骗了。
“你这话,是说,皇长子可能不是……”
“啊!奴婢不敢!宫中虽有此等传言,奴婢却是不信的。”
“别慌,我也不过是好奇帝王家事,随口问问。何美人未孕之前,定是极富隆宠,李永平便是天大的色心也不敢打圣上枕边人的主意。”我悠悠道。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司罄连声附和。
“下去吧,随时听传。”
司罄行礼退下了。
“大夫,李永平吵着要见您呢。”王宝儿道。
我应了一声,又问:“六部衙门,还有各职司衙门都安定了吗?”
“大夫放心,都定下了,只是不知道哪些人是李永平的爪牙,所以不敢乱放人。”
“那些文官无妨,有道是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便是给他们三十年,那些儒生也掀不起大浪。倒是禁卫军那里,还有余党吗?”
“大夫,大半禁卫军将领都给杀了,便是还有漏网的,谅他也不敢兴风作浪。”
“呵呵,别大意了,我听说:要杀禁卫军里李永平的人,若是把卫尉以上全杀了,有冤枉的。若是杀一个放一个,有漏网的。我自己就是九死余生的人,可不想看到李永平咸鱼翻身。”
“大夫放心吧。”王宝儿笑道。
“报!大夫,将军,李永平与那欧阳齐打起来了,欧阳齐一脚踢在李永平那话儿上,李永平现在起不来了。”
我和王宝儿对望一眼,王宝儿苦笑道:“还得去看看那对活宝。”
我无心和那种人说话,遂笑道:“不知哪个糊涂蛋,居然把他们关一起了。我晚上还有事,一切就交给王将军打理吧。”
“是。对了大夫,那秘道可要堵上?”王宝儿问我。
“不要堵,非但不堵,里面出来的禁卫军也不可阻碍了人家。我们的人退出孝王府,禁卫军若是打出来,我们便放一条街,他们站满了街,那我们便放一个市,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五千人能成什么祸害。”
“明白了,大夫。”
“别无他事,就那安民告示别怠慢了,明日一定要让人知道,咱们是起兵勤王。还有各个酒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给我拢起来,什么都不许说了,只许读告示,还有我军军令。”
“明白了,大夫。”
我满意地带人离开了营帐,回头看到校场,心中一笑,日后若是我有权决定大事了,定要规定京城内不可屯兵,连禁卫军和御林军都得给我出去。
我先去了怡莉丝的酒楼,一个客人都没有。我让人等在了外面,让小二将我推了进去。
上了二楼雅间,怡莉丝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
“辛苦了,用过晚饭了吗?”怡莉丝给我倒了杯酒。
我点头接过,道:“在军里用的,今天清闲吧。”
“谁还敢出来?今天可是一个客人都没有,你若是一直这么闹下去,我这里可就要关门大吉了。”怡莉丝嗔道。
“呵呵,日后会更热闹的,明可名住过的酒楼。”我笑道。
怡莉丝也笑了,道:“唐大哥说的一点不错,你越活越小了。”
“哪里?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来有事吗?”怡莉丝突然问道。
她问得突然,我来得也唐突,仔细想想的确没有什么事,只好勉强道:“只是来拜托你日后帮我收着下面百姓的消息。”
“呵,明大人是庙堂的高官,我这里买卖的小道消息不过都是江湖野闻,明大人也要知道?”
“前朝范文正公曾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总也是见贤思齐,不能被那些京官骗了。主要是盐米,帮我多盯着些。”
“明白了,明大人。”怡莉丝怪腔怪调道。
我笑了笑,想想实在是没意思,不知为什么要来这里,喊了人推我出去。到了门口,天色暗得要打火把了,旁边的亲兵问我是否回军中。我不知怎地,不想回去。
又想了想能去的地方,突然想到章仪的娘家,不知是不是该登门拜访一趟。说起来,我这个女婿还没登过丈母娘的门。
“去章大将军府。”我对亲卫道,刚一说完,又觉得时辰太晚了些,说不定岳母已经安寝了。
只是这么顾虑着,兵士们已经起步,我也就没再说什么。兵家有这种讲究,宁可千万人头落地,也不能松口改一句军令,所以说军令如山呢。当然,师父也说死扣着话不放的是庸将,聪明人知道如何转口转得不留痕迹。
记得当年有件趣事,一日师父对我说:“小亮,你去给我找《卫效新书》出来。”我刚要去拿,师父又叫住我:“给我拿《汉书》。”我还是拿了《卫效新书》,笑道:“师父说过,将军不改军令,是以弟子不敢以变卦为准。”
“笨蛋!”师父手里的竹片轻轻打在我头上,“适才为师见三只蟑螂跑过,以梅花起了一卦,若是取四字书名的书,你今日定有不祥,故以让你取《汉书》,破了这个谶。”
我强嘴道:“哪里有不祥?”
师父又在我头上敲了一记,笑道:“这不就是不祥吗?”我也尴尬地笑了笑,师父又道:“小亮,记住了吧,日后若是你能领兵了,千万要记得,改口可以,就是要看怎么改,得有理啊。”
……
想着,我不禁想起在高济,一旦统帅的军令错了,或者承认错了,对军心的打击是何其之大,即便连那些身边看似很忠心的将军都会怀疑你。我抬头看着满月如盘,本想说观天象去之不吉,立刻回营的,后来想想算了,哪怕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别少了礼数。
章家还有人是三品以上的职官吗?我见门口有我的兵士把守,有些意外。
门口两个值守的兵士见是我来了,跑上来一个,行了军礼。
“谁让你们围的章府?”我问。
若他答说是莫仁武的部下,那便是有人在朝为官,不过他说是王将军派来的。
“王将军派我等保护章府,免得发生误会。”他说。
我点了点头,让他去叫门。王宝儿虽是猛将,却也细心,我当时都忘记这一茬了。
不一会,中门大开,几个老妇迎出来,道:“夫人请姑爷进去说话。”
她们定然是岳母使唤熟的老人,我不敢托大,道了声谢,让人推我进去。
进了客堂,只见岳母做了主座,旁边跪坐着几个丫鬟伺候。
“姑爷坐。”岳母挥袖一指客座,板着脸说道。
我躬身行礼,有些懊恼今日来得不巧,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吗?
“姑爷近来可安好啊。”岳母阴阳怪气问了一句。
我定下心神,知道这个岳母和章仪一个脾气,陪笑道:“近来微有小恙,上司又有些不便,所以这么晚才得抽空来给岳母大人请安。”
“你当我是章仪那妮子给你哄的嘛!”岳母震怒,一掌拍在几案上。
我暗道不好,没有答话。
“门口那些兵士是怎么回事!你起兵作反,连自家人都不照顾吗!还是说你把我们仪儿就扔了不管了?你围了皇城,仪儿就在宫里,你就不怕她有个闪失?”岳母连声斥问我,眼圈泛红。
我连忙谢罪,道:“小婿不敢!门口的卫士乃是为了保护岳母大人的周全,以免被流兵惊扰了。仪儿的事小婿早有安排,定然保她一根头发也不缺地出来。”
“哼!你围了人家的寝宫,人家会放过你媳妇吗?她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吗?你、你……反正若是仪儿有个闪失,我章家上下找你拼命!”岳母骂道。
“岳母大人息怒、息怒……”我嘴里劝着,心中倒是在想太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听岳母的口气,太后此人该非易与之人。当年太后立了圣上,指了条明路给圣上,靠上了师父。说明她还是老而弥辣,不显山不露水便有了拥立之功。或许……她当年就知道昌平王无意挟持幼主的事。
再看她和圣上,和一般人家并无二样,甚至更为母慈子孝……但是她掌管后宫几十年,事情到了今日的田地,她就真的事先不知道一点消息?我又想起她那日探监,似乎有废立之心。联系起她反对立太子,我又瞎想她定然是早就知道何美人与孝王有染……
岳母大人骂累了,暂停了一下,喝了点水,问我:“你日后打算如何?”
“自然是先救出仪儿。”我顺着她的话头道。
“荒唐!”岳母居然又大发脾气,“你大动干戈便是为了一个女子,不是把我家仪儿也拉入火坑?我章家女婿哪有这么窝囊的!”
我有些气结,顶嘴道:“其实岳母大人不必担心,当日小婿便是吃准了,若是小婿起兵,太后一定会寝食难安地担心仪儿别落了一根头发!这人便是如此,得势的时候高高在上,一旦失势便知道收敛了。”
我从皇后身上就看到了,所谓帝王家,也不过如此。太后或许有些小聪明,却还不够和我斗,手中连兵都没有,就想玩弄废立大事?
我见岳母不言,又道:“太后手中并无兵权,小婿围而不攻便是给她机会。其实,谁当皇帝她都是太后,最怕的就是有外人改朝换代,所以,她现在必定要尽安抚之能事,怎可能伤了仪儿一根头发?”
岳母气乎乎地喘了一会,扔给我一封信,恨恨道:“本是要你在北疆忍住的,谁料你傻傻地回来了。回来了也就算了,你安心死了我仪儿还能改嫁,谁知道你又反了!现在反还不如在北疆反呢。”
我苦笑着拆开信,里面是满满一纸的将军名册,籍贯、姓名、将军号以及所担军职,详细得很。
“这是……”我问岳母。
“这是仪儿她太爷爷和爷爷的旧部,还有她爹的至交好友,我帮你选的都是靠得住的人,你可以放心给他们兵权。”
我心中一阵狂喜,强自按奈住,躬身谢道:“多谢岳母大人。”
“你对我家仪儿好些比什么都强,还有,你还没去过史将军府吧。”
我心中一惊,起兵一日一夜了,居然把这位大将忘记了,也是因为没有强敌。“小婿……一时忙乱……”我支吾道。
“史家根深蒂固不下章家,杨可征这个名字可听说过?”
“杨大帅,如雷贯耳。”我躬身道。
“那便是了,你还不知道他就是史家的外甥吧?闲话我不说了,今天史家已经来了几拨人了,史君毅虽是你帐下的将军,却总不能让他自己穿了披挂来找你讨兵吧?是,他是愿意,史老太君,那是受过一品诰命的,连皇太后见了她都要行礼,她肯吗?现在指不定怎么在家里骂你呢。”
“都怪小婿莽撞,小婿这就去史府。”我被训得一头冷汗,刚好借机离开。
“去了就回来,这是你家,你倒宁可混在臭气熏天的营里?”
“是,小婿明白了。”
我躬身而退,到了外面才放开吸了口冷气,当年便是娘也没这么教训过我……不过岳母虽然严厉,却也是向着我的,否则这谋逆的大事也不会说这么清楚。
不过岳母说得对,现在反还不如当时在北疆就反了呢,只是我当时的顾虑岂是现在能说明白的?
别的也就不说了,听岳母的口气,似乎有要我自立的意思……
脑中胡乱想了些将来之事,车驾已经到了史府。我第一次到史君毅家,抬头一看门楣又吸了口冷气,上面该是太祖皇帝的亲笔:天兵府。
原来是天兵史家!天兵府本得名于前朝,若是我没记错是前吴思宗时赐的号。后来太祖龙起,史家分了两派,其中一派从龙有功,尤其著名的便是大帅杨可征,得太祖隆宠。
只是史姓武将现在已经不多了,听说史君毅是独子,想来将门败落,激得他比其他将军更渴望战功。
我有些懊悔没有早些来,虽然史家早已大不如前,但是杨可征大帅的麾下,便是当年的伍长今日也可能成了一军之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去投了我的名剌进去。”
我不习惯身带名剌,不得不从门房讨了纸笔,即时写就,落款不敢称官,只写“后学晚生明可名 顿首百拜”。
过了一会,一个丫鬟出来,看了我一眼,道:“你就是明可名?”
我拱手道了声是。
“你要见老太君?”
“是。”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老太君睡下了,明日请早,老太君的规矩,过了午时不见客。”说完她扭头就走了,把我关在门外。
我对左右苦笑一声,道:“回章府。”
是夜,岳母把我安排在了章仪出阁前住的小院。从外面看,一样的小桥流水,青荷连碧,一进去,我又一次见到了章仪狡猾得近乎奸诈的诡异笑容……墙上全是兵器,从九节鞭到大朴刀,还有不少我没见过的。她一定在皇宫内笑我:“又被我镇住了吧!”
我的确被镇住了。
所以,当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爬上我的床,用一把木剑指着我的喉咙时,我已经没办法更震惊了。
“你叫什么?小家伙。”我被他踩醒了,挥手斥退了跟进来的守卫。
“我叫章义。”他大声叫着,还在我肚子上跳了两条。
我被踩痛了,虽说只有六岁,却还是挺壮的。
“你叫什么?”他问我。
“明可名。”我说着,坐起身,让他坐在我腿上。
他挥动着木剑,得意道:“还是让你混进来了。”
我不解,笑问道:“什么混进来了?”
“娘说若是让你进门,她就把姐姐赶出去。你不会打我吧?”他突然问。
“呵,我从不打人。”呃,十六岁以后……
“嘿嘿,那用你换那个凶姐姐还是不错,娘总算知道她闺女捣蛋了。”章义学着大人的模样,煞是好笑。
我笑道:“我和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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