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依旧急促,心乱如麻,怒意未消,见他这样又忽地心头被刺得疼痛……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想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像都是我的错,我无理取闹,使小性子,总是驳斥他的好意,非但不感谢他照顾我还要和他发脾气,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该这样的……可是不行,我控制不住。
我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杯,转身往门口走,离开,趁还没变得不可理喻之前。
“小多。”他却又叫住我。
“是不愿意和我去同一个地方?”他说。
我站住,在门口站着没有回头,眼眶发热,眼睛酸疼。
“别再管我了,我一个人会独立。”
回到房间关上门,狠狠用衣袖按住眼睛,哭什么哭,哭瞎了也没用……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我在书桌前坐下,拿起笔,继续做题。
***
埋头苦干,什么都不想,把所有痛快的、不痛快的统统抛诸脑后,用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莫名其妙的公式塞满脑袋,睡觉的时候它也不停歇,自个儿解着这样那样的难题。
纯粹的,忙碌的,充实的……成堆的资料,写干的笔芯……神经紧张,脑袋飞速运转,世界飞速运转。
也许一直这样下去……
考试还是来了,一连好几天……
抬起头,再看见天空一碧如洗,最后一门考试刚刚结束。
我感到有点儿累,精神放松下来却不是预想中的轻松,体内的倦意慢慢从四肢百骸渗透出来,使整个人懒懒的有点儿发晕。我在路过的咖啡馆前停下,犹豫片刻还是推门入内,要了一杯黑咖啡。
店里有人闲闲地在聊天,轻松自在。有些科系早几天已经考完,也有一些才刚进行第一场考试,神情上你能分辨出眼前的人属于哪一类。
人不多,屋内挺安静,等咖啡的当儿我愈发困得慌,于是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昏昏沉沉我竟睡了过去,是什么人把我弄醒的,他推我的肩,“小多、小多”地叫。
我睁开眼睛,勉强坐起身眯着异常困倦的眼睛看那人。阳光太刺眼,强光透过落地窗从他的身后斜斜照进来,竟使他仿佛置身于一层奇异的光晕中,模模糊糊,我看不清那是谁。
“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很……”那人说。
光晕中,他很快弯腰靠过来,靠过来近得不可思议,几乎就要撞上我。我的嘴唇被软软地贴住了,软绵绵热乎乎的,片刻,嘴唇上的压力消失,他又迅速回去那模糊的光晕中。
“可怜,像只被活活弄醒的猫。”他说。
我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了?那个人刚才吻我了?好像是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我的脑袋是完全停滞了,眼睛也失去正常的功能,竟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这样不明不白地占便宜么?
我深深呼吸,揉一揉眼睛,起身,把眼睛重新聚焦,脑袋里的齿轮重新运转。
“——哦,大蒙!”
我拍拍脑门,使自己更清醒一点,“大蒙你刚才做什么?”
“刚才吻你了。”他却笑着,他的肩上背着网球包,运动之后发迹鬓角还湿着,他笑得堪比那阳光,“我想再吻你,小多。”
“哦……哦?那……”面对他的过分的坦然和直白,我只觉得脑中的齿轮又被卡住,舌头也被卡住,我不知所措。
“你去打网球了?”我终于问出一句话,往窗外望。
“嗯,打到一半杨恒被个电话叫走了,很过分对吗,丢下我这样不上不下的,还好在这儿发现一只留着口水睡觉的猫。”
“哈?”我条件反射地去抹嘴角。
“哈哈哈,小多!” 他咧嘴笑得极欢,俯身过来,“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别再叫我等了,这个暑假和我去我的家乡玩,或者去你的家乡。”
“我、我明天的机票回家。”我慌忙答。
“怎么这么快!”他收住笑,不满。
“嗯。”
“这两天我不一定能定到机票……”他沮丧。
“哦,你别来。”
“为什么?”他苦着脸,更加沮丧,“还是不行吗,小多?”
“我想……我想这个暑假里好好想一想,大蒙,也许……暑假回来后就可以……如果,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的话。”
“一整个暑假啊,好久……也许不需要这么久呢,你什么时候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就能早一点见到你是不是?”
“唔……”
他微蹙着眉心,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情绪,那是很不舍的情绪,好像一个暑假的时间真有那么久似的,好像那真使他感到十分难受似的,看着那张可怜巴巴的脸,我的心口忽地就有些作痛,感到愧疚,好像我真是在折磨他,非要他等那么久,非要使我的小性子为难他……
“嗯……”我嗫嚅,“我会给你打电话。”
。
我们离开咖啡馆,咖啡也没喝成,那东西已经在我睡着的时间里冷却。我在那儿睡了多久?
大蒙送我回到宿舍楼下,一路上和我说着他的假期计划,一再强调如果我想念他了就要立刻打电话给他,他就飞去中国看我。
我不让他送去楼上,我和他就此道别,叫他别苦着脸好像末日离别。再长不过3个月,之后就能再见到。
他要求一个拥抱,并且一个吻别,在嘴唇上,“法国人的传统道别,不是占便宜。”他说。
“但中国人不这么做。”我摇头。
“3个月,那将会是3个世纪,小多!”他握住我的肩膀,郁郁的眼睛里竟那么伤感。
我却被他这严肃又忧郁的模样莫名逗得想笑,“你少忽悠人,顶多贴一贴脸,法国人也不那么随便和人吻别。”
他闷闷的不说话了,最后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妥协。他把我拉向他,手臂圈住我的后背,用了不小的力气压得我呼吸困难,我的脸不得不贴上他胸前的棉质T恤,那上面有轻微的汗味和洗衣粉特殊的香味,混合着在我的鼻端,恍惚间我的脸微微地发烫了,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和这样温暖的触感……
好一会儿,他松开双臂。我得到空隙深深呼吸,他却又把脸贴过来,贴在我的脸颊上,温温的皮肤轻轻触着,他在我的颊边说话,嗓音低沉:“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将永远失去你?”
33特别的存在
这是什么胡话?又不是生离死别。我想嘲笑他几句;抬头一看那张欲哭无泪的脸,心情却也随之沉了沉。
“不吉利!”我不满地说;“你妈没和你说中国人离别之际要说一路顺风、后会有期这样的话吗?”
他默不答话;只点点头,不展颜笑。
我叹口气,和他道声再见回身进宿舍,走出几步他却在背后忽然说道:“记得给我打电话;小多。”
我没回头;边走边举起右手做个OK的手势,接着转入楼梯口。
拾阶而上的时候我的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莫名就变得不安和忐忑,好像我真该立刻答应他成为他的恋人;真该同他一起快乐地度过这个假期;而不是非要等到下一个开学……我在楼梯转角处停下,回头,从这里当然看不见他,不知他走了没有,我犹豫着,把视线转往楼上,那里有那个人在,正因为他我无法干脆爽快地答应大蒙,拖拖拉拉地不知道在等什么……
时间是关键,我想,我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
回到宿舍,我推门入内,回房间时经过厨房门口,门内传出轻微的说话声。我下意识地歪头望了望。
门内有两个人相拥而立,那是杨恒,和谁?他的怀里抱着的人是谁?
那个小巧玲珑金发碧眼的女孩儿不是任何一个海伦,我知道不是的,他不会那样拥抱海伦,他的嘴唇从她的额上离开,接着把下巴抵在那头金黄的短发上,女孩儿把脸贴在他的颈间低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嗡嗡’声,我的耳际‘嗡嗡’直响。
我真后悔先前不调头去找大蒙却非要回来,后悔不径直走过厨房非要歪头望一望,后悔这样拖泥带水犹犹豫豫非要来看见这一幕。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双臂,那样环在女孩儿的腰际,下巴搭着她的发,安安静静地,女孩儿把头抬起了,他就把头低下去,嘴唇碰上她的。
“若伊?”
有个声音忽然响起,突兀地使这静谧遭到破坏。两人就循声望去。
他们望过来,我如梦初醒,连忙捂住嘴退开一步,我感到有些晕眩,我的房间在……那儿。我快步赶往房间,这个世界晃动着有些不稳,怎么越来越模糊?我走得太快撞上了什么人……可我没时间道歉,我得赶快回房间去。我伸手去包里掏钥匙,钥匙在哪儿呢,怎么总也掏不着?我把包扯开,里面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找的在哪儿?我把包口向下,所有的物件哗啦啦落到地毯上,我蹲下趴拉那些东西,可我看不清,眼睛出问题了吗?我使劲儿揉眼睛,怎么不干脆瞎了!该看的看不见,不该看的却偏偏要去看,你到底在干什么……
“小多,用这个。”有个人蹲在我面前,递给我什么。
我放下手辨认出那张脸,是龙次。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手帕,举到我眼前。
我接过手帕擦眼睛,但源源不断根本擦不完,汹涌而来模糊我的双眼使我看不清楚。
“龙次,帮我找钥匙好吗?”我请求。
“好。”
很快,他把钥匙递过来,我接过,起身终于把门打开,推门入内,他怎么还蹲在地上,哦,他在收拾我的那些东西,他站起来把包递给我,我接过,他却不走,我想把门关上,他怎么跨进来一步挡着门了?
“小多,你哭得太厉害。”他说,手伸过来放在我的脸上,“这样对眼睛不好。”
我不再试图关门,扔开包别过脸,我怎么哭是我的事,要你多管闲事……
他站在那里还不走。
我不再管他,别着脸任汹涌的热潮一遍遍冲刷我的脸,划过脸颊又滚到脖子里。我的心里痛得厉害,那持续的疼痛使我手足无措,我不曾感受过这样尖锐的痛楚,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又没受伤,手没断腿没折,哪里也没破,而我现在所忍受的疼痛到底是什么?
“小多。”
我回转头,龙次轻拍他的肩膀,“我可以借你肩膀,我想……怎么样你才能好一点,我能做什么……”
朦胧的视线中他的脸模糊不清,我眨眨眼睛,有一瞬间视线变得清晰,他的双眼为什么也那么悲伤?我摇摇头,我不需要同情,同情什么用处也没有,它不会使我的心里好过一点点。
“不是同情。”他却说,“我只是……只是……”
他把话说得支离破碎,着急又为难,我过去把脸搭上那温暖的肩膀,“好的,谢谢…你,龙次。”我说,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抽咽,只好再把嘴闭上。我把双眼抵在他的衬衣上,源源不断,源源不断……一会儿就湿透了……怎么总也停不下来?它根本不受我的控制,不是我要哭成这样,没完没了像个不懂事的小孩……
***
一早我就搭了火车来到隔壁大城市的机场,并在那儿等到下午登机。飞机上,我需要在这局促狭小的空间里呆上十多个小时,飞回家。
一路上我都戴着墨镜,飞机上也是,只在过安检的时候不得不摘下,查看护照的人叫我光了脸给他看看,我拿掉眼镜给他看的时候他却‘哦’地一声问我,你还好吗,小姐。我答没有什么不好的,并且笑笑。
飞机上如果能睡上一觉,眼睛也许能消肿。
昨晚四下里黑漆漆的时候他来敲门,问我明天什么时候走,他开车送我到机场。我躺在床上懒得去开门,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让他看见我。
他敲门敲不停,硬要我开门,我感到头疼欲裂,恼了就在门内骂他,我说你他妈的够了,谁要你送,你有那个时间不如陪陪你的女朋友,少来管我!
“你把门打开,我有话和你说。”他仍然不走,声音里也显得累,却始终赖着不肯走,“不需要多少时间。”
我跳下床,怒气冲冲地拉开门,站在暗处,“想说什么?说吧。”
他不直接说却推门进到屋里,伸手就把灯按亮。我在那一瞬之间用手背挡住眼睛,更怒得慌,“谁叫你开灯,眼睛被你刺瞎!”我把灯再按灭了,转身倒回床上去。
他把门带上,就在黑暗里我的书桌旁坐下。
却沉默着。
“我困了,你没事的话走吧。”我翻个身,背对他。
他在黑暗里悉悉索索动了动,终于出声:“小多,我想和你说说若伊的事。”
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心慌,立刻我就感到抗拒,厌烦极了:“我不想听,我困了。”
他却不闭嘴,慢慢说道:“她对我来说很……她是很特别的存在,对我来说。”
我拉起毯子盖住头,真想把耳朵也捂住,他在说些什么啊,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他说,声音低沉却清晰得可耻,“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觉得我真的没什么好伤心的了,哭什么呢?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特意敲破了门进来对我说这些话,是怕我缠着他破坏了他的感情,谁说他不知道呢?早看得清清楚楚我对他抱有的可悲的想法,而现在他得确保我不胡来以致伤了他的初恋情人。
“当然,能有什么不一样?……永远都和以前一样。”我答,声音哑在毯子里,但他应该听得清楚。
“在英国定居后不久,我认识了她,是左右邻居。”他说。
他接下来说了很多话,他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话里全是他和若伊。
他非要我听,我只好听着,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过来找朋友说说他的往事,他的曾经的叫人心碎的爱情,如今失而复得的爱情,作为朋友我怎么能拒绝呢?
哦……会有什么不一样了,对我来说有样东西变了……再不会一样了。
34他们的故事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来到上空平流层;不再颠簸,我始终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头昏;空间太小了腿曲着十分难受。我有些晕机,整个人都不舒服。他的声音在耳边沉沉地响着,挥之不去。
他和若伊,他们的故事很精彩。嫚婷写的那些故事不及这个故事一半的精彩。生活真残酷;捏造的事件总归不如生活那样刺痛人。
他说他初到异国;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害怕又惶恐。老杨每日上班忙工作,母亲神经兮兮叫人不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孤独极了。书读不懂;朋友交不上;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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