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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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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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崎额头冒汗,连连应了下去了。等大帐里就剩下我们三人时,我总算决定开口问问师弟,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等我结结巴巴把话问了,师弟却笑得不行了,道:“师兄,你就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病倒?”

我心中一惊,看了看那黑衣人,道:“莫非就是此人?”师弟点了点头,那人也跟着点了一下。我更奇怪了,问道:“他是怎么混入我军中下毒的?”师弟大笑道:“谁说他要混进来?”

“那他怎么?……”我不解问道。

“有人透露了大人的生辰八字,所以小的用邪法害了大人。”那黑衣人自己说道。

我咦了一声:“真有那种害人的邪法?”

师弟笑了:“一阴一阳谓之道,有正法自然有邪术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的?”我问那黑衣人。

“小的只是收了他人委托,用此术去害个人,小的本来也不知道就是大人……”

我有些心惊,问师弟道:“那……现在……”

“我已经破了他的法,封了他的功,不能再为害了。不过,他也算是有来头的,师兄可以问问他。”师弟道。

我还没问,他倒已经先说了:“小的法号阴松子,是皂台宗的大弟子。师父有些年头不曾露过脸了,所以门内的事都是小的说了算。平日给人看看风水寻寻龙脉为生,有时候也接些……这样的活。承蒙华阳真人和真性大师点化,小人愿意投靠大人,万望大人不弃。”

“这……”我望向师弟。

师弟点了点头,道:“他也不过是想谋个好出身,算是他祖坟上冒烟了吧。”

“那日后切莫再意邪法害人了。”我说。

那人连忙说师弟已经警告过他了,再也不敢了。不过我听了又有些失落,他的邪法可以在万军之中取大将性命,乃是一等一的利器,这么说来,我也不能用了。既然不能用了,还要他干么?

“师弟,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夜也劳累了。”我看到师弟打了个哈欠,顺势道。师弟笑了笑,转身出去了,我突然发现他的举手投足都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不禁有些发呆。

“大人,”阴松子道,“蒙大人不起,小人愿意戴罪立功。”

果然有戏,我故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悠悠道:“你能立何功劳啊?”

“小人是皂台宗的大弟子,现在手握本门法令,只要是我皂台宗弟子,皆奉小人之令行事。”他道。

“一个小小皂台宗,有何能耐?”我回了句。

“大人可知卖卦之人?我皂台宗本是南宗旁支,犹精易理,这天下卖卦者,凡是有些本事的,一半都是我皂台宗门人。”他说的有些得意。不过我不愿早早流露出喜悦之情只道:“本官又不找人算卦,你说这些作甚?”

“大人,”他显然被我打击了,“大人明鉴,有了在下皂台宗这么多耳目,大人何愁天下不在掌握之中?”

我当然早就知道了,但还是没有应承,只是道:“空口白说是没有用的,本官早就设了探马营,你若是如此自信,便去证明给本官看,你比探马营要强。”

阴松子一点头,出去了。

我心中暗喜,虽然不能得人性命于千里之外,有了如此一支隐兵,日后行军还不是尽在我手?怕就怕这个阴松子只是为了图谋出身,夸大言辞,让我白高兴一场。

次日行军依旧,如此又一阵急一阵缓的赶了几日。将看着要入十月了,我也到了陇右。最新收获的军报说陇右危急,布政使张道缘困守天水一月有余,城外是如狼似虎的西域蛮军。五泉山下是李彦宗的五万山南兵,陇右指挥使傅羿被困山上也已经月余,守军从当初的八千到现在已经不足三千了。

我收到战报的时候羞愧难当,久久不能言语。当初我出征之时就不曾真正想过要救陇右,照我当日的计划,陇右定然挡不住马全郭和李彦宗的杂军,到底人数相差太过悬殊。只要诱叛军东进,定然会拉长补给分散兵力,到时候集中大军一鼓可破。

听说陇右汉子宁死不退不降,果不虚传。

“史君毅、韩广红大军行到何处了?”我问探马。

“报明相,史、韩两部现以接近天水府,并有王部派人来请示大军下步动作。”探马报我。

我微微点头,扫了一眼陇右地形图,道:“传令史君毅韩广红部,救天水之急。并令王宝儿部,驰援五泉山,我部中军不日便到。”

探马转身便走,身后的彩翎在风中摇摆……我用军,似乎很少用令箭,即便用用也是随手,这不能不说是历代祖师的庇佑,翻开史书,太多的将帅不和导致全军覆灭。

“大人。”

多日没有见到的阴松子突然出现在我身侧,吓我一跳。

“何事?”

“大人,”阴松子道,“围攻天水府的蛮兵共计六万众,而非五万。”

我一惊,问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大人,小的调遣本门弟子四处打探,知道了不少消息。”他道。

我居然有些失态,一把拉住他的手,道:“细细道来!”

“大人,西域诸国开始时共三国发兵五万从逆。其中尼洛国出兵两万,苏伐与鸫女国各出一万五千众。两个月前,黑衣野食见从逆大有甜头,也派了一万兵马从逆,十日前到的天水府城下。”阴松子道。

“哦。”我抚须不语,倒不惊那野食国出兵,只是思量着如何好好利用这个皂台宗。十日前的事,他居然也能这么快就知道消息,有些前途。

“大人,在下还打探得,”阴松子道,“野食国主将哈毕赤仗着自己国大,要抢蛮军帅令,但是尼洛国主将悚哈不肯,因为诸蛮中尼洛国出兵最多。两相互不服气,闹得不很愉快呢。”

他居然连蛮军主将的名字都能打探出来!这岂非是我当日在高济想组建的细作营?可惜金鑫死后此营也不了了之……我细细打量了阴松子,道:“此事做得不坏,本官今日便给你个总帐下行走,领八品衔,算是犒劳。”

“多谢大人,卑职日后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阴松子大喜过望,拜道。

我笑了笑,加发了一条军令,只是让史君毅韩广红围而不打,不急着救城。只要敌军不和,大敌当前定然会起内讧,到时候以夷制夷,比让我大越子弟送死的好。

现在就是五泉山!傅羿领军固守如此之久,是条汉子,不能让他死在李彦宗手里。我转首叫住阴松子,道:“现在还有一事,你派人去打探五泉山战况,越是详尽越好。最好能混到山上去和傅羿说一句:我明可名钦佩他是条汉子,来日相见定当煮酒三百斛。只要他听到这话,我给你官加三品!”

阴松子没有说话,一行礼,转头走了。

我让人推我到了师弟的寝帐,师弟正在打坐,见我来了睁开眼睛对我笑。我客套几句,问起阴松子的事。师弟没什么犹豫,侃侃道:“阴松子当日用邪法害师兄,听说是得了当朝一位贵人的差遣。小弟倒是信的,若非朝里人,定然不会知道师兄的生辰八字。且他那邪法邪得很,有了生辰八字尚要对出生地点乃至人身上的暇疵细点,种种合在一起,必定只有一个人能统统应了。所以若是差了一些,寻不到人,这邪法就会反噬自身。照小弟看,要害师兄的,还是师兄的熟人呢。”

我一时怎么也想不到有谁和我这么熟还会害我,只好作罢。只听师弟又道:“阴松子也就是图个出身,有奶便是娘,想是那朝中贵人许了他莫大的好处吧。师兄觉得此人如何?”

“若撇去害人一节,此人虽然人品不端,却行事果断利索。不堪大用,却也能省了人不少麻烦。”我如实道。

“呵呵,”师弟笑道,“快刀可斩乱麻,也会伤了自己,师兄小心用吧。不过至于他的邪法害人,小弟禁制了,师兄不必担心。”

“师弟,”我突然有了个念头,忍不住说道,“他那邪法,你也会用么?”

“啊?啥呀?”师弟突然脸色一黯,道:“小弟就是修道炼丹,不会什么法术,什么法术都不会。”

我知道他所谓的不会只是不肯承认,既然他不肯承认,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又随便聊了两句,告辞而去。

陇右遭逆贼攻伐,市镇多有萧条破落的。有些小镇居然只有百十老弱。我军过处,大路上也见了不少难民,背井离乡。我随手拦下一拨,问他们打算哪里去,都答我说无处可去,只是往东走。

“京师么?”我问。

“京师没多久也要破了,去那里不是找死?”难民答我道。我很清楚他知道我是什么人,但是还敢这么说,可见他真的已经不怕死了。我想到一句话,民不惧死,何以死惧之?

“天朝大军已经到了,逆贼不日便会授首,你等也不必去京师了。”我轻轻道。

难民们似乎对我的话很不屑,没有答我,只是赶自己的路。我心头居然燃起一股怒火,宁可他们辱我骂我,但是就这么转身走了,连个白眼也不给我反倒更让我愤恨。我知道不能怪他们,可还是喊道:“来人!”

“在。”军士们围住了这十几个难民。

难民们没人回头看我,使我看不到他们脸上的神情,但是刚才一个老人黝黑的脸上的皱纹让我头脑清醒了许多。“给他们水了粮食,这一路上难走……”我低声道。

难民三三两两回头看我,似乎看到了异类。

我握住如意,软软地放在腿上,低头沉声说了句:“不能保家卫国,是我明可名的罪过。让百姓流离失所,是我明可名的耻辱。几位父老乡亲,我明可名在这里向你们赔罪了。”

兵士们拿来了水袋和粮食,分给他们。他们只是木木接了,几个老人跪下向我磕头道谢,我连忙让兵士扶他们起来。即便我现在位极人臣,我也不配受老人的礼。

“乡亲们,”我本打算最后告辞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什么了,只说了句:“早些回家吧。”

当下有人放声哭了起来,我猜我戳到了他们的痛处。有家可回的人还会走么?我不敢问他们为何要背井离乡,我是个明白人,山南叛军还没有打到这里,能逼着百姓就这么走的,无非就是我军征粮,或是地方官员渎职苛政。当今逆匪当前,这两条我一条都管不了。

既然管不了,索性不要问。从现下看来,张道缘能亲自守在城头,是个好官,傅羿能困守孤山不惜死,也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从他们往下看,陇右的吏治还是过得去的,便是有几个蛀虫,日后我碰到了随手斩了便是,不必牵连过大。

换一头想,若是王宝儿征粮,我也没办法,军粮总是要征的,否则怎么打仗?我总觉得,百姓可以吃草根树皮,但是不能让兵士吃,从未听说过有吃草根还能打胜仗的兵士。

唉,战火一起,一日万金啊。

三日后,阴松子来报,李彦宗大部围山多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近日开始攻山,万幸天不利他,五泉山近日多雨,使得他损兵折将也没有什么进展。我低头看了看地形图,问了句:“此处到五泉山,要多久?”

“十天。”阴松子算了算。

“王宝儿部领先我部多少日程?”

“五天。”

“哦,”我低头算了算,道,“着令王宝儿,独立一支轻车快马劲旅,绕道武炜,佯攻文安县,断李彦宗粮道,迫使李彦宗回救。”

“大人……”

“怎么?”

“卑职如何派人传令?”

“哦,”我想了想,道,“让王崎将军安心领兵,探马营暂归你节制。”

“谢大人,卑职这就去。”阴松子定是高兴得很,几乎是跳着出去的。

十日路程……再过十日,傅羿啊,再熬十日即可。我的如意重重点着地形图上的一个小圈,那就是五泉山。前朝蔡齐将军出征西域,途径麦积山,军马劳顿,却找不到水源饮马。大军军心将散之时,蔡齐将军挥鞭大骂道:“尔等山鬼,虽铸山若积麦,却不置水源,岂不该打!”

听说连鞭五下,山顶冒出五眼泉水,初时黄泥夹杂,后来居然清澈甘甜。此山由此改名五泉山,蔡齐打山的故事也广为流传。今时今日,又有一位名将在此山刻下他的姓名,不过我希望他能和蔡齐一样的长寿。(《吴史·蔡齐慕容列传》:“……齐六十有二,征玳缮,卒于阵。”……)

全军快进,终于在第八日晌午到了七里河。此河从五泉山起源,七十里后遁入地下。我好奇为何称之为七里河,当地老人答我说是当年也曾叫七十里河,后来太祖西征时,因在此河沿岸见有美女洗衣,留恋七里,故改名叫七里河。

我一笑,民间百姓大多天真烂漫,我听说阳关血战之后,总觉得太祖西征的路上步步见血。他若说是当时太祖领兵讨逆,于此处血战三日,河水泛红七里而称七里河,我只怕还更信些。

不一日,阴松子报我,王宝儿受令之后,带三千精骑,奔驰百里,一举攻下文安县,截获叛军粮草万石,军马百匹。我大喜过望,一批几案差点跳起来:“王宝儿,王宝儿……哈哈,真是天赐之宝。不是只说佯攻么?”文安县一落入我手,李彦宗要逃回山南的后路就断了,他只有两条路,一者绕道广武县,沿河西退。一者强攻文安县。只是我大军在后,他敢冒险打文安么?他有那个胆子么?

既然老天爷也不帮李彦宗,别怪我无情了。当然我不会用那些对付倭奴的阴毒招式对付自己同胞,不过你既然敢无父无君,也该想到后果自负。

我的如意连连挥下,带起一片绿影,中军从大道沿七里河直逼五泉山。过沙河的时候,我部与王军罗田部会师,直逼蓝山。

蓝山是五泉山附近的一座大山,地势高于五泉山,但是因为上面只有石头和黄土,又偏离大道,只有蓝山镇因为能囤些粮草才被兵家看重。镇上平日没什么人家,只不过一条街,一家米行,一家旅舍,两家杂货店一在镇东一在镇西。哦,还有一家酒肆,只卖三种酒。

我的轮椅到了蓝山镇的时候,我只想到了两个字:荒芜。不过我看到的蓝山镇应该算是丁口最多的时候了,因为李彦宗的败兵都装成百姓混在镇里,伺机逃走。

三天前,元平六年十月初三。我命罗田部绕过蓝山,借道平凉县,从后方进攻蓝山守军。初六日,罗田部到达平凉。初十,我部王崎率军正面攻击蓝山叛军。当夜,罗田冒充李彦宗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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