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门口坐在阳光下啜饮咖啡的那对白发老人,微微眯着眼,老太太小声说句什么,老先生就点点头,有点儿心不在焉地,也许年复一年,老太太的话总不再新奇,但不管新奇不新奇,点点头已成为老先生的习惯,耳畔的声音有使他点点头的奇异的魔力,无论是在开小差想着前天和邻居下的那盘棋,还是今天天气好极了……
食物的香味飘来,我收回目光,却撞见对面杨恒直直看过来的视线。。电子书下载
那视线有点儿奇怪,他微蹙着眉,眼神里是什么……那是痛苦吗?好像有什么忽然影响了他的情绪,使他感到抑郁了。我微微探头想确认那眼睛里的意思,他却扭头去看侍者端来的食物,他们轻手轻脚地把食物放下,他面前一份,我面前一份。
“尝尝这家的牛排,是镇里最好的,价廉物美,晚上来吃的话要排队。”他边说边拿起刀叉切了好大一块肉塞进嘴里,再抬头时笑嘻嘻地又变得吊儿郎当,“吃饱了要是想干点什么的话,我知道镇里最好的宾馆在哪儿,不远。”
我叹口气埋下头,也切了牛肉放进嘴里,也许是饿得猛了,或者他果真没瞎说这真是镇里最好的,“唔,真好吃!”我边咀嚼边连连点头。
本来看到那么大块牛排以为吃不下,没想到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盘子吃个底朝天。
喝咖啡的时候我提议我们到门口去晒太阳,端起杯子就挪到店外的木桌藤椅上来,我满足地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才是预期中的旅行嘛——阳光,美食,悠哉游哉。我扫一眼周围,外头有两三桌客人,先前那一对老人已不知去向。他也拿着杯子慢吞吞地过来坐下。
“哦,对了,”我想到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我预定的那些青旅怎么办?”
“取消。”他说,“我另外定好了。”
“那些定金都泡汤了。”我挠头,真是浪费!
“之后的费用不用你出。”
“浪费——咦?你要帮我出旅费?”我捧着杯子凑过去,“怎么,买彩票中奖了?”
“中了头奖,能买下一座城堡,外加游轮,飞机,坦克——”
“你好像说过……”我打断他的信口开河,“有公司对你编的小游戏感兴趣,那个赚钱了?”
“嗯,好不容易赚一点血汗钱拿来给你作旅费,太作孽。”他苦逼着一张脸。
我喝一口咖啡,不爽:“又不是我叫你来的,你死皮赖脸打乱别人的安排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那句话怎么说?好心被当驴肝肺,特意过来给你当免费保镖你是打算怎么和我算账?”
“谁要你当保镖,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早可以独立了。”
他忽地前倾把手直直地伸过来敲我的脑门子:“满脑子稻草还独立?出门旅行一趟把人给独立没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
“切,全世界就你行!”我揉一揉吃了毛栗子的脑门,真是个傲慢又自大又无礼又粗鲁的人,“你在绅士之邦呆了这么久都学会什么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松口气似地说:“不然这顿饭你请?”
“啊?”
“你不应该抢着结个账什么的?在文明古国礼仪之邦呆了一辈子的人拿点礼仪出来嘛。”
“……”
他举手叫侍者买单。
侍者递来帐单,他接过帐单放在桌子上不动弹,背靠椅子看着我。
我没料到他来真的,看看他那张无动于衷的无赖嘴脸,再看看等在一边的侍者,尼玛我这张不争气的脸唰地就红了——好囧,赶紧埋头翻包。
不知道我的现金够不够,哦,不够的话刷卡好了,唔,还是现金吧,利索一点,啊呀,现金要是都用完还得取好像有点麻烦……抬头,侍者等着,我这是在干什么呀,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开钱夹,把现金拿出来数钱。
“请您稍等。”侍者忽地说。
眼角余光瞥见侍者走了,我抬头,疑惑。
“等你数完钱太阳都下山了。”他说,好无奈的样子。
“……”
我默默地把钱放回钱夹,把钱夹放回包里,端起杯子喝光咖啡,默默地闭上眼睛一会儿。气血还在翻腾,它们叫嚣不止,还是没能忍住,飞起一脚让脚尖和他的小腿肚子做了个十分亲密的接触。
“唔……”一声闷呼,他弯腰护腿,愁眉苦脸直抽气,回转来的侍者忧心忡忡地问他怎么了,他倒是还能抽空回答对方,“没……事,就是被人感谢了……”
。
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太阳也开始西沉了,他起身。
“走吧。”他说。
“去哪里?”我问。
他原本已经迈开的脚犹豫一下,问我:“想去哪里?宾馆还是火车站?路程倒是差不多远。”
我瞪他一眼,径自往前走,“火车站!”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火车站,他去行李寄存处取了包回来。我瞅一眼墙上的钟,5点多一点。
“5点半的车。”他说。
“嗯。”我应声,“我们去哪里?”
“去城堡捉鬼玩儿。”
***
火车行驶了快一个小时,停靠在W市站头时,他起身示意下车。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嫚婷也推荐了,这里有非常了不得的城堡建筑,说是王室的行宫之一。我很期待看一看这个地方,准备好了来个震撼之旅之类的。不过,晚上看不成吧?
“晚上关门的吧?”我问。
“关门?”
“是啊,城堡难道24小时都开着?”
“哦,关门的。”
我跟着他走出车站,过了马路拐了两拐进入一条小街。
他停在一家青年旅社门前望一眼招牌,然后推开玻璃木门进去,我尾随其后。前台小小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黑人青年同我们打招呼,杨恒过去办手续,顺便把行李也寄存了。去行李房放行李的时候他问我,“今晚只定到六个人的房间,可以?”
“可以。”青旅这样的地方,住多人间我个人感觉是人多一点反而自在,我自己原本也这样定的房间。
“不去房间?”我疑惑。
“你累了?”他问。
“也不是,不过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吗?城堡关门了嘛。”虽然腿脚挺累,但精神却亢奋,我其实还想做点儿别的,就是不晓得该往哪里做什么。
“那就走吧。”
他二话不说又走开了,我紧随其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似在探险,他不和我解释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只管叫我跟着他走,我也不再问他,走就是了,反正跟着他应该不会有错,况且,未知的总是更有吸引力。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夕阳西照,给这座小城染上落日余辉,金灿灿的漂亮极了。远处可以看见高耸的巨大的城堡,夕辉下更显出壮丽威严之势。这是一座旅游城市,路上的行人也不少,熙熙攘攘,但不显得拥挤。他在旁边安静地走着,我扭头瞥去一眼,他的情绪似乎也不错。
“这种旅行不错啊,”我出声赞叹,“都是好地方。”
“我死皮赖脸拖累你也没关系?”他觑我一眼这样说。
“有关系没关系反正也赶不走你,既来之则安之,你看我这心胸宽广吧?”这会儿心情好得很,我忍不住咧开嘴巴笑呵呵。
他似乎愣住片刻,嘴巴抿一抿,那神情变化了一下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幺蛾子话,于是迅速作好心理准备,他却一反常态没有损我,只问道:“饿了没?”
“哦,”我有点儿反应不及,“还好……中午吃得晚嘛。”
“那就过会儿再吃。”
他继续埋头走路,我边走边打量路旁小店、街头风光。走了好一阵子,傍晚的太阳落得极快,这会儿已经没入地平线,天边剩下模糊的余光,路灯亮起,商店里透出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我们在城堡脚下站定。
“关门了。”我提醒。
“嗯。”
这会儿城堡边上的路灯都亮了,但光线并不很强,天越发暗下来之后,这片先前还庄严肃穆的建筑却显得阴森起来。
黑黢黢的,四下望去行人皆无,我抬头望高高竖起的壁垒,还有那壁垒上一个个黑洞洞的窗户,忽地背脊上窜起一道寒意。
“这边。”他说,转身沿着一条小径往高处走。城堡建在一座平缓的山坡上,制高点离这儿还颇有点儿距离。我急忙快走两步跟上他。
这是一座十分巨大的城堡,沿着高墙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前头望过去仍有很大一片,里头高高耸起的或方或圆的石头建筑给人以沉沉的压迫感。四周太安静了,我渐渐感到紧张,脖子后面的寒毛蠢蠢欲动。
“据说有个公主在那个塔顶被砍了头。”他突然站定,手直指向某处。
生生吓一跳,我差一点儿真跳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循着他的手指望向矗立在身侧的高塔,塔顶四周有小小的阴森森的窗,隐约能看见……
“脑袋被抛到这里。”他把手放下指向我的脚边。
“啊呀!”我跳开,闪到他的另一侧,狠狠扯住他的外套下摆,猛地咽口水。
“有人看到过没了头的公主在这一带出现。”他抬头望一眼高塔,又低头看着我说,“我有预感今天我们能遇见她。”
我猛地打个寒颤,“呸呸,你少晦气乌鸦嘴!”我拉扯他的衣服,“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再走两步有好看的。”他不依,又往上走。
天已经全黑,除了相隔颇远的路灯微光照出窄窄的路面和一旁黑影重重的古堡,四下里难见到光源。我扯着他的衣服左右为难,被他那样拖着走难看得很,可是放手的话又真的害怕……
他的手探过来把我的手生生扯离他的衣服,他这样扯开我我当然不好意思再《“文》凑过去,我感到《“人》气愤,这人太《“书》冷酷无情,你以为《“屋》我爱扯着你玩?要不是你的乌鸦嘴我稀罕扯着你啊,说那些鬼话来吓人很好玩吗?我打算调头下坡,可是望下去那条长长的昏暗的小径,乌压压的堡垒,还有那个砍头的高塔……
左手忽地一暖,我垂下头看,是他的手握住了我的,不等我反应,他继续往前走,他把我的手握得牢牢的,我稍稍动了动手指。
“听说公主找不到她的头就会找其他女人的脑袋搬过去用。”他沉沉地又冒出一句。
“你快闭嘴。”我闷声呵斥他,脖子根瓦凉瓦凉的。
我用力抓牢他的手,加快脚步跟紧他,暖热的体温从手心传来,背脊那股寒意也终于淡了许多。
不多久我们来到平坦宽阔的坡顶,他却并不是要到哪个角落里找什么侧门或者小洞钻进去夜探古堡,反而转个身离开高墙带着我往坡沿走,一点一点地,前方整个小城展现出来,点点灯光闪烁着窜入眼帘。
“哇,原来你是带我来看夜景的!”我恍悟。
来到边沿我们停下脚步,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整个小城尽收眼底,屋舍的灯光和上空渐渐放出光明的星星点点交相辉映,十分精致漂亮。眼前的景色使我绷紧的情绪渐渐松弛,我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你看你看,那条河像不像一个问号?”我用手肘撞撞他。
那条细长的河贯穿整个小城,此时两旁的街灯都已亮起,橘黄的灯光点亮这个细细长长的问号。
“不过没有那个点,最后那个点呢?”我惋惜,这个问号并不完整。
“谁说没有,”他说,“你脚下是什么?”
话不好好说,他那阴森森的回答又把我惊了惊,但好歹反应过来。
“哦……”我打量那个问号,“虽然不是那么精准,倒也是这个方向,就是说这个城堡所在的地方就是问号的末点。”
我打算回头望一眼城堡,正要回转头时,他却说:“最好别回头。”
我这才发现他早已回转身,此刻正望着城堡的方向,我瞥见他的侧脸,他目视前方凝神不动,不远处的路灯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诡异的色调,加上他神色不明的表情,那样子就好像……就好像……他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别老吓我!”我心惊。
他僵直着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某处,那模样怪得很,竟不像在开玩笑。
我的脖子硬邦邦的不太好转了,但是,我可不能再上当,他一定是故意想着法儿吓我,等一会儿好捧着肚子笑死!我狠狠咽一咽喉咙,缓缓扭动脖子,这当口,心跳越发快了,一点点一点点,我看见他的侧脸,再转过去一点,我看见右前方那一片黑黢黢的城堡,再转——
忽地,我听见背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呼叫,那……那是女人的惨叫声!
我整个人一哆嗦,呼吸都忘了,脖子再不敢动弹,此刻我目力所及的是那片可怖的城堡,还有,他面朝城堡的大半个侧脸,他皱着眉神情异常。我摸索着找他的手,慌乱中把先前已经放开的手重新抓住,握紧。
他也牢牢握住我的手。
又传来一声惨呼。我的心快蹦出嘴巴。
“是什么?”我嗫嚅着问他。
“女人。”他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那叫声再起,断断续续,然后,然后那声音好像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yes……yes……yes……
那……那是什么?恐惧在周遭蔓延,与此同时,心中却不知为何腾起莫名异样的感受。
24东方的文学
“好像还有个男人。”他又说。
“啊?”我梗着脖子继续盯视他的侧脸。
他转过脸瞄我一眼;“儿童不宜,你最好别看。”
“什……什么?”我在脑子里消化他的话;还有;后方仍然不停地传来那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奇怪。那种声音,那种声音……儿童不宜?
我急忙转身望过去,是在不远处的墙角下;路灯灯光能照到的边缘处有什么东西在扭动;我使劲儿眨眨眼睛把头向前探去一点,好像是有人靠在那边的墙上;哦,是两个人;他们在;在……女人的声音变了调,不像先前那么尖利了,但那一声声听得叫人脸上发起热来。
“他们是……在干那种事。”周身的寒意倏忽消失,我埋头闭眼,心跳却不减缓,“这种地方也不怕给人看见。”
“要不你吼一声,让他们知道这里有活人。”
我拉着他就往回走,闷声埋头,脚下渐行渐快,那臊人的声音一点点远去,慢慢消失在后方,终于听不见了。我们回到坡底,手心里热得慌,我放开他的手一摸,全是汗。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我抱怨,把手心的汗擦在裤子上。
他没答话,却把我的另一只手抓过去,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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